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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醒狮-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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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西方的先进的教育思想和先进的科学文化兴办教育而外,还很热心于戏剧表演。
一方面,是他本人很喜爱戏剧;另一方面,意在通过戏剧进行宣传和教育,使广大
民众在观赏戏剧中发现民主的真谛,发现科学的思想,特别是使妇女能正确认识自
己,大胆从封建的枷锁中挣脱出来,获得自我解放。剧中人物一般都有男有女。但
在当时,男女同校上学都被严加阻止着,更不要说男女同台演出了。就连世界戏剧
大师莎士比亚所在的英国,女人和男人都不能普遍地同台演出,在很多情况下,都
是由男的志愿来扮演女性角色,更何况是在中国!南开中学在每年十月十七日校庆
演戏时,周恩来先生都被挑选上参加演出,而且由于周先生长相英俊,还可以装出
很细的嗓音,再加上他巨大的魁力和沉着冷静,他总是被挑选上扮演女角色。前年,
他们学校排练演出了挪威戏剧家易卜生的著名剧作《玩偶之家》。这是一部宣传妇
女解放、妇女要求和男子完全平等的剧。女主人公娜拉不甘心从属于丈夫,当丈夫
的玩偶,毅然撇下丈夫和家庭出走,去争得自己在社会上应有的地位,去追求新的
生活。周恩来先生被选中扮演娜拉,演出非常成功,先在天津演,后又到北京演,
场场满座,轰动了京津两地。宋维新就是周先生在北京演出时,和周先生认识的。
认识后,他还得知周先生是个勤奋好学、极富才华的有为青年,善学善思,而且文
笔极好,同时还很有演说才能。他和几个有志学友在天津学生界发起成立了敬业乐
群会,还创办了《敬业》杂志,他亲自担任主编,亲自执笔写了许多针砭时弊、抨
击帝国主义列强瓜分中国的阴谋、嘲讽痛斥袁世凯恢复封建帝制拉社会倒退的文章,
大力宣传科学、民主、进步,在天津学生界特别有影响。两人豪情相融,一见如故,
相见恨晚。尤其是宋维新,对周先生特别推崇,每每一谈起周先生,充满了敬佩之
情,使得宋一茗和赵瑞芝不知不觉都受了感染很想见一见这位周先生。想不到,今
天在这里,在这上海至天津的轮船上,他们相遇了。
    “周先生身边的这位小姐是谁呢?”赵瑞芝心里思忖着,偷偷又打量了一下那
位小女青年,没想到,那小女青年的热烈的目光无意中正好也扫视过来,和赵瑞芝
的目光对上,赵瑞芝心里一慌乱,忙把目光避开,小女青年微微一笑,对周恩来叫
了一声:
    “翔宇兄!”
    这是给周恩来提了个醒儿。周恩来醒悟过来,满带歉意地笑着说:“你看,我
这个人,在这里意外见到继陆兄,太高兴了,都忘记给你们之间介绍一下了。这位
是继陆兄,宋继陆,宋维新先生,北大文科院的高材生,油画才子,很擅长于西洋
油画。这位是邓颖超邓小姐,天津一女师的高材生,是位演说家,天津女学生界的
小领袖。”
    “翔宇兄又在取笑颖超了!”邓颖超嗔怪地说着,举起小拳朝周恩来肩胸处打
了一下。
    几个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赵瑞芝感到自己周围开始被一股温暖的潮水所包围,她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
欢畅从自己心底升腾而起,似电流般向着身体各个部位迅疾地传去,使得她浑身一
阵激奋的灼热。

                                   二

    “翔宇兄这次去上海……”
    “我们几个敬业乐群会的同学这一次主要是利用假期去上海搞了一下社会调查,
深入了解一下民众。”周恩来回答宋维新说,又问:“继陆兄这是回校去上课吧?”
