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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三剑客-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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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果他不能到达呢?”达达尼昂问。 
  “要是他不能到达的话,那是他有事延误了,仅此而已。他可能从马上摔下来跌伤了,他可能从桥上栽下水,他可能跑得太猛了,得了一场胸炎症。哇!先生们!我们要考虑到各种事故的可能呀。生命是一圈用诸多小灾小难串成的念珠,达观者是含着笑一颗一颗数着的。请你们像我一样当个达观者,先生们,咱们上桌吃饭喝酒吧;什么也不会像看一杯红葡萄酒那样,使未来的色彩呈现出玫瑰色。” 
  “说得太对了,”达达尼昂说,“现在我每当喝凉酒时,我心烦意乱,真担心这酒是否是从米拉迪的酒窖里拿来的。” 
  “你真挑剔,”阿托斯说,“一个多美的女人!” 
  “一个打上标记的女人!”波托斯粗笑着说。 
  阿托斯战栗起来,抬手擦去额上的冷汗,然后带着他不可抑制的躁动也站起身来。 
  这时白天已过,夜晚的脚步虽稍蹒跚,但毕竟还是来了;小酒店的老主顾纷至沓来,熙熙攘攘。阿托斯由于口袋里一直揣着他那一份金刚钻兑的钱,故他再没有离开过帕尔帕耶小客栈。再则,比西涅先生曾慷慨地请了他们吃过一顿饭,他觉得那是配得上他的好搭档,于是他们便一起赌了起来;像平素一样,这时七点钟敲响了,他们听见前去加双岗的巡逻兵的脚步声;七点半,又响起了归营鼓。 
  “我们被打败了,”达达尼昂在阿托斯耳边说。 
  “你是想说我们输了吧,”阿托斯不慌不忙地说,同时从他口袋里掏出四枚比斯托尔扔在桌子上。“走吧,各位,”他接着说,“在打归营鼓了,咱们去睡觉吧。” 
  阿托斯走出帕尔帕耶客栈,达达尼昂紧随其后。阿拉米斯挎着波托斯的胳膊殿后。阿拉米斯嘟嘟囔囔地背颂诗句,波托斯则不时地拔掉几根胡须以表失望之情。 
  可是,在黑暗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达达尼昂熟悉这人影的轮廓,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对他说: 
  “先生,我给您带来了您的披风,因为今天晚上天凉。” 
  “普朗歇!”达达尼昂惊叫起来,他欣喜若狂。 
  “普朗歇!”波托斯和阿拉米斯跟着又大叫一声。 
  “那好哇,是普朗歇,”阿托斯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答应过响八点钟返回的,现在正好敲八点钟。好样的!普朗歇,你是一个说话算数的小伙子,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你的现主人,我给你保留一个干活的位置。” 
  “哦!不,永远不会的,”普朗歇说,“我永远不会离开达达尼昂先生的。” 
  就在这说话的同时,达达尼昂感觉到普朗歇在他手里塞进一张纸条。 
  达达尼昂看到普朗歇回来真想拥抱他,就像他出发时拥抱他那样;但是他担心在大街上向自己的仆人流露这种感情,这在路人看来显得过分希奇,于是他忍住了。 
  “我有一封信,”他对阿托斯和另两位朋友说。 
  “那好呀,”阿托斯说,“进到我们屋去看吧。” 
  那封信如火一般炙烫着达达尼昂的手,他想加快脚步;然而阿托斯抓着他的胳膊牢牢不放,迫使这个年轻人不得不和他的朋友协调步伐一同前进。 
  他们终于走进帐篷,点亮一盏灯,这时普朗歇站在门口,以免四位朋友受到惊奇。达达尼昂用一只发抖的手拆开封印,打开他久盼不迭的这封回信。 
  “Thandyou,beeasy.” 
