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3-杜鹃声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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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莲花池，一个幽幽的深潭尚在太息。
两位年轻女子时常让我想起美丽。有谁能否定西施的别国，貂蝉的随风而逝之美呢？残酷往往创造美，尤其是爱情。四十多年后的今天，会不会有位白发人徘徊河边，对水而语对潭而述，或对着高山上的某座坟茔久久凝视。谁能因为梁祝故事的古朴而否定其永恒魅力。
几年前，一位女友因失恋而穿了长长的白色纱裙将自己关进煤气房里。自杀没成又穿了黑色的长裙南下谋生。我不知道她现在穿什么裙子。但在当时的岚皋确实是一道风景。
一位校友几年不见，忽一日就来了岚皋，一来就打听某某乡怎么去。急问是否来收购土特产或到南宫山森林公园，对方只笑不答。问急了才吐真言：找一位女子，你们岚皋的姑娘。
坐两天火车来这山沟找对象？
陕南女子有种味道。
什么味？
见过高山云雾茶吧？附在叶片上的露珠那种味。
叶子风干了，仍飘着露珠的清香。校友补充道。
再一次表示愕然。再一次表示感念。陕南女真是那样吗？孟姜女的遗风，高山露珠的精魂。这种评判不无道理。
在这块秦头楚尾的山地，山有北国的险峻，水有江南的清纯。虽处中国腹部，自然环境又决定了闭塞与原始。在这块现代文明与自然风情同时吹拂的领地，既有山水之灵气，又有现代之气魄。人是环境的产物。环境就生产出一批一批女性。既有传统的忠贞不渝，又有现代的外向脱俗。矛盾与统一日渐演绎，成为一种清新。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王珏
王珏是位男孩，是位调皮无比又无比可爱的孩子。
王珏出生的时候，是个冬日。雪花在窗外春风样轻盈。也许是冬日的坚强，王珏自小不喜戴帽子，不戴帽子的孩子如同不束腰的少女，自由自在，快乐无比。
王珏长得白净秀气，缘于父亲的基因。星期天，幼儿园大门紧闭，却拦不住贪玩的孩子。将脑袋一次次伸进栏杆，试探栏杆格子的宽度。挨个地试了，就会有一个稍宽的格子，等待他们的鱼贯而入。大人对伸出伸进的脑袋疑怀不解，便会听到稚嫩的哲理：头能进去，身子也能进去。
听者便笑破肚皮。王珏不管别人的笑，经常弄出些难题考考大人。一次他问：世界上什么东西最肥？父亲说肥猪最肥，母亲说大象最肥。王珏却一脸严肃：世界上最肥的东西是肥皂。
王珏自小喜欢旅游。三岁多时便游历长江，且整个航程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自立，没让大人抱一次，背一回。自此以后，父母到哪去，他总想跟随。有时和大人讲条件：试考好了，带我去香港。香港在他的眼里就和回奶奶家外婆家一样随意。
王珏喜踢足球，经常使陪踢的父亲满球场奔跑。踢球时必穿球衣。国际米兰队，法国队，阿根廷队等，各队的球星，球服样式都记得清。一次踢球回来，满脸的不高兴，将球一扔大声嚷嚷：啥吗，人家美国队才厉害呢，我穿的才是米兰队的球衣。
大人赶紧买了美国队的球衣，电视上的球赛还没结束，他又开始嚷道：唉啊，啥吗，人家法国队才踢得好呢，我要穿法国队的球衣。
王珏也有犯愁的时候。平时每天上学前都一步三跳，扬起脚踢一下矮树，踢两下水泥坎，又将饮料瓶、易拉罐一脚一脚从路上踢到路下，再踢到长长的路上。这一天却沉默无语。问之，则答：今天学校给少先队员戴红领巾，要是没有我，爸爸妈妈会不高兴。
