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外传:影子瀑布-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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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坐起身来,睁开双眼。
她双手抱膝,下巴顶着膝盖,打量屋内的景象。这间没有隔间的小屋看起来凌乱无比,不过话说回来,这里从来没有整齐过。她喜欢凌乱的感觉。衣物随处乱丢,三张椅子全都埋在过期杂志与报纸底下。昨天晚餐、宵夜的快餐餐盒依然躺在原位。想到这个,让她联想起早餐,不过此刻她还没有完全苏醒。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听从脑袋的指令之前,准备早餐是件过于复杂的工作……还是说是脑袋还没有开始听从身体的指令之前?苏珊耸了耸肩。早上的她总是这么乱七八糟。就是这种漫不经心的生活态度惹恼了她的前任爱人,一个没名气的重金属合唱团里的高瘦吉他手。和他在一起很快乐,而且他的性爱技巧几乎就和他宣称的一样高竿,但是他每天早上都喜欢以超级正面的态度跳下床铺,准备好要面对全新的一天,全新的挑战。当然,她三十五岁了,而他才二十岁,每天早上他都让她想起两人的年龄差距。这也是他们分手时,她没有感到伤心欲绝的原因之一。
她推开被子,双脚垂在床旁摆动,静静地坐在床沿,慢慢思考。她觉得自己应该要赶快起床,但是却想不出为什么。没关系,待会儿总会想起来的。她在肚子旁边搔了一搔,因为这样搔很舒服。除非天气很冷,非穿睡衣不可,不然苏珊都会裸睡。苏珊非常讨厌穿衣服睡觉,因为衣服老是在睡梦中绉成一团,等她醒来的时候早就变得和精神病院的束缚衣一样。
她自床上站起,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就在没有完全苏醒的情况下去找衣服穿。到外面的厕所上完一号后,她就完全醒了。她回到屋中,打个呵欠,站在小屋中央。她隐约想起今天将会发生某件重要的事情,但是怎么样就是想不起。她没有多想,因为她常常会有这种感觉。她慢慢吞吞地晃到梳妆台上的大镜子前。镜子上贴了许多张老旧的相片,还有一条用口红写下来的讯息。
有朋友要来。
苏珊茫然地看着镜子,镜中的倒影随即露出怀疑的眼光。她是一个身材硕长的金发女子,由于舍不得丢掉任何衣物的关系,她的穿着打扮总是五花八门。苏珊对时尚的感觉就像对宗教的看法!每个人都有相不相信的自由,只要不要来烦她就好了。她唯一的信仰就是要有充足的睡眠。苏珊对衣物十分迷恋,就算再怎么破旧也舍不得丢弃。这件短袖会带来好运;那条围巾是她跟葛伦特第一次约会时围的;那些鞋子太漂亮了,绝不能丢……以及许许多多类似的理由。
镜子里的她拥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与分明的五官。没有化妆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像她妈一样。苏珊对着镜子扮个鬼脸,然后开始以极快的动作梳妆打扮。现在还太早了,这种时间不化妆的话简直是亵渎的行为。她皱起眉头看着自己两条长长的辫子。辫子本来就没有扎得很紧,再加上睡了一个晚上,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她不太会绑辫子,也没耐心绑,但她还是喜欢绑辫子,因为她的外形很适合绑辫子,而且辫子也很实际。她喜欢自己也有实际的一面。