  这句英文的意思是: 
  “谢谢,请您放心。” 
  阿托斯从达达尼昂手中接过信,送到灯前点着火,直至燃成灰烬他才松了手。 
  然后他叫普朗歇: 
  “现在,小伙子,”他对他说,“你可以索要你的七百利弗尔了,不过你有了那样一封信,是冒不上多大危险的。” 
  “我挖空心思想了许多方法来掩藏这封信总不是个过错吧,” 
  普朗歇说。 
  “好啦,”达达尼昂说,“你把过程讲给我们听听吧。” 
  “天哪!讲起来话就长了,先生。” 
  “你说得对,普朗歇,”阿托斯说,“况且归营鼓已经打过,倘若我们的灯光比别人亮得长,我们会受到注意的。” 
  “好吧,”达达尼昂说,“咱们都睡觉去。好好睡一觉,普朗歇!” 
  “说真话,先生,十六天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安安稳稳睡个觉呢。” 
  “我也同样呀!”达达尼昂说。 
  “我也同样呀!”波托斯跟着说一句。 
  “我也同样呀!”阿拉米斯又跟着说一句。 
  “好哇,你们是要我说心里话是吧?我也同样呀!”阿托斯说。 





 


第四十九章 厄运

  这期间,米拉迪愤怒至极,宛如一头被装舱的母狮,在甲板上咆哮,她恨不得一头扎进大海,重返陆地,因为一想到她先前遭到达达尼昂的侮辱,后又受了阿托斯的威胁,她不能不向他们报一箭之仇就离开法国。这种念头顿时使她感到如此不可忍受,她宁愿甘冒可能发生的可怕后果,便恳求船长送她上岸;然而船长位于法英两国巡洋舰的交叉海域,宛如夹于鼠鸟之口的蝙蝠,要急于摆脱这悬心吊胆的处境,因此他要尽快赶到英国,便对这种妇人般的任性要求,断然拒绝服从。但这是一位红衣主教特别关照的女客,他又答应,倘若海情和法方允许他在布列塔尼半岛某个港口——或是洛里昂港,或是布雷斯特港——抛锚的话,他会送她上岸的。可眼下风向相悖,海浪险恶,船身只能抢风航行,迂回前进。从夏朗特出海口九天过去了,米拉迪悲愤交加,脸色苍白,好不容易才看见菲尼斯太尔那青蓝色的海岸。 
  她计算着:穿过这法国之角去到红衣主教身边,她起码得三天,加上下船那一天,总共是四天;再算上已经过去的那九天,这就是损失了十三天,在这十三天的时间内,伦敦可能发生多少重大事件啊!她又想,红衣主教见她回去毋疑会发火,于是他会更多地爱听别人抱怨她,而不会去听她指责别的人。想到此,她就让船经过洛里昂港和布雷斯特港,没有再到船长身边去强嘴。而船长呢,他也免得向她再提这件事。米拉迪就这样继续乘她的船,就在普朗歇从朴茨茅斯乘船回法国的同一天,红衣主教阁下的这位女特使,也正英姿飒爽地抵达那个港。 
  那一天,朴茨茅斯港全城沸腾,热闹非凡:四艘新近竣工的军舰刚刚出坞下水。白金汉立于防波堤上,服缀金丝,并且一如往常,全身珠光宝气,耀人眼目;毡帽饰有的一支白色羽翎垂落齐肩。在他周围,一群参谋人员前呼后拥,显得几乎和他同等辉煌。 
  这是英国的冬日中少有的一个晴天,全英国人都会记得还有一轮太阳悬挂天空。这轮天体虽显白淡,但光线依然灿烂,它斜卧天际,用它那如火的光带同时染红了天空和大海,又在城区的尖塔和古老的房舍抹上最后一束金光,使得片片玻璃窗宛如受到一场大火的反照熠熠生辉。米拉迪一边呼吸着靠近陆地的那更加清新更加馥郁的大海的空气,一边凝视着要靠她去摧毁的那些强大的全部军事设施,凝视着不得不由她单枪匹马——她,一个女人家再加上几袋金币——去打败的那支强大的全部军队,同时她暗自把自己比成朱迪特①,那个厉害的犹太女人深入亚述国的军营时,看到无数战车战马士兵和武器,她只一挥手,全都像一阵烟幕似地消失了。 
  她的船驶进停泊区;但就在船于泊区准备下锚时,一艘全副武装的小快艇驶到这艘商船旁,这艘小快艇自称是海上警卫艇,向海里放下它的小划子,并向商船的扶梯划过来。划子上,有一名军官,一位工长,八个桨手;这军官一人登上甲板,他的一身制服使他受到十分敬重的接待。 
   
