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4-10李敖系列之29没有窗,哪有窗外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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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一个有读者的作家,走出他饮食男女的小世界,正眼看看广大的人生,改变一下无病呻吟的调门,发挥一点振聋发聩的作用——这种劝告应该是善意的,有益的。可是李敖却叫琼瑶从花草月亮的小世界,走入一个特殊病例的病房。对于特殊病例,不是不需要诊断,不是不值得注意,但要把它看做“大众的生活与题材”,这就可能导致一个更不正确的方向。为小雏妓一类的题材,琼瑶是不值得去“洗心革面”的。倒是为小雏妓而“洗心革面”的有志者,应该为小雏妓以外更扩大的人群,更普遍的灾难和痛苦,来个真真实实的洗心革面才对。
凤兮所谓的“洗心革面”原来如下——
我们的作家,要从小世界走向大世界,不能只察秋毫之末而不见兴薪,不能只看到癣疥之疾,而忽视了梅毒与癌症。
病床上的雏妓之类,往大处看,这只是癣疥之疾,只是秋毫之末,过去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在可预见的将来,还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它是问题,但不是当前的重要问题。我们当前最大最重要的课题,是鼓励大家争取全面的自由。这才是大题目新方向。在这个“新方向”下,恋爱可写,矿工、死囚、雏妓也都可以写,但写恋爱而不止于男贪女爱,写雏妓而不止于呻吟接客。有思想有见解的作家,从小世界的一角可窥见大世界的庄严景象;思想贫乏见解卑下的作家,却只能从这个牛角尖钻到那个牛角尖。
十一月一日,《幼狮文艺》第二十三卷第五期上,又有隐地的《狂妄与偏激》——
总有些人目空一切。他们自己不一定拿得出比别人更好的作品,却往往主观的否定别人的作品,甚至于带者极端轻蔑的口气说道:“现在那些什么狗屁作家,没有一个拿得出象样的作品!”这些人多半比一般人多识湖个洋字,偶或也读过一两篇洋文,译过一、二洋句,于是不屑于再看国内由方块字组成的小说,且常以“你吃了一个坏了的蛋的时候,难道全吃下去,才知道它是坏蛋吗?”的陈腐理论来似是而非的欺骗人。怪的是,他们虽然不读对方作品,骂起人来倒是仿佛句句真理。并且常常以敢骂人而自抬身价。
接着,笔锋一转,结论扩大了——
文艺界的朋友们千万不要以为我写此文只是有意针对某一人;有些人至少肚里确实还有点货色,因而尽管他在骂人,我们仍然可以发现可爱的一面。只是误以为狂妄与偏激总是群众崇拜的对象(其实这是由于人们因特殊环境而欲寻求神经质的宣泄的一种暂时现象)。最使人不能忍耐和令人生厌的是那些“自己实在并不怎样”的人物,今天骂这个,明天骂那个,完全忘了“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古训,更可羞的是:读者们晓得他们的名字,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作品出色,而是任何一个可以照相的地方,他们都在替自己作“我是作家”的活动广告!
官方的态度以外,琼瑶本人,也有了平行的反应,十月五日《华报》有梁汝洲的《琼瑶种种——从三朵花上银幕谈起》,提到——
琼瑶对李敖对她的批评,不愿表示意见。她说:“李敖说我,既然没有窗哪里来的窗外?我对李敖这句批评,不愿做任何辩驳,因为中华民国,根本就是每个人都有批评、言论的自由,管他怎么去说。”
琼瑶说:“李敖说我写作的技术有问题,这点多少是对的,而且我愿意接受,因为,直到现在,我的写作生涯,还是处于学习的阶段。”
至于李敖批评她的作品的题材问题,琼瑶认为是有些不对的。她解释说:“李敖叫我去多发掘有关妓女、矿工、死囚一类的题材,这些问题,都是我生活环境范围里不可能有的题材,尤其是我认为中国的司法,是不会有冤狱的死囚。”
说到这里,琼瑶说:“在我没有看到李敖那篇文章以前,我还不知道当妓女是要先开刀的。”接着她笑了笑说:“这些题材,最好还是留给李敖自己去写吧!”
