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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5243-杜鹃声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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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杨絮贴于脸颊,是因为杨絮也淡淡的馨香。顺着杨絮飘零的地方走去,果真有一渠在哗哗流水。我不知道这是郑国渠还是泾惠渠,还是随便一条小沟,并不探问。是什么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为人造过福,或正在为人造福,或以后将为人造福。正如三原的盛春一样,因为香着,所以它美。


《杜鹃声声》 第一部分寻泉(1)

    背上行囊,我去寻泉。江南多名泉,我便向江南。    
    第一站到南京。在雨花台公园,顺着宽广的雨花台烈士纪念碑下的白色石阶往右走,是一条幽静的小径,游人不多,也不少。走着走着,几尊石人石马立于路前,坟冢前新打制的石碑告诉人们,这里埋葬着一位明朝大将军,最后一句将最实质性的内容刻了出来,其女为朱元璋皇帝之爱妃。诚然,南京的黄金之地不是谁都可以安息的,况且又是六朝古都。偌大的繁华南都,宁静之地本来稀少,达官贵人又多如星斗,能进驻者,也只有皇亲国戚了。在中山陵所在的紫金山曾有人感叹道:风水这么好,死后能埋在这里多好。公园的管理人员开着玩笑:埋你不到一分钟,我们就掏出来扔了。    
    就在这遍地盛开兰花的陵墓不远处,一间红墙绿瓦的小木屋伫立在高处。木格窗木格门,门楣上悬一块方形的横匾,红底绿字:二泉茶社。心便一惊:二泉。莫非是瞎子阿炳拉琴的二泉?往木屋下一瞅,不觉笑了。两米高的岩石上湿淋淋的, 水珠滴滴点点往下落,前面一潭水只有几厘米深,水面有褐色的漂浮物。三两片王莲绿叶懒懒地展在水上。一方白色大理石嵌在岩石的上方,上书五个蓝色大字:江南第二泉。    
    我被这滴滴点点连不成线的江南第二泉逗得哈哈大笑。这也是泉吗?虽不是阿炳的第二泉,也是江南第二泉。好没眼力的古人。    
    不是所有的古人都没眼力,谦虚的古人大有人在。在苏州,虎丘剑池的水清冽而深厚,泉字用在这里恰到好处,泉水不停地向外喷涌,岩洞深邃。剑池的岩洞与上面的泉水相连。流淌在岩表的水并不多,但比起江南第二泉自然是天壤之别,起码在下面的剑池里形成一个深幽的潭,泉水不停地流向苏州城。而就在这块巨大的岩石上,只刻着几个竖着排列的字:第三泉。    
    第三泉,前没冠江南,也没冠天下。想必这是一位绝顶聪明的人留的。聪明人往往前观三,后观四,很少将自己送上尴尬的绝境。像这么聪明的人不多,有记载的更少。武则天算是古今女性中最聪明的人之一,如果她将自己的墓碑冠上大唐皇太后或皇上或其他任何文字。那块至贵的墓碑早不知碎成了几块。作墙砖,作茅厕石,作砸鸟打水漂的石头也说不来。端端碑上竟无一字。这是武则天的幸,也是女性的不幸。    
    同南京的江南第二泉一样,西湖边的天下第三泉同样只图虚名。所不同的是天下第三泉几个白字,刻在黑色的花岗岩上,遒劲有力,恰恰就嵌在几个大理石龙头上。龙头不滴水,下面却有集水,几蓬水草静静地依在泥水里,有黄色的小花开着。凤尾竹低垂着头,与龙头水草交流。这里游人稀少,大概与人们厌恶虚名有关。好在名字是人起的,与泉本身无关,坦然地与水草翠竹相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虎跑泉与天下第三泉相邻而居,成为西湖名景之一。相比之下,虎跑泉幸运得多,也精致得多。虎跑泉被人用石围成方形,上面还罩上铁线网。游人只能隔着丝网低头相视。水清且净。在名泉中,它的水质算得上较好的。乾隆皇帝曾为了验证天下名泉的水质,以每斗(银制小斗)重量在一两为界,每斗超过一两,则水质重,一两者则水质轻,说明水质优。其中北京玉泉水最轻,虎跑泉的水也不重。    
