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3-寻找白鲸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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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我大约七年前见到的那只抹香鲸。它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鲸鱼。有十多英寻。〃如同大多数的渔夫，拉孟经常以六英尺为一单位，丈量着他的鲸鱼。
他继续说着，〃它很大，所以我第一次看见它时，还以为那是海中漂浮着的大原木。我在船中，心里想着：'那可能是棵不属于任何人的大树，可能价值不菲。'于是，我向它靠近些，但原木也动了动，我看见那是一只鲸鱼。它巨大无比，我害怕极了，便急忙逃走。〃
〃白鲸呢…你见过白鲸吗？〃
〃没见过。可是附近的迪欧斯·瑞菲拉（Dios Rivera），他也有一艘渔船，他曾见过白鲸…纯白的白鲸。它大约二三英寻长，有齿，正在偷他网中的猎物。当地人称它为'乌吉斯'（Ugis）。〃
这不是摩比·迪克，我心想。它太小了，大概是白子吧，也可能是侏儒抹香鲸（pygmy sperm whale）或巨头鲸。拉孟是那种对自己的社群历史深感兴趣的人。他带我爬了半英里路，走到最后一艘旧式渔船停放的地点，那艘船船身一半在草际、一半在防波堤上，呈现出一副感伤的、被弃置的景象。船的龙骨断裂，海草从船身的裂缝中探出来。许多较为旧式的船都不是用厚木板打造的，而是由编得密密的网状竹条制成船身，再涂上厚厚的一层漆或涂料，如此就能让它密不透水了。我亲眼目睹帕米拉坎的单人独木舟延用这种方法，船身有如细针。虽然形似爱斯基摩人的独木舟，可是它们的船尾精巧地弯了上来，使得船在无人划桨时，也能像风向针般地转向迎风的方向。这时，船中人就能迎浪而坐，手执钓线钓鱼。
废弃渔船的主人是一名高龄八十四、齿缝很大且满脸皱纹的人。他蹒跚地从路的那端走来和拉孟打招呼。这位老人家早已不沾渔事，改行种椰子树，他手指着曾经供鱼叉手站着的小平台。同伴们划近猎物时，他就站在那儿。但此刻那船只剩下破败不堪的残骸。十名船员全挤坐在木板条上，他们通常要划五六小时才能抵达渔场。老人告诉我，他们有时也会抓到鲸鱼。不过，抹香鲸过于好斗，而且不可口。只有那么一次，他企图叉一只小抹香鲸时，鱼叉却直接弹开了。只要是体型不大的须鲸都是可猎捕的动物，若是太大的须鲸，叉它的船可能会身不由己地被拖上一两天，抵达茫茫不见水际的地方。捕鱼之旅，他们就被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结果划了整整四天船才回到卡蜜桂茵。在这期间，他们因为饿得饥肠辘辘，便切开拖走船只的动物，以它的肉充饥果腹。
一只〃偷渔网〃的白鲸也曾出没于一个离这里不到一英里的小岛…满地桂（Mantigue），满地桂跟帕米拉坎一样没有淡水，因此饮水是从主岛运到这个小渔社的。另外，满地桂和帕米拉坎一样，也是前往当地渔场的好地方，在某些季节中，帕米拉坎的猎船会以此为基地，或将猎物带到这里的海滩屠宰。相较于小东而言，满地桂是个朴实无华的村落。过去，这儿的海滩上曾设有晾晒鲨鱼或海鳐鱼肉的架子，如今，这些晒物架不是被拆得一干二净，就是移到另一个迎风的地点。〃游客不喜欢那个味道。〃他们对我说。我的信息提供者是西奥多罗·巴贡·波西亚斯（Theodoro Pagung Portias），这名三十五岁的渔夫有着非常东方的高颧骨、狭长眼和黄皮肤，可说是梅尔维尔笔下〃虎黄色〃肌肤的马尼拉人的典型。旅游业是这个小岛的未来，租给旅客两栋客栈，从中获得的现金收益比卖鱼还多。1981年夏季期间，有一只身长三英寻的小白鲸受困在渔网中，人们宰了它后以三千比索卖了它的肉。巴贡声称，他经常看见大白鲸，就在靠近拉孟房子的岸外，它〃约长八英寻〃，常见于旭日东升或太阳归山之际。但是，他形容它的词汇…巴尔衍那（balyena），指的未必就是抹香鲸。由于他无法提供更多的细节，我就停止了这个话题。