小男孩有时很讲义气，常常一玩又忘了写字。父母一催，他便说：今天一定完成，要是做不完，我就不姓王。为了不食言，常常玩得汗流满面又心甘情愿地开始写字，一不小心将“好孩子”写成“女该子”。自己便哈哈哈先笑出了声。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薇薇
薇薇是个女孩，却不喜欢穿裙子。常常短衣短裤，在球场上奔驰，间或和踢球的小伙伴一起发出哇塞哇塞的叫声。细细一瞅，踢球的孩子中，只有一个女孩，准是薇薇。
薇薇只把自己当做孩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玩得开心。所以无拘无束，一脸天真。天真的女孩非常懂事，说起话来有条不紊。才上一年级的她，讲述事情时会用很多词语：因为、但是、可能吧、还可以……
薇薇的字写得方方正正，将方格占得顶天立地，满满当当。写字时的薇薇极为认真，一笔一画一脸认真。薇薇是小组长，管收十几个孩子的作业本子。当了组长的薇薇并不将消息告诉自己的父母，而是告诉于我。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父母，她说：等我学习最好时再说。
薇薇便真的拿回了奖状。拿回奖状的薇薇大人们都表扬。受了表扬的薇薇将脸面努力地绷住，小嘴闭得很紧。实在忍不住，小嘴一咧，两排银色的细牙便露了出来，喜眉细目地咯咯直笑。
薇薇很少离开父母，六岁的时候，爷爷带她出去几天。一开始非常高兴，坐上车后却低垂着头。父母忙问她咋啦。一抬头满眼的泪花，假小子的薇薇瞬间变成了温柔的女孩。
女孩一天天长大，长大了点的女孩想学画画，母亲想让她学跳舞，她却没兴趣。一天，母亲说：薇薇，刚才我碰着教舞蹈的老师了，老师说你的身材好，跳舞肯定好看。薇薇睁大眼惊讶地问：真的呀，真的？
薇薇从此又喜欢上了跳舞，而且跳得很好。从此薇薇便更忙了， 跳舞又画画。偶然间仍会在球场上出现：短衣短裤短头发，汗水将短发沾结成一缕一缕，像雨中的燕子。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汪洋姑娘
汪洋是个十二岁的女孩，住在一条与汉江相汇处的江岸。汉江的水原来不大，因水库的水上洄，江面便很宽阔，或许是门前一江碧水的缘故，父母便唤她汪洋。
第一次见汪洋，是在她家门前歇脚等车的时候，绿色毛衣，翠绿色校服裤子，粗粗的一条长辫垂在后腰。面部清秀，眼睛溢笑。总是睁大眼睛喜看一切新奇的东西。
一天，门前来了几位画家，画家撑开画架铺开画纸开始作画，许多小孩围在旁边看热闹，叽叽喳喳，你推我挤。只有汪洋大方地说：叔叔阿姨我给你们倒水，到我家玩。画家们喜欢上了可爱的汪洋。接过倒上的一杯杯水，问她喜欢什么。她用普通话告诉画家喜欢画画唱歌跳舞。因为每天上学坐船过江，学校排节目又在晚上，最终还是去不了。小汪洋为不能演节目而经常难受。画家们乘船走时，连连赞叹向他们招手的小姑娘。“太远了，要不教她学画画。”实际上他们不会带她走，也不会下定决心收她作弟子。因为他们不是这个流域的人，骨子里浸透的不是汉江的山情水情人情。一个地域有一个地域的文化，一个地域有一个地域的民风民俗，对陌生环境的感情远远没有故土感情深厚，故而，画家们只能继续寻找别处的风景。
江边来往的人很多，外地人却稀少，从画家身上小汪洋知道了除过父母学校小船摘茶养蚕以外的东西。画家的画怎么比门前的景物更好看呢，这使她不解。
满装团团疑虑的小汪洋将目光投向了一位将镜头对准江中残墙废壁的人。这是一位曾经喝过汉江水的人，有着汉江人特有的善良与纯朴。一搭眼便看出汪洋满脸飘逸的灵气，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做我的儿媳妇多好。
