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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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的门敞着，雨珠随着一阵夜风飘进来，湿漉漉的洒在戚少商的脸上身上。雨滴虽细碎如飞絮，却依然寒气逼人。
戚少商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记得那天他走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衣，这样的天气，不知道他会不会冷啊。

戚少商站起身想把露台的门关上，半片低垂的白色纱帘被风扬起，露出一个人纤细修长的半身。

戚少商愣了一会。
他的呼吸都停止了，好一会没有发觉，直到憋的难受，才长而急的喘了几下。

“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听的戚少商的急切，顾惜朝心中柔软的一处随之一痛。咬了咬唇，顾惜朝按捺住波动的情绪，从隐身的地方走出。
其实顾惜朝来了好久，一直站在门外，站在雨中。透过白色的纱帘凝望着那个人，看他的痛苦、他的徘徊、他的痴、他的伤。
纵然是自己负了他，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扯进了追命。
然而来时怀着的怨恨，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顷刻化为乌有。
觉得手中的枪仿佛有千斤沉重，顾惜朝不得不用双手握住它。

“放了追命。”
心中有千言万语，可以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

戚少商仔细端详着顾惜朝。
湿漉漉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把每一缕寒意都渗进单薄的体内。垂在鬓边的发把一张苍白的脸勾勒的越发瘦消，连眼里的清冷都显得脆弱。
时间仅仅过去三天，他却变了好多。

“你……”

好多的话才到嘴边，却已经没有说出口的机会。门被撞开，呼啦啦涌进许多的人。
“顾惜朝，你来的好！”
有人大声的喊。

顾惜朝本能的退后一步，重新端平已经微微下垂的枪口，茫然的目光也恢复了凌厉。

不想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戚少商难过的合起了双眼，感情和理智在胸口激烈的撞击，等再睁开时，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戚少商没有回头，他背对着冲进来的众人，一步步慢慢靠近持枪而立的顾惜朝。
后面有人在提醒他，不要离顾惜朝太近，戚少商不理。
顾惜朝没有再退，两眼眨也不眨的望着戚少商，直到枪口顶上他的胸膛。戚少商停下来，无声的说出了两个字。

顾惜朝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他看清了戚少商的口型，却无法相信那是真的。
人质。
戚少商是要自己把他当做人质，用这样的办法帮自己脱身吗？
无法违背弟兄们的意愿，道义不许，情理不容。但即使是这样，他还要这样做吗？

两人谁也不能说出心里的话，就这么痴痴的对望。可是，真能理解对方全部的心意吗？


顾惜朝的视线一点点从戚少商身上移开。虽有无尽的不舍，可还是移开，投向门口的众人。

“我请你们，放了追命。”

房间里鸦雀无声，所以顾惜朝的声音虽然很轻，可还是清晰的灌进每个人的耳鼓。
握紧枪柄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伸直的双臂缓缓垂下。
砰的一声，金属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响；手枪落在地上。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戚少商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19）

穆鸠平跟在顾惜朝身后。他很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替红袍姐出口气，即使不立刻要他的命，起码也要教训他一下，揍个鼻青脸肿。
可是，他竟然下不去手。他不懂顾惜朝为什么会乖乖的让他们抓，不懂大当家为什么不叫杀顾惜朝，不懂顾惜朝望着大当家的样子，不懂大当家望着顾惜朝的神情。
他们俩好古怪，穆鸠平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想什么。
依然恨顾惜朝，可是与从前有点不同。有什么不同，穆鸠平想不出来。好在有大当家在，大当家会知道如何处理他，为红袍姐报仇。

顾惜朝环视了一下这间用来关押触犯帮规之人的地下室，从容走了进去。

“追命已经放了。”
穆鸠平都不清楚自己干吗要告诉顾惜朝这个。

顾惜朝一回头，讽刺的挑了挑嘴唇。
“怎么，要我谢谢你吗？”

