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3-杜鹃声声-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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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雪真大。早晨从岚皋出发到地区医院购买血浆。走的时候山顶山腰白雪皑皑,从山顶一直下延到脚下的街道与公路,车在白色的温柔里碾出两道深深的辙痕,天上则慢慢悠悠地飘舞着悲怜。蜡烛山高高地耸入天际。这是岚皋与安康之间的安岚公路边最秀丽的山峰。岚皋生产的几种土特产曾经以蜡烛牌或烛峰牌命名过。县志上讲,此山酷似燃烧着的蜡烛而得名。在雪花飘飘的这个春日,烛峰更加显示出她的挺拔和险峻。整个山峰白得耀眼,山上的树木成了一卷一朵的柔媚态。林黛玉似地低眉含情。飞扬的洁白不停地增加着山的神秘,树林竹枝相互诉说。无遮无掩间我就哭了。第一珠泪滴触到眼帘时,一下子想起了滇西北的玉龙雪山。玉龙雪山在彩云之南的地方被视为圣山。圣山是江河之父,生命之母。雪山的前面是开满紫色花朵的浅草滩和潺潺而去的圣山灵水。而岚皋的蜡烛山下是盛开的油菜花和即将抽穗的绿油油的麦苗。黄色与绿色是彩色中的骄傲,艳丽的色调又有白色的春雪施黛,每一株油菜和麦苗根部都有厚厚的积雪覆盖。怎能不使人心动情涌。玉龙雪山的无草无木,蜡烛山峰的树木参天,遥遥万里,却让我想起父亲。
我的自由思想缘于父亲。父亲却不能同我一样自由,或许一个时代与一个时代不同,想起圣山就想起父亲。父亲的生病。
大雪飞舞中,想象着如果医院不卖给我血浆,或者没有血浆,我将如何是好。一次次地想着可能出现的困难,一次次地安抚着自己。
车到安康的时候,雪停了。有了太阳的光辉。十分钟时间办完了购血的所有手续,怀里便有了400cc的O型血浆。
二十分钟后踏上了返回岚皋的路。桃树上一片片的雪块向下滑动落下。房屋上的冰吊一滴滴地向下滴嗒,如我伤感的心河。我知道血液对于心脏的作用,我知道父亲对于我的重要,我知道父亲对于每一个人只有一次。这是任何感情都无法代替的。在返回岚皋的七十多公里的山路上,我一直将血浆抱在怀里。血浆将进入父亲的体内,我是怀抱着父亲的啊。
车过蜡烛山时,峰顶的雪开始融化,整个山顶白雾升腾,团团缕缕扶摇天上,林木翠竹婆婆娑娑。似又见着了吉林雾淞。
山深,好景无人知晓。倒春寒的这一天,岚皋的雪好大好大。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朱老师你好吗
朱老师,还好吗?睡的是否香甜、宁静、安谧,五年了,常常牵动着我的魂灵,想念你,知否。
你教我地理,从初中到高中,整整六年。这六年是你退休前的六年光阴。我高考了,你退休了。那时的你常气喘。或许多年后同学们会忘记你,但决忘不了你在讲台上的咳嗽不止,吐出许多浓痰的情景。从一次次生动的讲课中我了解了你的点点滴滴。四十多年前你是步行到兰州大学上学的,我至今想象不出需乘坐两天两夜火车才能到达的金城,你是怎样去的,你讲过的河西走廊三明珠,武威、张掖和酒泉也是今非昔比了,时间也改变着自然条件,这是你教我的。作为一个地理老师讲述自己亲眼见过的名山大川、风土地貌是多么的亲切又自豪,可在你少有的眉飞色舞与平常的讲课中我知道你一生中大概只去过河西走廊、秦岭、八百里秦川、武汉这几个地方。入关中是在你教龄三十年后出席省地理教学研讨会去的,而去武汉则是在你退休后去的。在我的六年中学生涯中你没走出过小城一步,不是没有时间,而是两个字:清贫。学校组织教师暑期旅游,早在头年就成为县城公开的秘密,同去的一位女教师为了能走出山 ,不放过这难得的机会,把怀孕三个月的孩子早早流产了。代价多么昂贵。我看过你在黄鹤楼前的照片,全是合影,没有一张单人照,你曾感慨地对我说,人老了,又不是领导,年轻人自然不给我照。
