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第4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世雄表兄的事,秋菊可能都不知道。她多么想把她和世雄表兄的事,把她昨晚上的
那奇特而又使她心醉神迷的梦,好好给秋菊讲述讲述。
秋菊是在父亲向她探问对世雄表兄的看法并决然地说要替她做主的那天下午走
的,走的时候,给她林丽萍一个招呼都没打,还是父亲后来告诉她的,说秋菊乡下
家里来人,说家里有事,把秋菊叫回去了。
可是,林丽萍哪里知道,秋菊是那天下午被父亲赶出去的,而且还让当时马上
就走,也不管已经是下午了,天已经快傍黑了,秋菊在青岛城里又没有任何什么亲
戚,连个去处都没有,父亲根本就不管这一切,怒喝着让秋菊马上就走,“马上滚
出去!”
秋菊泪涟涟地走了。
这一点,她林丽萍哪里会知道?
三
婚礼办得很简单,也很冷清。
这一点,出乎林丽萍的意料之外。
婚礼是在傍晚时举行的。整个婚礼,进行得很快,没费多大事。北京姑妈家不
知为什么没有来一个人,据说是姑妈病了,住院了,姑父看守他们家的那个小商号,
脱不开身,几个表姐,各自家里都正好有事,所以他们也不能来。只来了七八个林
丽萍不认识、也从来未曾见过的男男女女,提了些贺礼来,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
把他们简单地用糖果点心招待了一下,他们就告辞走了。这中间有的,中国人不像
中国人,东洋人不像东洋人,穿的是中国式的长袍马褂,有的还戴着顶瓜皮圆顶小
帽,可那神态、说话的样子、礼节的动作,却又都像地道的东洋式的,说的虽然是
中国话,但都像是一起得了结舌子病似的,吭吭哧哧,结结巴巴的,真让人迷惑不
解。
但这些,包括婚礼的简单和冷清,都只是从林丽萍心头闪掠了一下,只是闪掠
了一下,就很快过去了,林丽萍没过多地往心上放。婚礼也不过仅仅是个形式而已,
关键是人,关键在人,有一个好的可心的新郎,比什么都重要。林丽萍觉得,有了
世雄表兄,有了她的罗米欧,就有了一切的一切,其他的任何都可以舍弃。当年,
罗米欧和朱丽叶在劳伦斯神父的修道院里举行婚礼,当时不也就只有罗米欧、朱丽
叶和劳伦斯神父他们三个人吗?婚礼不也就是那么简单和冷清吗?
爱,就是一切。
有了爱,就有了一切。
夜幕降临了。夜色是那样的宁静、柔和、温馨、醉人。月在中天。清澄皎洁的
明月,以它明丽、柔媚的、水一样流泻的月光,把庭院中照耀得亮如白昼。林木间
和草丛中,不时地传来不知名的小虫子求仍邀欢的清脆悦耳的欢叫声;欢叫声似乎
也比往常响亮得多,好像也在夸张地向人们炫耀:今天晚上也是它们配对成亲、入
洞房欢乐交合的喜庆日子似的。
新房里,林丽萍倚着床边坐着。
新房是林丽萍原先的闺房装饰而成的,是父亲不知是顾念父女之情、尊重女儿
心愿,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而推一保留了原样子、没有把它改建成东洋榻榻米式
房子的中国那种传统式的雕花门窗的房间。
林丽萍倚床坐着,像中国传统的新婚之夜里所有的新娘子一样,在等候着新郎
官的到来。她的脸红艳艳的,烫烫的,像是一片被夕阳烧红了的晚霞似的,灼烫而
又迸发着奇丽迷人的光彩。胸腔里呢,像是揣上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似的,在
