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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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每一期新的《新青年》总是栅栅来迟,有时候,好不容易盼来了,翻开一
看,里面也没有多少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她也觉得,《新青年》确实有一点跟不上
形势了。
不管怎么说,在这一点上,赵瑞芝觉得张国焘同学还是很有一点思想的。
张国焘见赵瑞芝一直在望着他,在认真地听着他说话,越发地显得得意起来。
“陈学长和李主任决定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想好了,他们如果不考虑,
那我张国焘就自己搞。不过他们还是准备认真考虑的!今天下午在图书馆红楼的例
行讨论会不举行了,就是陈学长决定的。陈学长已让人去找许德珩同学去了,他让
许德珩同学给你们都通知一下今天下午讨论会取消的事情。他下午就去和李大钊主
任商量一下我的那个建议。许德珩同学说不定等一会儿就来通知你们讨论会取消的
事儿。”
正说着,敲门声传来。
“请进!”赵瑞芝招呼道。
门打开,外面来的正就是许德珩同学。
二
张国焘在赵瑞芝寝室里给赵瑞芝大侃大吹的事情,正是陈独秀和李大钊这许多
天来认真思索、反复考虑的事情。
说实在的,《新青年》确实有一点跟不上政治形势迅猛发展的需要了。
关于这一点,半个月以前,李大钊就曾与陈独秀学长先后做过两次诚恳的长谈
——
那是李大钊在天安门广场上发表了题为《庶民的胜利》的演讲、蔡元培校长接
着也发表了题为《劳工神圣》的演讲之后,在北大校园里乃至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
反响,尤其是国人们对李大钊主任的《庶民的胜利》反响很为热烈。陈独秀学长来
找李大钊主任,说要把李大钊主任的《庶民的胜利》和蔡元培校长的《劳工神圣》
这两篇演讲稿都要全文刊登在新的一期《新青年》上。李大钊说,讲演稿《庶民的
胜利》太简短了,有些道理都没有说透,他想再认真写一篇稍长一点的政治评论文
章,和《庶民的胜利》一起发表,作为对《庶民的胜利》的一篇比较详尽的附注。
陈独秀也同意了。
两天后,李大钊把文章拿来了,题目是:《Bolshevism的胜利》(《布尔塞维
主义的胜利》)。
陈独秀接过文章,打开一看,“Bolshevism(布尔塞维主义)”几个字醒目地,
在他陈独秀看来,是有些刺眼地,映现在他的面前。
Bolshevism(布尔塞维主义),是苏俄劳工阶级的赤色党的组织名称,是赤色
主义的代表,现在国际和国内一些人,包括一些政治势力,正视Bolshevism为洪水
猛兽,为妖魔鬼怪,说Bolshevism是“过激主义”,是“共产共妻”之主义,在这
样的情况下,这样明目张胆地在《新青年》上刊登《Bolshevi的胜利》的政论文章,
宣传和赞扬Bolshevism的胜利,陈独秀认为,有些不大合适,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
以至反对,另外,也与他当初创办《新青年》的指导思想和宗旨不大一致,所以,
这篇文章发好呢,还是不发为好。
当初,他陈仲甫陈独秀创办《青年杂志》后改为《新青年》时,其指导思想和
宗旨就是反对封建主义,反对封建专制的君主制度和封建礼教,大力提倡民主主义,
宣传民主与科学,拥护德莫克拉西(Democracy,民主)先生和赛因斯(Science,
科学)先生,对于过于敏感的时政问题,尽量不会触碰或者少触碰。到后来,高举
起“文学革命”大旗,掀起文学革命运动,提出“文学改良”之口号以及提倡白话
文,反对文言文,提倡新文化,反对旧文化,也都尽量遵循这一原则。现在,这样
公开地宣传赤色革命,这样直接地去涉及很敏感的时政问题,甚至还以国际上的时
政为依据,是否得当?昨天,他在编辑蔡元培校长的那篇《劳工神圣》的讲演稿时,
看到“此后的世界,将全是劳工的世界”这句话,犹豫再三,都差一点把这句话删
去。
李大钊看着陈学长拿着他的文章沉吟着,知道他陈学长在犹豫不决,便问道:
“仲甫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陈独秀把手中的文槁又来回翻了翻,浓眉微蹩,沉吟迟疑了好大一阵子,抬起
头来。
“守常先生,以什市之见,你这篇大作暂时不适宜在《新青年》上刊登。”
“为什么?”