中学时代,我梦寐以求的是以后当个地质工作者,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那些与家乡不同的风土人情、地质地貌都是我追求的。我佩服你教的学生在全地区重点中学高考单科成绩中连年名列前茅,便惊异于你多病的体内蕴藏的能量,更惊奇的是你描述的长江长城、黄山黄河与我后来所见的不差分毫。你惟独没讲的是悬棺。当我在山奇水秀的大宁河,幽深的湘西静水中漂流时,我见到了悬棺,同时也认识了另外一种植物——岩菊。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会想起你,一株株橘红、枣红的岩菊独独地开放在光秃秃的岩石上。通体只有一个茎、一朵花,每一株都独自生长,互不干扰,不见一粒土,一片叶,风里雨里也傲然。
我的朋友不多,但很精。在我的同学中谁都知道我敬重你,可在你离开你熟悉又陌生的人间时,我没能力为你送行。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出事了,她疯了,疯得特别厉害。初恋失败后的她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大她十多岁的男子身上,脆弱得恰似一朵水莲的温柔,她把柔情铺天盖地地倾注出来。一句话却导致了她的彻底崩溃与毁灭。“离开第一个恋人,就会离开我,至少在你飞黄腾达的时候会这样。”孤寂凄凉的她受不了这种打击,整个体形、面容变成了一个狰狞又臃肿的形象。在你入葬的那几天,她恰恰不见了,直到现在,杳无音信。
每当我悔恨没看你最后一眼的时候,就想起那位同学,想起那同学又想起了你。人一生有几个好老师、几个好朋友呢?
朱老师,愿你香甜地长眠,可好?!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陕南情结
陕南生陕南长,从汉中到安康,从安康到汉中,足迹踏遍汉江两岸,从懂事起一直在寻觅一种东西,一种有别于关中和陕北的东西,有别于外地的情结,它只属于陕南,属于秦巴山间的这方土地。
几乎是十年前,写过一首“陕南”的诗:女儿红醇了/青石板远去了/喜阴的茶绿了/陕南女害羞了。时隔如此之久,陕南的变化并没有希望中的满意。沉默下来,想一个主题:陕南何时腾飞。
每次在外地乘车,司机总会与我热情交谈,当问我是哪一方人时,立即没了底气:陕南人。噢,那地方穷,姑娘倒蛮温柔。自知不如人,不敢言语。出了省去,别人只知陕西与西安,不知陕南是何劳什子。有人说西安不是被黄土包围的城市吗,西安人和兵马俑一样,怎么与江南人不差分毫。每逢这类事情,要么一笑了之,要么解释一番:陕西自北向南有黄土高原、关中平原和秦巴山地三部分,其中陕南所处的秦巴山地因受秦岭阻隔而气候湿润,冬可见雪,夏可游泳,林木茂盛, 小溪中偶有娃娃鱼,还有百鸟飞翔。来自这样的地方与江南有何区别,怎么与兵马俑相似呢。
一次拿篇稿子请一位编辑修改,文中描写了一位陕南姑娘到外地打工的故事。编辑说:既是陕南姑娘,就要把她的性格突出出来。我问:陕南姑娘的性格是什么呢。编辑见我这位地道的陕南女子说不出陕南姑娘的性格,无可奈何道:单纯、聪明、好学、上进、容易上当。我听后仰天大笑:精辟。
夏日从西安乘火车到安康,天刚蒙蒙亮,正是清凉好睡的时候,隐约听得:西康线通了,还乘这辆车吗?不等对方回答,我立即清醒过来,激动地对心说:西康线通了,大脑有问题的人才乘这辆车,到那时从安康到西安只有四五个小时。这条千万安康人翘首企盼的生命线啊。由此想到一题目:呼唤西康线。而庞大的工程,轰轰烈烈的生产场面纤弱的文字怎能笔耕得出呢。