突突突地狂跳不止。她早早地关闭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她不好意思让世雄表兄看
见她烧红了的脸和她激动得心儿狂跳的这副羞煞人的情态。
薄云掩月。她在黑暗中坐着。胸中涌腾着的情潮,一阵阵地掀卷起巨大的狂澜,
冲撞、激荡着她,使她几乎都有些坐不稳当,都有些坐不住了。那狂跳着的心,跳
得也越来越强猛,越来越厉害,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从她的嗓子眼里突地蹦跳出来。
月亮移行着,又开始把它那明丽而柔媚的水一样的月光,从窗户里撒落进了新
房,整个新房立时又被辉映在了明媚柔和的清亮之中。
林丽萍激情难抑而同时又多少有些惶恐紧张地盯视着那半掩着的门。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半掩着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世雄表兄走了进来。她看他逆着月光向她走来,
缓缓地、脚步轻巧地、像个鬼魂幽灵似地、踏着月光投射下的他自己的长长的、黑
魆魆地阴影,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不知怎么,林丽萍感到有点疹然,一阵寒惊倏地袭上她的后背,她感到一种莫
名的恐惧,不禁打了个寒噤。
“丽萍!”一声轻轻的呼唤传来。
轻轻的、温柔的、充满了无限深情的呼唤。
林丽萍心头一热,刚才那种莫名的疹然与恐惧感,像被风忽地又吹走了似的,
一下子又无影无踪了。
她看见的又是她的罗米欧,是那戴着参加凯普莱特家晚宴的假面具的罗米欧。
啊,罗米欧!罗米欧!
林丽萍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双目迸发着炽热的目光,激情地迎视着世雄表兄。
“丽萍!”
随着这又一声轻轻的、充满无限深情的、温柔的、但同时也明显地显示有急不
可耐的神态的呼唤,那世雄表兄一个大步,一反平常的那种文质彬彬的劲儿,完全
就像军人那样的一个矫健的大步,跨上前来,还没等林丽萍来得及叫他先稍微等一
等,就粗野而强有力地、凶猛地把林丽萍搂进了怀里,紧紧地搂抱着,狂热地亲吻
起来。
林丽萍对世雄表兄突变的出乎寻常的粗野和狂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体内
升腾而起的欢愉、舒服、迷醉的飘浮的情感所牢牢攫住,浑身像打寒战一样震颤着,
两眼紧闭,大张着嘴,急促地喘着气,欢唱般地呻吟着,炽烈而疯狂地寻找着回吻
着她的世雄表兄,她的那戴着假面具的罗米欧,回吻着她的这个爱,她的这个一切
——愿为之而舍弃其他一切的一切。
林丽萍呼吸急促,气喘吁吁,浑身瘫软,快成了一团泥,若不是世雄表兄紧紧
地搂抱着她,她肯定早已经滑跌下去,瘫倒在地上了。她已经完全向世雄表兄,向
她的戴着假面具的罗米欧,彻底臣服了。她林丽萍从来没有这样被人爱过,这样被
人疯狂地紧搂在怀里吻过,亲抚过。啊,没有世雄表兄,没有她的这个戴着假面具
的罗米欧,她的生活决不会这样完美,就像现在这样令人心迷神醉、飘飘欲仙般的
完美。现在,在这里,不需要再说什么,不需要任何语言,她只需要他,需要她的
世雄表兄把她拿去,她要和世雄表兄完全结合在一起,完全合并成一个躯体,让她
的世雄表兄完完全全地占有她。她不能再等待了!不能再等待了!
“拿去吧!拿去吧!把我拿去吧!让我成为你身体里的一部分。我渴望成为你
的一部分。我渴望!”