收音机播送着枯燥乏味的音乐,就是那种曲调缓慢、节奏不明,加了太多弦乐器的音乐。于是她转动转盘,直到听见一首热热闹闹、节奏强烈的音乐为止。传统硬派的摇滚乐。音乐渗入她体内,终于让她完全醒来。她心情愉快地在屋中雀跃,随着旋律摆动,捡起一堆东西丢到屋角的一堆垃圾。有朋友要来。她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昨晚塔罗牌显示出明确的征兆,至少对塔罗牌而言算是最明确的征兆。塔罗牌告诉她说今天早上会有非常重要的访客前来拜访。一个她认识很久,但是也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她愉快地猜测着对方的身分。很多人都符合以上的描述,前男友还不算在内。总是有男人会在她的生命之中来来去去,有时候还会同时来去。她从来不曾关心过他们的下落,但是她很喜欢看见他们再度出现在她的生活,因为这代表她的魅力不减当年。只要他们不要产生太强烈的占有欲就好了。苏珊有时候会对事物产生强烈的占有欲,但是从来不会对人产生这种感觉。这样只会把事情导入复杂的处境,而苏珊本身是个非常简单的人。
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尽管敲得很大力,但是却透露出些许的迟疑,好像来人不敢肯定苏珊是否欢迎他的来访一样。苏珊很快地看了看屋内四周。她还没有打扫完毕,不过也没有办法了。她又照了照镜子,整理一下仪容,然后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在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她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哈啰,苏珊。」波丽·考辛斯说道。「好久不见了,是不是?」
「波丽……是妳吗,波丽?妳已经……我都不知道妳有多少年没来了!」
「我知道。我终于重新振作起来了,所以……我可以进来吗?」
苏珊这才发现波丽脸色苍白,微微颤抖,而且不是出于寒冷的关系,而是因为紧张。
「当然!快进来!」苏珊抓起波丽的手臂,拉她进门,一脚关上房门,然后十分热情地拥抱波丽。她们疯狂地拥抱彼此,似乎都深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不见。当她们对彼此表达有多么开心能够再次见面的时候,两人脸上已经淌满了开心的泪水。她们讲的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她们的情感不需要透过言语表达。最后她们终于放手,彼此后退一步,好好打量对方。苏珊高兴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朝桌旁的两张椅子比个手势。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波丽看了看凌乱的屋子,脸上露出微笑。
「我以为自己还记得这地方有多乱,但是没有身处其中还真是难以想象呢。拜托拜托,让我帮妳打扫。我看妳起码有两三个前男友被埋在这堆垃圾底下吧。」
「不要打我屋子的主意。」苏珊道。「我就是喜欢这个样子。这样很舒适。波丽,这么多年了,我真高兴能够再次见到妳。到底多久了?十年?我以为再也不会在那间可恶的房子外面看到妳了。出了什么事?一定出了什么事了!把一切都告诉我,全盘托出,任何细节都不准放过。我要知道所有事。」
「慢慢来,」波丽笑到脸都痛了。「先让我喘口气。这是我精神崩溃后第一次离家到这么远,我还有点紧张。我是坐出租车来的,但是大部分的时间我都不敢看向车窗外。这个世界好大,我一时之间很难适应。就连从河岸走到妳家这一小段距离都令我忍不住心跳加速。我得要花一段时间才能习惯自由的生活。」
「妳还记得吗?我们年轻的时候到哪里都一起去。宴会、跳舞、演唱会、示威游行,我们都是一起参加。两个乱七八糟的坏女孩,地狱来的小恶魔。少男杀手,没有男人可以逃过我们的诱惑。我们在妳妈的厨房水槽前挑染头发,只因为我们以为这样看起来比较骚。当年,荡妇才是王道。记得一起去舞厅玩、在化妆室整理仪容,争论着要让哪个男孩带我们回家的那个年代吗?那一切恍如隔世。我真不敢相信当年那个家伙真的是我。我好像跳过了中间的阶段,直接从青少女变成中年妇女了。」
「不要这么说。」苏珊坚定地说道。「这一切都不是妳的错。妳有妳的麻烦,或者说,麻烦主动找上门来,而妳已经竭尽所能地跟它妥协。如果换作其他人,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被压垮了。我一直都相信总有一天妳会重获自由的。喔,天呀,再见到妳实在太好了,波丽!虽然我们常常一讲电话就是好几个小时,但那毕竟和当面相见大不相同。现在妳到底要不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快受不了了啦!」
