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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剑客-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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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在街上走,多半是去会情郎。哟!我要是搅扰了人家的幽会,日后要想攀交情,可就没门儿罗。” 
  这时,那女人又朝前走,一座座房子、一个个窗户数着去。这无需费多少时间,也不困难,因为那段街只有三座公寓,临街的窗户只有两扇:一扇是与阿拉米斯的住宅平行的一栋小楼的窗户,另一扇就是阿拉米斯这栋住宅本身的窗户。 
  “乖乖!”达达尼昂想起了那位神学家的侄女,“乖乖!要是那个迟归的妞儿在找我们这位朋友的家,那可真有意思。说实话,看上去还真像哩!啊!亲爱的阿拉米斯,这回我可要弄它个水落石出。” 
  于是,他尽量缩着身子,溜到街道最暗的那一侧,躲在一个墙凹里的石凳旁。 
  年轻女人继续朝前走;显示出她年轻的,一是她步履轻盈,二是她刚刚轻轻咳了一声,听得出她的嗓音挺清脆。达达尼昂认为这咳嗽是个暗号。 
  这时,要么是有人用相应的暗号回答了这声咳嗽,使这位夤夜的寻访者不再犹豫,要么是她并未靠外来的帮助而自己发觉已到达目的地,她毅然走到阿拉米斯家的窗下,屈起指头在护窗板上间歇均匀地敲了三下。 
  “她果然是来找阿拉米斯的,”达达尼昂悄声说,“哈!假道学先生,我可摸透你研究神学的底细啦。” 
  三下刚敲过,里面的窗门就开了,玻璃窗里漏出一道灯光。 
  “哈哈!”窥伺者又暗自说道,“不敲门敲窗户,哈!这幽会是事先约定的。瞧吧,外面的护窗板就要推开了,这个女人肯定要从窗户里爬进去。好极了。” 
  可是,令达达尼昂大感意外的是,护窗板并未推开,那亮了一会儿的灯光又消失了,一切回到了黑暗之中。 
  达达尼昂想情况不会这样持续下去,他继续目不转睛地望着,侧起耳朵倾听着。 
  他估计得不错: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两声干脆的敲击声。 
  年轻女人只敲了一下作为回答,护窗板就推开了。 
  人们可以判断,达达尼昂是否在贪婪地看,贪婪地听。 
  遗憾的是,灯光挪到另一个房间去了。但年轻人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再说,有人肯定,加斯科尼人的眼睛像猫眼睛一样,具有在黑暗中看得见东西的特性。 
  达达尼昂看见年轻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急忙打开。那东西呈现了一方手绢的形状。她把那展开的东西的一角给对方看。 
  这使达达尼昂想起波那瑟太太脚边的那条手绢,而那条手绢又曾经使他想起阿拉米斯脚下的那一条。 
  “见鬼!这条手绢代表了什么?” 
  达达尼昂处在他所站的地方,看不见阿拉米斯的脸。我们说阿拉米斯的脸,因为小伙子丝毫不怀疑,在里面和外边的女人说话的人肯定是他的朋友。因此,好奇心胜过了谨慎,他利用我们描述的两个人物正全神贯注看手绢的时机,从躲藏的地方出来,闪电般快速但仍然蹑手蹑脚地蹿到墙的一角。紧贴墙壁站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见阿拉米斯房间里的情形。 
  到了那里,达达尼昂正想叫一声吓一吓阿拉米斯,却发现与夜访者说话的不是阿拉米斯,而是一个女人。不过,达达尼昂只是从服装的款式判断那是个女人,并没太看清她的面部轮廓。 
  就在同一时刻,房间里面的女人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块手绢,换取了从外面递给她看的那一块。随后,两个女人交谈了几句。最后,窗板放下了。窗外的那个女人回转身,从离达达尼昂三四步远的地方走过,一边戴上斗篷的帽子。不过这谨慎的动作太晚了,达达尼昂已经认出她是波那瑟太太。 
  波那瑟太太!在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时,达达尼昂脑海里已经闪过一丝怀疑。可是,波那瑟太太既然已派了人去找拉波特先生,通知他来领她去罗浮宫,怎么可能冒着第二次被绑架的危险,深夜十一点半钟只身一个人在巴黎街头奔走呢? 
