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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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臣吗?〕
俐角声音里带着好似困惑的感觉响应“不是”。六太?#123;闷的侧耳倾听,的确有种微妙的声音间断传来。那好似人的叫声,但也像是野兽的咆哮声──。
是在前头,还是在后方...六太困惑的踏出脚步,却在转过一个转角后,声音突然清晰的传入耳中。
六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全身一颤,接着朝声音的方向走去。六太无法办别这是什么叫声,只知道这是一种声音。接着是──一阵锁链交错的声音传入耳中。
锁链交杂的声音愈来愈大,那声音听来似乎是某人正想努力挣脱锁链一般。但───内宫深处究竟是囚禁什么人?
通过狭小的通道,走下微暗的石造阶梯。看来自己似乎真是走到内宫深处,眼前所见的阶梯也就是女官所指的阶梯吧!方才所听的声音就是自下方传来,一种不知名的腥臭味正随着风缓缓吹来。
六太扶着栏杆,一步步走下阶梯。细长的通路持续通往城内深处,看来这条通道似乎不常为人所使用,通道里只有几盏微弱的灯火照明。
〔真是这条路吗?....可..这声音又是?〕
每往前走一步昙艟透忧逦T诜种幽一条小道上,六太见到一扇门。瞬间,六太明白声音就是自此处而来。那是种并非呻吟、也非吼叫、更非话语,仅仅是一种吶喊的声音。麒麟生来就具有某种特异能力,六太仔细聆听声音中的意思。那声音正在吶喊着──放我出去!
六太在迷惘了一会儿后,便朝着那扇小门走去。
本来六太是想无视于那个吶喊走过的,但那声音的悲苦令六太狠不下心。
当六太来到离门不远处时,那声音突然静止。仔细靠在门上倾听,却自门后传来一阵好似低泣的声音。
六太将手抵于门扉之上,没想到门竟轻轻开启,眼前的这扇门看来似乎并没有特意上锁。
六太一进屋内,这才明白门之所以没上锁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不算宽敞的房间中,有着一道与六太所暂居的牢房中一模一样的铁栏杆。虽然自窗口射入微微的光源,但整个房间仍显得十分阴暗。六太借由门扉自外头所射入的光源向内看,起初并没有见到人的影子。但在六太稍微走近后,这才看清在铁栏杆后,正有一名身材矮小的老人紧抓着铁条。
那是个看来十分衰弱的老人,他屈着身子坐于铁栏杆旁,满是污垢的手则是紧握着铁条。他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在见到六太后更是用力地把铁栏杆摇得格格作响。
每当老人一动时,交错的锁链就会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地上皆被污物染得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而老人脚上的锁链则是钉死于房间一角。
六太呆然的看着眼前这名受到凄惨凌虐的老者。
〔你...是谁...?〕
但六太的质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老人想回答六太问话般的张大嘴巴,但自喉咙里所传出的仅只有如呻吟般的微弱声音。六太好不容易才理解老人微弱声音中所传达的意思,老人正大叫着──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快住手吧!弄错了、你们都弄错了!放我出去!
〔是谁──竟做出这种事...〕
六太这才明白老人为何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老人的嘴里根本就没有舌头。──舌头早已被人拔掉了。
〔....俐角。〕
当六太询问令使能否打开这扇铁栏杆时,却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这扇铁栏杆被人施咒了!〕
听到俐角的回答,六太这才注意到一条条圆形的铁柱上头,正刻了些形状扭曲的文字。
──为什么..在内宫深处竟有如此悲惨的俘虏?
──为什么?
六太不禁喃喃低语着。
〔....难不成..你是元魁...?〕
斡由的父亲──元州侯.元魁。
斡由曾说元魁正卧病在床。而且..也听说元魁因心病之故,老是深居于内宫中不愿外出。说不定元魁并不是因病而足不出户,而是被人抓起来锁禁于牢里。
但..老人却极力否认。
──不对!你弄错了!请住手吧!求求你、求求你!