  ①《朱迪特之书》中的遐想女英雄。为了挽救贝图利亚城,她勾引敌将奥洛弗尔纳,趁其酒醉砍下头颅。 
  军官和船老板商谈几时,给他看了他随身携带的文件;船长一声令下,所有乘务人员、水手和乘客全都被叫上甲板。 
  这种点名式的叫喊过后,军官大声查问船从何处驶来,途径哪条航线,曾在何处靠岸;对于所有这些问题,船长都毫不犹豫毫无困难地作了满意的回答。于是军官对每一个人一一过目;查到米拉迪,军官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她,但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随后,军官又走到船长跟前,对他又说了几句话;似乎这艘船以后必须服从他的调度,他指挥一下操作口令,船员立刻执行。这时商船重新启航了,船舷被顶着六门炮,始终在小快艇的监护下并排往前开;而那小划子跟那庞然大物相比,犹如可以忽略不计的黑点儿在浪沟里跳动。 
  当军官检查到米拉迪,人们一定会想到,米拉迪也会贪婪地盯着军官的。然而,不管这个双目如火的女人怎样惯于看透她需要揣磨秘密的那些人的心,但是这一次,她所看到的却是一张无动于衷的脸,致使她的探究没有带来任何新的发现。军官停在她面前,默默地非常仔细地琢磨着她。这军官可能有二十五六岁,脸肤是白净的,眼睛是浅蓝的,但略为有点儿凹;他那秀气的轮廓分明的嘴,保持于规则的线条中,一动也不动;他那死劲突出的下巴壳,显示出一种意志力,但在大不列颠人的普通类型中,这种意志力通常只是很固执;一副略为下倾的塌脑门,似乎对诗人,对热心事业者和士兵很般配;勉强遮住塌脑门的头发短而稀,像那复盖于脸下部的大胡子,都是漂亮的深褐色。 
  船驶进港口了,已是夜阑人静。海雾使黑夜变得更加浓重,在防波堤的标志灯和风灯周围形成一个圆圈,这圆圈宛若预示天气多雨的月晕。呼吸的空气是阴沉的,潮湿和寒冷的。 
  米拉迪,这个女人虽然如此壮实,也不由自主地感到寒战起来。 
  军官让人清点了米拉迪的包裹,并将她的行李搬到小划子上去;这一系列事情办妥之后,他向米拉迪伸出手,请她自己下到划子上去。 
  米拉迪看看这个男人,犹豫起来。 
  “您是什么人,先生,”她问军官道,“您为什么如此热心地特殊关照我?” 
  “从我的制服您应该看得出来,夫人;我是英国海军的军官,”年轻人答道。 
  “这么说,英国海军在英国港口碰上他们的同胞,习惯上都这样安排他们,并殷勤备至,一直把他们领上码头吗?” 
  “是的,米拉迪,这是惯例,但并非出于殷勤,而是出于谨慎,因为在战争时期,所有外国人都要被带到指定的旅馆,以便在彻底了解情况以前,使他们一直处于政府的监督之下。” 
  这几句话的表述礼貌极为得体,态度极为从容,然而这几句话丝毫没有说服米拉迪。 
  “而我不是外国人,先生,”她用从朴茨茅斯到曼彻斯特听起来也许都顶呱呱的最地道的口音说,“我是克拉丽克贵族夫人,而这种措施……” 
  “这种措施适用于任何人,米拉迪,您想避免是不可能的。” 
  “那我就听您的,先生。” 
  于是她接住军管的手,开始下扶梯,走向扶梯下面等着她的小划子。军管跟着她走下船;一件大披风摊在划尾上,军官请她坐在披风上,他自己坐在她旁边。 
  “划吧!”他对水兵说。 
  八支划桨落进海水,只发出一声响,只用力划一下,小划子在海面上便如飞而去。 
  五分钟过后,划子靠岸了。 
  军官跳上码头,伸手来接米拉迪。 
  一辆马车在等着。 
  “这辆马车是为我们准备的?”米拉迪问。 
  “是的,夫人,”军官回答说。 
  “旅店很远吗?” 
