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张 作者:[苏] 尤里安·谢苗诺夫-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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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正在播放“列阿利”(马德盟)队与阿根廷国家队的足球比赛。
在住所里施季里茨脱下衣服,往澡盆里放满水。心想,我好久没在这样的洗澡间里泡上一泡啦,这简直是一种享受,不是吗?一个人能有多少奢求?他妈的!
他躺入绿色的水里,把手垫在脑后,身体松弛下来。
……施季里茨——尽管称为伊萨耶夫更准确一些,然而称作弗拉基米洛夫或许更确切——一生下来就是幸运的,在他受教育的环境中是以知识水平,思考能力和对民主、友爱、平等的信仰程度来决定一个人的价值、富有和份量。
那还是在苏黎世的时候,他的父亲,马尔托夫的朋友和追随者,在回俄国之前(他们是在“伊里奇派”之后回去的),问弗谢沃罗德(那时谁也想不到,在1921年捷尔任斯基是用这个化名来称呼他,这个化名一直用到1927年,然后是“马克西姆·马克西莫维奇·伊萨耶夫”,直到缅任斯基给他取名为“施季里茨”):“你可曾思考过‘百科全书’这个词汇现象吗?”
“没有。”
“那我就算白说。”
“讲讲吧,爸爸。”
“古希腊人把这个词定义为以缩略方式包容全部人类知识的咨询性著作——要特别注意,是以缩略的方式。为什么?因为要把人类提出的所有思想编成一部全面的参考书是不可能的。法国大革命为什么会与狄德罗,与这个百科全书之父联系在一起?就因为他是第一个总结了以往几千年的经验,把人类知识汇集成一种科学圣经的人。这是思想的火山喷发(在这次谈话过了40年之后,当施季里茨听到“信息爆炸”的说法之后,他想,父亲的话与这个说法是多么接近啊!……)要学会在阅读中思考,不要随声附和,要看到言外之意,补充作者的叙述,为一个词而赞叹,为一个含混不清的短语而义愤填膺……”
每当施季里茨坐到书籍、参考手册和报纸、杂志、文献档案前的时候,他总是想起父亲的话、因为正是父亲教会他与无言的读伴融为一体,倾听字里行间的声音,犹如听人谈话一样,想象着言外之意,在阅读的基础上大胆地提出自己的假设,不断地抛弃自己的假设和重新建立新的假设。
……次日,在品尝了一杯安赫尔君的咖啡之后,施季里茨就开始着手构造一幅世界蓝图,这是他失去重要信息的几个月期间的世界图景。
历史是一门复杂的科学;甚至几分钟以前发生的事已经成为历史;它是多么令人惊奇地将词汇、思想、事件、人物及利益都浓缩在一起啊!要从这世代沉默的声音里截取出决定事件高潮的因素——这高潮不是一年或一天,而只是一分钟,这是多么困难。须知正是在这一瞬间里有像列宁和爱迪生、克列孟梭和居里、劳合·乔治和高尔基、爱因斯坦和佐丽娅、苏里科夫和兴登堡、卓别林和斯克里亚宾、威廉二世和托马斯·曼、杰克·伦敦和安娜·巴甫洛娃、维特和夏里亚宾、孙中山和齐热夫斯基这样的巨人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思考,发表演说,签署文件、创作交响乐或构思公理体系。而假如允许光阴之箭去掉年与日的循环,那么决定历史同一瞬间的将是加皮察和尼尔斯·玻尔,罗斯福和加琳娜·乌兰诺娃,希特勒和奥本海默,邱吉尔和拉赫玛尼诺夫,斯大林和弗希特万格,希姆莱和艾迪特·比阿夫,帕斯捷尔纳克和普里斯特利,毛泽东和萨尔瓦多·达利,艾登和马列谢夫,毕加索和普罗柯菲耶夫,爱伦堡和戴高乐,柯罗廖夫和海明威,库尔恰托夫和索默斯特·毛姆……
当施季里茨从19455月1日,从他置身生活之外、被抛入八个月的死寂和黑暗的那一天开始分析历史现实的时候,他开始明白,那根联结历史的,连绵不断而又可知不可见的红线已经延伸到决定今天事件的那些日月,决定着世界的发展。
其中有一件事不仅影响了华盛顿和拉丁美洲的现状,而且也影响到这里.比利牛斯山脉南部的现状,这就是1945年2月在墨西哥首都附近的查普德庇克城堡召开的美洲国家组织会议。
施季里茨把与1946年事件有关的文献放在一边,转而研究战时的报刊并把所有在西班牙和北美出版物中能搜集到的材料都集中起来,《华盛顿邮报》记者吉伯·埃利斯顿的报道是对会议进展情况的最好说明,施季里茨在他提供材料的基础上作出了自己的分析。他尤其注意当他奔波于柏林和苏黎世之间,为破坏希姆莱与杜勒斯的单独解和而努力时在墨西哥所发生的事件,他越研究越感到忧虑,因为查普德庇克会议的主题在某种程度上与杜勒斯及他的幕后人的设想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国务卿斯退丁纽斯和他的助手纳尔逊.洛克菲勒及克莱顿所把持的这次会议的主题是什么?
