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断章之 破城-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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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这是东西到手的意思,飞七精神一震,一切本就安排妥当,他一挥手,身后已有人马上行动。
轰的一声,驿馆顿时烧了起来。
无数雪花铺天席地漫卷上来,寒风呼啸着拍在脸上,像是成千上万柄冰利的刀子在脸上戳杀。
暗夜里的宫墙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头,雪水在马蹄下四溅开,一行十余骑俱是黑衣劲服,连面目都罩在黑色大氅里,迅捷凛冽。
马肆里掩人耳目的黄骠马都被舍弃,精心眷养的铁骑瞬时突破离宫外围的几个暗桩,眼看就将冲入风雪里,中间却有一骑忽地勒马回望,众骑纷纷随之停下。
耳听到戚少商低沉的声音有几分讶然,〃我们就这样走了?飞十一他们怎么办?〃
众骑均是默默无语,半响,顾惜朝清彻的声音才低低响起,〃梁欢已死,他们要留下来善后。〃
〃善后?明天边关的邸报一到,西夏立刻就知他们身份有假,留下他们就是让他们抵命。〃戚少商眼中精光闪动,〃只怕你还要让他们二人留下种种证据,以嫁祸自辽国。〃
〃戚大侠真是料事如神,〃雪落如疾中,看不到顾惜朝脸上的神情,不过只用想像也知道那人正挑眉笑得讽刺,只听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冷然,〃大事将成,总要有人牺牲。〃
戚少商慢慢勒住马头,众骑惶惶然看着二人,遥遥离宫的大门已经开启,一条火龙迅速蜿蜒开来。
〃你要怎么样?〃
〃回去救他们。〃
〃戚少商,你不要太过份。〃冰冷的声音里已有压不住的愤怒。
戚少商凛凛回望,一瞬不让。
一骑突然越众而出,〃戚大侠,请听在下一言。〃他揭下头罩,正是一路随侍身侧的飞七,只见他面色苍白,眼中似有悲痛一闪而过,〃眼下追兵将至,二位请先行离去,由在下领几个兄弟前去接应老九和十一。〃他一抱拳,〃戚大侠,请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戚少商盯着夜色里越来越峥狞的宫墙,眼里恍过的却是连云密道中马掌柜和小孟的脸。
凭什么,一个人的性命要由他人的性命来填满?
他们又凭什么觉得理所当然?
风雪中戚少商再不答话,一勒马缰骤然向来路驰去。雪水浸透了他罩在外面的黑色大氅,滴落雪地。
飞七突然觉得心里竟是空荡荡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想不起。
众骑却均是一僵,向另一人看去。
右肩的伤处像是痛彻骨髓,顾惜朝却似浑不在乎,他的眼睛还是如一潭清泉,清而凛冽,乍一看似乎不动声色,再一看,里面却似乎掩藏了世上千万般的变化。是惊?是怒?是叹?是杀意?是敬意?却都是静静的,任谁也猜不透,看不清。
〃按原定计划追上飞十三,从东边引开追踪,若是被追兵赶上,立刻杀了陈姬重。〃他顿了一顿,似在雪雾里咬牙,〃飞七跟我来。
〃是。〃飞七这一声应得异常爽利,其他诸骑面上都却露出耽忧之意。
…
〃小楼被淹,驿馆起火。。。。。。〃
皇帝骤然回过身,他的话说得极慢,铁青的脸色却是吓得侍卫统领一个头嗑下去,〃叶大人已经率神风堂精锐追了上去,应该跑不远。〃
一只手扶着御座的扶手,皇帝漠漠望着跪在地上的人,似是在努力压抑,又似在极力苦思,浑然不觉,那漆金的扶手已被他捏得吱吱作响。
一双雪映流光的手却从帷幕里伸了出来,按在那只青筋并露的手上,〃皇上莫急,〃柔媚的声音浅浅道,〃纵然那辽宋两国使臣都‘烧成了灰',我们手里不还有那位‘秦大人'么。〃
