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青年-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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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的小县城里,拍烟纸跟下弹子同样流行于某个阶层,这个阶层包括幼儿园小班的流鼻涕的小朋友和小学五年纪的学生。拍烟纸就是将烟盒(一般是软的)展平,再叠成三角形,放到地上,轮流用自己的三角烟纸去拍对方的,如果拍翻了对方的就可以把它放到自己口袋。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大家把三角烟纸都摆到地上,用手去扇或拍,弄翻哪张哪张就归自己。虎头最喜欢后一种,因为他手掌大,皮又厚。有一次为了赢一张“大前门”,他把手都拍烂了。赢得多了,他就拿去跟别人换弹子。最后他居然自己积起了一副弹子棋,只恨没有棋盘,整天烦得很。还是他哥哥用泥巴做了一个,让他拿到火里去烧,居然也能用。三兄妹就经常在一起下棋。下多了他哥哥姐姐就下出套路来了,虎头总也赢不了,最后一拍桌子说,这是我的棋,把棋抢去,从此只和他的小兄弟们下,倒也无往不胜。
后来他又迷恋上弹弓。弹弓的制作很简单,一把钳子,一段铁丝,弯几下就可以了。一般都是用女孩子扎头发的橡皮圈连在一起做发射器,可以发射纸弹。弹弓枪就比较的复杂了,虎头不会做,但他手里有好几把,制作精良,还有一把特大号的,可以入选全校十大兵器,却都是从别人手里硬枪来的。到了二年纪,他就不屑于玩纸弹了,打造了一把大弹弓,两端系以橡皮管,中间再连一小方皮革,可以发射石头。这样的猛器,让一班同学都心惊胆战。还好虎头不轻易动用。只是有一次他哥哥被同学扇了一耳光。虎头考虑到对方读初二了,各方面悬殊太大,就躲在路边射了他一弹弓。那人被打出一脑袋血,回头找人,虎头却早就巷遁而去。回去眉飞色舞告诉哥哥,他哥却吓得脸都白了。还好没事。虎头从此胆气日益壮大,除了人之外,什么都敢乱射。
那时的小县城不象现在,虽然没有天天喊提高环保意识,树倒比较多,麻雀也肯光顾。虎头起初是为了练枪法,清早起来,跑到树多的地方瞄准,十弹也中不了一只,后来手熟了,基本上每发必中。打得多了,就用铁丝串起来,拿回去送到厨房里。那时虽然是八十年代中期,但小康似乎还遥不可及,吃肉对于小县城的一般家庭来说,一星期也就那么两三餐,至于虎头家,更是二十一比一的比例。托弹弓的福,一星期居然能吃上几餐麻雀肉,虎头在家中的地位也明显上升。他兴趣来了,更加勤奋,每日里天刚毛毛亮就蹿出去了。最后练到神乎其技,要打晕就打晕,要打残就打残,要打死就打死,说打脑袋就绝不会打到屁股上。麻雀也通人性,到后来全城起码有一半麻雀都认得虎头,看到他来了就飞飙。飙得慢的在半空中就被打得羽毛飞溅。这是虎头有意下的重手。飙什么飙?他一肚子火。打麻雀确实不过瘾了,虎头不晓得从哪里抱了只狗崽子,取名虎子,养了半年,就带到城边的山上去撵野鸡。人家打野鸡是用铳,虎头依然是弹弓一把,不过子弹换成了带刺头的铁砂。虽然设备有所改进,但难度也猛增。野鸡的排打功夫不是区区小麻雀所能比得上的,虎头必须用重手法击中鸡头才有希望。就算运气好,一次也只能打下一只。但这足以让虎头家的左邻右舍羡慕死了。虎头妈脸上有光,对他的逃课也就只骂了两句,没做深究。
虎头天生不是读书的料,那些书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些石头,坚硬,沉重,他根本进不去。勉强混到小学毕业,就再也不肯上学了。他哥哥姐姐读书倒厉害,大有一读读到大学生的架势。尽管那时的学费还比较贴近平民,虎头的爸妈还是觉得吃力。虎头不上初中,倒也省了一笔。何况他是个干体力活的相,过得两年架子扯起来,就可以出去做工了,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干哪行不是为了吃饭?虎头的爸妈想得开得很。他们一点也没有要把后代培养成贝多芬或周恩来的想法,所以虎头活得没有压力。
