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血字-谢飞-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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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地拖了出来,直接就扔在地上,然后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边擦边抖。
我一边哆嗦一边斜眼往地上看,只见那头骨小得可怜,还没一只拳头大,眼睛那两只窟窿朝上,下颌骨张开着,嘴里一颗牙也没有,那头骨下边散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骨头,被水冲得发白了,有的沾了泥,上面点点污黑。如果不看头骨,单看那些零碎骨头,就像是一个刚刚被人吃完的鸡架。
我看着往那孔里源源不断流进去的水,不禁想到,以前水塔用着的时候,学校里的人,岂不都喝过这泡过死孩子的水?
想到这我胃里一阵恶心,伴随着一股饥饿感袭了上来,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昏倒了。
我扶着墙闭眼站了几分钟,听见他们俩说着什么话,等我再次努力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老于光个膀子,手里提了一个白色的包,我再往地上一看,骨头都收拾干净了。
小川还在一旁抖个不停,嘴都紫了。我走过去,和他俩紧紧抱在一起。
“一切都该结束了。”我这样说。
“现在还没结束。”老于说,“咱们出去吧。”
“嗯。”我赶紧抖擞一下精神,应了一声。
“我先上去了,你们也快点。”小川边说边揣好手机,然后伸手抓住梯子往上爬。
我和老于在下边给他用手机照着,目送着他逆着亮亮的雨线一直往上爬。
“你没事吧?”老于扭过头问我。
“没事,就是饿大了,现在脑子清醒,但手脚有点发软。”我有气无力地说。
“没事,待会出去买点吃的。”老于说,“刚才我跟小川在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你觉得应该怎样?”
“水香不是要孩子吗?咱们是不是应该……把孩子送到她那去?”我说。
正说着,就听见小川在上面闷哼了一声,我抬头一看,他肥胖的身体在洞口翻了一下,紧接着两腿跨了出去,然后他又转过头凑到水箱口说:“你俩上来吧。”
老于轻轻一推我:“你先,快点。”
我跳上梯子去,迎着雨点快速往上爬,眼见着小川的手机屏渐渐变大。
情 人 塔
表静人息
就在我下到差不多第十镫的时候,眼见那铁架子已离我不远了,突然感觉左边的大腿内侧微微一凉,就像有个很小的什么冰凉湿润的东西一抚而过。
等到老于上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半夜了。我们三个站在水塔顶,发现雨稍微小了一些。老于把包裹缠在裤腰上,说:“我先下,你们赶紧攒攒劲儿,一会下去的时候手脚可千万别软。”
老于说完,就转过身子把住梯子的顶端,慢慢往下送腿。那包裹缠在裤腰的右边,随他的身形不停地晃动。
“你小心点腰上的东西。”我轻轻提醒他,怕大声惊着他。
“我有数……别跟我说话……”老于低下头,不停地左右看着脚下的梯子,身影转眼就黑成一团,我看得心弦直紧。
“刚才我和老于商量说,咱们是不是该去‘水草河土’的那个地方,把孩子交给水香。”小川对我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不过……你们的意思是……把水香和孩子一起放到那个石棺里?感觉有点……不好吧?”
“对啊,我也觉得……如果当初那个棺材是用来封住水香的话,咱们把他们都放进去,不正好弄错了?”小川说。
正说到这的时候,我俩听见老于在下边喊:“下来吧,抓紧时间。”
“你先吧,小心点。”我拍了拍小川。
于是小川也倒转身子,顺着梯子一步一步挨了下去,虽然动作不快,但最终也是平安地落在了架子上。
终于轮到我了。我缓了半天的力气,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我抓了抓铁锈斑斑的梯子把手,往下看了一眼,见小川已经钻进了那个小门里看不见了,老于探出半个身子在架子上对我说:“一共十六蹬梯子,你自己数清楚了!”
我在心里默默应了一声,再次把两只脚踩在了梯子蹬上。可那指头粗的梯子蹬好像根本承不了多重的东西,我几乎不大敢用力去踩,同时心里又在打起鼓来,想象着这梯子的哪一蹬如果突然断了,自己肯定会大头朝下飞下去……
一、二、三、四……我在心里慢慢数着,一步也不敢快。
就在我下到差不多第十镫的时候,眼见那铁架子已离我不远,突然感觉左边的大腿内侧微微一凉,就像有个很小的什么冰凉湿润的东西一抚而过。一时间我没太在意,直到身下的铁架子突然传来铛的一声轻响,我暗叫一声不好,老于也叫了起来——“哎?哎!是什么?!”
我赶忙一手勒住梯子,一手狼狈地去摸自己的左裤兜——是空的!
一瞬间我的心跳差点停了。
我几乎是挣扎着跳下了剩余的几蹬梯子,然后一把抱住老于的胳膊。
“刚才那是什么?!表?!打火机?!是什么?!”老于一边把我拖进小门,一边大叫着问我。
我心存侥幸地把手又掏进右边的裤兜去找,结果找到一串钥匙和一盒烟,里面有火机。我再一次把手摸回左边的裤兜的时候,手指摸到了自己的大腿——裤兜漏了。
我把脸转向老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一头汗。老于的两眼被他的手机照得蓝汪汪一片,直勾勾盯着我,嘴角抽动着说:“是……是手表?!”