她的语调极其古怪,皇帝却似被提醒了,猛然抬头,疾道,〃快去,把那位宋朝的秦大人马上带过来,〃他咬着牙,〃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什么精变的。〃
一张黄杨木的小桌,上面摆了两三碟小菜,飞十一一抬眼,就能看到那名辽国偏将的眼光。那是一道极奇怪的眼光,像是异常难以置信地,紧紧盯在自己身上。
飞十一别过头,不去看那一大丛快分不清五官的胡子。对面站着五名神风堂的高手,名为保护使臣安全,实则谁都知道,大殿上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怕在座谁也脱不了干系。但那辽国大汉偏偏镇定得很,一踏进这厢房是叫嚷着要酒喝,迫着他们弄来了这一桌消夜。
只怕,这也是自己最后的晚餐吧。
飞十一淡淡垂下眼,突然想起一双晶亮的眼睛,然后便觉得自己身子一凉,心似乎偷偷的漏跳了一拍。就像是极幼的年少,娘总会在他练完一天的手法后,递给他一盏冰镇的桂花酸梅汤。那种从心肺透出来的欢喜,就一点一点的满溢出来,直到荡漾全身。
耳边传来脚步声,急腾腾地,向这里走过来。飞十一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毒药就藏在他第二颗下齿里,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这轻轻的一咬。下意识的,他掂了掂脚,靴子里层缝着的那面辽国军牌在微微烙着脚心,他确信它们很快就会被翻找出来。
在三国边境被袭击的宋使团,突然不见的辽国大将,出身辽国宗室的皇后,被盗走的破城录,西夏翻云覆雨的朝局。。。。。。一切,都像那个人估算的那样,很,完美。
门吱嗄一声被推开,内宦尖刻的声音响起,〃皇上有请秦大人。〃
来了。飞十一站起来,一闭眼,就要扑到那辽将身上,却突然,一道灼白的亮光划过眼前。
那是一道惊鸿的光。
亮光之后,整个房顶都似被这一剑劈开,漫天飞雪随着碎瓦断梁纷纷落了下来。
惊呼响成一片,雄浑剑气破风斩出,那五名神风堂好手竟也乱中不慌,三名抽出兵刃迎着剑气扑上,另两人疾向那呆立中间的宋国使臣掠去。
那剑势极其猛烈,带着一出鞘便不斩落敌首不肯轻回的气势,先撞上铜棍,再以迅捷的身形带动剑势,从另一人的身前一掠而过。铜棍与那人的腰腹齐断。背后那双峨眉刺一颤,那剑已折身拧腰,游龙一般折回来,疾若闪电。
身后那人全身僵住,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珠光宝器的剑身,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光。
一只握着峨眉刺的手冲上半空,再与血花一起飞蓬而下。
同时他才听到自己同伴一声惨叫与数声兵器的脆响合为一体。
飞十一也动了。
事实上在一看到那抹灼白的亮光后,他就立刻活了,带着一分不可置信和忐忑不安。
然尔他一动,两个神风营的高手也已扑到,他身无兵器,也得咬牙并指如刀。
他的招数实在稀松得很,那两人一瞥之下已有把握在数招内将他拿下,正纵身相向,一人却突感后颈一凉,似有一片雪花,又似一抹凉气,空悠悠自颈后荡过。
他带着一点茫然倒了下去。后颈上只细细的一条线。
一个人影从他身后飘了出来,看在另一个西夏武士眼里,那柄青色的小刀沿上,只有一滴血,眼看着就要盈盈的滴下来,他突然头皮发麻,大喝一声,张臂急搠向那裹在黑衣里的人影。
衣襟翻飞,那把小刀在长枪卷的黑云里,有一种极动人的凄美。错身的刹那,他突然看到那个人裹在黑氅里的眼睛。
漆黑的眼睛,比蛇信还寒凉,像冰棱一样刺得人面部生疼。
一枪已搠到,他却不管不避,如拼命般一掌已翻叠过来,那西夏武士暗道一声好,长枪疾挑,存心从他掌心中刺穿出去,只听嚓的一声,枪尖竟被那轻飘飘的一掌从中折断,然后,他就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一寸寸,五脏六腑都似乎被一股阴柔的力道拉扯着,慢慢裂断。
飞十一在那可怕的断裂声中打了一个寒颤。
