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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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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周围通夜咆哮嘶吼;扑杀猪狗,拦路伤人。公安兵、解放军不分日夜巡逻捕猎,毫无用处。这魔怪般的野物神出鬼没,每晚照来不误。闹得县城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严重干扰了土地改革运动。政府、驻军、工作组的头头们焦头烂额,无计可施。

  一天,县政府来了几个包着头帕,穿着破烂长衫,栓着围腰帕,赤脚草鞋,背着火枪、药角的猎户,带着一群东闻西嗅,到处乱窜的猎狗。他们围着县城转了几圈,爬山岩,钻老林,查脚迹,安岍口。第二天傍晚,县城里的人们听见一阵狗吠人喧,几声火药枪响,不久就看见这些人打着火把,抬着这只头尾七尺长的金钱豹进街来了。

  这就是柳信乡石屏村的侯少庆、李友江、李友生、李友松、李友昌一帮山民。其中,侯少庆是苗族。

  侯少庆当年30 多岁,精明干练。县里有意培养这个先进典型,派工作组住进他家的破草房,对他进行阶级教育,让他带头斗地主、挖浮财、分田地,让他参加县里的民兵比武。侯少庆枪法很好,从县打到专区,从专区打到省里。回回得奖状,次次受表彰。后来,他三儿两女三媳妇,一家九口组成个民兵班。全家上阵,个个都是神枪手,成了全省闻名的苗族民兵之家。县武装部给这个苗族家庭民兵班发了枪。先是三八式,后来是半自动。侯少庆也立功、入党、当人民代表、到北京参加国庆观礼,如今是顺子区党委副书记,革委会常委、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党委常委。家里有政府发的四支枪,成了方圆几百里数得上的人物。

  1966年童无逸在《五兵团战报》编辑部,经常接待一些来访求助的贫下中农。有天,帮一个农村青年起草过一份呼吁书,说璧县柳信公社石屏三队“山高水冷,地冻春迟”,不能育秧,请求政府归还土改时在山下检司坝子分给山上苗族的几亩秧田;还帮他们抄成大字报、印了几百份传单,教他们到璧县县城张贴、散发;一再叮嘱他们一定要直接送进县委、县政府、文革接待站、武装部等国家机关。这个农村青年就是侯少庆的幺儿,柳信公社,石屏大队基干民兵排长侯寅平。这件事,童无逸早忘了,没想到还真帮石屏三队要回了1958年大跃进平调出去的几亩宝贝秧田。

  侯少庆听赵文才说有个从林场下来的知青没地方落户,姓童,就叫侯寅平去看看。

  童无逸正百无聊赖地乱翻看旧报纸,见一个眉目还算清秀俊朗的小伙子推开门,盯着他看了几眼,转身就走,一会儿领来个小老头。小老头问:“你就是童无逸?”

  童无逸见他五十多岁,白布包头,旧蓝布长衫,青布围腰帕,赤脚草鞋;沟壑纵横的褐色长脸;眉楞骨下吊着个长长的鼻子;长长的的下巴上不多几根稀稀拉拉的黄胡子;一对小眼睛却精明清亮,灼灼逼人。

  直觉告诉童无逸,这人有些来头。他恭敬地回答:“是!我是童无逸。”

  小老头说:“我们石屏三队,苦是苦寒,饿不死你就是了 !”

  石屏三队李队长童无逸见过,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干汉子。那天找到他,刚开口,就被他一口回绝,说:“哎呀!我们石屏墚子穷荒苦寒,才养不活你们知识青年哩!”

  这老头凭啥要我去石屏三队呢?

  这老头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说:“李队长听我的。石屏三队的事,我还作得了主!”  

