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4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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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掏钱,关键是领导不干了,怎么回事?咫尺天涯的,过门不入,拉着我们溜长安街呢。司机班长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怎么惹了警察大老爷了,于是自己带头,发动全司机班,了解情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差给交警队长磕头了。又一次酒足饭饱之后,队长从兜里掏出一张《光明日报》,递给班长拖着长腔说:“拿回去好好看看吧。”
事后,当办公室主任报功似的把这件事说给颜梦回听时,颜梦回不仅不感谢主任平息这个事件的功劳,而且发疯似地冲出办公室,大骂司机班,也要去打他们丫的。全局的男士们都冲了上来,死拖活拉总算把颜梦回摁在椅子上。颜梦回真想不通,下雨天不坚守岗位,倒有理了?你司机有什么了不起,交通规则就应该遵守,让你绕不应该呀,你们他妈的倒成大爷了,不就侍候领导抬轿子吗?什么东西!就成了副领导啦!颜梦回气得不知是骂警察还是骂司机了。他气不过,还想去找司机班打架。办公室主任好说歹说,对颜梦回动之以情:说打不过他们,颜梦回说那就让他打死好了,就是被活活打死,也不能被活活气死;于是,主任又晓之以理:说你这一闹对你个人倒没什么,对局里影响可就大了,你说,如果局长出去,司机班就不给派车,说没有,你不干没辙?就是给派了,跟别的局长不对等,人家局长坐A6,你局长坐桑塔纳,让咱们局的人怎么抬得起头来,让领导怎么想,再说,后勤的那帮人怎么惹得起,赶明儿大事如分房子啦小事到领东西啦等等与全局每个人的切身利益相关的事,他们卡起来,怎么办?就算是领个拖把吧,他们也拖你几天,你说你难受不难受,反正,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你又不办,你哪知道小事办起来的难处,就别说别的了,到时,全局的人都因为你一个人受害,你说值不值?况且,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你说,车过家门而不准入,要跑出十里地再回来,搁你愿意?再说,人家警察就不能躲躲雨,就该站在那儿挨淋?还没到共产主义呢。倒过来你试试,你成天站在马路上吸风饮露太阳晒的,躲会儿雨就被批挨罚的,你不生气还要高兴?颜梦回被说糊涂了,这事说来说去,合着警察没错,司机没错,那就是我错了?
颜梦回这回是真的受到打击了,而且是心灵上受到了打击,他觉得他没错,他的这个正义之举,非旦没有人理解,背后还让人指指点点,一时间成了名人。他看谁都气不顺,觉得这些人都是恶势力的帮凶,所以这个社会才变得这么坏。
颜梦回从此更是两眼朝天,不问世事,就像一个高傲离群的雄鸟,精心地修饰自己的羽毛,以示与众不同。
好在颜梦回的老婆很能理解颜梦回,认为颜梦回有学有识有才,之所以不受领导器重,是因他们都嫉妒颜梦回。颜梦回回到家里,见到他老婆,觉得该放下挺了一天的头,该休息休息了,他的心就像挺了一天的脖子一样有点酸。
这几件事一出,领导认为颜梦回不成熟,他的一切事便都放一放再说,毛主席不是说过吗,一时解决不了问题就放一放,挂起来,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就挂它个一万年,事情总能解决。可是,一万年太久,仅几年下来,颜梦回觉得自己像一条鱼,四周的水渐干,它不知道怎样游,往哪游,水能多点,游得才能自由。有时,颜梦回常想,自己是一条大鱼,小江小河小湖小海里怎么游得开。
颜梦回的这些小毛病,就像一锅陈年狗肉老汤,越熬越有味,不过就是摆不得宴席。颜梦回问过领导,自己到底哪不行?
哪不行?领导想起了颜梦回的一些有如狗肉一样的毛病,可是摆不出来。一次,领导带颜梦回去参加一个人数比较多的会,午饭时,不见了颜梦回,领导一个人像个无头苍蝇,在几个餐厅之间乱窜,无名火直往上冲,他妈的,我带你来干嘛,是让你来吃饭的吗!领导恨得心直痒,真想踹他两脚!幸亏见了个熟人,带着他进了会议指定的一个餐厅。一进去,差点把领导气得当场晕过去,颜梦回正在那和记者们喝五吆六地喝扎啤吃基围虾呢,红光满面的,俨然是个代领导。这能说你行?
哪不行?士隔三日还要刮目相看呢,可你呢,三年都是狗改不了。基围虾事件后,颜梦回被凉拌了三年。三年后,领导觉得颜梦回该觉悟过来吧,便带着他去出差。招待晚宴开始,宾主落座,酒菜上齐,按序敬酒。这时,一道清蒸王八端了上来,颜梦回放了酒杯,拿起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向王八盖子插去,这个王八盖子滴滴哒哒地从颜梦回的筷子上滑到了颜梦回眼前的碟子里,这一壮举,着实让在场的所有大员们大开眼界,领导恨不能钻进桌子底下去,哪辈子没吃过王八?这能说你行?