这几个照面兔起鹘落,动辄一决生死,几声惨叫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在风嘶雪鸣中远远荡开,更入耳心惊。
那辽国大汉远远避在墙角,瞧得心神激荡,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好。〃
〃好〃字出口,五个神风堂的高手已经尸横就地。
只见飞身进来的两人面目都被遮住,只一双精光四溢的眼睛露在外面,外头一人已忍不住向那大汉凝视,目中竟有笑意流转。
那大汉已忍不住先拱手大笑,〃两位兄台,你好你好,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他竟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双明亮眼睛里的笑意更是蓬勃。
后面一人也是相同打扮,只一双眼晴却比雪还冷,那大汉瞪着他,又转头瞪着飞十一,眼中渐渐露出了悟之色。却听飞十一颤声道,〃公。。。。。。公子。。。。。。〃
〃还有一个人呢?〃戚少商抓住飞十一的手,却觉得那只手比雪还冷。他突然明白过来,轻叹一声,耳听窗外声息渐嚣,他回头向那大汉道,〃要不要一起走。〃
后面那人已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大汉却怔怔道,〃不必,在下自有脱身之法。〃戚少商点点头,再不犹豫,抓起飞十一疾翻上屋顶,百忙中,却还不忘向墙角的大汉挥了挥手。
那大汉却像猛回过神来,疾走两步叫道,〃两位。。。。。。〃
话音未落,突然面上一凉,他大惊后退,只见自己的一丛胡须已经被刀光削断,向屋顶翻飞出去的身影在飞雪的银辉中迅速远扬,黑色大氅下,一阵模糊的青光却如水波般的四溢开来。
他怔怔看着那极快出现又极快消失的一抹色彩,胡须根根飘落后,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嘴,〃其实我只是想说,后会有期。。。。。。〃
他突然消了音,房门已经轻飘飘打开,一地碎瓦中,女子流丽的眼光幽幽地看着他。他慢慢收回张大的嘴,〃美人你来得正好,我要见皇帝。〃
嘴上调笑,脸上却已换上一副极郑重威严的神情,眸光深沉。
这纠纠雄武的大汉,竟似换了一个人。
长长的石板道像没有尽头般的向山上延伸。
一长串燃起来的火把映着东方的天空发红,四骑却此时从离宫的阴影里奔出,刚一过空地,已被人发现,十几骑呼叫著策马驰来。
四骑铁蹄翻飞,向山上奔去。渐渐又有十余骑包抄过来,只前头四人仗着马快,渐渐将距离拉开,一排长箭却在此刻迎面激射而来。
那是前面西夏暗桩上的铁箭,长而利,破风之声已极惊人,马上的四人却马术娴熟,或避或挑,十几枝长箭立即落空。那些西夏士兵却极悍勇,喝叱声中第二批长箭又射到。
前头四人躲避间,速度已然慢了下来,眼看已将被身后骑兵追及,突然自黑马上飘下一人,仗剑冲入草林中,瞬时暗桩上的士兵已发出惨叫。
剩下三骑迅速冲破箭网,此刻身后那人已与追上来的骑兵交上手。
一骑冲上山坡后突然勒马回望,只见身后铁蹄烟尘中,一道雪亮的剑光冲天,人却已经淹没在乱骑之间。他似也不急,只从马背侧囊里缓缓取出连弩长弓,一侧头,鸣镝如风,远远一身披着铁甲的骑兵头领颈部中箭,应声落马。
未等其余骑兵作出反应,更多的鸣箭挟风而至,如薅草般刮过,嗖嗖嗖瞬间射倒十余人,剩下的骑兵魂飞魄散之余,纷纷在马背上俯低身体,却又被那灼白的剑光卷落马下。
一时马嘶人仰阵脚大乱,那一人一剑已趁机冲出重围,翻上马背,傲立山头的那人持弓遥遥一笑,箭不虚发,或人或马,直将剩下的西夏骑士射得抬不起头来。待那人快马上了山坡后,他才收弓勒转马头。
两匹黑马并肩冲出风雪,向前头的两骑追去。
贺兰山脉曲折延伸,皑皑白雪顺坡而泻,如一层绒被将整个山坡裹着严实。马蹄早就裹了铁钉,踏着积雪石板路狂奔一阵后,无边无际的密林已在前方。
一入其中,就如鱼入大海,那策马疾奔的两个黑衣骑士却不约而同的犹豫了一下。此时却突然听得蹄声如风,回头一望,落后的两骑已衔尾追来,二人俱是欢喜高叫。
四骑两前两后,顷刻卷入林中。