「有人来我家作客。」波丽道。「一个以前认识的人,童年玩伴。他帮助我自过去的梦魇之中解放。他叫作詹姆士·哈特。」
「妳在开玩笑!妳已经见过詹姆士·哈特了?我一个礼拜前在塔罗牌中看见他的回归,也听说他真的回来了,只是我还没有见过任何真的看过他或是和他讲过话的人。他是怎么样的人?帅不帅?可不可怕?有没有女朋友?」
波丽大笑。「帅,不可怕,最后一个问题妳要自己问他。他是个难以形容的人。话不多,但是体内蕴藏了一股妳绝对无法想象的力量。他具有成为大人物的潜力,虽然他还不曾察觉这个事实。」
「他当然有这种潜力。」苏珊轻声说道。「几个月来塔罗牌一直在提示我某种非常强大的力量即将来到影子瀑布。不过我必须承认,我没想到这是在指詹姆士·哈特。我想除了时间老父之外,大概没人料到他会回归。而妳已经见过他了……他真的帮妳找回自我了吗?全部的自我?」
「全部的自我。我再度成为完整的人了。但是他所做的不只这些……」
「妳是说他还有做什么别的事情?他还做了什么?帮妳盖一栋新房子吗?」
「他把我父亲也带回来了。我父亲复活了。这都要感谢詹姆士·哈特。」
「哇……波丽,妳和我迫切需要来一杯好酒。或许需要来好几杯好酒。」苏珊说着站起身来,一边摇头一边走到一个壁橱前,拿出一瓶白兰地和两个酒杯。她将酒杯放在桌上,又做了一个「哇」的嘴型,然后倒了两大杯酒。「波丽,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去看我母亲的坟墓。还是妳是在问詹姆士?我不太确定他现在在哪里。他说要去找其他亲戚,不过我们晚上还会碰面。我们要去一间他知道的酒吧。一间酒吧!妳知道有多久没有人在酒吧请我喝酒了吗?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我是说,出门已经很难了,更别说是去一个坐满陌生人的地方。或许我该向他说我不能去。等我找回一点自信之后再说。」
「喔,不要,不可以这么做。」苏珊立刻说道。「妳终于离开自我牢笼,绝对不能再躲回去。别担心,妳不会有事的。我跟妳去,当然是远远地躲在背景之中啰。我最好找个男人一起去,这样比较不显眼。」
「这个礼拜的男人是谁?」波丽笑着问。「我永远跟不上妳的复杂男女关系。妳是我认识唯一生活有如一场活生生的肥皂剧的人。我记得上一个男人是葛伦特。他还在吗?」
「算还在吧。他是个好人,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摇滚乐园的吉他手。非常喜欢躲在角落假扮忧郁。对我来说有点年轻,但是我喜欢挑战。」
「妳总是喜欢挑战。」波丽说道。「他吉他弹得好吗?」
「我哪知道,亲爱的?谁会带吉他上床呢?基本上,我们算是分手了,因为我不欣赏他的才气。这表示当他谈论音乐的时候我没办法维持有兴趣的表情。晚点我打个电话给他,看看他是否还在生气。」
波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妳最近跟安布罗斯还有联络吗?妳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常提起他了。」
「这地方的租金是他在付的,想到的时候也会过来留张支票,不过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很有礼貌地和我保持距离。我们当初真的不该结婚的。妳警告过我了。可恶,每个人跟每个人的兄弟都警告过我,但是我就是不听。和他生活就像是嫁给一个迅速变装的艺人一样。我永远不知道醒来的时候他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一开始很有趣,像是同时嫁给好几个不同的男人,但是很快就不新鲜了。就连我也希望生活中有点稳定的因素。说具体一点,我希望我的男人不要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避不见面之后,我们过得都比以前快乐多了。」