  除非是为了一件很紧要的事情。什么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很紧要的事情?当然是爱情。 
  不过,她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呢?小伙子心里这样问道。他俨然已是一个正式情人,心灵受着嫉妒这个恶魔的啃啮。 
  现在要弄清波那瑟太太往哪儿去,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跟踪她。这办法真简单,达达尼昂自然而然地立即采用了。 
  可是,波那瑟太太瞥见年轻人像一尊神像离开神龛,又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拔腿便逃。 
  达达尼昂紧追不舍。追上一个被斗篷裹得跑不动的女人,在他并不是一件难事。波那瑟太太拐进那条街刚跑完三分之一,就被追上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筋疲力尽,不过那不是因为疲劳,而是因为恐惧。当达达尼昂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她一个膝盖一弯,人就倒了下去,用窒息的声音喊道: 
  “你杀了我吧,不过你什么也休想知道。” 
  达达尼昂揽住她的腰,把她扶起来,但从她身体的重量,感到她就要晕过去了,便赶紧向他表白一片忠诚,好使她放心。这种表白丝毫没有打动波那瑟太太,因为同样的表白完全可能出自世间最不良的意图。但是声音起了很大作用。少妇觉得这声音好耳熟,便睁开眼睛,看一眼把她吓得半死的这个男人,认出是达达尼昂,就高兴得叫起来: 
  “啊!是您!是您!感谢上帝!” 
  “不错,是我。”达达尼昂说道,“是上帝派我来守护您的。” 
  “您是带着这种用意跟踪我的吗?”少妇不胜娇媚地笑一笑问道。她那有点爱嘲讽的性格又占了上风;本来当成敌人的,却认出是自己的朋友,从那一刻起,心里的一切恐惧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达达尼昂说道,“不是。我是偶然遇到您的,我看见一个女人在敲我一个朋友家的窗户……” 
  “您的一个朋友?”波那瑟太太打断他问道。 
  “是呀,阿拉米斯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阿拉米斯!您讲的什么?” 
  “得了吧,莫非您想说您不认识阿拉米斯?” 
  “我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 
  “您也是头一回来这座房子?” 
  “自然。” 
  “您不知道这座房子里住着一个年轻人?” 
  “不知道。” 
  “不知道住着一位火枪手?” 
  “一点也不知道。” 
  “您真的不是来找他的?” 
  “绝对不是。再说,您看见了的,和我说话的是个女人。” 
  “不假。不过,那女人是阿拉米斯的朋友。” 
  “这我全然不知。” 
  “可是,她住在他家里啊。” 
  “这与我不相干。” 
  “那么她是谁?” 
  “啊!这不是我本人的秘密。” 
  “亲爱的波那瑟太太,您很可爱,但同时也是最神秘莫测的女人。” 
  “我因此而不可爱了吗?” 
  “不,恰恰相反,您是值得爱慕的。” 
  “那么,请挽起我的胳膊吧。” 
  “很愿意。那么现在呢?” 
  “现在吗,送我走吧。” 
  “去哪儿?” 
  “去我要去的地方。” 
  “可是您要去哪里?” 
  “您会知道的,因为您把我送到门口就行了。” 
  “还要等您吗?” 
  “不必。” 
  “那么您一个人回来?” 
  “也许是,也许不是。” 
  “后来陪您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还不知道。” 
  “我会知道的!” 
  “您怎么能知道?” 
  “我要等在门口看您出来。” 
  “要是这样,现在就分手吧!” 
  “为什么?” 