林丽萍说不清是自己的嘴在大声喊叫,还是自己的心在大声喊叫。她觉得自己
整个地蜷缩在了一个温存而炽热的激流的漩涡中。周围的一切都在飘悠着,浮动着,
盘旋着。从什么地方还响起了美妙动所的音乐,使她如痴如醉,目眩神迷。在这一
刹那间,人世间的一切都无影无踪了。她在温存而炽热的激流的漩涡中,被推上了
一个排空而起的情潮的巨浪的顶峰,被包围在了一团神奇的熊熊燃烧的烈火里,她
的整个的身体,整个的灵魂,整个的意识,都被熔化在这神奇光团的迷离耀眼、异
彩夺目的火焰中……
第十五章
第五盘棋上,刘师培这第一颗棋子出击得很不错,紧接着,林琴南又跟上来了。
段祺瑞心里很高兴。下一步,就是让徐树铮弄起个安福俱乐部。另外,为了借款,
可以让章宗祥同东洋人把那个《共同防敌军事协定》签掉。
一
没有想到,一篇以节妇自杀殉夫有感而发的小小的《民魂精粹当盛说》的文章,
竟引起了堂堂国府总理段祺瑞段大人的如此注目,使得总理大人对他刘师培这么器
重,特地请他来总理府吃饭,丰盛的宴席间,还不时地对他表现出极大的恭敬,赞
誉之辞,连连不断:
“先生的这篇《民魂精粹当盛说》,颂节妇之义德,扬我中华之民风,集孔大
圣人孔学、孔道之大成,实乃当今之盖世雄文哪!”
刘师培诚惶诚恐,忙立起身来,对段祺瑞抱拳施礼,一迭连声地说道:
“过誉了!总理大人过誉了!申叔不才,陋笔劣文,表一点粗识浅见,岂敢领
受总理大人如此之过誉褒奖?!过誉了!总理大人过誉了!”
“非也,非也。”段祺瑞大笑着,摇摇头,附庸风雅、咬文嚼字地说,“我段
某人以诚相论,绝非始妄言之,更非虚妄过誉。我段某人说的都是实情。”段祺瑞
恭敬地请刘师培坐下,接着说,“先生的《当盛说》之文,我段某人阅后感触极深,
受益匪浅,觉得正是当下正民风、立国安邦的经典之说。当下,世界动荡,我中华
神州也正在风雨飘摇之中,民众也陷身于混沌之中,不知所向,先生的《当盛说》
之文,正为国民们指点了迷津,驱邪扶正,尊其为盖世雄文,实不算过誉,名符其
实。今天,我段某人在此请先生小酌,一,感谢先生在我段某人治国正陷于忧困之
际,在我段某人正磕睡时给了个枕头——为我段某人治国施政开辟出了一条解忧之
路;二,”段祺瑞亲斟了一盅酒,恭恭敬敬地双手敬给刘师培,“望先生以《当盛
说》之雄文为基础,再能连连写出更好的经典之文,解国民之迷津,醒民众之混沌,
为我段某人立国安邦赐助一臂之力。这里我敬先生一杯。”
刘师培慌忙又站起身来,接过段祺瑞敬过来的酒,受宠若惊地连连说:
“总理大人无须如此言重。治国安邦,乃天下大事,天下人皆应同心同德,极
尽己力而为之,申叔也理应在此列之中。申叔虽不才,但愿为总理大人治国安邦全
力以赴效犬马之劳,以不负总理大人对申叔的错爱与厚望。”
“好!先生实实不愧为是当今之盖世雄才。”段祺瑞也端起了自己的酒盅,
“我段某人有先生相助,定能搞好治国安邦,在世界扬我中华神州之威!来,干!”
段祺瑞举盅一饮而尽。
“干!”刘师培也一下豪气溢胸,举盅一饮而尽。
“干!”
“干!”
其他人也都举盅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就在这席间人们对段祺瑞的一片争先恐后的谄
媚阿谀之声中,段总理段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刘师培表示尊敬,其礼贤下士
之高风,实令人从心底敬服。
酒宴一直到午后才结束。刘师培仍是被那辆很考究的马车送出了新华门,送回
到了马神庙北大校园。
回来的路上,坐在车里,刘师培早已丝毫没有早上来时起初的那种诚惶诚恐的
忐忑不安了,反之,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溢着一种沾沾自喜、欢欣欲仙的飘飘然。
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堂堂国务总理(其实就是不是大总统的大总统)亲自派人下帖子请他刘师培去
吃饭,后还派专人专车来接他,在酒宴上赞誉他的《民魂精粹当盛说》这篇文章是
“当今之盖世雄文”,称道他是“当今盖世雄才”,说他刘师培在他段大人段总理
正瞌睡时给了他段大人一个枕头——帮他段大总理在治国安邦的困境中,开辟出了
一条解忧之路,希望他能以自己的盖世雄才进一步辅佐他段大总理完成治国安邦、
扬中华神威的大业。
啊,这是何等的荣耀呀!
