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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专案组长-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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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书记现在不是在听金玉良的审判吗?你听你听!毕书。”沙叶霜几乎和李毕书同时勒住了马头。他们被远处飘来的一首牧歌吸引住了。那歌声很美,尤其是在这草场泛青的季节里,尤其是在牛羊躁动着春情的艳阳下,这歌声是发自心底的对生命的呼唤,每到这种时节,只要来草原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唱起来。沙叶霜和李毕书信马游缰地迎着歌声走去,唱歌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的身边围着低头啃草芽的羊群,她的音域很高,声带很宽,歌声没有任何修饰,草原的歌手大都是从这里练出来的。

  沙叶霜瞥了眼李毕书:“像不像一幅油画?蓝天白云,少女和不加任何修饰的歌声……”

  李毕书苦笑道:“老同学,你死拉硬扯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想干什么?说吧!该不是让我听歌的吧?”

  “趁你还没有老于世故时,帮你找回一点童真和自己。另外,你现在是全市第一书记的秘书,我得先巴结巴结你。”

  “说目的吧。”

  “目的就是金玉良的案子。想让你在新来的市委书记面前说几句公道话,让他知道金玉良是代人受过,全案都是一个骗局,一个大骗局。”

  “你……你说什么?全案是一个大骗局?”

  “金玉良只不过是黄金大案的一只替罪羊,全部都是假的。”

  李毕书看着沙叶霜:“现在正在审判!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有什么用?现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人能有这个回天之力。如果说将来有的话,那只有一个人。”

  “你是说吴书记?”

  沙叶霜瞪了眼李毕书:“否则,今天我请你干什么?还不如坐在草根前看蚂蚁搬家。我可告诉你,这马可都是花钱租来的。”

  “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雪山查的吗?后来怎么让他出差了?”

  “如果让雪山继续查下去,那西方市非乱了套不可。他现在正在返回的路上。”沙叶霜一叩马蹬跑了。


第四节黑锅谁背
  车窗外的绿色渐渐少了,雪山知道火车已经驶出了八百里秦川,正在向中国的最西部飞驰。西部,这是一块待开垦的处女地,那里的一切都还处于生长成熟的阶段,那里充满着生机与希望,那里更像个刚刚长高的女孩,在热切地期盼着少男们热辣辣的目光。转业时,部队首长问他愿不愿意留在南方,他用摇头做了回答。他决定回到生他养他的西部土地上来,他认为这里才是他生命的根,这里更需要他。没想到回来后,市上领导就让他接手黄金公司的案件,而且担任专案组长一职。他不知道组长是什么级别,什么规格,组织上的安排,他只能听命。查了六个月的案子,刚查出点门道,市长又让他带队来南方考察纺织业。作为军人,服从是他的天职,但他确实想不通,工作如果这样变来变去,哪还能干成什么?他带过兵,当过团政委,他知道如何用人,更知道如何把好钢用在刀刃上。这次调整他的工作使他真的不明白他是铁还是钢了。前天他在电话里才听妻子林文姝说,金玉良案要开庭审判了,而且是她担任金玉良的首席辩护律师。他当时有些懵,这么大的案子,他作为专案组长查了六个月,竟然不让他参加开庭,也不通知他参加庭审旁听,这是怎么回事,正常吗?

  雪山一点打扑克的心情也没有,他脸上被几个随员粘满了纸条,而且纸条还在增加。“组长的脚太臭,能熏死人。”

  “嫌臭不打行吗?”

  “不行!我们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办了半拉子的那个黄金专案,现在开庭了,却不让你参加。”一个随员边抓牌边带有讥讽地说。

  “头儿,那金矿是怎么开的?那些金把头是怎么进死亡谷的?那些采金的老乡交的钱怎么退?死的那些金农谁来承担责任?你整了六个月,整清啦?”

  雪山不想同任何人交流自己的想法,他只顾打他的牌。

  “判了个金玉良,那是找了个替罪羊。现在的事……嗨!谁较真谁他妈是傻熊!”

  雪山轻轻将牌拢了起来:“出牌!”

  “组长,反正都是共产党的事,你当专案组长和当考察组长都一样,你要不是跟市长拍桌子,还不会有这次公款旅游的机会呐!”

  雪山轻轻闭上了双眼。

  “这也不是我们说,外面都在传,说是你自己冲司徒市长一拍桌子退出了黄金专案组……”

  雪山猛地站起身,用力从毛巾杆上扯下毛巾,他要用凉水清清自己的脑子,他现在大脑热辣辣的很乱。他回来干什么?又能干什么?闹法庭?跟人家拼命?脚下车轮铿锵铿锵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雪山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你现在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团政委了,你已经退役,你已经是个临时性的组长,你的思想必须从部队转到地方来。出来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朱支峰他们就能把金矿开采审批的问题查清喽?国家的矿产资源向个人开放,这样才是资源的合理配置?金玉良能有审批金矿开采的权力?这些问谁去?即使查清了,那倒卖给金农的采金证的钱呢?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能退给金农们吗?朱支峰啊朱支峰,你和文亭是多么的浑啊!你们可不能糊涂,你们要对百姓和历史负责的!