〔你不要这么激动,你不冷静下来的话,我无法明白你说的意思。..你说你不是元魁?〕
老人点点头,六太则轻叹口气。
六太并不知道眼前这名老者是谁,也不明白他为何被抓到这里被如此对待。但..六太明白眼前的人并不是元魁。在安心后..另一个负面感情也跟着涌上心头。──为何这里会有如此悲哀的囚虏?
〔...我明白了,你别再哭泣了。现在可能没办法,但我一定会来救你出去。你就稍微再忍耐一下...可以吗?〕
老人泪眼滂沱的点点头。
──即使老者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也不应该有这么非人的束缚啊!为什么斡由会允许这种不人道的事情发生。斡由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人就在他自己的内宫之中,斡由不可能没注意到的!
扔下仍无声大叫着“不要扔下我”的老人,六太慢慢地走下通道。
〔....斡由,你为什么会默许这种事发生...?〕
──你不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人民...。
六太顺着岩道向下走去,终于到达顽朴城的最叄俊T诤眉复无彰艋较拢亲芩愠鱿钟诹矍啊?墒抢堑那榭龌姑换指吹侥鼙掣毫某潭龋缓媒糇プ爬堑拿ⅲ背墒终劝悖俨轿璧淖咴谝醢档牡叵碌馈
岩山中的隧道错综复杂,除了弯曲回旋外,还不知分成多少条的岔路,随时都可能迷失方向。不知是走下第几层六太不再见到往下的通道,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迷了路,急忙地?#123;头找寻来时的道路。
〔....这里到叄悄抢铮俊
本想循着来时的足迹往回走,却没想到途中所留于泥地上的足迹,被隧道内的水流给冲刷掉。也有些足迹被原处所隆起的岩石影阴所覆盖,在昏暗的视线下根本就找不到来时的足迹。
〔...沃飞,你能找到往下的路吗?〕
六太见到薄闇之中,有二道影子正在远处移动,不久后他听到一个痛苦的响应声。
〔这附近..根本就看不清楚,简直像是另一个地下迷宫。〕
〔那能知道这是城中的那里吗?〕
〔请您原谅,目前我无法穿越岩壁或地层。〕
令使能行使遁甲之术。那是种隐藏身形,乘着地脉、水脉、风脉或是某种气脉来回之术。
即使相隔万里,但麒麟的气就像一盏明灯,只要一呼唤便可以使遁甲之术回到麒麟身边。但以目前的情况,根本就无法施展此术。而出生于蓬山的麒麟之中,也有几位拥有此种技能,但可惜的是─六太并不是这其中之一。
被削的一片光滑的岩壁上,正流下一道道地下水。而在其中散放着点点光明的,是数量少许的白色青苔。
〔您要休息一下吗?〕
俐角的声音听来仍是十分衰弱。
〔嗯...在这里休息一下应该不要紧的...〕
六太靠着岩壁席地而坐。严重的眩晕感直朝着六太袭来。之前扶着岩壁行走时,六太就感到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像是晕了船般。好几次都想在途中昏过去,但他还是忍耐着一路走来。六太伸手解下头上的包巾,拿来擦拭着额上的汗水,但没想到的竟全都是冷汗。包袱早在途中被六太扔弃,因为六太早已没有多余的气力拎着包袱一路走下来。
六太看向四周,确定此处是无人所使用的城郭。地下水流经满是尘埃的岩地上,使得岩地看来就好似泥地一般,但上头却没有残留任何足迹。
六太靠着俐角的背大大喘息着。突然,六太在极近的距离听到某种物体碰撞的声音。他紧张地看向四周,竖起耳朵聆听着。但空气中只有自己虚弱的喘息声。
〔...是谁在那里?〕
六太的声音在后头已近无力,正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时,却传来某种物体移动的声音。
〔──是谁在那里?〕
六太朝着岩壁看去,终于发现声音是自岩壁一角所龟裂的缝中传出。
〔──这个..我好像迷路了。〕
六太朝着龟裂的细缝中看去,但里头却十分的黑暗,看来似乎是一道很深的龟裂。
〔迷路?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迷路?〕
〔我只是想散步一下...。请问..这里是哪里?〕
一阵高亢的笑声突然自龟裂里传出。
〔这里是怨岳!〕
〔...那大叔您又是谁?〕
〔无礼的家伙!你连自己主子的声音都认不得了!〕
六太不由得感到震惊。能自称为顽朴城的主人并不多,忽地──那名被锁链拷于牢房中的老者的脸瞬时浮现于六太眼前。
〔难不成...您是元魁?〕
〔连你都直呼我的名讳,看来我早已毫无地位可言了。〕
一种好似自嘲的笑声自龟裂里传来。
〔元魁──不..是元州侯听说身体不好。〕
那名老者果然不是元魁。..但..这又是为了什么?