    宋维新点点头:“嗯。”
    “令妹和赵小姐……”
    “她们也和我一起去北京上学,准备去上女高师。”宋维新向周恩来和邓颖超
简单述说了一下赵瑞芝的事情。
    周恩来和邓颖超敬佩地望着赵瑞芝。
    周恩来赞叹地说:“赵小姐真可算是当代中华女子之英杰,实实令人钦佩而敬
服。”
    赵瑞芝脸上涨起一层红晕:“周先生过奖了。”
    邓颖超很诚挚地说:“不!翔宇兄一点也不过奖。赵小姐确实给我们当代女子
作出了榜样。我们女子也是人,我们应该挣脱那些束缚我们的枷锁,争取我们做人
的权利,争取我们在社会上应有的地位!我们不能再让人任意欺凌,随意宰割!”
    谈到女子,宋维新又深表感慨:“我们中国本身就多灾多难,而其中女子灾难
最为深重,这都因为我们的封建社会持续时间太长。想想看,好几千年的时间啊,
封建主义沉重的磐石死死地压在我们几万万妇女身上。”
    “现在就是要起来,彻底砸碎这个磐石!”邓颖超大眼睛灼灼闪亮,闪射着激
昂而坚毅的光,“当然,这主要还要靠我们女子自己要敢于挺身而起,就像赵小姐
这样,敢于造反,敢于从那高墙深院,从那森然可怖的黑色大门里冲出来!”说到
这里,邓颖超略略停顿了一下,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缓地说:“而要做
到这一点,首先我们女子要打掉我们自己身上的那种逆来顺受、不敢越雷池一步,
甘愿受人宰割的奴性。”
    “奴性,对一个民族来说,是一种瘟疫,是一种足可以使这个民族毁灭的瘟疫。”
显然是,邓颖超提及的奴性,又触动了周恩来的心怀,引起了这位特别善于思索的
热血青年的深思。他走到船舷旁,扶着栏杆,浓眉微蹙,遥望着广阔而深邃的大海,
语调沉重地说:“数干年的封建社会和黑暗专制的封建统治,使我们中国被压在社
会最底层的妇女备受凌辱,这也造成了她们中间大部分人道来顺受、唯命是从的奴
性。打破这种奴性,使女子也挺身起来堂堂正正地做人,这自然是非常之必要的!
可是,这种奴性,并非只是在女子身上有,在我们这样一些须眉男子身上,不是也
严重地存在吗?!漫长的封建社会,造成了我们的愚昧,也造成了我们的贫穷和落
后,由此,也使得那些倚强凌弱的帝国主义列强们,像一只只凶残贪婪的饿狼似的,
张牙舞爪地窜到我们中国来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使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处于被欺凌
的地位,从而,也使我们中间的一些人潜生出一种奴性来,尤其是这其中的一些人,
弃宗忘祖,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之脑后,他们甘愿认贼作父,充当洋人的奴才甚至帮
凶和打手,帮助洋人欺凌践踏自己的同胞。这些家伙,为从洋人主子那里乞讨到一
点残肴剩羹,极尽献媚之能事,摧残起自己的同胞来。比他们的洋人主子都心毒手
辣,可他们在洋人主子面前,却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哈吧狗,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连声大气都不敢出,陪着笑脸,那种奴颜婢膝的样子,实在令人憎恶!”周恩来语
调沉重,充满着悲愤,浓眉下的双眼迸射着怒火。“就是这种奴性,更助长了那些
帝国主义列强的气焰和凶残,使得他们更肆无忌惮地来宰割我们。”
