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之形-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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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都可以各自继续过活。”她停了下,思索地吸了口烟。“你也是。”她又加上
一句,透过烟雾注视我。
“我当前过得还不坏。”
她把烟灰弹在小碟子里。“但是她这件事你没办法放手,这不健康。”
我大可回答她说安妮是我执迷的事物中最轻微的一项,但我不想让她起戒心。
于是我问,“我为什么不会喜欢她?”
“因为她不会喜欢你。任何白人她都不喜欢。我们在她眼中都是‘白人垃圾
’。以前只要德瑞克说话一大声,她就会隔着厨房墙壁一遍又一遍地念。‘白人
垃圾……白人垃圾……’个没完没了,让他简直要发疯了。”
“所以他恨她?”
她点头。
“也许他不喜欢听实话?”我冷冷地说。
她眼中逐渐泛起警戒的神色。“我们从来没有自以为多清高。”
友善的假象正在迅速瓦解。“莫琳,人家把你们看作是‘地狱来的一家人’。
不是你和德瑞克彼此大吼大叫,就是你们家的小孩在街上闹得不可开交。我从没
见过一群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让人清楚感受到他们的存在。艾伦最喜欢的活
动是对着别人家前门的围篱练习他的飞踢。你们住进这里之后,他不到一个月就
踢扃了安妮的围篱……我们的围篱则是不到三个月。”
她立刻头一扬,生起气来。“不是只有他一个。麦可·波西也一样坏。”
“我同意。”
“但事情永远都只怪到艾伦头上。”
我摇头表示不同意。“麦可做的事他自己都会承担。你儿子则从来不会。麻
烦一出现,艾伦就会溜之大吉,留下麦可一个人倒霉。”
“那只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给逮着了,他父亲会让他好看。”
“但是麦可被狠打一顿就没关系?”
她嘴巴立刻抿得紧紧的。“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谁会打他?莎伦吗?他打
她还差不多。那个麦可是个坏东西……带坏这里的每个小孩。每次都是他害我儿
子惹上麻烦,从来不是我儿子害他。”
我怀疑莎伦是否也是这么想,或者她根本不在意。“有一次我看见一个男人
抓着他的头往砖墙上摔,”我懒懒地说,“事情发生得太快又离得太远,没法阻
止。那可怜的小孩才14岁——而且他的个子在同龄的小孩中并不大——所以他像
一袋马铃薯一样垮了下去。”
“他活该,”莫琳恶意地说,“他前阵子才差点杀了人……判刑11年。这就
该让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这条街的问题明明全都出在他和他那个骚货老妈
身上,但每件事总是怪到我们头上,我真是受够了。”她眼中泛起狡猾的神色。
“安妮可是很了解他们。她骂莎伦是‘婊子’,麦可是‘狗娘养的’。”
“她骂过她‘白人垃圾’吗?”
“没。‘婊子’……‘婊’……‘贱货’。每次她接客的时候,安妮就会扯
着嗓子猛喊,蛮好笑的。”
我记得她以前曾跟莎伦要好得跟什么似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她们交恶。
我猜是跟钱有关,因为那是她们共同的惟一一项热爱。“所以只有史雷特家的人
才是‘白人垃圾’哕?”我喃喃说道。
莫琳研究着她香烟的尾端。“随你怎么想。”她说。
“你知道把麦可打倒在地上的男人是谁吗?”我问她。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是你丈夫,”我告诉她,“他喝得烂醉,逮到艾伦跟麦可在试车门看有没
有哪辆车没锁。艾伦拔腿就跑,但麦可没溜,结果最后满脸都是血。我本来要去
报警,但麦可说如果我们告发德瑞克,他会把气出在你身上。‘史雷特先生是个
不折不扣的王八蛋,’他告诉我。‘每次他小孩占上风,他就会痛扁他老婆。一
我注意看她的反应,但什么也没有。”所以我放过了德瑞克,没有把麦可带到警
察局,而是带回我家。过了三个小时他的鼻血才停。“
她摁熄香烟,拒绝迎视我的眼神。“那事你不能怪我。大部分的时间我根本
不知道德瑞克在哪里,更别提他在做什么了。”
听起来像是为自己辩护的开场白。“我不是怪你。”
“你当然是,就像其他人一样。小孩不受约束,都是莫琳的错。嫁了个烂老
公,也是莫琳的错。呃,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他妈的有谁关心过我?你倒是说
给我听听。”
“牧师和他太太?”