  这时散会了,干部们闹哄哄地从伙房端出一盆盆蒜叶子炒回锅肉、猪肉骨头萝卜汤;一人一大碗包谷米饭。公社院子里弥漫着惹人流口水的肉香。公社供销社专门送来一镡包谷酒。每桌都凑钱打酒喝。一时人声喧哗,热闹非常。

  这年终三干会,是全公社大队、生产队基层干部每年一次的想头。

  开会前几个月,就要通知全公社的四类分子到公社报到,点名后自带伙食、工具,上山砍柴,劈好晾干,然后搬回公社柴房,堆好备用。开会前一天,屠工来杀猪。四类分子们送来摊派的萝卜、青菜、蒜苗、葱子、大头菜。公社炊事员挑几个听话、能干的打杂。干完各自回家吃饭。

  开会那天,炊事员找几个会整吃的干部帮厨。不外乎八人一桌,一盆回锅肉、一盆萝卜汤。虽说不等吃够就盆子见底,但总算是一顿油大抹了嘴巴。一般社员是没这个享受的。

  童无逸随侯少庆两爷子进了会场。李队长和队干部们早已把饭菜打好,居然还有童无逸的一双筷子、一碗包谷饭。

  李队长快人快语,说:“要是侯代表早跟我说,头回我就答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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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顿饭,童无逸和石屏三队的干部见了面。队长李友昌,保管李友江、出纳李友松都是当年璧县打豹子的老搭档。保管李友江是个寡言少语很内秀的大个子;出纳李友松是李友江的亲三弟,样子很年轻,性格外向,像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不仔细,看不出是四十岁的人;他俩和李友昌是堂兄弟;会计刘志富是个回乡青年,高中二年级,成绩跟不上,回家务农。他身材高挑,容貌标致,皮肤白净,是柳信公社数得上的秀才。和童无逸自然更觉亲近。

  侯少庆说:“我们石屏三队清一色的贫下中农。侯、李、刘三姓,随你走进哪家,都不会犯阶级路线错误!”

  童无逸想:“难道他们不晓得我是资本家成分、杀关管子女吗?”

  侯少庆像是看出了他在想啥,说:“毛主席说‘一帮一,一对红’,你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跟你就是‘一对红’。”说着自顾自地笑起来。

  大家跟着笑。童无逸也跟着笑。

  童无逸暗中庆幸:总算找到个欢迎他落户的生产队了。早就听说石屏三队的分配是很不错的。

  当晚,童无逸跟侯少庆上了石屏,住在侯家一个简陋却干净的厢房里。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是侯家大姑娘的闺房。白木床、补疤被、没有一件能说明这是姑娘家闺房的东西。第二天天还没亮,侯寅金、刘志富、李友松和李友江的大儿子李联云四个精壮汉子,把童无逸叫醒,顺石屏山墚子,过铡刀岭,翻常富山墚子,下常富沟,到顺子场。队里会账,吃了顿饭。从姑娘湾上青牛山,帮童无逸搬家。

  红原林场废墟墙角里,童无逸的木床、被褥、旧皮箱、书箱都完好无损。收拾好,侯寅金们急着动身,要争取天黑前赶到顺子歇脚。

  童无逸在废墟里左转右转,东看西看:三个乖乖狗到哪里去了?

  他在房前屋后大声呼唤。无声无息,没有回应。猛然看见厨房里几大滩血迹,燃尽的火堆旁散乱丢弃着啃过的骨头。

  “狗骨头!”童童心中一阵搐痛:“我的福狼啊!童童!容容!乖乖狗!他们把它们烧来吃了!”

  童无逸完全能够想象,知青们收账回来,饥渴难忍。在这有钱买不到吃食的地方,三个乖乖狗毫无戒心地亲热久违的主人们,却被主人们趁机抓住,用小刀、用石头,杀死、砸死,剥皮、开膛、零刀碎剐,烧烤得半生不熟地吃掉了。

  想着它们听懂自己的话,冒着妖魔般乱窜的落地惊雷,牵牛回圈的灵性;想着自己几次深夜回场,它们亲昵迎接的温馨;想着风雪严寒的林场废墟中的不弃不离,相依相伴,童无逸不禁眼热心痛,酸楚难言。

  能责怪知青们吗?这世道,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某个人的意志,为了某个集团、某个阶级、某一部分人的利益,中国人有啥卑劣、无耻、残忍、惨酷的事做不出来。何况他们也只不过是杀死了几只自己养大的狗!