这是一个厚道人发自内心的独白，当然也不现实。长长的沉思以后，最终向姑娘的父母吐露了心声。很想有一个女儿，曾经想到福利院领养一个，终没实现。小汪洋是个可爱的姑娘，收她做干女儿如何。
父母将消息告诉给汪洋。大方的姑娘低下了头，偷偷地看一眼客人，笑出了声。
当人们离开码头继续远行时，小汪洋要送一只一帆风顺的礼盒，并将自己的小手放进对方的大手中。江风斜斜地吹拂着两人，直到船已离岸，小汪洋仍站立在码头，小手摇摆成几束青柳。
从此，小汪洋知道远方有人牵挂，十二岁的生命里多了几分向往。也许是她以后成为真正大海的最初时刻。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孤岛
这是一座孤岛，一座静卧于清清汉水的孤岛。荒芜野气孤零，在冬末春初的季节里。
它原本不孤，与周围的山峦相依相恋，因了几年前水电站的兴建，高峡便出了平胡。江面阔了，不便更静更幽了。低矮的山岭也没入水中，能昂立水面的就成了伟男子。
湖水刚刚淹没孤岛的时候，岛上住着一户人家，两个孩子，三只羊，四只鸡。主人以打鱼渡船为生。油盐酱醋均需划了木船去对岸的小镇购买。惟独柴与茶在岛上疯长，自给自足尚有富余。冬日来临的时候，主人把岛上的大小树枝树根绑架到船上，为儿女换回过节的衣衫糖果。和煦的春光里，又将娇嫩的清茶采摘炮制加工去镇上换回春天的种子。
时光如梭，孩子背上了书包，爬上孤岛的最高处四下张望，哪里是学校，哪里是教室，哪里是跳皮筋的操场。泪眼迷蒙处是江水的雾岚，湖水的碧波。
我们要住到有学校的地方。孩子在大叫。
主人沉默良久，绕岛转悠了三天。榆树枯了，少了，茶树黄了，瘦了。然后长跪于一座坟茔前滴落了清泪。在一个江水歌唱湖水溢笑的清晨，小船载了一家人，三只羊，四只鸡，一块石碑，向对岸的小镇驶去。石碑为方体圆顶。文叙：
〖ZK（〗江西□□江府新金县信士宋希等，因见洞河口□□临潭窄路崎岖，发心施财命工开凿，便宜往来，万民普福者。石匠王明。弘治十六年十一月五日立。
看来，这岛是悠久的。而我们长长的历史也就是这样经过一代代人艰辛的蹒跚走出来的。比如呐喊，比如行动，比如刻石为碑，比如从孤到不孤等等。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镜子
每每于深夜静坐，关上门窗，将台灯摁亮到最大限度 ，一方几年前买的镜子上立时会映出我的脸庞，瘦瘦的，睫毛下一粒小小的黑痣。
自有这面镜子，便结束了读书的日子，开始了阅读自己的岁月，自己的清晨和黄昏，在这面镜子前，在更换过几种颜色的写字桌前一天天一年年地走过。曾经在黑黑的土屋里日复一日地吃着玉米糊，曾经在房顶少了许多石板瓦遮不住风雨的屋子里一夜夜盼望着天晴，夏日里躺在床上数星星，冬日里常常被飘在脸上的雪花惊醒。一个晴日，太阳斜斜地挂在山顶，阳光温柔地泻进教室，窗下的我被阳光渲染，无意间在翻开的课本上出现了一个头的影子，发须低垂，睫毛很长，这一发现使我大吃一惊，原来我的侧影也如同画面一样。我开始喜欢在有阳光的地方翻开书侧着头看头部的影子，看睫毛，这个时候我渴望家里有一面镜子，哪怕是拳头大小的一个也行。我知道家里是难以有这个东西的，即是有了，也无处所放，无处所挂，土墙上钉不上钉子，除非在钉子上套个硬纸块再钉在墙上才行。我明白要有镜子得靠自己，在十五瓦的灯泡下，在没有窗户的屋里，在只有一块木板当门的房里，一夜夜地演着试题，一夜夜地思考问题。没有镜子，只有一把掉了齿的塑料梳子。当雄鸡啼鸣，人们都醒来的时候，拉熄灯，用凉水洗洗脸走出房子，进了学校最怕见校医，也最想见校医，校医总是说：你的脸色不好，走路怎么老摇晃。我深深地记得听到这话时的心情，那是一种酸楚，一种感激，世上还是有人关心我，注意我的。当然，我已经不再在阳光下看自己的头影，也不想知道脸色到底有多难看，走出困境是我最大的心愿，也是我将有一面镜子的驱动力。