「我真的应该和他离婚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有好处,再说办理离婚好麻烦。干嘛打乱生活呢?他为我提供稳定的经济来源,我也不会在他上流社会的朋友面前令他感到难堪。我可以尽情画画,随性读牌,这样的生活也很满足呀。而且坦白说,亲爱的,想到要抛头露面去找工作就让我害怕。我是说,妳能够想象我每天早上赶着上班,就像那些上班族一样,在老板面前说着『是的,老板』或是『不是,老板』之类的言语,如此打卡度日吗?我宁死也不愿意去过那种日子。我不是个实际的人,而且一点也不想变成实际的人。我是个快乐的寄生虫,在温暖的小窝里开心过活。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改变现状。」
「金钱……」波丽说道。「我已经很久不需要为钱烦恼了。我没有任何昂贵的嗜好,爹地留给我一栋房子和一笔遗产。只不过,现在大部分都已经花光了。这么多年了,开销再少还是会有用完的一天。我还没有机会向爹地提起这件事情。我很想等个好时机再向他说,但是好像怎么等都等不到。再说,他要烦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必须调适他……不在的这几年里所有的变化。如今的世界和他印象之中已经大不相同了。」
「喝酒吧。」苏珊道。「世界太冷酷、太黑暗,不适合用清醒的头脑面对。」
「苏珊,现在才早上九点半而已!酒杯里的白兰地足够让我在十点半之前就烂醉如泥。」
「醉倒了最好。」苏珊立刻说道。「早上醉倒的人越多,世界就越和谐。喝醉的人就没有办法去胡搞瞎搞,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不会在乎胡搞瞎搞,对不对?」
波丽微笑,接着摇头。这几年来,她每天都会打电话和苏珊聊天,喋喋不休地谈论大大小小的事情,但是她已经忘了跟她面对面聊天可以是件多么愉快的事。当苏珊兴致一来,你必须集中精神才有办法跟上她讲话的速度。这本身就是一种乐趣。波丽小啜一口白兰地,趁着酒意放松心情。苏珊几乎说话跟喝酒同时进行,这是她花费多年的努力练习出来的技巧。
「妳跟卡拉汉神父还是处不来吗?」波丽终于开口问道,只为了想找个话题来插嘴。
「当然啰。他不喜欢塔罗牌。话说回来,任何有趣的事物他通通不喜欢。我认为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清教徒,相信像我这种生活方式应该被明令禁止。他一辈子都没喝过一滴酒、碰过一个女人。老是在布道会上称呼我为『坏榜样』,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他又喜欢针对所有胆敢找我咨询意见的人发表末日预言。但是既然我在预言这方面拥有比他良好的记录,所以顾客还是继续上门,愿上天祝福他们。总而言之,我真不知道像卡拉汉这种人到底来影子瀑布干什么。」
「妳父母还好吗?」波丽在苏珊开始发表长篇大论之前赶紧转移话题。
「关系依然紧绷,而且看来还要紧绷好一阵子。只要不见面,我们都可以相处愉快。喝吧,妳喝太慢了。」
波丽听话地再喝了一口酒。她不习惯喝酒,家里不曾买酒回来放。要把自己灌醉或是藉由药物逃避十分简单,但同时也非常危险。她需要所有的自制力来维持心中仅存的一点自我。不过如今她不再需要担心那些了。这个想法缓缓渗入脑海,令她心情顿时愉快了起来。有很多事情她都不需要再去担心了,这个想法远比任何白兰地都还要醉人。她灌了一大口酒,用力喘了一会儿气,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苏珊。
「妳真的在塔罗牌里看出詹姆士·哈特的回归?」
「一点也没错。他回归的征兆已经在塔罗牌中激荡了好几个礼拜。既然他真的回来了,说不定我的牌终于可以冷静一点了。」
「算算我的牌。」波丽心中突然涌现一股冲动。「我自由了,帮我算算未来。」
「当然,有何不可?」苏珊喝干了酒,站起身来走去拿牌。她把牌放在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里,用橡皮筋随便绑起,看起来没有半点特异之处。她洗了洗牌,然后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