三十九
十三岁那年,虎头就跟着他老爸从飞龙县跑到昭市,在一个施工队混饭。这支队伍汇聚了昭市地区各县城的人物,有农民,有无业游民,也有厂里效益不好,出来捞外水的工人。虎头爸做的是技术活,地位较高,领的钱也相对的厚一些。不过地位再高也是一样的睡大棚,吃大锅饭。领的钱再多也是有限,终究是几个可怜巴巴的血汗钱。虎头混在这支队伍里觉得很爽。他帮老爸打下手,学技术,再不就是担砖头,工作量一点都不少。这个本来没什么味,关键是他有大人的感觉了。他能够和大人一起坐在地上扯着大嗓门谈笑,一起用大粗瓷碗喝米酒。酒装在一个方形的塑料容器里。虎头喝上了瘾,有时半夜里偷偷地爬起来,倒上一碗,坐在工地的砖垛上慢慢的喝。有时月光照下来,虎头喝得耳朵发热,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出现,像那些黑暗中的事物隐隐约约,不可辩识。这个时候,虎头就会发上一会而呆,似乎在想点什么,但事后又记不起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呆的时间也在增长,有时一坐就是一个小时。他喝酒,看月亮,听黑暗中无数细小的奇妙的声音。有个晚上他还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在撕打,又像是在互相哀求。他的耳朵更热了,索性跳下砖垛,沿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轻手轻脚的走去。声音来自离工棚不远的一个土堆后。虎头摸过去,探出半个头,就看到了一些长长的、凌乱的头发和两具纠缠起伏的身体。男的很猛,女的很骚。女的是煮饭的,她身上唯一能让虎头记住的就是那一对大奶子,走起路来晃个不停,衣服里面像是裹了两只大母兔。男的,虎头闭上眼睛也能认出。虎头并不觉得有什么愤怒,很容易他就接受了,甚至还有几分快意。
老爸可能看见他了,不然为什么突然来对他比较的和善起来了。虎头觉得老爸的这一举动多少有点多余而可笑,他也由此第一次看到了大人心中虚弱的一面。虎头真正觉得自己长大了。他开始以大人的眼光去打量身边的一切,包括那个煮饭的婆娘。这婆娘,头发终日乱蓬蓬的,一双小眼睛喜欢四处乱瞟,走路时腰有点扭。她老公也是施工队里的。但这不影响大家围住她调笑。有喜欢惹事的冷不防就在她胸脯上抓一把。这婆娘,马上尖叫着,嘴里喊着剁脑袋的,就去追打。大家哄做一团。婆娘的老公,一个皮肤黑红,做苦力活的农民,也一样咧开了大嘴。虎头注意到那婆娘两眼放光,在大家的注目下格外发骚。他想,女的是骚货,就是让男的去操她。那个晚上,他在梦里狠狠的操着一具白色的、柔软的肉体,像他老爸那样,干得很猛,很来劲。也不知操了多久,突然有种无比的畅快。那种白色的、粘糊的液体令他困惑。虎头没读过生理卫生,所以很长时间没搞懂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无所谓,一点也不慌。让他躁动不安的是他太想尝一下女人的滋味了。这种渴望一天比一天强烈,以至于让他坐立不安。感到身体里有把火在烧,虎头有时候觉得简直过不得。他开始盯每一个过路的年轻女人。不敢正面看,只看背后。他盯着她们晃动的屁股,想象着那里脱光后的样子。昭市的女人比县城的女人多几分洋气,在虎头眼中,个个都好看。他就像一个饿极了人,不辨滋味,什么菜都好吃。
有天夜里,他一个人在街上乱逛,盯着前面的一个女人看。那个女的腰扭得格外好看,比煮饭婆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已经很晚了,这女的一个人走着,不紧不慢,一点都不怕。到了僻静的地方,那女的竟然停下了,回头向虎头这边看。虎头什么都没怕过,这下却木在哪里。直到那个女的走过来,对他一笑。她脸上化了妆,尽管是在夜里,虎头还是觉得她的嘴唇好红好红。
小兄弟,做不做?