〔不好?应该是不好吧!我都不知有多少年没喝水吃东西了。〕
元魁笑着对六太说明自己的处境。饿了就只能吃岩壁上所生的青苔,渴了就只能喝岩地上所流的地下水。
〔他们没派人送食物给您吗?而且您这样可以算得上是幽禁吧?〕
〔幽禁?这样叫幽禁?还不如说我被舍弃还比较妥当。我早已忘了是多久以前掉到这地岳之中,也没有人来看过我。〕
六太哑口无言。州侯也是仙人之一,也同样拥有无限的生命。除了削除仙籍及斩首之外,仙人不论是受到多么重的重伤皆可痊愈,决不会轻易死去。──国王及麒麟也是如此。
〔自那之后就没再听过人的声音。〕
〔....真是混帐!〕
在听到六太的低语后,元魁终于停止笑声。
〔到叄硕嗌倌辏坷鲜邓滴叶技遣磺宄恕D羌一锒晕宜邓胍莺钪弧5也⒉皇潜菹拢晕薹ù鹩λV莺钍潜菹滤蚊模⒉皇俏蚁胙饺酶统傻摹K约阂裁靼渍獾览硭担
六太抓着岩壁的手微微颤抖。
〔..难不成──您口中的那家伙指的就是斡由..?〕
不应有这种事才对!斡由是以广施仁道,为人民着想,更深受人民所赞扬的令尹。更夜也曾对六太这么说过。斡由是更夜的恩人,在六太无法帮助自己的友人时,适时对更夜伸出援手。主张为了人民、为了正道而举兵的斡由,是不可能幽禁元魁的。
──但...既是如此,为什么斡由会对那名可怜的囚虏置之不理?
〔当然是那个奸夫!〕
元魁毫不迟疑的回应,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怨恨。
〔他说我不配当州侯。甚至于对我说,如果我真要如此下去,干脆就自立当国王好了。我也不是不想得到玉座,但没有承接天命的我也是无能为力。没想到他却说我是以天命为由,根本就没有坐上玉座的才能。还说我不过是只会看陛下脸色,藉以阿谀奉承的垃圾。〕
六太心想──元魁所指的陛下是枭王吧!也曾听说元魁自枭王时代就不曾出现于公开场合。
〔──确实,我曾为了奉承陛下,进言逮捕意图谋反的逆臣;但我也曾奏请陛下放过人民,对谋反之人能从轻发落,减少无谓的杀生啊!结果,我反倒被陛下怀疑是因存有谋反之心,所以才上奏包庇犯人。为了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我不得不下令斩杀那无罪人民。──倒是陛下?#123;崩了吗?〕
〔没错...听说只要交出逆贼的尸首愈多,枭王所赐的犒赏也愈丰厚对吧!〕
〔决不是──决不是如此,请相信我。〕
元魁饱含憎恨的声音,一点一点的传进六太耳中。
〔斡由说我没有足以担任州侯的才干,所以将我扔到这种鬼地方来。──但..他也不想想,他能当上令尹又是托谁的福。要不是我向冢宰进言,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吗?我才是州侯,是陛下亲自把元州赐给我的!〕
〔..但您不也为了保全地位,连人民都一起出卖!〕
〔那是出于无可奈何。〕
〔斡由是唾弃您这一点吧?虽然斡由曾向您进谏言,但您可曾回答说这一切是无可奈何的,可曾说过凌虐人民并目您的本意,而是因王命不得不从?〕
〔当然──我说过!〕
〔那么您既然无法纠正国王的错误,至少也该让出州侯之位,但您却以州侯之位应由国王所赐为由拒绝。所以斡由在不得已之下才将您弃于此地....〕