咣！
穆鸠平把铁门重重的摔上。

大概快气死了吧。
顾惜朝想笑，扯了扯唇角，笑的悲凉。



戚少商看见顾惜朝的时候，那个人抱膝坐在墙角，头深深的埋着。走近了才发觉，顾惜朝的衣裳还湿着，蜷缩着是为了能暖和一点吧。
从前的顾惜朝总是令戚少商敬佩、赞赏，自打出事以后，倒是越来越叫人怜惜、心疼。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顾惜朝，哪个才是他装出来的？
戚少商突然感到气恼，一巴掌推在顾惜朝肩上。

消瘦的躯体晃了晃，过了一会，埋着头才抬起来，全然没了往日的机警和戒备。

对上那一双惺忪睡眼，戚少商又是气又是疼。
“你到底是精是傻，怎么还睡的着。”

顾惜朝揉了揉眼睛，用手支着额头，两道长长的眉几乎皱在一起。
“这几天都没怎么睡。”

其实有好多关怀的话想说，可第一句说出口的还是这样一句。
“到底为了什么？”

顾惜朝垂下眼睫，将头靠在后面的墙壁上，选择了沉默。

“你说呀！”
戚少商的声音不由的暴躁起来。

“没什么好说的，事情都发生了，说也没用了。”
顾惜朝淡淡的答。可他轻描淡写的话却象在火药桶里丢根火柴，戚少商火了，一把揪住顾惜朝的衣领将他扯了过来，顾惜朝则别过脸，连看都不看他。

“什么叫没用？人家给了你什么让你做出这样的事？钱？权力？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向我要？”

自从重新踏进神龙帮的一刻，顾惜朝就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哪怕戚少商当时就一枪崩了他，他也无所谓了。可戚少商这样质问他，竟然还是受不了，忽的睁大了双眼，狠狠的瞪着戚少商。

戚少商激将的法子果然奏效，顾惜朝这副样子，戚少商反而安心了。

“还是，有什么苦衷？”

戚少商的语气缓和下来，眼睛里的温柔也盛的满满的。顾惜朝不愿去猜测其中的含义，重新扭过脸去。
见顾惜朝一副死鱼的难看脸色，戚少商急的抓狂。明明有话，就是憋在心里不说。这么固执，不知是有自虐倾向，还是存心折磨他戚少商。

“你说呀！为什么不告诉我！”

戚少商死劲扯着顾惜朝胸前的衣裳不停的晃，恨不得把藏在那人脑袋里的秘密一股脑摇出来。而顾惜朝则咬着嘴唇梗着脖子死也不理，由着戚少商折腾。三下两下，顾惜朝半湿的衣裳皱的乱七八糟，领子处的纽扣也掉了一颗，一段红绳露了出来。戚少商为顾惜朝在生日那天求来的护身符，紧紧贴在雪白的胸膛上发着柔柔的光。松开衣襟，戚少商的手指抚上小小的玉佛，用力攥进掌心。

感觉到脖颈上的细绳嵌进肌肤，顾惜朝以为戚少商要扯掉玉佛，心里发急，赶紧回头一把按在戚少商的拳头上，两人一较劲，绳子断了。

“不！”
顾惜朝的手一抖。

是自己背叛了戚少商，他拿走自己的命也是应该的，别说是一面玉佛了。
顾惜朝慢慢松开手，这时候，眼泪也禁不住滑了下来。

戚少商无奈的苦叹，抬起手想替别扭的人擦掉泪水，谁知顾惜朝一巴掌拍开他，脑袋一歪，恨恨的抿紧了嘴唇，继续哭他自己的。

“唉，你呀，这么倔的脾气有什么好，总是把事情搞糟。”
捏住红绳的两端，戚少商想把玉佛重新给顾惜朝戴上，顾惜朝却拧着肩膀不叫他碰。戚少商一生气，张开两个巴掌把顾惜朝的脸扣住，使劲扭向自己。顾惜朝自然不干，挥拳就打了过去。戚少商躲了两躲，身上还是吃了几下，痛的他咧嘴。见顾惜朝没有停手的意思，干脆使出了杀手锏，整个身体往上一扑，吻住了顾惜朝的嘴。
如每次一样，顾惜朝很快就缴了械，乱糟糟的吻才慢慢变的缠绵、温柔。