这绝不是随随便便的任何一个文人秀士可以得到的天大的荣耀!绝对的!
刘师培几天来都沉浸在洋洋自得的飘飘然之中。
在飘飘然的同时,这位得宠的北大国故学教授也感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担子的
重大。
一连一个多月,刘师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如何以自己的那篇《民魂精粹当盛说》
为基础,再不断地写出类似的或者比那一篇文章更好的文章来,就如段总理段大人
所说的,解国民之迷津,醒民众之混沌,来为段总理段大人治国安邦助一臂之力。
他一头扎进了他的那间起名为“求索陋室”的书房里,白天黑夜都不出来,甚
至连学生们的课都不去上了,只是通过他的得意门生“小刘申叔”邹文锦给学生们
布置一点练习,敷衍塞责一下。
“求索陋室”是套在刘师培住房后面的一间小屋子,向北背阴,加之一年四季
门窗紧闭,窗口处又有厚厚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掩着,所以室内很是阴黑幽暗。室
内到处都堆满了发黄的、有些甚至还像是出土文物似的书报,使得整个室内都充满
着一种浓烈窒人的霉味儿。
“求索陋室”被北大的老师学生们背地里戏称之为“冥屋”。
刘师培在他的“求索陋室”里苦苦思索着。
“先生的《当盛说》之文,是眼下正民风、立国安邦的经典之说,是盖世雄文,
为我段某人治国安邦开辟出了一条解忧之路,望先生以《当盛说》为基础,再能连
连写出更好的经典之文,为我段某人立国安邦助一臂之力。”
段祺瑞的话不时地在刘师培耳边鸣响着。
说实在的,他刘师培虽是个文人秀士,但他绝不是那种被别人装在麻袋里卖了
还不知道的傻乎乎的书呆子文人。他是博览群书的国学家,早年也曾是赫赫有名的
反清王朝、反封建专制的革命斗士,编著过《攘论》、《中华民族志》等激进书籍,
主编过《警钟日报》,与章太炎章炳麟先生一起加入过光复会,后在日本又编辑过
《民报》,加入过孙中山的同盟会,以后又和妻子何震一起创办过《天义》报和
《冲报》,极力宣传过无政府主义,后又在两江总督端方手下干过事,镇压过保路
风潮,后又去太原当过阎锡山的军署高级顾问,后又被阎锡山推荐给袁世凯,担任
过袁大头的公府咨议、参政院参政,和杨度、孙毓筠、胡瑛、李燮和、严复等人一
起组织过筹安会,为袁大头当皇帝鞍前马后地卖力奔走过。十多年来,走南闯北,
起起落落,他经历过不少。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本账,在段祺瑞段大人如此器
重和抬举他刘师培的飘飘然中,他脑子里也很清楚,这位总理大人在犯着短命皇帝
袁大头的一样的病。别看他段大人张口闭口是要“定国安邦”,是要“治国”,是
要“扬中华之神威”,其实呢,他是要把中华变成他姓段的封建专制的家天下,他
要建立起他封建专制统治的段姓江山,他要和袁世凯袁大头一样,要在中华神州这
块宝地上当至高无上、至尊无比的皇帝,只不过不同的是,袁大头是真正想当皇帝,
想复辟,想从共和倒退回到帝制,而段祺瑞段大人,他并不要当皇帝,他要当大总
统,在“共和”这面旗帜下,实现他的封建专制统治的段姓家天下。对段大总理这
肚子里的小九九,他刘师培揣摸得一清二楚。
对段祺瑞,他刘师培揣摸得很清楚,但他还是决定跟上这个“北洋三杰”中的
“虎”走一走。既然这只“虎”由那篇《民魂精粹当盛说》的文章看上了自己,那
何不也随之虎后也耀武扬威,风光一下呢?连孔丘孔大圣人也不是那么脱俗,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