  “我不需要您了。” 
  “可是您恳求过……” 
  “一位绅士的帮助,而不是一个密探的监视。” 
  “这句话未免有点难听!” 
  “那些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老跟着人家的人叫做什么?” 
  “不知趣的人。” 
  “这说法太轻了。” 
  “行了,夫人,看来一切都得遵照您的意志办。” 
  “为什么您不争取立即照办呢?” 
  “难道没有一点什么要后悔的?” 
  “您真的后悔了?” 
  “这我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我答应一切按照您的意志办,只要您让我陪您一直走到您要去的地方。” 
  “然后您就离开我吗?” 
  “离开。” 
  “不在门口窥伺?” 
  “不。” 
  “可是君子之言?” 
  “绅士的信誉!” 
  “那么,请挽起我的胳膊走吧。” 
  达达尼昂将胳膊伸给波那瑟太太;波那瑟太太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的浑身直哆嗦。两个人走到了竖琴街坡上。到了那里,少妇似乎又犹豫起来了,就像在沃吉拉尔街一样。最后,她好像根据某些标记认出了一扇门,便径直走到那扇门前。 
  “现在,先生,”她说道,“这就是我要办事的地方。十分感谢您盛情陪同,这使我免遭危险;我一个人走,什么危险都可能发生的。不过,现在是该您实践诺言的时刻了,我已到达目的地。” 
  “您回去的时候什么也不怕吗?” 
  “除了强盗我什么也不怕。” 
  “强盗不会找您麻烦?” 
  “他们能抢走我什么?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 
  “您忘了那条带勋徽的漂亮绣花手绢。” 
  “哪一条?” 
  “我在您脚边捡到又放回您口袋里的那一条。” 
  “住嘴!住嘴!坏家伙!”少妇嚷起来,“您想毁了我吗?” 
  “看吧,您还是有危险的,既然一句话就使您害怕得发抖,而且您也承认,如果这句话让旁人听见了,您就完了。哎!行啦,夫人,”达达尼昂大声说着,一把抓住少妇的手,用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她,“行啦!您就更慷慨一点,信任我吧。您难道从我的眼睛里看不出来,我心里只有忠诚和同情?” 
  “当然看得出来,”波那瑟夫人答道,“正因为如此,您打听我的秘密,我可以奉告,可是别人的,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很好,”达达尼昂说,“我会发现的,既然这些秘密关系到您的生命,它们也应该成为我的秘密。” 
  “请不要这样做,”少妇大声说,口气之严肃令达达尼昂不由得打个寒战,“啊!绝不要插手与我有关的事情,不要试图帮助我完成我所致力的事情。凭您对我的关心,凭您对我终生难忘的恩情,我请求您这样。请您还是相信我所说的吧。不要再把我放在心上,我对您已不再存在,就像您从来没见过我一样。” 
  “阿拉米斯也应该和我一样做吗,夫人?”达达尼昂不高兴地问道。 
  “这是您第二次或第三次提到这个名字了,先生。然而我已经对您说过,我不认识这个人。” 
  “一个男人,您去敲了他的窗户却不认识他,得了吧,夫人!在您看来,我也太轻信啦!” 
  “老实讲吧,您这是为了套我的话,才编出这个故事,造出这个人物的。” 
  “我没编任何东西,没造任何东西,夫人,我说的完全是事实。” 
  “您说您的一位朋友住在那座房子里?” 