    当我在无锡的锡惠公园里走动的时候,心情是凝重的。在这里,不单是为了看一潭自锡山惠山的岩缝里流淌出来的天下第二泉。重要的是叩拜两位男士。之所以说是男士,而不称其为老人,是因为他们的年岁并不老。一位是民间艺人阿炳,一位是孤独的远游者徐霞客。阿炳左手轻抚一把二胡,右手弯曲在腰前,头着黑色毡帽,短袖破衫长至脚跟,赤脚,两脚一前一后地走动着,江南的冷风吹着,将他的衣衫吹鼓得飘向一侧,向前弯弓着的身躯显出几条肋骨。假如早几十年出生,挤进围观的人群听他用蛇皮竹筒丝弦弹奏的乐曲,会不会非常感动,会不会掏出买梅子的钱递于他呢。会不会想到“二泉映月”的生命将会比人的生命长久百倍千倍呢。他将骄傲赠与无锡,无锡也将他塑成永恒。优美的音符被人刻在碑上,刻在心里。是他将二泉更辉煌,还是二泉使他更长久。从某种意义上讲,二泉与阿炳齐名。阿炳已成故人,但人们总想唤一唤他。有人建议塑一座更大的阿炳像立于市中心,有人反对。反对的理由不是阿炳在艺术上的成就不够高,而是其他原因。对此,我们无从评判。    
    霞客,我不得不这样称呼。我对所有非常喜欢的人都直呼其名。虽然我们相隔三四百年,存在着不是一般的代沟问题,但我对他的喜爱当从少年开始。十多年来,从未间断。孤独的旅人。是我给他的评价,也是我追随的目标。曾追随他走过很多地方,从那个叫做江阴南肠岐村的地方开始。走啊走,沿着他走过的足迹寻觅,最终在黔西的黄果树追上了他。他威坐在瀑布前的巨石上,我站立在他身旁 ,双手搭放在他的肩上。我们彻夜长谈。这是他人生旅途中最后一次,也是行程最远,时间最长的一次旅游,历时四年。直到四年后他五十五岁时因病被丽江人护送回江阴。他自湘入粤,经黔入滇,最远到达腾越州一带。我们谈的话题不仅有以前他对《禹贡》中的“岷山导江”说法的否定,还有对云贵岩溶地貌情况的考察。他的出游,不同于张骞,不同于玄奘,不同于郑和,也不同于马可·波罗,没有任何政治趋向和宗教目的,只是对大自然的体验和考察。所以他在地理学界,旅行界,文学界诸多的故人中显得更为接近自然,接近生命,更显可爱。他向我讲述过一个故事,一次他在爬山途中忽然双脚肿痛,让我猜是什么原因。我说路走多了,自然腿肿。他望着我,装作严肃状:因为半山上有一眼泉,见它清爽幽静,捧几口喝了,又将脚伸进去洗了洗,脚便肿了。我说:泉有灵呢,显灵了。他一抚长须,笑呵呵地用吴越软语说道:山灵罪我。    
    自此,我才知道他是中国历史上寻泉最多的人。在他东渡普陀,北历燕冀,南涉闽粤,西北直抵太华之巅,西南达云贵边隆,特别是对岩溶地形的实地考察中,他发现岩洞、伏流、瀑布、石淙、井、泉等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永昌水帘洞,楚南秦人洞,罗平眢井,金华冰壶洞,嵩山石淙,黄果树瀑布,西三里青狮南洞……    
    在他面前,我不过是一抹尘埃,我寻的泉是早已被认定的泉,而他寻的往往是首次发现,自他以后才有人迹。现在,在二泉旁,在“徐霞客登山处”的指示牌下,驻足良久。这是他双脚踩过的土地,是他抚过的树木,是他攀登过的锡惠山,是他二十二岁第一次泛舟太湖后登过的山吗?是他二十八岁再一次告别老母登过的山抑或是他四十七岁再游天台山经过无锡时歇脚的地方?是否就住在这间小屋里?不管他是青年时期游历锡惠山,还是中年时期,都无关紧要。年龄对于男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魅力。经历了世纪的风雨,乡音尚在?激情尚在?气息尚在?二泉原来与他是结了深缘的啊。    
    我走过的公园不多,也不算少。惟独在公园里住下来不愿离去的只有锡惠公园。白天,看泉,看阿炳的塑像,走霞客走过的路,看紫藤花,看青梅,看上百种杜鹃的艳丽。晚上,听泉,听阿炳弹奏出的泉水,月光,听花开的声音,听鸟鸣,听扑棱棱扇动翅膀的杜鹃声声。感觉着,感觉着霞客的气息,霞客的声音,霞客的举手投足,甚至是他的醉酒之态。在二泉透透彻彻地思念了一回。


《杜鹃声声》 第一部分寻泉(2)

        
    与其说是敬重阿炳,不如说是喜爱霞客。在天下第二泉,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有太多太多的情要抒,向阿炳,更多的是向霞客,这是怎样的两个人呢?    
