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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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下的需要叙述的事情愈少,我就愈痛苦,接近了的不可避免的结局愈显然,我就愈难找到需要的话……
卓娅去后的每一天,连最琐碎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她走后我和舒拉两人的生活就完全变为期待了。在过去,舒拉回到家里看不见姐姐的时候,他向来问:“卓娅在哪里?”
现在他的第一句话是:“没有信吗?”以后他就不把这句问话说出来了,但是我在他的眼神里永远可以看见这句问话。
有一次他很兴奋、很高兴地跑进屋来,并且紧紧地搂抱了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有信吗?”我马上猜中了。
“岂只有,看看是什么样的信呀!”舒拉喊着说,“你听:
‘亲爱的妈妈!你现在好么,精神好么,没害病吗?妈妈,如有可能,就是给我写几行也好哇。我在完成任务的时候,一定来家里看看。你的卓娅。’”
“哪一天写的呀。”我问。
“11月17日。这就是说,我们等着卓娅回来吧!”
我们又开始等待了,不过现在不像那样担心了,而是抱着愉快的希望等待着。我们时刻地等待着,昼夜地等待着,始终在准备一听见推开门的声音就跑去迎接她,我们时时刻刻地准备成为幸福的人。
可是11月过去了,12月过去了,已经要到1月底了……
再也没有过信或是别的消息。
我和舒拉俩都有工作。一切家务事都由他担当起来了,我看出来了:他想在所有的事上都代替卓娅。如果他先回到家来,他就为我温上汤菜。我看见过他在夜间起来给我加被,因为那时候木柴得来已经困难,我们尽可能地节省燃料。
有一次——这是在1月底——我很晚才往家走。通常都是这样,我每逢很疲倦了,就仅仅无意地听到一些路人谈话的片断。那一晚在街上处处听人们说:
“今天您读《真理报》了吗?”
“您读了里多夫的那篇文章吗?”
在电车上有一位脸色憔悴眼睛很大的青年女子对自己的同伴说:
“多么动人的一篇通讯啊!多么好的姑娘啊!……”
我了解了今天的报上一定登着什么不平常的东西。
“舒拉,”我回到家里说,“今天你读了《真理报》吗?据说在那上边有一篇很使人注意的通讯。”
“读了,”舒拉眼不看我,简单地回答道。
“关于什么事呀?”
“关于一个青年女游击队员丹娘,德国人把她绞死了。”
屋里很凉,我们已经习惯这样了。但是这会儿我觉着我的内脏全凉了,全紧缩了。我想:“这不知是谁家的女孩子,家里也一定等待着她,一定也替她担心呢……”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无线电广播,先是一些关于战争的报告和劳动战线上的消息。忽然广播员说:
“现在我报告登在今天(1月27日)的《真理报》上的里多夫的一篇通讯。”
于是悲伤愤慨的声音就开始述说,在12月上旬在彼得里斜沃村德国人怎样杀害了女游击队员,青年团员丹娘。
舒拉忽然说:“妈妈,我把它关了,行不行?明天我需要早起。”
我觉着奇怪:舒拉向来睡得很酣,大声说话和无线电声音全不妨碍他睡觉。我本来很想听到完,但是我终于把扩音器关了,对他说:“好吧,你睡吧……”
第二天我到青年团区委去了:可能那里知道关于卓娅的什么消息。
“任务是秘密的,可能很长时间没有信。”区委书记对我说。
又过了几天难熬的日子,在2月7日(这个日子我永远忘不了),我回到家来看见桌上放着一张字条:妈妈,青年团区委请你到那里去一趟。
我想:“可等到啦!一定是卓娅托谁带来了消息,也可能是信。”
我像飞似地跑往区委去了。那一晚很黑,刮着风,电车没开驶,我差不多跑着,常常滑跌,起来仍继续跑,在我的脑子里没有一点儿关于惨事的思想。我没预料到有什么坏消息,只是想知道:几时我能看见卓娅?她能快回来吗?