我点了点头。
老于二话没说,疯了似地一头朝楼梯钻过去,顺着楼梯就往下狂奔,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小川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他伸手拉了拉惊呆的我说:“快下去啊!还愣这干什么!”然后他又一回头,朝黑乎乎的楼梯里喊:“老于你慢点下!别崴了脚!”
我简直记不得我是怎样走下那楼梯的,只觉得被一只手牵着跌跌撞撞地朝一个方向一直往下打转。我完全看不清脚下的路,只是凭感觉以同一步伐交替两脚往前迈,有时候是一跨两蹬,险些滚了楼梯,踉踉跄跄地一头扑在小川背上,然后又被他扶了起来,继续在黑暗中盘旋着往下绕。
小蓓……崔哥……我对不起你们。想到这里,楼梯两边黝黑的墙壁上好像突然浮出小蓓那张惨白的脸来……
眼前豁然开朗,我意识到自己已经钻出水塔了,许多细密的雨点突然打在我身上,我长长地哆嗦了一下,接着就傻在原地不知道该干吗了。
我身边有团黑影在左右挪动,小川一把松开我,朝那团黑影冲过去:“找到了吗?”
“我在找!你赶紧给崔哥打电话!”老于大喊。
小川赶忙又掏出手机,接着把手机贴在了耳朵上!
“找到了!在这!”老于突然蹲在地上大喊。
我镇定了一下,心怀最后一丝希望朝老于跑了过去,老于正用手机照着那块表在看,我凑近了一看,那表的表盘玻璃已经破碎不堪,我用手机凑近往里面一照——表针掉了两个,剩下的那个也不走了。
我感觉一腔血涌上了脑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小川的电话接通了:“崔哥!你们怎么样?!”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
“小蓓睡了?!什么叫睡了?!”小川高声大叫。
“真的?!没事?!没事就好!……我们马上就办成了……哎呀你先别问了!一句话说不清楚!总之你们没事就好!你看住小蓓!我们争取时间!……嗯好!就这样!”小川合上电话,激动地朝我们冲过来,几乎变了一个人似地大喊:“小蓓没死!小蓓没死!”
我这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坐在那看着小川激昂的神色,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那现在小蓓怎么样?”老于说。
“她睡了,崔哥把她手脚都固定在床上了,还塞了块毛巾在她嘴里……真够难为小蓓的。”小川说,“崔哥说今晚不睡了,一直在旁边盯着她。”
“是这样?可这……可这手表已经停了!”老于低头看了看表,又把表贴在自己耳朵上,“真的是停了!”
“别管那么多了!赶紧的!回寝室先拿东西去!”小川把我俩从地上拉起来。
“咱们去了……那然后呢?把孩子放进棺材里吗?”我问。
“我也觉得这样不妥。”小川说,“毕竟那棺材是用来封住水香的。”
“那怎么办?还能把水香的尸骨挖出来,再一起放到这水塔里?”我说,“这样就更不对了,水香是死在这的……”
“有了有了……”老于打断我说,“咱们是不是应该……放在水香家里?”
“鲁迅路那个房子里?”我一听就有些发怵,不过似乎有道理。
“我是这意思,你们说呢?”老于说。
“是了是了,让他们母子回家才对……”小川说,“那就这么定了。咱们赶快回寝室拿些东西,马上动身了!”
边说边到了寝室楼下,老于光着身子提着那个白色的包裹守在楼下,我和小川上了楼,换了身干净衣服,又给老于带了一件,然后拿了雨衣、铁锨,还有一个洗衣服用的塑料桶,就下了楼。
我们三个在楼下穿上雨衣,把装着孩子的包裹放到桶里盖上盖子,然后提了铁锨就往东门走。到了东门,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和水,就又钻进了雨幕。
我们三个穿着雨衣提着铁锨和一个红色水桶,怪模怪样地站在雨中的路边一直招手,结果没一辆出租车停下来载我们。
“妈的,下半夜的车真不好打!”老于一边骂骂咧咧地看表,一边把桶一放,掀开雨衣帽子,自个儿冲到马路对面去。
我把铁锨偷偷藏在雨衣下边,小川也把吃的东西和我分作几个口袋装了进去。这下看起来好多了。
不一会,老于果真在马路对面拦到一辆车,他先上了车坐在前排,然后车头就兜了个弯朝我们这边驶过来。
老于摇开车窗喊:“雨衣和其他东西都放车后面去!”