    第一,永远是最优秀的。有人这样说。迫于这种认知,还得行动。行色匆匆,总在路上。总在路上,感觉多好。这同样是一位我喜爱的人说的。虽然他没有霞客功绩卓著,但也炙手可热。要紧的是这是一位当代人,很近,很近。近得没有百年的历史。    
    背上行囊继续远航。在水漫金山寺的镇江,我找到了天下第一泉:中冷泉。这个泉原在长江中盘旋深险之处,汲取不易。清末江沙淤积,金山与南岸陆地相连,重新现显出来。围以石栏,建起楼亭。泉水自泉眼中不断涌出,宛如一条小白龙在戏水,水味清甜。唐代宰相品茶名士李德裕定为天下第一泉。    
    从江南的名泉到天下第一泉,依次地寻了,看了,饮了。心想泉也不过如此。有人便抗议:你看的那是什么泉,第一泉?第一泉多的是,只有江南有第一吗?我说还有吗?还有。    
    后来我知道了庐山的谷帘泉,济南的趵突泉,北京的玉泉,同样被命名为天下第一泉,而且趵突泉和玉泉同为乾隆皇帝命名。无独有偶,被乾隆皇帝题为玉泉趵突的玉泉与我家乡的玉泉同名同姓。家乡的玉泉从秦岭南麓喷涌而出,泉边两棵古柏守卫,古柏需三四人牵手尚能围严,柏树边建有戏楼,逢年过节农民自编自演登台亮相。泉的直径足有三十米往上。水,冬暖夏凉。夏季,下课铃一响,便赤脚跳进水渠。泉的一侧靠山,其他三个方向各有一渠将泉水引向远方。三条渠常年流淌,其水源就是这个玉泉。渠边长满了桃树李树槐树。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我们便将头侧向窗户,木格窗上随时都嫩绿着树的叶子。有时也有红的桃花,白的槐花长着长着便长进窗内。每每这个时候,老师就用报纸糊上木窗,不几日,树枝又会撑破窗纸伸进来。冬季,泉面云雾缭绕。三条干渠上缥缈着薄的雾气。给冬日冷清的早晨增添了色彩。正是从那个时候知道了什么叫云雾缭绕。懂得这个词的只有玉泉附近的少年, 还有用泉水灌溉、煮饭、喂猪的几万家乡人。    
    这个泉,就叫玉泉,其水之清纯之甘美之年代久远之滋润水土的广阔,不亚于江南名泉。但它只能是家乡的玉泉,只能是陕南的玉泉,只有家乡的人知道她的名字。这让我想起不平衡来。天下名泉是名人封的,文人官人皇帝等等。而一个重要因素与茶有关。名人雅士总是以泉水煮茶品评而定。陆羽品尝六泉之水煮过的茶而将谷帘泉定为天下第一泉。王安石、朱熹、秦少游也品过这里的茶水,称其茶有伏云散雾之状。乾隆下江南,在西湖品茗,水醇茶香,龙颜大开。一高兴,提笔写下龙井二字。龙井茶便名扬天下。这是一个洒脱的皇帝,洒脱与民与己都有好处。要不后人怎会追着他题过字的地方跑呢。乾隆多才,品尝过北京玉泉的茶水后,题了玉泉趵突,品尝了济南的趵突泉的水煮茶后,又舒袖悬笔一划拉:激瑞。当朝的臣民与现在的我们都很感激,多么珍贵的墨宝。    
    既然泉与茶密不可分,家乡的玉泉真就算不了什么吗?家乡也有好茶:南湖银梭,午子山仙毫,紫阳富硒,岚皋龙安碧旋,平利绞股兰茶等等。但家乡的泉与茶仍是排不上座次。    
    原因何在?虽然远在两千年前庄子便在他的《天地篇》中描述过一位老叟,我们的老祖宗。抱瓮丈人。但这是一位墨守旧规的老者,被绘入了中国文学人物形象的画廊,不值得张扬。从另一方面也证明家乡并不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自唐代始,便种茶植桑,有了金州土贡“茶牙” ,唐时的茶马互市和宋时的茶马法为茶的生产开辟了广阔的市场。也就是说自唐开始,家乡的人就用玉泉的水煮制家乡的茶了,绿茶有绿茶的味,青茶有青茶的香,家乡的茶并不逊色。但家乡的茶与泉仍是默默无闻。这便是一个更宽泛的话题:地域经济与人才的多寡。与泉相比,这是一个更为抽象更为深奥也更为棘手的课题。    