  “在城那一边。” 
  “走吧,”米拉迪说。 
  她果断地上了车。 
  军官照看着将包裹行李在车厢后仔细拴牢,事情完毕,他在米拉迪身旁坐下,重新关上车门。 
  车夫不待任何命令,毋需向他指定开往地点,便立刻策马飞奔,钻进城里的大街小巷。 
  一种如此奇特的接待对于米拉迪来说,应该是一项充分考虑的内容;再加之她发现年轻军官似乎无兴交谈,她便倚进车厢一角,一项一项地审视着脑海中出现的全部推测。 
  但是,一刻钟过后,惊于路途很长,她便侧向车门,想看一看她被拉到何处。她已瞧不见房舍,只见那一排排树木仿佛是争先恐后的高大黑色幽灵,在黑暗中奔跑。 
  米拉迪一阵瑟缩。 
  “我们已不在城区了,先生,”她说。 
  青年军官没有说话。 
  “如果您不告诉我将我带到何处,我就不再往前走了;我把话先跟您说了,先生。” 
  这种威胁没有获得任何回答。 
  “哦!这太武断了!”米拉迪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的呼叫,马车照旧飞速滚动;军官宛同塑雕。 
  米拉迪逼视军官,表情可怕,这表情于她的脸部所特有,而且少有不产生其效果的;愤怒使她的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年轻人不动声色。 
  米拉迪欲打开车门跳下去。 
  “当心,夫人,”年轻人冷冷地说,“您跳下去会自己摔死的。” 
  米拉迪于狂怒中复又坐下来;军官这一次倒侧过身望着她。他似乎很惊奇:不久前他看到的那张脸是那样的美,现在因愤怒而走形了,几乎变成了丑陋鬼。奸诈的女人省悟到,让人如此穿透灵魂地看着她,她就自我失败了;于是她重又恢复面部线条,用诉苦般的声音说: 
  “看在上苍的份上,先生!求求您告诉我,您这样粗暴地对待我,我该将这归咎于您本人,您的政府还是某个仇敌呢?” 
  “我对您没有任何粗暴呀,夫人,您所遇到的情况很简单,我们对在英国下船的所有的人,这都是被迫采取的一项措施哟。” 
  “那么您不认识我,先生?” 
  “我第一次荣幸地见到您。” 
  “请您以名誉担保,您没有任何恨我之由吧?” 
  “绝对没有,我向您发誓。” 
  年轻人的话语中充满着诸多泰然、冷静,乃至温和,终使米拉迪放心了。 
  终于,大约行了一小时,马车在一道铁栏前停下了,铁栏内,一条凹道通向一座孤零零的、坚实的、外观森严的城堡。这时,由于车轮在一片细沙上打转,米拉迪听见一阵深邃的轰鸣,她辨出那是刚刚撞击悬崖的海涛声。 
  马车经过两道拱门,最后停在一个阴森的方院里;车门几乎刚打开,年轻人便轻捷地跳下地,向米拉迪伸出手,米拉迪也就趁势扶其掌,相当镇定地下了车。 
  “虽然,”米拉迪环顾四周,又笑靥和蔼地将双眸转向年轻人,“虽然我是囚犯了,但是不会太久的,我相信这一点,”她又补充说,“我的良知和您的礼貌就是我相信的担保,先生。” 
  尽管如此恭维,如此奉承,军官概不作答,而是从他腰带上抽出长官们在军舰上使用的那种小银哨,用三种不同的音响连吹三次,这时,走出几个大兵来,卸掉汗气腾腾的马,将马车拉进一个车库里。 
  随后,军官依然带着同样稳重的礼貌,请他的女囚走进屋。而女囚也依然带着同样微笑的脸,挽着他胳膊,和他一起走进一个矮拱门,这座门连着一个只在尽头才有灯的拱形洞,再通向一条围着石棱转的石阶梯;他们停在一扇坚实的大门前;年轻人拿出随身带的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顺着铰簧使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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