  站在燃烬的火堆和福狼、童童、容容的白骨旁,童无逸默然无语。心中坚定了一个信念: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像人一样的活下去!决不能像福狼、童童、容容样成为人们兽性的牺牲!一定要活到能大声吼出自己的真心感受,能写出我们无辜承受的非人折磨,让全世界的人们都知道我们的真实生活,实现自己的四大心愿的那一天!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霸气书库
昙花果 (23)
十六。踏过遍地污秽。

  侯代表要了个知青来!

  这消息,半天时间传遍了石屏三队家家户户。

  听说这个知青很非凡,不简单!是个资本家少爷,当过反革命,坐过牢,还背过箩索游过街。侯代表看走了眼哇?不是!我们坝下那几亩秧田就是人家帮忙要回来的!人家劳动力强,肯干活路,还当过贫协秘书;会唱歌,会跳舞,会演戏,会编报纸写文章;人长得怪丫逸的!

  最让大姑娘、小媳妇、婆婆大娘们希奇的是,听说还是个花花公子,把岩下矿区的女干部都玩了,甩了哩!

  我不信!他怕是二郎神、三只眼睛?

  当天晚上社员大会是从没来过的这么多人。公房长九间九尺宽的河口都坐满了。社员提来的马灯挂满了檐柱、墙头。除了走不动的太爷爷、祖祖婆;吹不得风、出不得门的月母子,全队男女老少都到齐了,像看把戏样盯着童无逸,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李队长宣布开会。侯少庆叫童无逸站起来,介绍说:“这个就是公社赵主任安排来的知识青年童无逸,有文化、有劳力。我们贫下中农要作好传帮带。他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毛主席说要‘一帮一,一对红’,我跟他就是一对红!”

  有人问:“分不分我们的口粮呀?”

  侯少庆说:“国家有政策,照政策办事。”

  又有人问:“他住哪里呀?”

  “先住我屋头,侯寅先的房间。明年再给他修。”

  侯寅先的闺房童无逸住过一夜,在侯家T形大屋基最左边。有小窗,简陋、洁净,通风透光,没有其他房间那种臭味。当地农村所有人家屋里,都有一种像猪潲、像牛屎、像尿窖灰,又夹着霉烂粮食和死耗子样说不出名目的臭味。

  童无逸吃住在侯家,还住侯家大姑娘的闺房。有人猜是不是要招他当上门女婿。明白人说不可能。第一,汉苗不通婚。侯少庆不会废了祖宗的规矩;第二,侯家幺妹姑儿长得好些,但只有16岁,小了点;大妹姑儿侯寅先是侯家儿女中最像侯少庆的一个:小眼睛,长鼻子,褐黄脸上满是红红黑黑的疙瘩。童无逸就是瞎了眼,用手摸也不会要她。石屏三队风水好,刘、李两家的姑娘,哪一个不比她们漂亮。尤其是李友江的二妹姑儿,远近闻名,说是柳信一支花点都不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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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些议论童无逸一点也不晓得,只是奇怪,为啥子总有些年轻人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童无逸收工像所有的社员一样,背一背烧柴回侯家。就有人会嬉皮笑脸地问他:“你背的‘猓底’哇?”

  甚至还有人亵笑着说:“侯代表教你‘懂嬖’没有?”

  很久以后他才弄清楚这些苗语的意思。当时也只有望着人家傻笑,无法回答。

  侯少庆排行老三,老伴和他同年。童无逸随侯寅平们叫三婶。三婶身材矮小,周年四季包白头帕,左衽衫,大裤脚,打绑腿,赤脚草鞋,围腰帕;一身衣服洗得发白,干净利索,不像倮边六合岩花苗打扮,只有衣襟上一小块花边和走路扭臀摆手的姿态显示出她是资格的苗家人。侯家除她以外,穿着打扮全都汉化了。

  侯家三个儿子都成家另过。老两口带着两个姑娘,把个童无逸当亲儿子待。童无逸除了出工,只消收工时带点烧柴回来,其余百事不管,真像在自己家一样,只是不准随便动满墙的火枪、药角和枪架上那四支崭新的半自动步枪。吃好吃歹,口味如何?童无逸都能克服,有几样却无论如何习惯不了。