如果抛开辞令的外壳和外交上的造作,那么就可以明白地看出,华盛顿从拉美国家身上得到的主要收获如下:承认美国在南美大陆的主导作用(这对于华尔街反对伦敦金融大亨的斗争是必不可少的),美洲大陆各国军队建立统一的统帅部以及签署了该大陆各国不受侵犯的条约。
“谁会侵犯?”施季里茨马上反问自己。当时谁能进攻?希特勒败局已定,第三帝国的覆灭在斯大林格勒和库尔斯克会战之后就已势态明朗。日本会进攻吗?这也是不可能的。失去了“三国轴心”它还能做什?一些国家虽然力量稍强,但若与全世界作对却也力不从心,它们还能进攻淮呢?
看来,可以看作法律——行政一体化的泛美组织已经被新建立的军政组织所代替,它与即将在旧金山举行的联合国大会的宪章是显然对立的。
谁是这个计划的幕后人?华盛顿操纵的南美大陆军政联盟对华尔街的哪些公司有利?是到墨西哥去的洛克菲勒吗?无疑有他在内。还有谁?
反对这个计划的又有谁呢?
施季里茨还弄清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美国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顺从自己意志的集团,他们的表决权在联合国占绝对多数,利用这个多数就完全可以操纵那些企图在将来决定世界政治的国家的利益。
施季里茨还弄清了美国与阿根廷的关系这样的复杂问题,当时的阿根廷政权不可避免地要落到希特勒、墨索里尼和佛朗哥的崇拜者,受过德国军事教育的庇隆上校手中,庇窿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对于美国政治家拉拢布宜诺斯文利斯的秘密活动不会没有充分的认识。国务院的专家们准确地抓住了上校敏锐的自尊心的同时,也没有忽视这个幅员广大的国家的经济潜力和独特的民族性格,因此,在有关与布宜诺斯文利斯的关系的决议中(阿根廷是唯一没有派代表去墨西哥开会的美洲国家)委婉地表示,希望庇隆的追随者们在有关对轴心国作战的问题上使自己的对外政策与其它国家的政策相一致。决议的措辞克制而殷勤,尽管阿根廷是南美唯一继续与第三帝国保持友好关系的国家,希特勒的书照常在《ABC》商店发售,电影院的银幕上照常放映第三帝国的影片,戈培尔的《人民观察家》报与《华盛顿邮报》、《人道报》、《普韦布洛》报一起在书亭出售,而里宾特洛甫的大使也照常举行有阿根廷当局高级行政官员参加的招待会。
为什么要围着阿根廷大跳华尔兹呢?斯退丁纽斯解释说,没有这个共和国加入美洲的兄弟联盟,西半球一体化的设想就有可能遭到破坏。然而,事实上并非这个原因使各国在查普德庇克一致同意了这个决议案。事实上是智利、巴拉圭,乌拉圭这些国家害怕北方“兄弟”无限制的经济扩张,而正是阿根廷与大不列额的金融界保持最紧密的联系;像通常一样,数的法则发生了作用——多多益善,华盛顿与伦敦的矛盾(虽然用同一种语言,文化相近,但印制的货币却不同!)使南美各国可以在大国之间纵横裨阖。况且圣地亚哥、蒙得维多、亚松森当局知道,庇隆并不打算成为德国的牺牲品,因此,第三(金融)势力受到了保护,而且是更为情愿的,主子们忙着打仗,奴隶们就好歹还能活下去,总能找到个靠山。