陕南的发展,汉江工业走廊的形成将使我们共同努力。多么希望在以后的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干脆利落铿锵有力地说一声:
我是陕南人。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秋日汉水
生长的这一段汉水,实际上并不富饶,却很美,人们常说的山清水秀文化落后放在窗前的江上是极为恰当的。
江水一年四季流淌在生机里,流淌在绿意和色彩中,流淌在生命的每一天里,依江而视,灰色的乌篷船游来游去,在辨得清江底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水里打捞着小鱼小虾小石细沙,在春日的寒意和夏日的炎热过后享受着秋江秋水的大美。
清晨的江面总是一丝丝一缕缕地蒸腾着白雾,缥缥缈缈,摇摇曳曳,白的雾,绿的树,在静与清的氛围里相融。秋日的白鸥不愿高飞,也不远离,绕在沙石与浅水边细细低语,慢慢梳理,三三两两洁白点点,立于移动的水边,想象自己也随波逐流到下游,到汉江的入江口,到大江大河的岸边。江面窄而平和。沿江有条公路,这公路通往一个大型深山水电站,每日里有几辆大轿车来来往往接送着上下班的人们。从源头到这里江水奔波了几天几夜,一直穿梭在青山黄土岩石间,不曾有高楼的掩映,不曾有车马的喧闹,只有几只小小的木船,江水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群甚至车辆,一场雨后,山上的石头泥土终于垮下,泥土横在路上,人们只好下得车来。江水欢腾了,小小的浪花一次次地拍打着岸边,竭力想跳出水面,跳到那个正在采摘野菊花的姑娘手上。姑娘采够了大把金黄色的菊,凑近脸颊嗅着浓浓的药香,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另一个姑娘在一团红得不能再红的救兵粮子面前停了下来。小心地避开荆刺,折下一枝艳艳的救兵粮跑到手捧野菊的姑娘身旁,两人开始互换着花朵和枝条,金黄与大红使绿色的江水惊异。野花有什么好看,野树枝有什么稀奇,从源头到这里,每一个石缝,每一方泥土都长满了野草野花,是水滋润了她们,是江肥沃了她们,千里汉水千里缤纷。
山坡上正在挖红薯的姑娘对大群的男女和车辆并不稀奇,只是抬头看一看,继续干着手中的活计。几个月前在坡上栽青苗时,父亲已许了愿,红薯收后卖了,才可到武汉去看弟弟,弟弟是从这山坡上走出去的,靠这山上的红薯、苞谷、洋芋为生,为学费,为路费,十几年依山而读,依江而书,在大前年的时候毕业分配到了武汉,姑娘知道这水流到武汉就到了头,就到了长江。在栽苗和挖薯之间长长的时日里偶尔顺了小沟到江里洗衣、淘菜,这是一种消遣,平时在屋后的泉边就可洗的,但汉江不一样,不一样在哪,难以说清。
当姑娘把挖好的红薯一个个放进背篓,将红薯藤码在上面,把背篓移到高点的坎上,便背起了满满的春种秋收,坡下公路上的车已经开走。江水依旧地流着,水面的雾开始散去,阳光照在水面闪着光,路旁的野菊一团团地簇拥着这位负重的姑娘,她也采了一束放在鼻上深深地吮吸,甜甜地想:我也可以坐汽车了,也能看到更多的人群和车辆了。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岚河故乡的河
夏日里,回到生活了六个春秋的岚河畔。这里的山,这里的水,依然亲切地迎接着我。
清晨,来到杨柳林里,这是一条带状的郁郁葱葱的护河林。当太阳被锯齿般的山峦托起来的时候,万道霞光斜射在柳叶小草的露珠上,显得晶莹闪烁;静静的河水躺在青山与河滩之间,宛若一面巨大的镜子,映出岸边的青山吊桥和小舟。偶尔,几只画眉的鸣叫划破清晨的静谧,穿过林子,传向很远很远……