  雪山决定中途下车,去土吉淖,去找那些受害金农的亲属们,那儿也许才是他现在真正应该去的地方,这也是他决定返回西方市时经过反复思考的问题。而且要设法找到林文寒,让她把真相进一步向社会上披露。她现在从北京返回西方市了吗?回答他的只有铿锵铿锵的车轮声。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在倏倏闪过的车窗外去追寻那些可能出现的绿色,然而车窗外全是黄色的世界,黄土地,黄泥屋,光秃秃的山野,光秃秃的村落,偶尔闪过的几棵古槐老柳也很难看出它们开始复苏的样子。雪山苦笑笑,这种时候你还在这一方天地寻找绿色,不是大白天做梦吗?他回望一眼半掩着的卧铺门,几个随员还在继续他们的话题。

  “知道林老爷子为什么让雪山带队出来考察吗?”

  “说说内部消息。”

  “老爷子原来安排这主调查黄金大案是有他的想法的,一个刚从部队转业的团政委,他得要有点政绩,而黄金大案上上下下都知道,老爷子想让他冒一炮,然后安排一官半职不是顺理成章吗?可是这主太冲,非要打破沙锅璺到底,把黄金大案查个底朝天,这不乱了套了吗?于是……”

  “于是老爷子怕他在黄金专案上捅了娄子,但又要提拔他,就把他弄出来带队考察南方的纺织业,然后提拔他当副市长。这些都是你的杜撰吧?还是真有其事啊?”卧铺厢内传出一阵快乐的笑声。

  “嗨!这种事见怪不怪,连孩子都知道。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现在是父子局,夫妻科,儿子开车爸爸坐,孙子倒水爷爷喝,婆媳办公桌对桌。人家有个当市委书记的岳父,这就够了,岳丈大人给女婿发个官帽还不是小菜一碟?有什么议论的。”

  “不是说安排他到财政局、税务局和市政府,他都不干,非要到检察院反贪局不可吗?”

  “现在怪事就是多,有人求钱,有人谋权,这主却谋虚的。嗳!你们听说了吗?这小子在部队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侦察敌情时,在敌人的粪池里潜伏了一天一夜,鼻孔里全爬满了蛆。这次为了他的工作安排,没把他岳丈大人气得晕过去。”

  “要说这市里也怪,黄金专案谁也不抽,偏偏抽了个朱支峰,法院那边呢,又点名让司徒文亭上。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这三剑客是战友?而且一个是书记的女婿,一个是市长的儿子,这要是办错了案……”

  “说不准这还是领导有意安排的呢!”

  雪山不自觉地看看腕上的表,还有二十分钟车就要到土吉淖了,他不能回西方市,他要去看看那些受害的金农。那场雪崩被埋进雪里的金农,他们土吉淖就有13人,可是作为黄金专案组的组长,你到现在还没有找他们了解关于雪难的第一手情况呐,你的专案组长称职吗?你为什么就稀里糊涂地当上了这个专案组长,而且又和朱支峰、司徒文亭他们搅和在了一起?而且是人家早已设计好的方案,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必须沿着这套设计好的方案进行?他觉得他仿佛钻进了一个长长的掩埋起来的战壕里,没有任何选择的可能,即使头上的对手在埋地雷,他也只能在地壕里等死。可是那些死难的金农呢?雪山用脚后跟叩了叩卧铺厢的门示意里面的议论该停止了。卧铺厢半掩的门被拉开了,几个随员看着雪山冰冷的脊背,有些尴尬,“进来吧,你站在门外干什么?”

  “我不站在门外,能听到你们的长篇大论吗?”雪山阴着脸走进卧铺,开始收拾他的行李。“一会儿到土吉淖,我提前下车。”

  “头,那我们,我们……”

  “回去,先在家歇着。”

  雪山没想到一踏上土吉淖的土地心里就有一种冲动,而且每次都是这样,死不悔改。他现在人过中年,已不是20年前那个光头的小伙子,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冲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有时他也冷静地问过自己,家乡是什么?不就是那些不规则散落的黄泥小屋?不就是那些整日袖着手闲得心慌的穷庄稼汉?他整日魂牵梦绕的就是这些?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雪山才慢慢弄明白,这是一个长期漂泊在外的游子对生命对根的追寻。村庄里因为没有什么树木,比以前更显得荒凉,这种荒凉感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就如同他们的火车进入函谷关西行一样,那种感觉除自然本身以外,更多的还是情绪上的。

  路边是土吉淖的墓地,也是土吉淖的历史。

  至于土吉淖什么时候有了人家,什么时候有了村庄,人们从哪里来,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作为生息之地,已经无人能说清楚了。只有这片不大的墓地能告诉你土吉淖的过去。每年的清明节,土吉淖的人们都扶老携幼来到各家的坟堆前,为过世的亲人们添土烧纸,后人对三代以下的坟堆还能知道,对三代以上的就不太明白了,添的土和烧的纸钱也相对减少,以致先人们的坟堆慢慢低矮下去,有的最后夷为平地。雪山每次探亲路过此地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沧桑感。