  “我说过,我第三次重复这句话:那座房子是我的一位朋友住的,这位朋友就是阿拉米斯。” 
  “这一切以后会弄清楚的。”少妇低声说道,“现在吗,先生,请不要说了。” 
  “能把我这颗心剖开给您看就好了,”达达尼昂说道,“您看到里面有那么多好奇,肯定会怜悯我的;您看到里面有那么多爱情,肯定会立即满足我的好奇的。对爱您的人根本就不用害怕。” 
  “您谈到爱情,未免太快了吧,先生。”少妇摇头说道。 
  “这是因为我一见钟情,而且是头一回:我还不到二十岁呢。” 
  少妇偷偷地打量他。 
  “请听我说,我已经摸到线索了,”达达尼昂说道,“三个月前,我差点与阿拉米斯决斗,为的就是一条手绢,与您在他家里让那个女人看的那条一模一样的手绢;两条手绢绣的图案完全一样,我可以肯定。” 
  “先生,”少妇说,“老实讲吧,您这些问题烦死我了。” 
  “夫人,您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请想一想吧,要是您身上带着这块手绢被抓住,给人家搜查出来了,您不会受连累吗?” 
  “受什么连累?手绢上的图案不就是我的姓名的起首字母吗?C.B.正是康斯坦斯·波那瑟嘛。” 
  “或许是卡米尔·布瓦-特拉西呢。” 
  “别这么大声,先生,再次请您别这么大声!咳!既然我所冒的危险不能使您住嘴,那就请您想想您自己所冒的危险吧!” 
  “我?” 
  “是呀,您。认识我就有坐牢、杀头的危险。” 
  “那么,我再也不离开您啦。” 
  “先生,”少妇双手合掌恳求道,“先生,看在老天份上,看在军人的荣誉份上,看在绅士的礼貌份上,请走吧。您听,都敲子夜十二点钟了,人家已经在等我了。” 
  “夫人,”年轻人欠欠身子说,“谁这样要求我,我都不能拒绝。您该满意了吧,我这就走。” 
  “您不跟踪我,不窥伺我?” 
  “我立即回家去。” 
  “啊!我就知道您是个正直的小伙子!”波那瑟太太大声说着,向达达尼昂伸过一只手,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安在墙壁里几乎看不见的小门的敲门锤。 
  达达尼昂抓住伸过来的那只手,热烈地吻了一下。 
  “啊!我宁愿压根儿没见过您。”达达尼昂天真而粗鲁地大声说道。女人一般喜欢这种态度,认为这比矫揉造作的礼貌好,因为这流露出了最深层的思想,表明感情胜过了理智。 
  “好啦,”波那瑟太太用近乎温存的口气说,继续握住达达尼昂还没有松开的手,“好啦,我就不说您这么多了,今天失去的东西,将来还可能找回来,谁说得准,有朝一日我获得了解脱,是否会满足您的好奇心呢?” 
  “对我的爱情您也能这样许诺吗?”达达尼昂高兴之极大声问道。 
  “啊!这方面吗,我可不想承诺,这取决于您唤起我的感情达到什么程度。” 
  “就像今天这样,夫人……” 
  “今天吗,先生,我还只怀有感激之情。” 
  “啊!您太可爱了,”达达尼昂黯然神伤地说,“您愚弄了我的爱情。” 
  “不,我只是利用了您的慷慨,如此而已。不过,请您相信,与某些人交往,一切都是可以重新获得的。” 
  “啊!您使我变成了最幸福的人。请不要忘了今天晚上,不要忘了这个许诺。” 
  “放心吧,在适当的时候和地点,我会记起一切的。好啦,走吧,看在老天的份上,请走吧。人家午夜十二点正等我呢。我迟到啦。” 
  “迟到五分钟。” 
  “是的,可是在某些情况下,五分钟等于五百年。” 
  “在恋爱的时候。” 
  “对呀,谁对您说我要应付的不是一个情郎?” 
  “在等您的是个男人?”达达尼昂叫起来,“一个男人!” 
  “得啦,您瞧,又要争论起来了不是?”波那瑟太太强露微笑,而这微笑掩饰不住焦急的神色。 
  “好,好,我走,我这就走。我相信您,我一定忠心不二,哪怕这忠心是愚蠢的。再见,夫人,再见!” 
  他感觉到似乎需要一种强烈的震撼,才能放开自己攥着的那只手,所以猛跑着离开了。波那瑟太太像先头敲窗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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