第二部分走访海难生还者（1）
回到帕米拉坎时，我发现这个社群正笼罩在一片悲伤的气息中。一艘猎船昨天倾覆了…船身被一只大鲸鲨拖入海底。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可是对船东而言，这无疑是场灾难。他是当地人，买不起另一艘新船，而且，他和他的船员都眼睁睁地看着谋生之具被拖入波涛之中。几天前，这位船东还让我搭他的船，出海去拍摄跳跃手如何携着〃钢梭〃（ganso）或所谓的钢叉纵身入海。这时，我实在不适合向他询问灾难的细节。失去船只的痛苦令他无法告诉我这起事件的始末。于是，我要求会见另一名生还者。
人们指给我一间简陋的、棕榈屋顶的小板屋，它被漆成鲜黄色，矗立在一片朝咸井行去的山坡上。在那儿，我在忠实的伴侣华伦和翻译员的协助下，向房内的妇人探问是否认得一位名叫马龙·达拉波（Marlon Talaboc）的人；有人跟我说，他是前天灾难中的生还者。
〃认识，〃她回答，〃他是我的儿子。〃
他腼腆地从小屋中出来，不过十五岁的模样，令我大吃一惊。这个小家伙不很壮，甚至有些虚弱，如此孩子气的他竟然历经他所讲述的骇人经验，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可是，他看上去泰然自若。他母亲关怀地在后院徘徊，他则坐在木梯上娓娓述说着自己的故事，起初他显得狐疑不决，后来却越谈越起劲，而且充满自信。
〃我们要去捉鲸鲨，我的几个朋友看见鲸鲨，就说：'东（Tung，即叔叔）！有一头鲸鲨！'大伙将船划到很离它很近的地方，跳跃手对船东说：'噢！好大的一只。怎么样？要我跳吗？'船东回答：'为什么不？这正是我们到这的原因…抓鲨鱼啊！'跳跃手临跳之前，船东告诉他：'要钩在正确的地方。'
〃跳跃手钩了鲸鲨后，它便向下游去，而他回到船上后便向船东致歉：'对不起，我没有钩到鲨鱼的侧边，只钩到鳃的附近。'船东接着说：'好吧，全体船员移到船的右侧，因为绳子在左边。'当鲨鱼开始扯下船只时，那位跳跃手伊曼（Eman）说：'好了！割断绳索！'船东则说：'不不不，船还在水上。'但下一次他却说：'割绳子！'
〃他割了三次绳子，第四次时刀子断了。往后的情形我一概不知。我是第一个跳船的人，因为船已下沉了。最后跳船的人是鲁波（Rupo）。后来，我找到浮着的东西，那是一块遮盖引擎的木板。我们在水中漂浮了一个半小时以上。〃
〃是谁救了你们？〃华伦问道。
〃另一艘也在寻人的渔船。我们问船上的人：'请带我们到陆上好吗？'他们慨然应允。〃
马龙弯下腰，抓着一只光着的脚趾头。他有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似乎是快乐的。帕米拉坎过于残酷的生活不允许岛民老记挂着不幸的事故，他们必须继续日常的营生。虽然仍有其他帕米拉坎渔船出海搜寻破船，希望能为朋友找回一些可用之物，甚至确认残木原先的所在地，但即便凭靠他们非凡的眼力，还是一无所获。猎船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能被拖得太远，也可能被扯入深不见底的海底，船与兽相系于重重的绳索上，双双死亡。