工作后果然有了现在的这面镜子，十六开纸那么大，背面是一幅大观楼的彩画，又开始向往大观楼，向往滇池，向往滇池的春色和秋景，穿过镜面我读到了，读到了真正的大观楼，波光熠熠的昆明湖。在镜子一日日的站立中，有了发型的变化，也开始注意到自己的额头和眼角。我知道镜子不会老，不会变，而镜中的皮肤会干燥，额头会有皱纹，镜后的画面也会增多，会有厚厚的积淀。但是，滇池以外不是还有很多东西，大观楼以外不是还有许多名刹古寺吗？一定会有的。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故乡的小河
故乡在一个很深很幽静的山系里，虽处北国，却有青山绿水，四季分明的江南景致，多年来，一直魂牵梦绕，像只无形的手招示着我，回来吧，山的女儿，回来吧，故乡的游子。
春节时回到故乡，一切都显陌生，老同学，老熟人各干其事，没有了原来的无话不说，亲密无间，心中顿生莫名的寂寞。其实，小河才是我真正要去的地方。
以前，常早起，坐在清清的小河边，大声读着古人，也读着《致橡树》，露珠在草叶上轻轻滚动，旭日一照，熠熠闪光。冬日清晨，小河弥漫许多白雾，立于河边，置身雾中，便有仙女沐浴的感觉。河里的卵石，我知道哪边的大，哪边的小，哪边的干净，哪边的圆滑，曾在鹅卵石铺成的思绪里徘徊过无数次，甚至春夜，甚至冬晨，什么时候河里鱼多，什么时候河里鱼少，都在恰到好处时相识。
在这样的小河边，我认识了三个孩子。一个秋天的早晨，他们站在很远的地方看我，向他们招了两次手，才慢慢走来，高个的女孩衣服又脏又破，头发短而不齐。可能是家人随手剪的，门牙少了一颗，笑起来很甜。姑娘站在我面前显得有点羞涩，问她在河边干什么，她半低头半抬头说，我们就住在河对面，几次看你坐在河边很好看，就过来了。边说边指指河那边，我注意到陡峭的半山腰有几间石板房，在秋日的山间显得美丽肃穆。我问她上学没有，学习可好，她回答得极简单：五年级，不好。我摸摸她的头，说了很多话，末了告诉他们可以到单位找姓杜的阿姨。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在河边都说了些什么，总之，从前到后他们对我没有一声称呼，我知道山里的孩子不会客套。
大约是第二年春天，一个同事在院内大声地叫小杜，我伸出脑袋见他诡秘的笑，跟着就出现了那三个孩子。把他们让进房里，见那女孩衣服很干净，头发仍长短不齐，就拿剪刀帮修理了一阵。女孩说她考试成绩很好，我送了他们每人一个小笔记本，心想我的工作要是像孩子的学习那样进步快该多好。
在小河的中央有一个沙洲，那是我永生难忘的地方，那里曾留下过我的低语和密密的岁月。大片的芦苇，大片的救兵粮。冬天，河水浅时，有浮桥通向沙洲，便在沙洲上度过整个冬天的闲暇时光；第二个春天浮桥折除，只能与其相望，奇怪的是不管河水多大，从没淹过沙洲。
大年三十的早晨，独自来到河边，走在一步一晃的小桥上，脚下的水很浅，沙石依稀可见，新的河堤很雄伟，也很长，望望河对面的山腰，便想见那长大了的女孩。当我艰难地出现在用山石垒起的窄窄的房前时，一个老妇人告诉我那姑娘死了，埋在沙洲上，是在考上外地的一所农校过山下的河时淹死的。我忍不住俯视那沙洲，那伴我走过青春韶华的沙洲，现在又埋着一个如花的姑娘。长久地注视着那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