我和小川心领神会,用雨衣裹着铁锨挡着水桶一股脑儿地塞进车后厢,这才坐在了车里。
情 人 塔
夜半坟山
乡下的半夜漆黑一团,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足以让人走向胡思乱想的极端。头上的半个月亮在稀薄的云层里朦胧穿梭着,寸步不离地冷眼盯着我们往前走。我不敢四处张望,紧随着他俩快步往前赶。
老于冲司机说了个地方,司机看了老于一眼,又从倒后镜看了我和小川一眼,似乎在怀疑我们的身份。
“叔叔,我们都是学生,玩晚了赶着回家,拜托了。”老于说。
车开动了,挡风玻璃上的水刮一直刮着,车驶过水洼的时候,左右车轮劈开两道高高的水墙,被路灯映出异样的光芒。
我和小川把吃的和水从兜里掏出来,三个人分了,我边吃边从后屁股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已经下半夜了。
我迷茫地看了看外面急速后退的黑沉沉的楼体,想象着一会要做的事情,暗自咬了咬牙。我刚要把手机放回去,手机却突然亮了,紧接着就响了起来,我定睛一看——崔哥!我的心猛地缩起来,不敢去接了。
手机足足响了十几秒,我捏在手里愣是没去按键。老于和小川同时觉得不对劲,转过头来盯着我和我的手机看。
老于明白过来,立刻看了眼司机,又冲我使眼色,意思像是告诉我不要显得太激动,然后他就转过身去继续看着前方。小川也正过身子坐好,一边侧脸看我。
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接了起来:“崔哥……”
“还剩几个?!刚才网上又出来一个!一共几个?!现在还剩几个了?!”崔哥在那边语无伦次地大喊,声音震得我脑子嗡嗡直响。怕司机听见,我赶紧把听筒往脸上贴紧。
“崔哥……没事,你放心崔哥,还有时间……”说到“时间”俩字我突然哑了,心里空得要命。
“现在是不是只剩小蓓一个人了?!”崔哥颤着声音问我。
“是……是……”我极不情愿地这样告诉他。
崔哥那边突然静了。
“崔哥……崔哥?”我叫他。
那边不说话。
“崔哥你在不在听呢?!你听我说,只要小蓓能过了这半宿就行了,最晚不超过今天早上,小蓓肯定就没事了!我们现在正……”我看了司机一眼,“反正你相信我们!一定办到!”
“好好……全都拜托给你们了……我现在在屋外面打电话,小蓓在里面睡的,我现在进去了……希望大家都不会有事。”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和崔哥匆匆道了别。
手机刚挂断,一条短信冒了出来,我一打开,是老于。
短信上寥寥四个字——“又死一个?”
“是。”我简短回了他。
一车人都不说话了,死气沉沉的出租车疾驰着前进,载着几个将要崩溃的人。路两旁越来越黑,路灯和汽车都越来越少,人影更是不见一个。黑暗中我看了看身边的小川,他正局促地啃着自己的指甲,腿上放着的面包只吃了一小半。
我只觉得心脏一直在加速跳动着,越来越快,每过一秒钟,我就觉得天似乎要塌下来一点。我一直搓着手,手心上全是汗。想着刚才被我摔停的手表,我不由得心里一万个自责,想到这里,终于又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崔哥发了条短信:“崔哥,小蓓嘴里的毛巾你千万塞好了,这一晚上都别拿出来!”
过了没几秒,一条短信回过来:“她在睡着,现在没事。”
雨终于停下来了,雨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摇动,我把车窗摇下来往外一望,半个月亮出来了,外面稍微有了些光亮。我左右打量一番,看到的都是些间隔着的低矮的黑影,我心里寻思着,这应该就是那些小平房了,这里距离目的地应该不太远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出租车小心地越过一片坑坑洼洼的地方后,停在了一条窄窄的小路边上。
“到了。”司机手刹也不拉,机警地望着我们。
我们交钱下了车,刚从后备箱里取出我们的东西,出租车立马调了个头,一溜烟地跑了。我们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终于看清楚,路两旁果然都是些低矮的小房子,没有一处透着光亮,再往前,是茫茫两大片平整低矮的黑影,铺在道路两旁。
“只剩小蓓一个了是不是?”小川突然问我。
我点点头没说话。
“快点吧……我找找方向……哎!他妈的!”老于突然一拍大腿,“忘买手电了!”
我们三个同时一愣。
“得了得了……走吧。”老于一叹气,“拿这破手机照这么大地方,有没有都是一个样。”老于掏出手机又塞了回去。
小川抬头看了看四周,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上回咱们的车也是在这停的。”
“对。”老于说,“再往前走就是庄稼地和果园,再往前就是那座山……咱们把雨衣都脱了吧,这破雨衣不透气,一穿一身汗。”
我们三个把雨衣揉成一团,也顾不得太多,直接就塞在塑料桶里,和那白色的包裹放在一起。
我提着桶,小川拿着铁锨,老于掏出那块要命的手表,小心翼翼地捏在手心,在前面领路。
乡下的半夜漆黑一团,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足以让人走向胡思乱想的极端。头上的半个月亮在稀薄的云层里朦胧穿梭着,寸步不离地冷眼盯着我们往前走。我不敢四处张望,紧随着他俩快步往前赶。
慢慢地我也认出了方向——老于说得对,前面被小路分列两旁的,正是庄稼地和果园。脚下的这条窄窄的黄泥路,正是我们上回走过的,只是这回因为下雨变得泥泞不堪,没等走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