她眼中闪过一阵怒火。“他们对那个黑鬼比对我有兴趣。”
我移开视线以隐藏愤怒,回想起温蒂·史丹霍普说过的话。那可怜的女人总
是躲到我们家来……“就我的了解,每次德瑞克动粗他们就会收留你。”
“只是可怜我,不是因为他们喜欢这么做。”她恨极了这一点,我想。“牧
师每个星期都去敲隔壁的门。他从来不来看我。我得去找他们帮忙。”
“也许他认为安妮要忍受的东西更多。”
“不比我们多。你应该听听她是怎么隔着墙咒骂我们的。”
“你说她只有在你们太吵的时候才这么做。”
“不一定。有时候很难分出是谁先开始……是她还是我们。她的嘴巴脏得跟
下水道一样。不是‘白人垃圾’,就是‘白鬼’或者‘烂货’。把我们气得要死。”
“她是不由自主的,”我说,“她得了一种神经精神疾病,叫做Tourette综
合症。有时候病症包括秽语症,就是会不由自主地骂脏话。安妮的母亲比她更严
重,但也许安妮一遭受到压力就会这样。”
“那她应该关在疯人院里。”
她相信这一点吗?或者这是她一再复述的咒语,作为她做出那些事的借口?
“比较合理的解决方法是叫地区委员会给你们一家重新安排个住处,”我建议,
“老实说我一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没这么做。你们完全是靠福利津贴在过活,分
配给你们的社工比这条街上任何人都多,但不知为什么,搬家的压力向来是施加
在安妮身上,从来不在你们身上。这在我看来一直是非常不公平,她是屋主、有
交税,而你们什么钱都没付。”
“那又不是我们的错。德瑞克失业了,难道你宁愿我们饿死?”
我拒绝让她转移话题。“莫琳,为什么地区委员会站在你们这边对付安妮?
他们一定很清楚她跟邻居处不来。”
“为什么?她又没有抱怨。”
“她骂你们‘白人垃圾’,这不是抱怨是什么?”
她又点起一根烟,对着愚笨的我摇头。“我是说她没有跟地区委员会抱怨过。”
我得特别努力,才能阻止自己因为惊讶而张口结舌。关于史雷特家和波西家
为什么能煽动大家仇视安妮,我想像过无数的阴谋论来解释,但我从来没料到原
因这么简单。“你是说,尽管你们跟莎伦对她提出了那么多抱怨,她从来都没有
回击过你们?”
莫琳点头。
“为什么?”
她没回答,我们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她的头发紧紧扎成马尾,手一直不停抚
过头顶,像是要检查发带还在不在。她似乎正在跟自己辩论,过了20年之后说实
话会有什么好处,尽管我猜她真正关切的——事实上也是我们之所以会有这番谈
话的惟一原因——是要探出我知道了多少,以及我打算采取什么行动。
“因为她怕德瑞克。”她突然承认。
“所以没有提出正式申诉?”
“对。”
“他做了什么来阻止她?”
又一阵沉默,这次更久,然后她尴尬地耸耸肩。“杀了她的一只猫,警告她
如果她说我们的坏话,他就会把其他的猫也杀了。问题是——”她不安地扭动肩
膀,知道不管什么事都不能作为她丈夫行为或她扮演共犯的借口“我们三年里已
经搬了三次家,我们不想再搬了。我们绝对不想回去住公寓楼房。”
“是,”我缓缓地说,“我想你们是不想。”
“只不过是一只猫。”
“唔。”我停了下,瞥向走廊。“仔细想想还真划算……一只猫换一栋房子。”
“你看,所以啦。”
“哦,不。”我短笑了一声。“你少把我跟虐待狂归成同类。要是德瑞克是
我先生,他绝对不会有机会接近半只猫。要是他敢碰我小孩一根汗毛,我会拿把
大榔头敲烂他的脑袋。你为什么那么懦弱?你为什么不反击?”
她的恶意更强烈。“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你不需要每天担心自己的性命。
要是我试图阻止他,你以为他会对我和孩子们做出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报警?”
她轻蔑地摇摇头,仿佛这问题根本不值得回答,而说句公道话,恐怕的确是
如此。家庭暴力在1978年并不受重视,就像骚扰黑人一样。
“他是怎么杀死那只猫的?”我问,回到我感兴趣的事情上。
“把它掐死。”她烦躁地说。“它们老是跑到我们家的花园里,他已经警告
过她说他不会容忍下去。他越过围篱把死猫扔回去,项圈上系了张纸条,让她搞
清楚他的意思。”
“纸条上说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确切的字句。大概是说他下次会把猫钉在围篱上之类的。
他事后没有告诉我。”她垂下睫毛偷偷看着我,继续搬出另一套说辞自我保护。
“我喜欢猫。要是我能,我会阻止他的。我们刚搬来这里时孩子们很爱跟它们玩
……他们一直在问那只橘色的猫到哪去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她死前两个月。”
“1978年11月?”
“大概吧。”
我想起约翰·豪勒特写给希拉·阿诺德的信。我在1978年3 月第一次造访,
提出了两项建议:(1 )在厨房门上安装宠物出入口,让猫可以自由在房子与花
园间来去……“所以是在你们把RSPCA 的视察员弄来找她之后?”
莫琳在小碟子上弹烟头,看着一卷烟灰落下。“我不记得了。”
“他第一次去是3 月的事。他要她在门上安装宠物出入口,因为你们和莎伦
一直在抱怨她家传来臭味。”
她不在乎地耸耸肩。
“你们不担心下次他到访的时候,她会把德瑞克的纸条拿给他看吗?”