哪不行?基围虾事件和王八盖子事件后,颜梦回被彻底冷冻,领导们私下议定,不能让颜梦回出席一切交外场所,在局里干活,打封闭,让他自己反省。全局的人都知道这些事件,可是颜梦回对些重大事件却浑然不觉。一次,关系单位给局里送来十几个西瓜,主任让大家赶紧下去搬上来,不分男女老幼、尊卑贵贱统统去,主任心里直恨这个关系户,神经病,几个破西瓜值几个钱,这不是往我们这里滴眼药嘛,不会办事到了家。西瓜又大又圆,一个人一次只能抱一个,主任气喘嘘嘘地抱着个西瓜跟在颜梦回后边,没想到,一上楼,颜梦回就抱着西瓜竟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按局里的规距,不管干什么,只要是局里的事,都由办公室决定怎么办,大到分福利小到发洗头水、风油精、花露水,都要在局办公室进行二次分配,就别说外人送给全局的东西了。这个颜梦回!办公室就是块木头,也不能就这么隔着迈过去呀!主任恨不能把颜梦回那个晃荡着的大脑袋当个西瓜摘下来啃上几口。为此,他很郑重地向领导汇报了这件事,因为,这不仅仅仅是西瓜的问题,而是对秩序、规矩的一种严重的破坏行为,主任觉得,自从颜梦回来了,局里的许多传统都被打破了,这种行为是绝对不能容忍和放纵的,必须露头就打,把它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
这些都能说你行?总之,颜梦回的这些不着调的行为,让领导对颜梦回实在不放心。当然,都是些狗肉。熬了十几年,领导实在看不过,终于,颜梦回当上了一个“调”,相当于古代的员外郎,享受个待遇。想起这个调,颜梦回就觉得不舒服。
颜梦回觉得自己一直是呆在一个咸亨酒店里,吴园园就是那个孔乙己,只有孔乙己来了,才有点笑声,只有吴园园来了,他才觉得生活又有了一层意义。
吴园园蹑手蹑脚地又来到颜梦回的办公室,轻轻地带上门。
吴园园侧身坐在颜梦回的怀里,颜梦回将她挽在怀里,吴园园的头像后仰着,整个身子像斜躺在颜梦回的身体里,像一只琵琶。颜梦回一只手臂挽着吴园园,看着双目微微合着的吴园园。颜梦回的手顺着吴园园敞开的衣领,伸进她的前胸。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轻拢慢捻抹复挑,低眉信手续续弹。吴园园和着这弦声,咬着嘴唇,细弱如风的颤抖声从喉腔涌进鼻腔又被逼回到腹腔,弦弦掩抑声声思。颜梦回弹得诗性大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此时无声胜有声。吴园园直欲婉转蛾眉马前死。
这场双人琵琶曲,弹得惊心动魄。颜梦回心潮起伏,不能自已。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四弦一声如裂帛,东邻西室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红。
俩人静静地呆坐在那里,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俩人的身体仿佛溶在了一起,颜梦回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身心快乐。乐短别长,吴园园拖着疲惫的身子,悄悄地开了门,溜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颜梦回无力靠在椅子上,空的头脑里突然冒出“续弦”两个字,实践出真知。
“你得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离婚?哪那么容易?孩子不要说,老婆不要说,就说咱俩,住哪去?租房子?那点钱,哪够?住办公室?”
现在颜梦回深刻理解了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爱情是浪漫的,婚姻是现实的,浪漫是一时的,现实是一世的。
吴园园喝了一口可乐,白皙并带着点绒毛的上唇便沾上两条褐色的弧形的痕迹,像两只蝴蝶随着吴园园的一张一合的嘴上下翻飞。
“你说呀,你说呀,你哑吧啦,你嗓子眼儿里长痔疮啦你!”
“噗!”颜梦回一口啤酒喷在地上,要不是头扭得快,吴园园非得来个啤酒浴不可。吴园园也被自己的机智骂人骂乐了,看来,真是兔子急了咬人。吴园园又嘬了一口可乐,润了润嗓子,两只大眼睛看着颜梦回,让他交待以往的罪行,怎么对自己负责。
颜梦回能对谁负责,他连自己的责都负不了,这一点颜梦回自己最清楚,看着吴园园扔下的一堆印制精美的餐巾纸,吴园园的泪水、可乐的残渍,都遗留在这儿,颜梦回拿起一张带有吴园园泪水的一张餐巾纸,反复展玩,把它展平了,折起,又展平,又横折,不一会儿,餐巾纸就失去挺性,起了毛边,带有泪水的地方也不明显了。颜梦回又怀念起手帕来了,虽然从生活上讲洗起来费劲,从医学上讲不卫生,但是从人性、人情上讲,餐巾纸是不能代替手帕的,至少,手帕上可写以些情诗,黛玉焚稿让多少有情人泪洒帕前,现代人,怕没有对帕伤情的事了,都让餐巾纸给毁了,对物伤情,今天的情,颜梦回只能伤一小会儿,要是吴园园还用手帕该多好,也许面对这个曾经揩过吴园园多少泪水的手帕,颜梦回的心颜梦回的事也许就改变了。
电视里的MTV上出现赵传的《我是一只小小鸟》,颜梦回把声音放大,拿起话筒,唱了起来。
有时我觉得我自己像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
也许有一天我攀上枝头却成了猎人的目标,
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
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
未来怎么样究竟有谁会知道,
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我永远都找不到。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却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我是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呀却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所有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啊你们好不好?