“你这篇大作这样过细地介绍和宣传苏俄劳工赤色革命,宣传布尔塞维主义,
并公开以此为中国应学习的楷模,恐怕目前欠妥。”
“仲甫先生的意思是……”李大钊有点疑惑不解,用询问的目光望着陈独秀。
“我这并非是反对过细地介绍和宣传苏俄劳工赤色革命,反对介绍和宣传布尔
塞维主义,也并非是反对介绍和宣传马克思主义。我不怀疑,苏俄劳工十月赤色革
命的胜利,是马克思主义和布尔塞维主义的验证;我也不怀疑,作为人类社会政治
的最新一种思潮的马克思主义,不可否认地将来可能会对人类社会的进程与发展,
起很大的甚至是关键性的、以至还可能是决定性的作用。但就目前来说,以此而这
样直露地触及时政,我觉得是和《新青年》的宗旨是不很一致的,所以,我说,暂
时不适宜在《新青年》上刊登。”
“仲甫先生,守常知道您当初创办《新青年》时,是以反对旧文化,宣扬新文
化,反对封建专制,拥护德赛两位先生为主导,尽量不触及或者少触及时政,然而,”
李大钊笑笑,轻轻摇摇头,“恕守常直言,仲甫先生您自己首先就违背了您自己所
制定的尽量不触及或者少触及时政的这一宗旨。”
“守常先生,噢,不,李主任,你这话是从何而说起?!”陈独秀语气很是生
硬,明显的有些不快。
李大钊依旧笑着说:“仲甫先生,您回顾一下,当初您是怎么创办《青年杂志》
也就是《新青年》的?”
陈独秀傲然不语,斜视了李大钊一眼,又转过脸去,望着窗外,一副不屑一答
的神态。
李大钊沉稳而缓缓地说着:“据守常所知,当年,仲甫先生您步我中华英杰邹
容、陈天华之后,以‘独枝一秀’在皖河河畔奋起,创办‘藏书楼’,提倡科学,
反对迷信,鼓吹反清,弘扬爱国,力主抵御外侮,一身正气,满腔热血,创办《爱
国新报》、《国民日报》以革命激进思想和文才名扬大江南北。从那时起,仲甫先
生您不仅仅是触及,而且就是时政的勇敢的参与者,即使被捕入狱,也是英雄气概
不减,几度被迫出国,亡命东洋,也是革命恒心依旧。那一年,为拙作《国情》和
《厌世心与自觉心》两篇文章,在章行严章士钊先生家里,得幸与仲甫先生您第一
次会面并相识,仲甫先生您当时的把科学与民主这两盏明灯当作两面战斗的旗帜,
高高地举起来,把神州中华从愚昧和落后的黑暗深渊中引出来,把神州中华从危难
中解救出来的一席话,是那么豪情洋溢,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使守常获得很大教
益,给了守常以极大的激励。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守常都以仲甫先生您的这些
话为座右铭。您以您的宣言和行动在表明,您在时时刻刻寻求把神州中华从愚昧和
落后的黑暗深渊中,从危难之中拯救出来的可行之路。这又一次证明,您不仅时时
在触及时政,您还是积极参与时政、敢于为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前途而抛头颅、洒热
血的勇猛的斗士。后来,仲甫先生您在上海创办了《青年杂志》,当时正值袁世凯
为复辟称帝,实现他的皇帝梦,一方面跪拜在东洋日本国的脚下,称儿臣,签订了
耻辱的‘二十一条’,让日本人支持他当皇帝,另一方面,大力地宣扬尊孔复古,