“她不敢那么做。她怕RSPCA 几乎跟怕德瑞克一样厉害。”
“她装宠物出入口之前是怎么把猫放出来的?”
“她根本没放出来。所以她家很臭。”
“这不是真的,”我不客气地说,“你刚刚才告诉我说你们刚搬来时小孩有
多爱跟那些猫玩。要是在宠物出入口装好前猫一直没办法出来,他们怎么可能会
见到那些猫?”
莫琳的声音里多了点顽固的意味。“也许她懒得关上后门。”
“嗯,她到底是有关还是没关?你一定知道。你们两家的厨房就在隔壁。”
“大部分时间都是开的。”她与我相视,然后别过眼睛掩藏狡猾的神色。
“所以我们才会认为她家里有鸡。里面传来的味道恶心死了。”
“哦,拜托!”我疲倦地说。“这里惟一的臭味是你家人的体味。天知道你
到底有没有给艾伦洗过澡,有没有洗过他的衣服,在学校里没人愿意坐他隔壁。
可怜的小孩,检查头虱时他一定是第一个……而且总是中奖。要是有运动服不见
了,第一个查的也一定是他的柜子……而且总是人赃俱获。有次体育老师问他到
底有什么毛病,他说他喜欢闻起来干净的东西。”
“那不是我的错。”她又说,哀鸣的声音高得令人厌烦。“我们家没有洗衣
机。”
“我们家也没有。我到主路上的自助洗衣店去洗。”
“你那时候没有小孩。”
“两台洗衣机花的时间跟一台一样。”
“袋子太重了……我不能丢下丹尼不管……不管怎么样,我根本没有钱。德
瑞克把钱全拿去买酒了。”
我看着桌上的那瓶伏特加。“不只他一个人吧。”我冷酷地压过她想辩驳的
企图。“你为什么不在浴缸里用手洗?你又没有工作。你有整天的时间可以好好
照顾小孩。最起码你可以让他们保持干净。”
“我尽力了。”
我等这番发泄已经等太久了,诚实替换了谨慎之心。“那么你应该感到羞愧。”
我板着脸说。“我在非洲看过一些只有一盆冷水可用的女人,她们做得都比你好。
你没有为你的孩子做过半点事,丹尼现在是个好孩子唯一的原因是在某个时候有
某人对他表示过关心。我猜可能是艾伦的太太——”我可以从她的表情看出我说
对了——“因为那绝对不会是你。你大部分的时间都喝得神志不清……就像你丈
夫一样。”
她的态度无所谓得令人意外,仿佛这些指控她以前已经听过无数次了。“日
子总是要想办法过下去,”她说,“而且情况也不是一直都那样,时好时坏。总
之,喝醉了就不会那么痛。你应该试试脸让人给推撞在砖墙上的滋味,看看你会
多喜欢那样。”
安·巴茨写给里士满地区委员J。M。戴维斯的信
时间为1978年
葛兰姆路30号
里士满区
萨里郡
1978年6 月12日
戴维斯先生:
我从一张塞进我家门缝的传单上看到你的名字和地址。你说要是我有问题就
写信给你。我想应该有人帮帮茉玲。她丈夫打得她痛哭。我试过要阻止他,但他
是个残忍卑鄙的男人,喜欢伤害小孩和动物。
非常担心的
安·巴茨(小姐)
地区委员J。M。戴维斯回信副本
“潘铎伯里”屋
公爵大道
里士满区
萨里郡
01—940 —OOOO
1978年6 月20日
巴茨小姐:
谢谢你1978年6 月12日的来信。你所说的事情让我十分忧心,然而若没有进
一步的信息,我也爱莫能助。你没有告诉我茉玲姓什么,也没讲她丈夫是谁,事
实上连她住哪里都没说。我相信你一定能了解,没有这些细节,我很难向相关单
位提报这个事件。
如果你希望我对此事采取行动,请再来信或打上面的电话告知。你也可以来
参加我在上述地址所进行的“诊疗”,以便有机会亲自讨论你所关切的事。时间
是每个月第一个星期六上午9 点到中午,不需要事先预约。
补充说明:未得到巴茨小姐回应,因此未采取行动。7 月3 日晚上11点曾有
一个提到“白人垃圾”的奇怪电话,来电者有可能是巴茨小姐,但对方语无伦次。
本人怀疑之前来信是恶意毁谤。
十五
我瞪着我的咖啡看。“德瑞克杀死那只橘色猫之后,她是怎么阻止她的猫跑
进你家花园的?那时候宠物出入口已经装了很久了。”
“她用一块板子堵住出入口,然后一次只放一只出来大小便。她那个样子蛮
好笑的。她总是挥着手臂跑来跑去,阻止它们靠近我们的围篱。我们想要不是她
整天埋头像只猪一样地大吃的话,做这么多运动应该会让她减轻个二三十磅。你
真应该听听她吃东西的声音……吵死了。吧唧、吧唧、吧唧的。我们光是听就觉
得恶心。”
我的表情一定泄露了什么我不打算显露出来的感受,因为她立刻垂下眼睛。
我心想她真是个恶毒又心胸狭窄的女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