同一天的《台湾日报》,也登出了《琼瑶说李敖可爱又可怜》——
(台北讯)女作家琼瑶女士,昨(四)日下午三时在自由之家对青年李敖在《文星》杂志写文章批评她的作品表示意见说:“李敖很可爱,但也很可怜。”
琼瑶说:“李敖学识丰富,肯进取,看过很多书,文章写得很好,一个青年人有那样的才华和成就,令人可爱。”
但,李敖曾写文章批评琼瑶著的《窗外》说,就是琼瑶的自传,并且劝琼瑶应该去写妓女、矿工和冤狱中的死囚,这一点,使琼瑶觉得李敖又很可怜了,她说:“在我的生活中,无法去了解妓女、矿工的生活,至于冤狱的死囚,我根本就不相信会有那样的人和事,所以无法去写,而且也写不好,只好留岛李敖自己去写了,但李敖对一切都否定,连他自己在内,他真是太可怜了。”
当时有人问琼瑶,愿不愿意把她说的话,由她自己执笔写文章去答复李敖,她说:“无此必要。”
虽说“无此必要”,但是琼瑶的机关刊物《皇冠》上,五十五年五月第一四七期里,却有小凤的“一杯茶,一盏灯,一支笔”,宣称“恶意批评,一笑置之!”——
《文星》杂志曾披露过一篇李敖先生《没有窗,哪有?》。文中油腔滑调,嬉皮笑脸地把我国所有的文人分成十派,谈到许许多多小说以外的问题,最后建议琼瑶要“洗心革面”,改变她的协作路线,写些“终年没有床睡的三轮车夫,不开刀不能接客的雏妓……”许多人看了这篇怪论十分气恼,有人问琼瑶的意见,她表示说这篇文章牵涉的问题,早就超过了对《窗外》的评论,到底什么居心,大概只有李敖自己心里明白,至于写终年没有床睡的三轮车夫,她还没找到在安定的台湾有这样的典型人物,至于雏妓的生涯,她听都没有听到过,只能把这些题材留给李敖自己去充分发挥了。
这种宣传,其实早在八个月前,就由苏雪林大力推出了。苏雪林在五十四年八月三十日的《中华日报》上,发表《寄琼瑶女士》——
琼瑶乃名教授陈致平先生之女公子,凤凰其小名也,有夙慧,自幼即善属文。致平先生与余均任教新加坡南洋大学,夫人与余颇相得。岁初,琼瑶省亲来此邦,余始得遍读其著作,叹为一代奇才。乃忽闻有妄人故加摧毁,心甚不平,贼此二诗慰之。
绝代才华陈凤凰,宝刀出冶已如霜。白诗搜访来胡贾,左赋传钞遍洛阳。自古文章有真价,岂因群吠损毫芒?客窗快读三千犊,贮待新编再举畅。
喜摩老眼看奇才,海外相逢亦快哉。贤母即今常接席,云鸿他日盼重来。华年卓就人争羡,慧业前生世共猜。寰宇文坛无我份,愿君彩笔一争回!
看了苏雪林的大作,我才知道“私方”比“官方”骂我骂得更凶,至少官方好像没骂我是狗!
这种骂狗式的文字,不但在台湾有,在海外也有,海外的报刊我没特权引,只好转引有特权引的如下,据《文星与李敖》一书,有这样的文字——
香港有一份以“中立”做标记的报纸——《明报》。我把它的言论作为我的取证,该是很客观的吧!而这份报纸的主持人,是以罗素学生自夸的一位聪明人——查良镛。
《文星与李敖》作者接着说——
一九六五年八月二十七日,《明报》的专栏作家(也是“马经”权威)简而清先生,在他的专栏中如此说:
“上两月在大会堂举行的第三届‘书展’,被台湾‘文星书店’的摊位抢尽镜头,《文星丛刊》畅销的现象,使人颇领悟到甚至在这种地方,也未必单是四毫子小说之类才能吃香。可能受到那次良好反应的刺激,《文星杂志》最近开始在本地报摊上出现了。大体上说来,《文星》而字此时此地在一般人眼底下,已不完全陌生。
提到了《文星》,差不多难免兼提的,是李敖这位‘宝岛愤怒青年’。三十刚届的他,早已光芒四射了好几年,尽管反应不一,有人将他捧到半天高,也有人将他骂得半文不值。看过他文章的人仍对他印象毫无的,却着实少见。
《传统下的独白》、《历史与人像》、《胡适研究》、《胡适评传》、《为中国思想趋向求答案》、《文化论战丹火录》、《教育与脸谱》等书,我敢相信是‘文星周刊’中最畅销的几册,有人将李敖戏称为萧孟能手上第一张王牌,事实上不无道理。