    “确实是这样。”邓颖超赞同地点点头,“这一次,我们天津一女师和天津南
开中学敬业乐群会的十来个同学相约在一起去上海进行社会调查,感受就特别深。”
邓颖超背靠着船舷栏杆,对宋维新、赵瑞芝他们讲述。“上海日本纱厂的那些东洋
资本家们,把咱们中国人根本就不当人。在他们眼里,中国人连只蚂蚁都不如。蚂
蚁有时都还不可以随意踏死,但是厂子里的中国工人,无论是男工或者女工,东洋
人可以任意骑在他们脖颈上屙屎厨尿,可以任意把他们踩在脚底下践踏蹂躏,任意
踩碎踏死。尤其是那些男女童工,更为可怜,境遇确是苦不堪言。我们到上海杨树
浦福临路的一个东洋纱厂去看过,那里的情况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邓颖超语调沉重,充满着悲愤之情。
    “……窄而长长的用红砖墙严密地封锁起来的工房区域,被一条水泥窄道切割
成狭长的两个长条区,拥挤着排列着十几排鸽子笼一般的小工房,有八九十、上百
间,数千名的男女童工就那么挤着,蜷缩着,相互身子压身子地住在这些‘小鸽子
笼’里。
    “这些男女童工被东洋人的花言巧语连哄带骗地从乡下、从外省区各地招来,
在卖身契一样的契约上画个押,就开始给东洋人当不戴锁链的奴隶。
    “他们晚上用破席子、破被子把身子一裹,在充满了汗臭、粪臭和湿气的‘鸽
子笼’的冰凉疹人的水泥地上眯一眯眼,打个盹儿,天还没亮,就被木棒、皮鞋一
顿乱打乱踢地吼骂起来,一哄而抢地吃上一点乡下人用来喂猪的豆腐渣连同碎米、
烂菜叶子煮在一起的所谓的‘粥’,然后就被吆赶着,从刚刚打开的铁门走出工房
区,走进厂子,开始一天十二个小时的苦干。
    “东洋人把他们看作是‘会说话的机器’,是替他们东洋人赚钱的工具,可以
随心所欲地打骂和践踏,生死疾病一概不管。”
    邓颖超讲述着,悲愤之情明显地传染给了赵瑞芝、宋一茗、宋维新他们,他们
心中都涌动着悲愤的情潮,尤其是赵瑞芝,她从来就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听别人讲
述过这一类的事情。她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两眼从邓颖超那由于悲愤而涨得通红的
圆脸上移开,向着大海望去,深深地注视着大海。
    邓颖超的悲愤之情似乎也传染给了大海,平静的海面突然也不平静了,开始了
轻微的骚动,一片细碎的浪花沸沸扬扬起来,渐渐地转成激烈的涌动,转成越来越
大的波浪,涌腾着,翻卷着,还传来一阵阵悲愤呐喊的涛声。
    停顿了一阵后,邓颖超又继续讲述道:
    “东洋人随心所欲地打骂和摧残我们的男女童工。当时,在上海杨树浦的东洋
纱厂里,我们就曾经亲眼目睹了一个名叫小顺子的男童工被东洋人凶残毒打的情景。
    “小顺子是被东洋人天花乱坠地吹的什么‘洋式的做工房子’、住的是‘小洋
楼’、什么‘一天三餐,顿顿大米白面、鱼肉荤腥不断’、什么“可以赚很多很多
的钱’等这一类花言巧语从天津乡下被连哄带骗地招来的。小顺子家里就只有他和
他爷爷。他父母亲在一次灾荒年里双双饿死,他和他爷爷靠出外乞讨才活下命来,
自此爷孙俩相依为命。小顺子爷爷也想的是让小顺子能有一口饱饭吃,就让小顺子
跟着东洋人到了上海。没想到,一张契约,把小顺子送进了虎口。
    “小顺子面黄肌瘦,身体瘦弱得像根芦柴棒一样,整天杠比他要大要重好几倍
的大棉花包,人要是不注意细看,还以为是大棉花包自己长了脚在行走呢。想想看,
这么小的小孩,这么瘦弱的身子,空着肚子,还睡不上觉,扛这么大这么重的棉花
包,一天十二个小时,怎么能挺得住?