虎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马上听懂了这句话。他全身都被一种暧昧的情绪控制住了。在路边的草丛里,虎头从僵硬到喘着粗气,很快。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泻了。等那个女的快要穿上裤子时,虎头突然觉得不甘心,一把按住了她。那个女的咯咯地笑起来。你还想来?你那里都软了。这句话刺痛了虎头。一把扯下她的裤子,虎头蹲下去看。你要干什么?那个妓女尖叫起来,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快点看。借助微弱的灯光,虎头勉强看清了。那地方竟然是那个样子。虎头感到惊骇。看清了么?那个女的又要拉裤子,虎头猛地把她扑到地上。他那里又硬了。这一次他干得很久,几乎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最后她把他身上的钱都搜走了。虎头一点都不在乎。看着那个女的隐没在黑暗中,他觉得爽,真的爽,爽透了。大叫了一声。结果这叫声成了许多人突如其来的恶梦。
虎头的工钱是每个月十五块,以往都是自己留五块,十块上交给老爸。但从此后他爸爸再也收不到他的钱。开始是骂,再就是打。但虎头马上跑得远远的。虎头的胚子已经快赶上他了,他第一次意识到在儿子面前自己已不是绝对的老大了。叹了口气后,他接受了这一现实,只是要求虎头每个月买两包烟孝敬他。这个要求充满温情,虎头抓了抓脑袋,咧嘴一笑。
四十
虎头爸没读过什么书,从小就在泥水队里混。整个人就算洗得干干净净,看上去还是有种灰扑扑的感觉。一双手比常人要大,且厚,布满老茧。练过几天土法铁砂掌的,所以胆气和嗓门都比别人要大。他这一辈子除了打工挣钱外,就做两件事:喝酒和操女人。架倒不常打,主要是大家知道他的厉害,无人愿意去尝那一对铁砂掌的味道。其实除了偶尔发发脾气外,虎头爸倒还算和善,加之为人豪爽,有时也能说两句公道话,男人和婆娘们都愿意跟他打交道。他跟煮饭婆娘的事,其实大家都知道。这种事,在工地上太平常。男人们不以为意,只是酒后拎出来开开玩笑。婆娘他丈夫,只要不在他面前做,也无所谓,他只要有酒喝就天下太平。倒是那婆娘自己,要是听到有人拿这事开玩笑,就会破口大骂。死烂嘴,不积德,只有你婆娘才偷人。男人们在这骂声中笑呵呵的。相反,要是这婆娘不撇清才是怪事。笑完了,也就该继续做事了。顶着日头,上百斤的砖头运上去,砌起来。汗水一个劲的从黑红的皮肤中蹿出来。这时候大伙除了开口要人配合之外,基本上是一声不吭的。苦,大家都习惯了,不值得拿出来说。他们只想快乐的事:工余时间的喝酒,调笑,当然还有领工钱的时候。只是工钱并不按时发,也不按量给。包头似乎认为给这些人吃、睡已是功德无量,至于要到他这里领钱,那简直是来割他的心头肉。工人们多领一块,他就少赚一块,所以就得千方百计克扣,哪怕是每人身上克扣五毛钱也好。为此他脑袋都想爆。只要不是克扣得太过分,民工们还是能忍受。但过头了,就会有人出头说话。虽然他请了两个打手做监工,但面对一群面色不善、长手大脚的汉子,心里还是畏火。这是就会摆出笑脸,诉说难处。但民工们在这上面是不听你这一套的。尤其是像虎头爸这样的老做事的,富有经验,善于斗争。你发不发?不发就把砌好的再搞倒,你再请人来砌。这一手最厉害,包头到这时总会软了。发,只好发。因为这缘故,他对虎头爸心里恨得痛。辞退他吧,这人技术又好,干活又卖力,放他给其它包头做事,也不甘心。所以忍住一口气,见面还是许师傅许师傅的喊。虎头爸也很大度,一样的跟他开玩笑,面子上都还过得去。天下乌鸦一般黑,虎头爸心里明白,大伙都明白。只要过得去,就搂着过吧。倒是虎头,少了他一分钱都暴跳如雷,硬是要争回来。包头不给,就摆出拼命的架势。十五岁,正是心头火旺,什么都不怕的年龄。所以包头也怕他。大家都恭维虎头爸,说他养了了个虎崽。许师傅嘿嘿地笑,心中十分得意。