帕米拉坎渔民的生活与周围海域生物的命运深深相系。他们和家人若想生存，就得利用每一项资源。每天清晨，在潮汐恰当时，有两名渔夫会经过我借宿的妮塔的茅舍。他们只携带橡皮筋提供动力的简单鱼枪，然后花一两个小时待在暗礁上，耐心地潜近可供他们一餐所需的小珊瑚鱼；他们无网也无钩，单凭一条线就能捉鱼。在对面五十码的地方，妮塔的亲戚偕同兄弟和年纪较长的孩子步入水中，他们带着上好的网，站在及胸高的波浪间抛出鱼网，拖着它，结果捉到几只小鱼。满月时潮水较低，一盏上下游移的灯笼出现在潮水线上，我认识提这盏灯笼的三个人，这三人是一艘战果最辉煌的猎船上的船员。他们似乎缓缓移动着，小心翼翼踩过浅滩，其中一人高举灯笼，他的同伴则在两侧弯着腰，有如潜猎的鹭鸶般。他们人手一把微弯的短刃，扫视着清澈的浅滩，寻找着寄居蟹和小型的海洋生物。水中一有动静，他们就静止不动，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然后，突然间一手挥短刃、一手小心地探入浅滩，便挟起一只小动物，再啪地一声合上双掌。这时，他们就像假日的儿童，笑声连连，相互开着玩笑，或假装戒备一只疾行的虾而往后弹跳。我知道，在其他情形下，他们也会奋不顾身地跳上一只重达十公吨的鲸鲨的背上。这些小型猎物被轻轻摆入一只塑料桶内，带回他们的小屋。同一群人出海捕鱼时，我看见了他们的几名家人：两位母亲和她们的女儿，她们的身影被黄昏的夕阳投射在沙滩上。惟恐大人只顾留神提防着行将遭受突袭的蛤蚌和其它穴居生物，所以第二小的孩子就留下来照顾婴儿，其他人则踏着极轻柔的跫音，上上下下地踩着闪亮的沙土。
第二部分走访海难生还者（2）
当我和帕米拉坎渔民谈论鲸鱼时，他们的故事经常令人觉得很耳熟。我在梅尔维尔的《白鲸记》中读过许多一样的细节，这些细节早已是陈年旧事了，因为我在梅尔维尔剽窃的书籍中，已经找到这些资料。其中，最好的一本书是一名以航海为业的外科医生所写，梅尔维尔以三点三八元购来一册，他在书中标出一些章节，将它们编入他的杰作中。那位外科医师名叫托马斯·贝尔（Thomas Beale），生平不详，他在自己书籍的标题页上自称是〃伦敦折衷主义学会的解剖示教讲师〃（Demonstrator of Anatomy to the Eclectic Society of London）。鲸鱼显然令他着迷不已，航向太平洋的英国捕鲸船…即他们所谓的南海海员（South Seaman），需要一名医生随行在侧，贝尔便借机满足个人对于抹香鲸的好奇。他在英国捕鲸船〃肯特号〃（Kent）上找到船医之职，并在1830年10月随船航向南太平洋。三年四个月后，他带回足够的资料，出版了一册对抹香鲸作全面研究的书籍。这本《抹香鲸博物学》（The Natural History of the Sperm Whale）珍藏着对鲸鱼结构、鲸鱼行为、鲸鱼社会学、鲸鱼猎捕等的第一手资料。贝尔的资料大多来自个人的观察，或是与专业捕鲸人的交谈所得。梅尔维尔研判，〃现有的书籍中只有两本，但都假装将活生生的鲸鱼摆在你面前，这项尝试几乎都是功亏一篑的。这两本书就是贝尔和贝那特（F。 D。 Bennett）的作品，他们都有机会到英国的南太平洋捕鲸船上担任外科医师，而且两人都是严肃而老实的人。〃梅尔维尔的第二本主要资料来源，是贝那特的《环游世界的捕鲸之旅，1833年至1836年》（Narrative of a Whaling Voyage Around the World；1833~1836）（它还让艺术家杜纳〔J。 M。 W。 Turner〕得以描绘三副捕鲸画的图像）。相较于贝尔的书而言，本书包含较多的旅游见闻，较少涉及鲸鱼的博物学知识，可是…从帕米拉坎鱼钩跳跃手的角度来看，这却是挺有趣的…贝那特也描述了鲸鲨。他不但将它称为〃骨鲨〃（bone sharks），还说抹香鲸猎人都避免捕捉大型的鱼。〃有时，人们会把它们误认为鲸鱼，经验不足的捕鲸人会叉它们，而它们止不住的冲动则会拉走绳索，消失在海洋深处，只留下攻击者徒劳地盼望它们返回水面。〃