  首先,侯家一年四季,除挑爬坡秧、点包谷、打谷子等农忙时节,都只吃两顿饭。童无逸下午不等收工就饿了,回家没晚饭吃,饿齐第二天,还要出了早工才回来吃早饭。饿不过,只好买些饼干、糖食晚上垫垫肚子。好久以后,三婶发现了,就每晚单独给他炒一碗菜饭,或者留一块包谷粑,让童无逸很过意不去。

  其次,晚上只烧一桶洗脚水。侯少庆洗了,侯寅先洗;侯寅先洗了,侯幺妹洗;侯幺妹洗了,三婶才洗。童无逸来了,特殊照顾。侯少庆洗了,童无逸洗;童无逸洗了,才依次洗下去。童无逸无论如何都克服不了在浑浊的热泥汤中烫脚时心里发腻的感觉。不说在兴盛老家,下乡这几年每晚的洗脚水都是干净清亮的;连自己的洗脸水都嫌脏,油腻,倒掉,不会用来洗脚。

  再有,就是童无逸从小养成的午眠习惯,无论冬夏、无关忙闲,就连大年三十,午饭后都要倒在床上睡一觉。哪怕眯20分钟眼睛,也就好过了。否则下半天就跟要死的人样,打不起精神,吊不起气。可是在侯家,午饭后是搞自留地的时间。总不至于全家在菜园土里忙得不可开交,自己躺在床上睡大觉吧。

  最让童无逸别扭的是,侯少庆是文盲,只认得自己和毛主席的名字,但只要童无逸一拿书,他就要过来,站在背后看,冷不防翻过封面问:“是毛主席的书吧?活学活用啊!好!好!”

  公粮统购送完了。刘志富搞出了年终决算。公房门打开。刘志富唱名报数;李友江掌称;童无逸记账;侯寅平、李友昌、李友松、侯寅金抬箩筐、撮粮食;侯少庆监看指挥;各家各户大挑小挑、大背小背往家里搬。包谷、谷子、黄豆、杂豆、还有酒谷、花生、酥麻。人人喜笑颜开。让童无逸大开了眼界。石屏三队真正是名不虚传,口粮分配是比他知道的所有生产队好得多,不会比林忠贵两口子去的龙井一队差。

  分配完毕,干部们打扫场地。童无逸和刘志富对账,见公房里还有几大围包的包谷、黄豆,仓里还有近半仓谷子,悄悄地问刘志富:“这些是种子吗?留这么多!”

  刘志富诡谲地一笑,说:“你下乡这么多年了,真的不懂农村头的‘卯巧’哇?”见童童真的不懂,小声说:“瞒产私分!懂了吧?”

  童无逸懂了,又问:“侯少庆晓得不?”

  刘志富像看怪物样看了他一眼,说:“要没得他,哪个敢这样子干?”见童无逸吃惊的样子,他说:“其实,哪个队没干?只是干多干少而已。龙井一队干得多,名为大寨式,架子底下搞小包工。社员有积极性。名气有了,公社也没法。像你以前那个柳信7 队,把你们知青点修在沟对面,就是不敢让你们知青晓得搞瞒产私分。我二嫂就是柳信7队的!”他又轻蔑地一笑,说:“他们搞那点,还不如我们的零头。”想了想说:“你来我们队,老实说,饿不倒你。可是像你这种知青,明年子挑爬坡秧、砍生地、点包谷、抢种抢收,活路有得干,你就晓得锅儿子是铁打的了。不死都要脱层皮!”

  童无逸说:“你吃得消,我还吃不消哇?”

  刘志富笑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开腔了。

  几天后一个晴朗的夜里,公房又打开。社员们悄没声息地把按人头分配的谷子、包谷、黄豆搬回家。

  侯少庆跟童无逸说:“你也有一份,先存在公房里,明天安排人把谷仓边的装板房打整出来,你住。自己开伙了,就称给你。”

  西厢房装板串架、石地瓦顶,高朗宽敞、明亮清爽。自下乡以来童无逸还没住过这样好的房子。只是厨房在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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