包头姓周,生得方面大耳,可惜眼睛有点斜。大伙当面称他为周老板,背后就是周扒皮了。这家伙,是昭市人,红卫兵出身,除了爱打点小牌之外,倒没有别的不良嗜好,整天就是在钱眼里打转,算计得精。别的包头一般都是从哪个县带一批人,他却偏要搞五湖四海:如果泥水匠是飞龙县的,那么电焊工就是小梁县或别的什么地方,至于监工,那一定要请昭市本地的,而且要跟他带点亲戚关系。这样子他总能控制住这支队伍。周扒皮喜欢训话,口才也不错,经常袖子一挽,往腰上一叉,站在那里能说上半天。内容无非是现在混口饭不容易,大家要团结一致,共同发财。这倒没说错什么,问题是他的语气太居高临下,似乎民工们应该感激他这个救世主,他们能吃上口饭全拜他所赐。这意思别人听没听出不知道,虎头是听明白了,所以周扒皮一讲话他就恨不得弄块水泥封住他的嘴,或者拿块麻绳捆住他那上下挥舞的手。其他人也烦得很,因为他专拣空闲时间讲。大家累了一天,哪有心思听你喷口水。客气一点的喊他喝酒,不客气的就冷不防喊一句,讲什么讲,又不是共产党开大会,少在那里喷。也有拍马屁的出来打圆场,说他嘴巴子利索。周老板,你当老板是浪费了,你要去当领导才对路。每逢听到这样的恭维,周扒皮就会真正高兴,说,你不晓得,我还当过“东方红”的副司令,带了几千人呢。说“东方红”大家不懂,说造反派民工们就全明白了。周扒皮最喜欢回顾这段光辉历史,虎头听了倒也觉得刺激。周扒皮讲六六年的时候,他读高中,带了一批学生冲进女校长的办公室,把她揪出来示众,剥得只剩一条花短裤。后面连这花短裤也没了。有人就点火烧光了她的阴毛。再后面呢,当然是跳楼了,这叫自绝于人民。六七年,全市武斗升级,十几个派别打做一团,资江上每天都飘下几十具尸体,有时上百。这里面有走资派,有造反派,也有人民群众,反正大伙是公报私仇,看谁不顺眼就灭谁。虎头是七三年的,这些事没什么印象,所以听得津津有味。最让他感兴趣的是红卫兵大串连。
那么多的人,吃饭不要数钱,坐车不要数钱,走到哪里睡到哪里,几多有味。虎头想他要是赶上那个好时代,一定第一个交白卷,成为全国闻名的英雄。然后带上弹弓,一路打麻雀一路走到北京去。去干什么?到天安门看毛主席去,顺便给他带点麻雀吃。说起毛主席,周扒皮就脸上放光。讲毛主席身高一丈,站在天安门上就是尊菩萨。毛主席六次接见红卫兵,周扒皮赶上了一次,远远地看见了主席向他挥手,流下了幸福的泪水。这是他一生中最值得夸耀的事情。对此大家都服气,而且羡慕得很。周扒皮能够在大家面前站直腰杆,跟他见过毛主席有很大关系。为了表示他对主席的无限怀念,也为了提醒大家时时牢记他的光辉历史,周扒皮在工棚里也贴了张领袖像。煮饭婆娘很紧张,以为又要早请示晚汇报了。那天煮完晚饭,她怯生生地走到主席像前,说,毛主席,今天我给大伙煮了三顿饭。大家也疑惑,围拢来做了一次汇报。虎头爸也毕恭毕敬,弯着个腰向主席报告今天喝了半斤酒,以后要改正云云。他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却在想以前一个不小心弄破领袖像就被当做反革命枪毙了的朋友。周扒皮知道后大笑,却不说不要搞这个。有一天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