    还是寻泉吧,寻泉多轻松。


《杜鹃声声》 第一部分白日说梦

    按说人越大梦越少,可年岁越长梦却越来越多,而且梦中的情景在很多日之后尚能从头到尾演义一番,场景之变化,人物之纷繁与少年的单纯之梦存在着天壤之别。    
    就在昨天夜里,我梦着了故乡的一座高山,梦里的时间也是夜晚,独个儿从黛色的田野向高山的方向奔跑时仰头便见一山的积雪,从下到上层次分明,下半部分呈黛色,山顶是纯洁深厚的白,在黛色与白色交界处的地带奇迹般地塑着两个巨大的头像,左边的一位是没有一丝头发的列宁塑像,右边的一位是满头满脸布满浓密头发和胡须的马克思塑像,列宁的头部是白色的积雪,马克思的头发和胡须是黛色的山体色,面部却是白色的积雪,轮廓分明线条粗犷,奔跑着的我被高山及塑像惊骇得停住了脚步,同时也停住了天马行空的梦游,清醒过来的我没有睁眼,没有移动身体,只是在心里久久的纳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哪来的道理,梦是一种无序的现象。    
    前几日一家杂志发了我的一首名为《梦一回你》的短诗,那是一个真实梦景的改编,其中几句为:梦中/你死去/在古屋的拐角处/托起你/揽于怀中。这是我第一次将梦书成文字,有一段日子时常被一种激情所冲动所拍击,那是我身心沉浸在一种强大的精神依恋之中的所思所梦,梦一回你也是奢侈,一种刻骨铭心的情谊。    
    少年的时候,数年间梦景总是一个,四肢轻轻平浮于空中,飞过草地,飞过河流,飞过桥涵,飞过山峦,猛地醒来双手双脚仍在忙碌作仰泳状。曾经就此事不停地问过自己的父母,父亲说是在长个子,在发育,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不会做飞舞的梦了。现今的我确实不再做飞翔的梦了,却依然记得那时的梦景,这就是女人与男人的不同。女人能将梦清清楚楚地记忆到永远,而男人的梦只是粗略的故事,没有细节的点缀。或许是二者的记忆方式不同而成。学历史的时候,女生总是将某个事件某个条约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而问及是哪个朝代哪个世纪发生的事时却瞠目结舌,男生则正好相反。    
    说到梦,人们常提起外国的弗洛伊德和本国的东坡与诸葛孔明,他们的解析方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有着中外不可交融的阐释方式。一次我将一个梦说与一位对梦的解析颇有研究的先生,先生说梦着大浪拍岸而水中的房屋未倒,定有好事,我便喜滋滋地等着天上掉陷饼,不多日我一向身体健康的母亲却大病一场,住院近月,要不是兄长及时输血情况可能危险,在母亲的病床前瞬然间想起那梦,心便颤抖。有种冷飕飕的后怕。    
    对于梦的解析和各种解梦不敢妄加评论,对于真实的生活不得不倍加珍视,苦痛也罢,依恋也罢,生活的充实是件快乐的事,梦有时是自我倾诉的最佳茶座,无须干扰和被干扰,踏踏实实地生活,少些虚伪,多些平和,梦自然会精细优美,淡淡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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