世界是如此的小我们注定无处可逃,
当我尝尽人情的冷暖,
当你决定为了你理想的燃烧,
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却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不高!不高!”颜梦回回头一看,原来是其他包间里的人被他的歌声吸引过来,颜梦回唱得太好了,比赵传还传。其中一个端着一杯酒递给颜梦回说哥们这样的要求不高不高,我们都是一群鸟,都想飞也飞不高,哥们就爱听,再唱一曲,只是咱们没才,不能为君翻做小鸟行。
颜梦回更加来神了,唱得更加声情并茂,这边唱一句那边和一句,直唱得颜梦回泪流满面。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却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
这歌声从饭店飞出,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
台风之夜
于怀岸
我给你讲的是几年前我们在南方打工时的一个夜晚的遭遇。那个夜晚对于我们来说本来会是寻常不过的,却不想意外地发生了故事。我所说的意外不全指那夜出现了台风,事实上如果不是人为的耽搁的话,台风袭来的时候我想我们应该在旅店里倒头睡下了,最慢也是到达了目的地——那座海滨小城。
那年九月的一天,四个人上午十点的时候从广州火车站广场外的流花路登上去那座海滨小城的大巴车。那四个人是我、海二、大头和志高。我想在这个故事里我应该是主角,以后发生的许多事情我都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因为他们三个听我的。海二和大头是我的同村,志高与我们同乡,村子挨着的。他们三个块头都比我高大,也有蛮力,之所以要听我的,完全是由于出门在外,你说去东他说去西,统一不起来,得要个头儿,一切行动听指挥嘛。我是高中毕业生,比他们有文化,会说流利的普通话,与人交涉的时候,没我,他们那一口家乡话叽里呱啦的,别人很难听懂,即使勉强懂得的,也把他们打不上价钱,懒得去理就拍屁股走人。他们三个都不是初出门的,在外面混得跟我差不多久了,就是学不来普通话,用海二的话说咱是湘西的猪,运到广州也变不了象。海二是我的堂弟,他还算较出息,现在居然能独立写几句简单的家信了,大头和志高更没劲,许久以来他俩的家信全是我越俎代庖,由我收,由我念,然后再由我回信,他们的事儿瞒不着我,就服我了。他俩都不是轻易服人的人,特别是志高,在我们家乡那一带他还是一帮弟兄的头儿呢,但现在是人在他乡,情形不同啊。选头儿的时候志高自己就说,有个卵选场,我们都得听大哥的,在这个廊场不是靠武力,而是要靠脑壳,是不是?
我们四人在这之前是在广州一家合资的鞋厂里干活,都是勤杂工,每天扫地倒垃圾什么的,分别在各个部门,不同车间。后来就干不下去了,海二和一个安徽小子发生了争执。那是快要下班的时刻,海二车间里的那辆垃圾车不知被谁拉出去了,为了早点下班,海二就四处乱找车子,正好迎面碰上了安徽小子。海二蛮不讲理地说,喂,你那车子是我的,谁让你拉的。海二唬下脸说,快点还给我。安徽小子的嘴巴从来就不大干净,他说放你妈的狗屁!海二说狗日的你敢骂老子,想死啊你。争执就这样发生了。继而两人在车间外的过道里扭扯起来。安徽小子的个头也蛮高,与海二势均力敌,扭过来扯过去,谁也没占上风。那时志高拉垃圾出来,看见海二与人打架,他赶忙放下车子跑过去,照着安徽小子的后心就是一脚。接下的打斗场面就不怎么样精彩了,二比一,安徽小子没了还手的余地,被海二和志高打得鼻青脸肿,直到他倒下去再也难得爬起来。那时围观的男男女女很多,其中有几个是安徽小子的老乡,不过他们谁也没去帮那个安徽小子。有人飞快地报告了厂里的人事部门。就在当天晚上海二和志高被厂里开除了。那日是五号,离发工资的七号只差两天了,海二和志高没领到一分钱的工资就被赶出工厂。两日后,我和大头领了工资,也不在鞋厂干了。我的两个兄弟被开掉了,我还能干下去吗?我们是同一列火车来到这座城市的,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他们也离不开我。大头出厂的时候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他抱怨着说,海二他们真是的,打么子架呀,这里有那么多的女儿家,好玩得很,再找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