    “有一次,小顺子扛着一个小山似的把他瘦小的身躯沉重地压在下面、压得他
瘦小的身躯几乎已经看不见了的大棉花包,蹒蹒跚跚地走着;他患着病,再加上腹
空肚饥,两腿发软,浑身虚汗淋淋,走着,走着,两眼发花、发黑,头一昏沉,往
前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刚好被一个东洋人看见,那东洋人吆喝来几个人把大棉花包
抬走,就像一只疯狂的恶狼似地,两眼闪着凶光,扑上前去,一顿乱棍狠打,乱脚
猛踢,一边凶残地毒打着,一边嗥叫着狂骂:
    “‘想偷懒?懒鬼!想偷懒?懒鬼!……’
    “小顺子被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小顺子被打得遍体鳞伤,血肉糊拉的,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那丧失了人性的东洋人,兽性还没发完,还在狂骂,还在乱踢乱打。
    “这时,几个工头模样的中国人,也讨好地上去和东洋人一起对小顺子一顿乱
踢乱打……”
    邓颖超正在讲述着,忽然,从客轮甲板的那边,传来了一阵骚乱声……

                                   三

    甲板上的人都呼啦啦地朝那边涌去。
    人群往两边散开,从人群中间,这艘客轮的船主——一个留着平头、蓄着仁丹
胡、腿短身子长的矮墩墩的挫胖子东洋人,手里拎着根文明棍儿,腆着大肚皮,满
脸迸射着一种使人森然发怵的冷凛凶残的杀气,向这边走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
两个满脸横肉、腰间紧束着根白布带子的东洋人随从,其实也就是打手,再后面紧
跟着的,是两个中国人打手,沿着甲板拖着一个人,朝这边拖来。
    这是一个很瘦小的驼背老人,六十多岁,枯瘦如柴;稀稀疏疏的蓬乱的花白头
发上,沾带着沾有血迹的腐草;粗糙的黑而焦黄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布满伤
痕,沾满着脏污的泥土和血迹;身上的土布衣服已是索索串串的,尤其是裤子,裤
腿都已经成了烂布条条,也沾带着血迹;两只脚上也都是血——一只脚精赤着,污
黑黑的,另一只脚用一些破布烂草裹缠着,血糊糊的。看得出来,老人已经遭受过
凶残的毒打了。
    老人被两个中国人打手在甲板上拖着,朝这边走来。甲板上留下了一溜醒目的
弯弯曲曲的血印。
    老人被拖拉着,身子在甲板上摩擦着,而两只枯瘦嶙峋的污黑带血的手,却一
直紧紧地搂在胸前,死死地紧抱着一个补丁摞补丁的浅蓝色土布小包,枯涩的双眼
涌满着混浊的悲凄的泪水,望着两边的人群,充满着哀切的乞求,嘴唇一张一合地
颤抖地翕动着,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因为在甲板上被拖着,又说不出来。
    走到一个大木箱子跟前,东洋人船主站下了,凶狠的目光傲慢地环视了四周围
拢上来的人群,往木箱子上一坐。两个东洋人打手一左一右往两边一立。那两个拖
拉着老人的中国人打手,把老人拖到东洋人船主面前,恶狠地往甲板上一扔。
    “‘打!再给我狠狠地打!打!”东洋人船主坐在木箱子上,挥动着手中的文
明棍儿,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声嘶力竭地喝吼着。
    两个东洋人打手上前去,一把把两个中国人打手推开,其中一个抓起蜷缩在用
板上的老人,提在半空中,一拳狠打过去,把老人又打倒在甲板上,紧接着,两个
家伙一起猛扑过去,拳脚相加,凶狂地乱踢乱打。老人枯瘦的身子蜷缩成一回儿,
瑟瑟颤抖着,在甲板上翻来滚去,惨痛地哀哀悲叫着。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乱打人?”
    “这老头儿怎么啦?”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周围的人们都很惊诧地相互询问着。
    刚才被东洋人打手一把拨拉到一边去的一个中国人打手,见讨好主子、显示自
己的机会来了,把扣子解开、敞着怀,衣襟往两边一张,一只手往腰上一插,另一
只手晃动着大拇指头,向后指着老人,唾沫星子乱飞乱溅:
    “这老叫化子,不买票坐船,还藏到底舱放杂物的小隔间里,要不是让我发现
了,还真让这老家伙占了便宜了。老不死的穷叫化子,想得美!东洋大爷的船,能
那么好地让你不买票白坐吗?不来点厉害的,你还不知道我们东洋大爷的英雄本色
呢!”
    奴才无耻的媚颜奴骨的表白和吹捧,更助长了主子得意忘形的凶狂劲儿。
    “打!给我狠狠地打!使劲地狠狠地打!打完了,给我扔到海里去喂鱼!”
    两个东洋人打手对老人更加凶狂地拳打脚踢起来。老人蜷缩着的身子,翻来滚
去;干涩苍老的嗓音,一声声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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