──也就是说,斡由认定元魁没有肩负到执政者应有的责任,所以基于为民着想及正道,才将元魁幽禁于此。枭王既已失道,那为了正道理应举兵讨伐。但元魁虽明知这道理,但他却为了保全自身的地位,不惜阿谀奉承枭王来凌虐人民。所以..在为民着想之下,斡由不得不将元魁强行幽禁于此处。由于当时仍处于枭王治世,所以斡由以元魁病重为由,谎称元魁将政权全移交由斡由掌管,到此六太都能理解。──但...那名可怜的囚虏又是怎么回事?
元魁对六太的质问默然不语。
〔如果我的运气好,一定会回来帮您的。〕
六太对元魁许下承诺。但六太所指的运气好,是指平定内乱、王师能得胜的话。
轻叹口气,六太努力撑起无力的双脚站起身。在离开元魁不久后,却自后头传来一道道宛如?#123;咒般的声音。
〔我其实很明白。...斡由只不过是想要侯位。〕
六太闻言仅只是停下脚步。
〔不论任何理由都行,只要幽禁我的理由够充足就行。〕
啪啦!六太彷佛听到牙齿断训穆昙魝鱽怼?
〔你知道吗?斡由对自己的箭法十分有自信。〕
〔...这个嘛...〕
〔在所有盛大的射礼中,斡由从没有输过。但..有一次他却意外没射中靶心。〕
元魁忽坏吐曅骛来。六太为了听清楚元魁所说的话,而微倾着耳朵。
〔那次失误,斡由却把责任归咎于准备用具的下仆。他说是下仆故意将用来祈求天神降临驱逐妖魔的祈愿标靶放斜,以致于让他射偏了准头,企图以此引起凶事。并且将那名下仆处刑。〕
六太微蹙起眉。
〔干由是个相当有才干的人,没有什么事他做不到。也是个通情达理、胸襟广阔的人。但...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无法承认自己的失败。〕
元魁呵呵地笑起来。
〔我问你─枭王?#123;崩后,斡由有没有升山?有没有向延麒询问天意?我想应该是没有吧!如果他升山向延麒询问天意,而延麒却说他并非国王的话,斡由是受不了种耻辱的。〕
〔但是──〕
〔你想说斡由不是被人称为胆识过人且万能的长才吗?那只是虚有其表!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头上,这样就没人相信他曾犯过错。长久下来,难道不会造就他胆识过人、通情达理的假象!〕
六太感到目眩般的将视线落于脚边。元魁所说的话一句句传进六太耳里,心中的不安渐渐升起。
──那个囚虏。
〔他相信自己是十全十美的,所以也要别人相信。即使受伤也会视而不见,为了隐藏自己的过失,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因为他就是这种人!〕
六太双脚发颤的走离元魁所在之处。
斡由曾说他是为了人民而站出来。就因为斡由说的话有其道理,所以六太才会对元州的绑架行动默不吭声。但...六太却忘了,满口正义的人,并不一定是代表正义的。
人总是标榜自己是正义的。如果国王及君主不是打着如此的旗帜,又如何能操纵士兵,其本质根本就算不上是正义。因为如果真是为了伸张正义,那又怎么会将人民带入苦难之中。
六太曾一再对斡由进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