岚河的晚景是美丽的,当夕阳转到后山上的时候,晚霞染红的河岸热闹非凡,姑娘们提着小篮,端着脸盆,来洗衣服。其实,是为了纳凉、也许还有别的什么秘密。老人干脆坐在岸边的石块上,把脚伸进河水里,说着一个久久的话题;小孩则坐在救生圈里,让父亲推着在河里玩耍,不时伸出两条嫩嫩的胳膊,高兴地呼喊着岸边的妈妈。更多的姑娘小伙子在水中畅游。看着荷花般的姑娘游泳时的景象,不禁想了很多、很多……
过去,姑娘们从来不在河边有人时下水,游泳的机会只在赤日炎炎的中午。几个姑娘瞅着岸边无人时走出杨柳林,躺在齐腰的水里静静地享受独特的乐趣。将长长的秀发浸在水中,随细细的微波荡漾。每当这时,岸边放哨的姑娘羡慕得了不得,便拾起卵石投过去,荡起串串涟漪。石子早在清澈见底的水中沉去,而白色的水花却在姑娘们手中产生,一浪接一浪,相互嬉戏,玩累了的她们钻进杨柳林,笑声伴着鸟鸣便在柳丝间升腾萦绕。
青青的杨柳林,静静的岚河水,给予人们了欢乐和遐思,不衰的乐园,幸福的源泉。当万物静谧时,轻柔的目光倾泻在杨柳碧水……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香溪荡秋千
一个早春溢香的清晨,我们来到了香溪。
香溪在丛丛常青树和高大的马尾松与杉树的掩映下更显其寂静与素雅。随了曲曲折折的石阶而上便到了香溪之巅,上面有一顶巨大的古钟,说是古钟,表面铸纹却崭新清晰,想必是仿了哪一朝代的青铜古器古钟,前面山坡有几个杉木搭成的秋千。有两个用红布包裹成月牙形的秋千在山风里悠悠然。从我们第一眼看到这些秋千就心花怒放,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坐在秋千上用力荡动。有人提议闭着眼荡才有意思,大家果然进入了一种仙境,互不干扰,整个山巅显得异常宁静,整个山谷显得异常肃穆,静静的我们荡着各自的心事。
很多年前,在巴山的另一端有着我的家,院子里一并排长着几棵柏树,从高到低一溜儿排列,列列正规的士兵,每年冬天我们便在第一和第二棵树上绑根草绳,从头年冬天一直荡到次年春天。那是一段最美好的童年记忆,那些树还在吧?那最小的树肯定也能荡秋千了,能荡起童年的我,同样也能荡起现在的我。突然有同伴兴奋地大叫:下雪了。我忙睁了眼发现真有细雪飘飘洒洒,而且越来越大,大片大片的雪花与近处的山桃花一红一白呼应着香溪,我们沉浸在雪中荡秋千的惬意里,沉浸在原始情趣的环境中,沉浸在巴楚文化古朴又绵长的遗风之中。
我想起了八达岭新辟的熊乐园,三峡之旅开通了神农溪,拉萨新辟了阿里世界屋脊之游。有哪一处名山大川新辟了山巅荡秋千之乐呢,只有香溪,只有处于现代文明与原始撞击的安康人新辟了这一方静谧与逍遥。
这时一个朋友问我,哎,你多大啦。不答,继续荡秋千,一眨眼反问一句,你多大啦?大家便对了山野,对了飞雪,对了天空哈哈大笑:不知道。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岚皋女
岚皋没有名气。就是有名,也是近几年扶贫力度加强和改革步伐加快后才渐渐为人所知,因为在我的毕业纪念册扉页上还留着当时一位省领导的题词:为建设兰皋而努力学习。时隔不久,又在团内信息上见到一条消息:岚皋县成人文盲率居全国前列。
就此两件事使我沉静许久。直到有一天一位外地人向我言道:岚皋女子有种孟姜女的味道。
这句话引起我的注意。在《岚皋县志》中,有位祝姓女子,因反抗封建婚姻而被活埋。无独有偶,在编撰《岚皋县组织志》时,曾阅读过一个案例。一位年轻的女干部投河自尽,在刚刚解放的岚皋引起一阵波澜。女青年死了。投的河叫岚河,尚在静静流淌,投的地方叫莲花池,一个幽幽的深潭尚在太息。
两位年轻女子时常让我想起美丽。有谁能否定西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