1945年3月末布宜诺斯文利斯回答华盛顿说,阿根廷赞成泛美会议的决议,并且为了“一致反对任何国家对任何美洲国家的侵略行为之目的”宣布与大日本帝国处于战争状态,同时也对德国宣战——但不是作为敌人,不是作为第三帝国,也不是作为凶恶、恐怖的强国,而仅仅是作为美国在各大洋的主要敌人——日本的盟友而对之宣战。
这种手腕使华盛顿把阿根廷硬拉进联合国,达无疑是奉劝人们与公然声称对轴心国怀有好感的国家的代表同室共处,在一间大厅里会谈,也使国务院可以触动一下阿根廷,鉴于1946年是这个国家的大选年,而该国的大多数居民又都明确赞成与那些为反法西斯战争做出决定性贡献的强国保持友好关系,布宜诺斯艾利斯就应与它认为有必要的国家确立外交关系。
由此,施季里茨懂得了,在1946年春季,政治海洋的表面出现的不过是小小的暗礁,而由巨大的山峰组成的火山岩确则被一望无际、寂静的波浪所掩盖着。
查普德庇克会议在美国的压力下没有讨论拉美国家与亲法西斯的西班牙的关系问题,鉴于这个特别的原因,施季里茨把这次会议作为他最感兴趣的问题之一,随后他就转而研究纽伦堡审讯纳粹战犯的速记记录,试图从中找到使他更感兴趣的东西。
他的目光停留在苏联代表鲁登科对凯特尔元帅的审讯记录上,他特别注意到对话中有关战俘处理的段落。
鲁登科:卡纳里斯上将在1942年11月15日的报告中提出要大规模杀害苏军战俘并且说必须坚决执行这种意图。您对卡纳里斯致您的报告中的观点表示过赞同吗?
凯特尔:接到这封信后,我立即向元首汇报了此事,特别由于自七月以来苏联外交部人民委员已连续发出两份照会,我还请求就这一问题作出决定……我大体是对卡纳里斯的意见产生过疑虑……
鲁登科:产生过疑虑?很好。我向您出示卡纳里斯报告的原件,上面有您的批示……
凯特尔:我见过这个空白处有批语的文件。
鲁登科:请注意批语……这就是卡纳里斯的那份文件,正如您刚才说的认为它是正确的……您的批语写道:“这种意件是出自骑士战争中的军人观点。这里所涉及的是消灭一种世界观,所以我赞同并支持这些措施。——凯特尔”。是您的签字吧?
凯特尔:是的,我是将之作为向元首报告后的决定签发的。
鲁登科:但那上面没写是希特勒这样说的。那儿写的是
“我支持。——凯特尔”。被告凯特尔身为元帅,而且在这里不止一次称自己为士兵,我问您,是您本人血淋淋的批示肯定并核准了对成为你们俘虏的手无寸铁的军人进行屠杀,对不?
凯特尔:我承担这项责任……
美国检查官艾蒙对卡尔登布龙纳的审讯尤为骇人听闻:
德国中央保安局局长、法学博士和希姆莱忠实的守护神一副长长的、有些变质的脸;施季里茨甚至眯起了眼睛,试图注定眼前这惹人厌烦的形象。
艾蒙,被告,您在本法庭听到了与“特别处置”有关的供词吗? 它的涵义是什么?