到区委以后,他们对我说:“你们走岔啦。您回家去吧,莫斯科团市委的人到您家里去了。”
“快,快知道卓娅在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是走,而是跑回家去了。
我推开门就楞在门坎上了。有两个人离开桌子起身迎我来了:齐米列捷夫区文教局局长和另一个不相识的、脸上表情严肃并且微微紧张的青年人。由他嘴里冒着蒸气:屋里冷,谁也没脱大衣。
舒拉靠窗站着。我看了看他的脸,我们的视线遇着了,我就忽然了解了……他扑向我来了,并且还碰倒了什么东西,可是我好像腿被钉在地板上,丝毫不能动了。
这时我就听见有人说:“柳鲍娃·齐莫菲耶夫娜,您读了《真理报》上关于丹娘的那篇通讯了吗?那是您的卓娅……日内我们到彼得里斜沃去。”
我颓然倒在有人送过来的椅子上了。我没有泪,也没有呼吸。我只希望快快地剩下我一个人,在脑子里总是这一句话:“她牺牲了……她牺牲了……”
舒拉把我安置在床上,并在床边坐了一整夜。他没有哭。
他的眼睛没有泪,只是向前凝视着,双手紧握着我的手。
“舒拉……现在我们怎么办呢?”好容易我才说出来。
一向能控制自己感情的舒拉,这时候就倒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早已知道……我全知道,”他呜咽地重复说,“那时候《真理报》上有照片啊!脖子上带着绳子……虽然是另外的名字……可是我了解是她……我知道这是她……我不愿意对你说。我想,我可能错认了……我就想是我错认了。我不愿意相信。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给我看看。”我说。
“不!”他呜咽地回答说。
“舒拉,”我说,“还有很多事摆在我前边哪,我还要看见她哪。我要求你……”
舒拉由上衣的里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日记本子:在洁白的一页上粘着由报纸上剪下的四方的一块。这时候我看见了她的骨肉相连的、亲爱的、受尽折磨的、不动的脸。
舒拉还对我说了些什么话,可是我没听见,忽然我耳朵里听见了他的一句话:
“你知道她为什么说她叫丹娘么?你还记得丹娘·索罗玛哈吗?”
那时候我就回想起来了,并且马上了解了一切。是,毫无疑义,这是她回忆着很久以前牺牲了的姑娘,才报了自己的名字是丹娘……
在彼得里斜沃
几天以后我往彼得里斜沃去了。现在我记不清楚是怎样去的,我只记得柏油公路达不到彼得里斜沃,汽车走了差不多15公里土道,都是拖过去的。我们来到彼得里斜沃几乎全冻僵了。人们把我带进一所农舍里,可是我究竟没能暖和过来!内心里冷。尔后我们到卓娅的墓地去了。孩子已经被掘出来了,我马上就看见了她……
她在地下躺着,两手直垂着,头向后扬着,颈上带着绳子。她脸上的表情是完全镇静的,脸完全被打伤了,在一边面颊上有打伤的黑痕。全身被刺刀刺烂了,胸脯上有凝结了的血。
我在她身边跪下看着她……我掀开了她光滑的额上的一绺头发,这被伤毁了的脸上的镇静又一次使我惊讶。我不能放掉她,我不能使我的眼睛不看她。
忽然一位穿着红军战士大衣的姑娘走到我身边,她温柔地、但是坚决地搀着我胳膊把我扶起来了。
“咱们到屋里去吧。”她说。
“不去。”
“去吧,我曾和卓娅在一个游击队里,我告诉您……”
她领我进入一所农舍,挨着我坐下,就开始述说。我勉强地,像穿过云雾似地模糊地听着她。有些事我已经由报纸上知道了。她对我述说:有一组青年团员(游击队员)怎样越过了战线,他们在德国人占领地区的林子里住了两个星期。
他们在夜里出来执行队长交给的任务,白天他们在雪里睡觉,烤火。他们携带了5天的口粮,可是分用了两星期,卓娅曾和同志们分食最后的一块干粮,最后的一口水……