脸颊叫自己夹的通红，嘴唇是水色的润泽，眼睛里还残存着泪。戚少商突然想起顾惜朝曾说自己是野兽，看来说的还是有些道理。想着想着，扑哧一下乐了。一边笑，一边拿起红绳把玉佛戴到顾惜朝的脖子上。

“好了，现在告诉我吧。”戚少商契而不舍的追问。

“你真想知道？即使我说了，发生过的也无法改变了。”
顾惜朝目不转睛的看着戚少商。

想到红袍，戚少商的脸色一黯。
“你说的对，悲剧不能挽回，可我要知道原因。我想，那不是你的本意。”

顾惜朝心里一酸，赶紧移开视线。
“我的解释，你相信吗？纵然你信，你的兄弟们呢？”

戚少商想了想。
“信与不信，你说以后，我才能判断。”

滥用信任就不是戚少商，顾惜朝对他的回答已经很满意。

“放我走。”顾惜朝轻轻的说。“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放我走，让我做一件事，如果我还活着，一定告诉你。”

戚少商半晌无语，顾惜朝安静的等。
忽然，戚少商伸出手拉起了顾惜朝。
“一天，我等你一天。”

“一言为定。”
顾惜朝回握住戚少商。
刚走到门口，却听见戚少商在身后闷闷的问：
“方才你束手就缚，是为了追命，还是……为了我？”

以为不会得到回答，却意外的听到顾惜朝在离开前留下的一句话。
“为追命，为你，也为我。”


（20）

顾惜朝一动不动的隐伏，观察着不远处的一幢小楼。他的衣裳早已经被雨水打湿，可他象是全然不知，如同一只准备伏击猎物的兽，全身散发着杀气，却又沉稳的等待着最佳时机。
去见戚少商前的三天顾惜朝可没有白白浪费，他一点点弄清了黑鲨帮总舵的防范布置。哪些地方安装着探头，巡视的人有多少，路线如何，何时换岗。现在，顾惜朝可以很有把握的潜进黑鲨帮，取了那个一月前杀了冷呼儿取而代之登上黑鲨帮帮主位子的人的性命，再全身而退。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机已到，顾惜朝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紧了紧身上的装备，伏低了身形掠进黑夜之中。


“妈的，这雨下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不停啊。”
当值的阿剑啐了一口，悻悻的抱怨。

一旁的洪哥瞅了瞅天，没有接他的话茬。见阿剑慢吞吞的点燃了一支烟，这才不耐烦的捅捅他。
“唉，差不多得了，这两天我这心里老有点不塌实，总觉得会出事。”

阿剑嘻嘻笑笑，晃晃手里的烟。
“好好，等我抽完这颗。”

将视线从门廊下站着的两个守卫身上移开，顾惜朝禁不住冷笑。
本来事先计划好的路线上这两个守卫是必须除掉的障碍，但又不能发出任何响动以免打草惊蛇。算这两个家伙命大，既然他们不来挡自己的路，自己也乐得省事。
借着浓密树丛的掩护，顾惜朝前行了十几米，然后奔过铺满石子的小路，将身子贴在楼房的墙壁上，隐藏在黑暗中静静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在确定安全之后，才攀上了墙壁上的排水管，如同一只壁虎一样稳稳的蜿蜒而上。

露台上的门锁着，顾惜朝掏出一根细细的工具，捅进门缝里上下一拨，十秒钟的功夫，锁就被打开。
无声的推开门，顾惜朝潜入房间，然后反身关好门。房间里没人，通向隔壁的一扇门里透出灯光。顾惜朝握枪在手，蹑手蹑脚的靠近。

刘云峰正靠在沙发上看书，他的身材非常高大魁伟，从后面还可以看到他露出大半的身躯。
顾惜朝微微眯起眼睛。他可以肯定对方一点没有察觉危险的逼近，这个策划、并从自己手中劫夺那批毒品的人，现在他的性命就攥在自己手中，只要轻轻扣动扳机，他必死无疑。不过，顾惜朝杀人有个习惯，他手下从没有糊涂鬼。让对方死个明白，这是他的原则。
顾惜朝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无声无息的接近，枪口抵上刘云峰的后脑。顾惜朝看见刘云峰的身体瞬时一僵，他手里的书啪的跌在地上，还有，怀中的小女孩抬起的一双漆黑的大眼睛。