重兴纲常之旧的封建专制文化,以陈腐古道之复兴,来为他复辟帝制呜锣开道。而
先生您创办的《青年杂志》,旗帜鲜明地呐喊出‘打倒孔家店’,勇敢地吹响了向
旧的封建专制主义营垒猛烈进击的战斗号角,一直到后来,《青年杂志》改为《新
青年》,把民主与科学两面战斗旗帜越举越高,这都已经触及并完全参与了时政。
所以,守常才敢冒昧地说先生自己实际上已经违背了自己开始时所制定的宗旨。”
因为李大钊说的都是实情,陈独秀也不得不从心里服这个理,尽管他嘴上很硬,
仍是那么不屑一理地傲然望着窗外,但面部的神态和气色还是平和了许多。
稍微停顿了一下,李大钊又接着说道:“文化,作为人类社会的一种社会形态,
它总是不可避免地带有着某一种社会内容,也就是不可避免地带有着某一种社会政
治色彩。书报,作为文化传播的工具,当然也绝对不可避免地带有着一定的社会内
容即社会政治色彩。不论是旧古时期,还是现今阶段,也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外
国,都是如此,无一例外。这就导致了文化以至传播文化的工具——书报,都与时
政分隔不开。这一点,先生您想必比守常明了得多。而且,您自己的实际正就证实
了这一点”
陈独秀两眼依旧望着窗外,头转都不转一下地冷冷地问李大钊道:
“就算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那我们宣扬的民主与科学,拥护的‘德先生’和
‘赛先生’,和苏俄的布尔塞维克主义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大钊也缓缓走到窗户跟前,和陈独秀并排站在窗口,也朝外望着,沉稳地说:
“仲甫先生您是最先高举起民主与科学这两面战斗旗帜,反对封建主义,反对
旧文化、旧道德,提倡新文化、新道德的。作为这新文化运动的先驱和主帅,您当
然是非常之清楚的,在反对旧的、树立新的的运动中,树立起新的是反对旧的的最
终目标,而新的呢,也必须是在把旧的一切彻底打破以后,才能真正地树立起来。
关于这一方面,守常也不敢过于在先生您面前班门弄斧。守常只是以此引发而说一
点,守常所讲所写的《庶民的胜利》和《Bolshevism的胜利》,也就是想以苏俄劳
工的胜利,来说明并阐述一下‘只有把旧的腐朽的彻底打破以后,新的富有生气的
才能真正树立起来’这个道理。让人们通过苏俄劳工革命的胜利、布尔塞维克主义
的胜利,能有所收益,有所启示,也能使我们的新文化运动富有更充实的内容。
李大钊的这一席话,似乎确实引发了陈独秀的思索。他站在那儿,望着窗外,
默默的,一言不语;浓黑的刀眉微蹙着;博士型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不大而极有神
采的眼睛,此时专注地凝视着窗外的一个地方,显然是沉浸在了一种深沉的思索之
中。
李大钊再也没有说什么,也在默默地望着窗外,静候着,他也想让陈独秀学长
能认真地好好思索一下。
屋子里的时钟在“嘀哒、嘀哒”地走着。
过了好长一阵子,陈独秀轻轻地而又很清晰地对李大钊说了一句:
“下午我把槁子再看一看吧!”