这位姑娘的名字是克拉娃,她一边说,一边哭。
……以后到了他们返回根据地的时候了,可是卓娅总是说做得太少,她请求队长许可她潜入彼得里斜沃村里去。
她放火烧了德国人占据着的农舍和部队的马厩。过了一天,她接近了在村子边缘的另一马厩,在那里有200多匹马。
她由背囊里取出了盛着汽油的瓶子,把汽油洒在目的物上,弯下腰去正要划火柴,这会儿一个卫兵由后边抓着她了。她把他推开,掏出了手枪,但是没来得及放响,德国人打落了她手里的武器并发出了警号……
克拉娃沉默了。那会儿农舍的女主人,看着炉中的火,忽然说:
“我能告诉你们以后的事……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我也听了她的述说。但在这里还是让我们读彼得·里多夫的通讯好啦。他第一个写了关于卓娅的报道,他首先来到彼得里斜沃村,他追寻着新鲜的踪迹,了解了和问明了德寇曾怎样用酷刑摧残她以及她是怎样牺牲的……
经过情形
……他们把卓娅带进来了,对她指示了板铺,她坐下了。
在她对面,在桌子上放着电话机、打字机、收音机和摊着司令部的文书。
军官们渐渐地聚拢来,他们命令房主人(沃罗宁)退出室外。老太太踟躇不去,一个军官就对她叱责:“老婆子,滚!”
并且捣了她的背。
德寇一九七师三三二步兵团团长留得列尔中校曾亲自审讯卓娅。
沃罗宁坐在厨房里究竟还能听见屋里的事,一个军官发问,卓娅(她就是在这会儿报的丹娘的名字)不迟疑地、大声地、不谦逊地回答。
“你是谁?”中校问。
“我不告诉你。”
“是你放火烧了马厩吗?”
“是我。”
“你的目的?”
“消灭你们。”
沉默。
“你在什么时候通过了战线?”
“在星期五。”
“你来得很快呀。”
“那么还楞着是怎么着?”
又曾问谁派卓娅来,她的同伴是谁,他们曾要求她交出自己的同伴来。隔着门传来的回答是:“没有”,“我不知道”,“我不告诉你”,“不说”。以后在空中有皮带的哨音和鞭打在身上的声音。几分钟以后,一个青年小军官由屋里跑到厨房,两手抱着头,闭着眼,堵着耳朵,直坐到刑讯终了,连法西斯的神经都受不住了……
四个体壮的男子解下皮带打卓娅。据房主人计算,他们打了200下,可是始终没发出任何呼疼的声音,以后她仍是回答“不”,“不说”。只是她的声音比以前低了……
留得列尔刑讯卓娅的时候,一个叫卡尔·鲍尔连的士官(以后被俘了)曾在场。他在自己的口供里曾写道:
“你们人民的小女英雄始终是坚毅的,她不懂什么是背叛……她冻得发青了,伤口流着血,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卓娅在沃罗宁家里过了两小时,审讯后他们把她带到了瓦西里·库里克的农舍里。卫兵押解着她,她仍然是被剥去了衣裳,赤足在雪地上走。
她被带进库里克的农舍的时候,在她的额上有大块紫黑色伤痕,在她的臂上和腿上全是伤痕。她气喘不息,头发蓬乱,在汗珠遮盖着的高额上粘着一绺一绺的黑发。姑娘的两手在背后绑着,咬破了的嘴唇肿了。一定是她在受刑的时候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她坐在凳子上,德国卫兵守门站着,她安静不动地坐着,以后她要求喝水。瓦西里·库里克走近了水桶,但是卫兵抢到前头去,他拿起桌上的煤油灯送到卓娅嘴边。他想用这个说明应该用煤油灌她,而不是用水。
库里克开始为姑娘求情,卫兵最初一点也不通融,后来才让步了,许可给卓娅水喝,她贪婪地喝了两大杯水。
一群驻在这屋里的德国兵包围了姑娘,肆意地取笑她,有的用拳头触她,有的用燃着的火柴烧她的下颚,还有一个兵用锯刺她的背。
兵士们取笑够,就睡觉去了。那时候卫兵端着步枪对准卓娅,命令她站起来走到室外去。卫兵在卓娅身后跟随着,他的刺刀差不多就触着了卓娅的背。后来他喊了一声“向后转!”