雪深林密,夜里更是难以视物,不时露出来的黑色岩石却比外间雪地更硌马蹄,四人策马疾行,均是十二万分的小心。
奔在前面飞十一突然觉得林中似有什么一动,还未及细想,地面忽地塌陷,轰的一声,雪雾四弥。他反应甚快,马蹄下陷的同时人已提气拧身,惊呼道,〃陷马坑。〃
后面两骑及时勒住马头,紧随他身后的飞七却是勒马不及,黑暗里不知哪里伸出一条绊马绳,将疾奔中的烈马掀到在地,飞七就势滚落一旁,一抬头,一柄墨黑的弯刀已迎面劈下。
碰。
手上的短剑和臂间的铁皮勉强抵住了这致命的一刀,但尖利的刀意还是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迅速染透棉衣。
弯刀顺势扫过,却又从另一个出乎意料的角度斜刺上来,飞七心头一凉,但必竟不是泛泛之辈,剧痛之下扭腰转身,拼着斩伤一臂也要避开这要命的一刀。
一双明朗的眼睛与一柄华丽的长剑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刀剑相击,金声欲断。
那墨刀的主人脸色一变,大喝一声,刀势突然变得轻飘。
刀走轻灵,剑倒变得威势, 一时只看见两道翻飞的人影与兵器相碰的脆响。
雪夜里的树林,寂,暗,静。
顾惜朝勒马肃然,在他周围,已静静策出五十余骑,形成了一个小半弧的包围圈。
黑暗里只看见他的一双眼睛,如黑矅石的流转不定。
他似也想不到,叶訛麻居然没有被先头的骑兵引开视线,而是聪明得单身带了几十骑,兜到这里堵截他们。
这高明得简直不像在那老人面前唯唯懦懦的叶訛麻。
四周拔刀上弦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他却神色如常,只抚了抚身下不安打着响鼻的黑马,〃怕什么,事到如今,咱们就拼命了吧。〃
他的眼神悠悠,不似说生死,倒像是在说着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话。
西夏武士们对望一眼,慢慢围了上来。
10。密林雪幽 大江东流
雪林里,金风裂帛,剑光飞逝如梦。
珠光闪烁的剑气敛成一道锋利的寒意,在身周蒸腾出一片辉光。叶讹麻气息沉郁,他的墨刀却在泼风洒豆般的剑光中兀自冷凝。
这右厢都统的武功竟是高得出奇。
戚少商有点寒意,堵截上来的五十余骑均是神风堂的好手,他虽然拦住了叶訛麻,但在他背后,飞七飞十一均已陷入苦战。
至于另一边,他只听到箭羽破空和兵器交击,厮杀却是无声无息。
他却深知那人的性子,越是沉寂,战况越是惨烈。但他已没有间隙去关注,墨刀发出的沉沉战意,已经绞得他无力他顾。
只见身后一声闷哼,不知是飞十一还是飞七,显是受了伤。
叶訛麻也在咬牙,他要用上全部的意志,才能抵挡住自骨头深处散发出的惧意。
他的习武生涯里本充满了骄傲,一直以来,神风堂同龄人中没几个是他的对手,从权相择他为婿,已可知他心计深沉,武力不凡。但近日那蓝衣人在街心雷霆一击,却成了所有神风堂武士缭绕不去的恶梦。
怎样才能破去那无可御无可敌的一剑?!
尽管不服气,他却承认,那个人的剑法比他强。
但,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剑法。他不服,他日日竭力沉思,终于找到了那一剑的破绽。
他在等,苦苦的等,等着向所有人证明他能够代替那西夏昔日的战神,统领神风堂横扫中原。
暗夜的雪地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短剑,长矛,盾牌,一起泛着暗锈的铜色,仿佛死神阴冷的表情。
剑光划过弧形,切进皮肉有一种钝响,筋骨迎刃迸裂的声音,更让人牙齿发酸。
长剑就势钻入一个武士的胸膛,那武士伤重之下,竟伸手紧紧拉住剑锋,一时居然拔之不出。嗖!一偏头,利箭已擦着面颊而过,左近一个骑士见空已将长矛刺到,却被柔绵的一掌拍断矛尖,未等他应变,寒光已抹过了他的脖子。
鲜血狂喷而出。血气却将西夏骑士们的恐惧激为战意,两骑并肩驰到,弯刀一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