“你来了。”
刘云峰只有短瞬的失措，但很快恢复了冷静。一边象朋友似的打招呼，一边搂紧了怀中的小姑娘，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视线。小姑娘却不老实，拧着身子探出头来，向刘云峰身后的顾惜朝张望。
大约欣赏美丽事物是不受年龄限制的，小姑娘显然对长相漂亮的顾惜朝很有好感，呼扇着一双大眼睛，冲顾惜朝甜甜的笑，脸蛋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是讨人喜欢。

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但顶在刘云峰后脑上的枪已经慢慢下移，落在后背上。这样会使自己对敌人的压迫力有所降低，一旦对方破釜沉舟，也有可能致使自己无法一击而中，即使最终还是可以干掉他，但也必定让自己安全脱身的计划落空。
可是，顾惜朝还是这样做了。
他不敢看那一双纯洁天真的眼睛。虽然曾经那样的注视令他差点死掉，可再次面临，他仍不能无视。以为自己是冷血的，至少在受到一次教训后。但现在看来，他依然做不到。他有杀手的身手，却没有一颗杀手的心。

刘云峰似乎洞察了顾惜朝的犹豫，他尽量放松了身体，试探的拍了拍小姑娘的头，见顾惜朝没有阻止，才慈爱的对她说：
“宝贝，你先自己看会故事书好不好？爸爸和哥哥说点事。”
说着，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塞进女儿手中，却没有叫她走的意思，而是把她搂的更紧。他已经猜出了顾惜朝的顾忌，把握好这一点，就有可能变被动为主动。

小姑娘很乖，接过书打开，还不忘朝顾惜朝咧嘴一笑。


顾惜朝的手依然很稳，可是手心里已经渗出冷汗。杀掉对方，全身而退，这本来是顾惜朝唯一的目的。可这在一个孩子的面前，似乎变成了无法完成的任务。

“黄金麟的本意是你和红袍一个都不留，是我叫他们不要杀你。”
刘云峰不敢回头，他知道顾惜朝的本事，太冒险是会断送性命的，只有一点点的试探。

听不见顾惜朝的回应，刘云峰咽了口吐沫继续道：
“冷呼儿是个废物，我可是最珍惜人才的。我可以给你最大的施展才能的空间，你我联手，戚少商、黄金麟都不在话下。将来，整个连云，都是你我两个人的。”

刘云峰虽然看不见顾惜朝的表情，可他越来越有信心。没有人能面对这样的诱惑不动心，而顾惜朝更是如此。凭他对顾惜朝的了解，他觉得他掌握了顾惜朝最想追求的东西，顾惜朝无法拒绝。

“怎么，有点犹豫？”
刘云峰想自己应该抓住机会，趁热打铁，于是抛出了最大的砝码。
“你没有退路了。还想回到戚少商那里？别太天真，可能性太小了。你这样的人，不会冒险。”
刘云峰小心翼翼的转过头，他认为自己已经说服了顾惜朝。

顾惜朝手里的枪慢慢放下，刘云峰一阵狂喜，刚想起身，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横在颈上。

“我的左手和右手同样灵活。”
顾惜朝微笑，刘云峰却看的心寒。

“小姑娘，可以给哥哥一杯水么？”
顾惜朝手腕一沉，将匕首抵在刘云峰后心上，温柔的对小女孩说。

“好！”
女孩挣脱了刘云峰的手跳下地。房间里没有水瓶，她朝另一侧的门跑去。

“你的条件很诱人，可是，我不会再背叛戚少商第二次，哪怕我无法再回头。”

刘云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顾惜朝坚定的语气又不得不令他接受。
“为什么？”
刘云峰有点气急败坏的问。

顾惜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没必要知道。”


小姑娘已经跑到门边，更要伸手，门却自己开了。
　
　
＇1　座＇　｜　Posted：　2007…10…23　08：41　　　
　
　
小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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