晚饭后,陈独秀来到图书馆红楼,他是来告诉李大钊,他下午又仔细地看了一
下《庶民的胜利》和《Bolshevism的胜利》这两篇稿子,决定这两篇稿子,还有蔡
元培校长的那篇《劳工神圣》的演讲稿,三篇都同时全文刊登。
陈独秀一走进李大钊的主任办公室,见里面围满了学生,有许德珩、邓仲澥、
高尚德、赵瑞芝、宋维新、张国焘、漆小玉、陶美玲、傅斯年、罗家伦等人,还有
一些好像是外校来的学生;他们都围拢在李大钊周围,有坐着的,有站着的。
陈独秀一听,他们是来找李大钊主任,完后还准备去找他陈学长,是要谈二下
他们这几天走出学校,深入到社会各界中去宣讲“劳工神圣”的情况。
他们谈得正热火朝天,谁也没有注意到陈独秀学长走进来了。
陈独秀也没有言声,默然轻声地坐到了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听同学们在和李
大钊谈着。
许德珩介绍说:“这几天,我们先后在东城区、西城区、南城区、北城区四个
城区进行了宣讲。每次到一个地方,开始时,都总是人特别少。就像那一次我们为
了要求政府取消《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去新华门大总统府请愿一样,国人们
都不知道我们这些青年学生们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想干什么。过来过去的行人
们,只是好奇地望了望我们,后都若无其事地走了,很是冷漠。到后来,人们开始
知道一些我们是干什么的了,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也都开始慢慢地把我们围拢了
起来,听我们宣讲,听得都还很认真。”
张国焘大着嗓门儿介绍说:“这些平民国人们,愚昧的时候很糊涂,不开窍,
木不楞登的,让人气恨,恨铁不成钢,但一旦开了一点窍,又让人感到很可爱,听
我们讲演特别认真,有时候三遍五遍地听我们讲演,有时候还提上一两个问题。当
我们讲到仇恨的时候,他们有些人也都两眼冒火;而当我们讲到悲愤的时候,他们
有的人也都双月含泪。”
邓仲澥接上了一句:“还有,我们给他们教那首《劳工歌》,他们可喜欢学,
可喜欢唱,教上两三遍,就都会唱了,唱得可是带劲儿。”
李大钊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歌?什么歌?”
邓仲澥回答说:“《劳工歌》。”
“《劳工歌》?《劳工歌》?”李大钊两眼灼灼闪亮,沉吟了一会儿,问邓仲
澥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歌是哪个国家的?”
张国焘扯开大嗓门笑着抢着回答说:“哪是哪个国家的,就是我们中国的!”
“我们中国的?”李大钊主任显得兴趣更浓了。
张国焘摆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是的,中国的!李主任,这可是地地道道
的国货。”
傅斯年笑着说:“行了,国焘!再别在李主任跟前卖关子了!”说完,转过脸,
对李大钊说:“李主任,这歌是……”
傅斯年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就又被张国焘的大嗓门儿一下抢在前面打断了:
“李主任,这歌是我们自己创作的。”
“噢?”李大钊更为惊奇而又欢欣了,“你们自己创作的?”
张国焘洋洋自得地说:“是的,是我们自己创作的!是瑞芝同学写的词,仲澥
同学谱的曲子,由美玲同学演唱和教唱。”
“噢?是什么样的词?怎么唱的?唱唱,让我也欣赏欣赏,怎么样?”李大钊
笑着问道。
同学们一下也都来劲了,高兴地喊道:
“对,唱唱!让李主任听听!”
“美玲同学,给李主任唱唱!”
“唱唱,给李主任唱唱!”
“美玲同学,唱唱!”
陶美玲猛一下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有些羞赧,转过脸望了望赵瑞芝。
赵瑞芝抿着嘴笑着,给陶美玲鼓劲地点了点头。
陶美玲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了几下,深深吞咽了一口气,自我镇静了一下,然
后,鼓足勇气,放声唱了起来:
我们是劳工,
我们是劳工;
我们是社会的主宰,
我们是国家的主人。
世界是我们双手造,
社会是我们双手建,
哪里没有我们奔忙的身影?!
哪里没洒着我们劳工的血汗?!
没有我们劳工去种田,
世人哪有美味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