梅尔维尔自然必须维护他的主张，为了表明自己拥有的鲸鱼知识较多，他便故作权威地说：〃他们书中涉及的抹香鲸原始素材毕竟不多。就这些素材而言，虽然大多仍局限于科学的叙述，但内容非常严肃。〃这是梅尔维尔一贯的掩饰之道…事实上，他恬不知耻地盗取贝尔的作品…有时几乎逐字逐句抄袭，甚至还以同样沉着冷静的态度抄袭贝那特的作品。
第二部分神秘的白色王者（1）
〃雌性（抹香鲸），〃贝尔评论道，〃很黏自己的小孩，经常可以看到它们以无尽的关切与爱怜，催促、协助自己的小孩脱离险境。〃维特·巴诺（Victor Bano）是一名资深的帕米拉坎渔夫，当他告诉我，他多么愚蠢地将钢钩钩入一头抹香仔鲸的故事时，无意中证实了贝尔的论述。维特是个神情忧伤的人，他五十多岁，骨瘦如柴，说话时总是神经质地喷着烟。他非常瘦，满头华发，我不禁猜想，他这副枯槁的模样究竟是因为抽烟，还是因为缺乏食物，才会这样的呢。〃有一次，我们在海上捕捉海鳐，那时离岸好远好远，〃他告诉我，〃我看见海里喷出类似水花的东西…我们将船划近些。那是一只抹香鲸的仔鲸。船上所有的船员都说：'它那么小，也许我们可以试试捉它。'我带着钩跳到它的上身，它沉了下去。所有的船员都笑出声来，因为我钩到它了。随后，大伙将那只鲸鱼拉上水面。
〃我们将鲸鱼拉上水面时，由于它很靠近船身，我便用刀划它，划得它鲜血直流。接着，海底传来一阵嘈杂声，我探头一看，船下有数也数不清的抹香鲸，似乎是赶来帮助仔鲸的。一看到大抹香鲸，船员们也着了慌，大家以为鲸鱼会攻击船只，甚至砸了船。这时，有人大叫：'把钩拿开！'我轻而易举地拿开钩子，接着松开绑在它尾上的绳子，那只仔鲸便自由了。我们随后发动引擎，朝岛屿前进。岛上其他人问我们，为何放走抹香鲸，它可是很值钱的呢。我回答他们，若不放走抹香仔鲸，我恐怕已命丧大海，因为其它鲸鱼会赶来帮忙仔鲸。〃
维特捕了二十七年的鱼，这是他惟一一次尝试捉鲸鱼，事后，不管是哪一种鲸鱼，他都不捉。他坚持只跳海鳐，尽管他因为接触了它们的皮肤…那是一种几乎跟鲸鲨皮一样粗糙的皮肤…而时常受伤，而且全身上下都伤痕累累。维特惟一一次避而不跳的，是一只他生平仅见的白色海鳐，那时，那只白海鳐正从西贵纠（Siqui－jor）游向嘉娜。它是只庞然大物，〃当我和它靠得非常近时，我看见它是纯白的。我只瞪着它看，根本不想捉它，因为白海鳐比一般的海鳐强壮。那只鳐鱼随后便游入海底…非常缓慢地游入海底。〃
这是我第四次听见有关海鳐之事…马克斯·瓦列罗索提过，那两名退休的渔夫法兰可利诺·欧裴利欧和阿玛迪欧·瓦列罗索也提过。我向我的女房东妮塔查证这个故事。〃噢，是的，渔民们相信不能伤害大型白海鳐，〃她说，〃它太大、太壮了，而且它也是所有海鳐和较小的鳐鱼…魔鳐和鹰鳐（eagle rays）…的首领。白海鳐若遭攻击，就会告诉其它鳐鱼，所有的鳐鱼便会游走，从此不再回来。这么一来，帕米拉坎就再也无法捕鱼了。〃
随后她又补充：〃他们说，鲸鲨也是如此。他们相信有一只巨大的白鲸鲨。〃
有了这层认知之后，我发现，在寻找摩比·迪克时，我一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帕米拉坎岛上的超自然力量形式纷呈，有时则是异教的信仰。海鳐鱼季一开始时，魔术师或巫师将会受邀到岛上。他们来自西贵纠，那是一个以巫术扬名的岛屿。他们的所有支出都由帕米拉坎渔民负担，他们也提供他们在海滩仪式上所需要的猪和其他材料。他们在那儿献祭，与海神斡旋，祈求来年是丰年。渔民向我保证，巫师的斡旋马上就会奏效，证据就是，他们将收到第一次的部分收获，通常也是最好的收获。自从最后一位巫师在十多年前辞世之后，由于家人中没人继承他的神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