上月份的《文星杂志》(第九十三期),刊有李敖的《没有窗,哪有?》一文,长凡二万余字,对台湾女作家琼瑶及其成名作《窗外》那本小说攻击得不留余地。
说到琼瑶这块牌子,在香港也叫得挺响亮。《窗外》以外,她的其他小说如《烟雨朦朦》、《六个梦》、《幸运草》、《菟丝花》、《几度夕阳红》等,市场上常见,女性读者尤多,甚至‘番书女’们亦人手一册。因此李敖笔伐琼瑶这件事,香港人也关注到。
将李敖那二万多字一口气读下来之后,我深感这是小题大做,简直婆婆妈妈缺乏了堂堂大丈夫的气质。
这实在是回可惜的事。从他近四五年来所写的文章中李敖予我的印象,是个‘横眉冷对千夫指’的男子汉,他与人辩论时容或偶会过火些,但却言必有物,逻辑分明,不像若干‘愤怒青年’辈,但知愤怒一番,而实际上不知所谓。
这种良好的印象,在我读过《没有窗,哪有?》一文后,开始定样了。窃以为李敖的弱点,是在他的头渐渐大起来,将自己目为麻雀牌中的“百搭”,无论什么事都要置喙,结果一天终于变成‘在马槽里乱吠的小花狗’。
不错,论文化评历史揭露教育界茅坑等等,他确有自己独特的一招,但这一招并不是要在什么时与地都必灵的。
琼瑶的《窗外》,论格调并不比本港流行四毫子小说高许多。李敖以‘鸡’比《窗外》,而以‘牛刀’比他自己的评论,虽然会有许多人认为他是‘来自夜郎国的人’,但如果客观点看,大拟也不是太过分。
问题却在,‘牛刀’不应该被拿出来杀这种无名的‘鸡’。花二万多字的篇幅,许多时更不惜咬文嚼字去推翻这本变相四毫子小说的价值,不是大丈夫所屑做的事。
挖苦女人,是李敖向来已喜欢做而且也惯常做的事。《传统下的独白》一书,所收集的二十几篇散文中,差不多半数是与女人有关的题目。由这些文章,可以看见李敖对于女性有相当深的成见,即使未至以叔本华、施耐庵、尼采之流自居;但最低限度,每逢有挖苦女人的机会,是从不肯轻轻放过的。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代中国女性所处的‘三及第,四不像’地位,有时确应加以讽刺,使有所警醒,但李敖这回对琼瑶的攻击,却是将以往的挖苦作风变本加厉,到达了使旁观者亦不忍袖手旁观的地步。
女厕臭了,应该洗刷,这是天公地道的事;但堂堂男子汉,一声不响就冲去替它洗个干净。这洗刷的责任,应由其他较合适的人选担起,‘洗女厕的男人’这名词,无论如何总是不大好听的。
李敖口口声声批评琼瑶对‘师生恋’的基本观念了解不透彻:小说中任务是‘传统观念的奴隶,并不是超乎流俗的人’;错误引导‘母爱至上’的思想;‘为软弱的一代编织了新的文网,使他们僵化了思想,走向顺民之路’等等。
用这种话来批评《窗外》,无形中已承认了该书有严肃的研究价值。我敢信台湾情形跟香港相类似的地方,是这类通俗流行小说必定充斥市面上。假使要对本本通俗流行小说那么认真,谁还有时间兼顾到其他东西。甚至在对创作文学的观念上,李敖那篇文章也有许多不通的地方,但我不愿意成为第二个‘洗女厕的男人’,所以顺此拖着了。劝导一般读者提高阅读趣味水准是应该的,但却不必拿出‘女厕’来做比例。”
简而清先生的论点,是很清楚的。就如同他研究“马经”一样的清楚,他已经知道了“头马”和“骏马”的差别。李敖根本不是一匹“带头”的龙驹,只是马槽里的小花狗。
从上面部分的“官方”、“私方”的夹击里,会心的人不难看出:琼瑶式的内容,是如何适合这个岛的“公私两便”。琼瑶能在台湾文坛上永远一帆风顺,永远通吃,我们别忘了这一点结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