他又往回去的方向带着卓娅走,仅仅穿着衬衣的卓娅,赤着脚在雪里来回地走着,直到那个刽子手自己冻得再也挺不下去,需要回到温暖的屋里的时候,才回屋里去了。
这个卫兵由下午10点钟看着卓娅直到下半夜2点钟,每隔一小时他就带卓娅到外边冻15到20分钟……
新卫兵接岗了。他许可了不幸者躺在凳子上。
库里克的妻子偷了个空和卓娅谈话。
“你是谁家的呀?”她问。
“您问这个干什么呀?”
“你是什么地方人呀?”
“我是莫斯科人。”
“有父母吗?”
姑娘没回答。她一动也不动地躺到早晨,她再也没说什么话,并且虽然脚已经冻坏了,一定很疼,可是她并没呻吟。
清晨德国兵们开始装置绞架。
库里克的妻子又开始和卓娅谈话:
“前天是你吗?”
“是我。德寇烧死了吗?”
“没有。”
“可惜。焚烧了什么呀?”
“他们的马烧死了,听说,兵器也烧毁了……”
上午10点钟军官们来了,其中的一个又问卓娅:
“你告诉我,你是谁?”
卓娅没回答。
“你告诉我:斯大林在什么地方?”
“斯大林在自己的岗位上。”卓娅回答说。
以下的审讯,房主人没听见:他们被由屋里推出来了,在审讯完了的时候才放他们回去。
德国兵们把卓娅的物件拿来了:一件短袄、裤子、袜子,她的背囊也在这里,里边放着火柴和盐。帽子、皮上衣、毛绒上衣和皮靴全没有了。士官们已经把这些东西分赃了,手套落在军官厨房里的红发厨子手里了。
他们给卓娅穿上了衣裳,房主人帮助卓娅往发黑了的腿上套上袜子。他们把没收来的她的汽油瓶子和一块写着“纵火犯”的木牌挂在她的胸前,就把她带到立着绞架的广场去了。
刑场上由10几名亮着刀的骑兵、100多步兵和几个军官包围着。
地方居民奉命在这里集合看行刑,但是到场的人很少,也有的到场站一会儿就溜回家去了,以免亲眼看这惨不忍睹的事件。
在由绞架上放下来的绳套下边,叠着两只木箱。他们把姑娘抱起放在木箱上,把绳套套在她的颈上。一个军官拿着他的“柯达”照像机开始朝着绞架对光,警卫司令向刽子手打了一个等待一会儿的手势。
卓娅利用这个机会向着集体农场男女农民大声清脆地喊道:
“唉,同志们!你们为什么愁苦地看着哇?你们壮起胆子来,奋斗吧,打法西斯,放火烧他们,用毒药毒他们吧!”
旁边站着的德国人挥动了手,不知是要打她,还是要堵她的嘴,可是她挡开他的手继续说:
“我不怕死,同志们!为自己的人民而死,这是幸福啊!”
摄影师由远处和近处都对绞架拍照,现在他又在对光,打算由侧面拍照。刽子手们急躁地望着警卫司令,警卫司令就对摄影师喊了一声:
“快,快!”
那时卓娅就转身对着警卫司令和德国兵士兵们大声喊道:
“你们现在绞死我,可是我不是一个人,我们是2万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