  墓地的间隙中出现了一些新埋的坟茔,坟茔上的纸幡有的虽然已被风沙打碎,但还在瑟瑟地飘动着。新的坟堆正好13冢,雪山知道这是死亡于金矿的那些金农们,也就是说,家乡的这些鲜活的生命除了他们的新坟堆外,已经进入了土吉淖的历史,不几年他们就会像那些长出草芽的坟茔一样,成为人们慢慢淡忘的过去。

  母亲阿牧吉做梦也没有想到儿子雪山能回来,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呢?“饿了吧?妈给你弄吃的去。”

  几乎每次回来,阿牧吉都是这句话,好像他老是饿着肚子回来的。但雪山能从这句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话语中体味到母亲对儿女的关爱,人类维系生命的不就是食物吗?作为一个给予他生命的母亲,对成年儿女的爱除了食物她还能给予你什么?母亲的目光里充满了幸福的温情,这种温情他无数次地感受过,也无数次地体味过,只有在这样的温情里他才能彻底地放松自己,才能真正回到他无拘无束的孩提时代。

  “妈,我给您买了顶帽子,您试试合适不合适?”雪山把那顶毛线织的帽子戴在了阿牧吉的头上。

  “要啥帽子,一辈子也没有戴帽子,别叫村里的人笑话。”

  “笑话啥?戴上头不会着凉。”

  “怎么有空回来?”

  “想妈呗。”

  “越大越没有出息,要好好给老百姓做事,不要亏了人家。”

  雪山发现妈妈的头发白的越来越多了,上次回来妈还不是这个样子,才几个月,怎么这么多白头发了?阿牧吉似乎感觉到了雪山的疑问:“妈就是这两个月头发才白得这么快。你也不想想我多大了。”阿牧吉举手捋头发,手轻轻碰在了雪山的手上。雪山抓住了那几个粗粝的手指,母子的目光轻轻碰在了一起,久久地谁也没有说话。

  “小莲和雪原呢?”

  “莲莲放羊去了,就是你当歌星的几句话,弄得她天天在草场上鬼哭狼嚎的,十里八里都能听见。”

  雪山笑笑:“唱唱也好,总比哭鼻子强。雪原干什么去了?”

  “进山了,金矿又开工了,说一个金把头看上了他,高薪聘他去管金矿。”

  “哪里的金矿?”

  “不清楚。你得抽空去村里看看大伙,乡亲们对你有说法了。说你当组长,村里死了13个人,你不管不问,从没回来过。还嘀咕什么原原的事,你去看看,老书记家的儿子也死了。”

  雪山默默地点头,“他们都嘀咕雪原什么?”

  “妈怎么能知道,他们也不跟妈说呀。”

  一盏豆粒般的油灯在慢慢地晃动着,屋中已经聚了很多人,谁也看不清谁的脸,雪山进屋见大家都很沉闷,也不好同众人打招呼,就默默找个地方蹲了下来。适应后,他才慢慢看清屋中的一切。这是一个十分贫寒的居家,居室的简陋是雪山没有想到的。雪山的家离村子有五里地,最早是土吉淖的羊圈,那地方因为离淖尔湖很近,又加上羊圈周围有点积水,村里人就叫它淖子,淖子就是有水的地方。后来雪山家在淖子边盖了房,就和村里有了段距离,又加上他每次回来也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见面打个招呼,很少到人家里串门,对农民的生活了解得很少。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家乡会穷到这个份上。一张土炕上除了一床打了补丁的被子外,连个草席子也没有。躺在炕上的是个拼命咳嗽的老人。他就是当年的支书大老丁,在雪山的记忆里,大老丁一直很神气,很高大,他小的时候很怕他,见他来了总是躲得远远地看他,像看一个伟人一般。后来人老了,不当支书了。听母亲说,现在大伙有事没事还都向他讨个主意。母亲还说,老丁头的小儿子考上了大学,为了供儿子上学,又加上他和大儿子买采金证借了钱,家里才这样穷下来的,而且老丁头的大儿子在雪崩时被埋在了雪里。

  屋里很黑,人也很多,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老书记,听说您是昨黑回来的。今春金矿还能开吗?开了,村里还去吧?”

  “不去咋成?欠的钱怎么还?还有春荒咋过?”躺在床上的老人并没有起身。

  “死了那么多人还去啥?要是再遇上雪崩……”

  屋里的气氛一下沉闷了,人们默默地低下了头。说话的老太婆是老丁头的老伴马婶,这老太婆在雪山的记忆中是很精神很干练的,人也很友善,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这人啊!真不可思议。

  “老书记,金矿的事,不是市上正在查吗?听说还要整顿,那些金把头可能开不成矿了。”

  “你懂个屁!整顿?谁能整顿金矿?那些金把头没有领导的点头,谁能进入死亡谷金矿?那金矿50年代就定为国家的了。现在这么多工人下岗,这么多农民没事干,放着国家的金矿国家不开采,让那些金把头去发财,你们怎么不长脑子?”老丁头猛地坐了起来。“咱们农民给金把头采金子,还要交4000块钱的管理费,如果没有市上领导的同意,黄金公司的金玉良敢吗?吓破他的胆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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