卡尔登布龙纳,应当推测为:这意味着死刑判决,它不是经过法庭审理,而由希姆菜的命令来确定。我个人是这样理解的。”
(施季里茨想,假如有一天某个画家想作一幅表现人的尊严或恶行的壁画,那他从卡尔登布龙纳的像片上就完全可以描绘出“谎言”和“恐惧”的形象。)
艾蒙:被告凯特尔指出,这个说法是众所周知的。您没有听说过“特别处置”这个说法吗?请回答“是”或者“不”。’
卡尔登布龙纳:是的。希姆莱有一项命令——我还可以指出希持勒也有一项命令——不经法庭审理予以处决。
艾蒙:您曾在某个时候与分队长缪勒谈论过要求对一些人采取“特别处置”的请求吗? 请回答“是”或者“不是”。
卡尔登布龙纳:不。
艾蒙:您认识佐泽夫·什帕采里吗?
卡尔登布龙纳:我不认识他。
艾蒙:我现在把他的证词给您。
卡尔登布龙纳:是约泽夫·什帕采里吧?我认识他。
艾蒙:或许,您可以看—下从关于“特别处置”开始的这一段……找到了吗?
卡尔登布龙纳:为了了解文件的内容,我必须通读全文。
艾蒙:可是,被告,您的辩护人那里有这份文件的副本啊。
卡尔登布龙纳:我缺少这一份。
艾蒙:好吧,那就请您阅读—下该页的中间部分“在各处长的会商中,关于是否应当就某某事采取特别处置’,分队长缪勒曾多次征询卡尔登布龙纳的意见。”下面是这种谈话的一例:“缪勒:请问,关于《A》事应当采取特别处置吗?卡尔登布龙纳回答‘是的’或者建议把问题提交党卫队全国领袖去解决。每当进行此类谈话时,仅提—下姓名的第一个字母,这样,参加会议的人都不知道谈到的是谁”。被告,这份书面证词是事实呢还是谎言?
卡尔登布龙纳:公诉人先生,您对这份文件的内容的解释不能说是正确的……也许缪勒是在我们许多人一同谈话时对我说这番话的,我之所以对此感兴趣是出于对外政策和情报上的观点……
艾蒙:您熟悉策拉斯这个名字吗?
卡尔登布龙纳:是的。
艾蒙:他曾是毛特毫森集中营的队长吧?
卡尔登布龙纳,是的。
艾蒙,我开始读您认识的这个策拉斯临死前自白的一个片段。“1943年初夏,党卫队副总指挥卡尔登布龙纳博士视察了本集中营……为他表演了三种灭绝方法:向后脑勺开枪、绞死和毒气灭绝。被选出演示死刑的人中还有妇女;她们被剃光头并从后脑勺开枪。参观了死刑之后卡尔登布龙纳博士去了焚尸场,最后去看了埋尸坑。”是不是这样?
卡尔登布龙纳:这是谎言。
艾蒙:好吧……您面前有一份文件……是关于就地处决英美飞行员的……署名“卡尔登布龙纳博士。”您否认与该命令有关这个事实吗?
卡尔登布龙纳: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个命令。
艾蒙;您否认这上面是您的签字吗?
卡尔登布龙纳:公诉人先生……
艾蒙:请回答我的问题:您否认是您的签字?
卡尔登布龙纳:我没有收到过这种文件。当然,我没有注意到,是否以我的名义发布过这种命令,我本人是有过错的……
法庭主席:我一点也不明白!难道您是说,这文件上不是您的签字,抑或虽然签了字,却没有看一看它的内容。您到底确认什么?
卡尔登布龙纳:先生们!我从来就没有收到过这份文件!我不可能签署它,因为这有悖于我的信仰。
法庭主席:我没有问您的信仰。我想得到回答:您签署了它还是没有?
卡尔登布龙纳:没有。
法庭主席;但那上面有您的签字!
卡尔登布龙纳:我不能确信这是我的签字。
法庭主席:斯米尔诺夫上校,您准备在哪些观点上对证人进行反驳?
斯米尔诺夫:被告否认自己参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