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禅-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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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几个头脑比较清醒的——包括邵寒——早已经想定了:这次开会不单不要放出丁点儿兵权,更要争取更多自主。以后跟官军作战,硬的就留给那些农夫,自己专捡软的、有钱的地方来打;一旦“三界军”呈现劣势,就随时接受官府的招安,回头再在背后捅荆王一刀子,说不定还捞个一官半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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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边女人不够……”一名将领跟身旁的同僚说:“听说你在鲁中县捞了一票……卖我些怎么样?”
“好,反正都玩厌了……七十两银子一个!”
“太贵了吧……先看看货色再算……”
“嫌贵吗?上次你跟我借那批箭,还没有跟你算账!”
两人越吵越大声,几乎就要马上开打了。
荆王却在这时进入大厅。
镰首依旧赤着双足,走过中央冰冷的石板地。天气早回暖了,他身上却裹着一条织花的大毛毡子,头上也用布巾包得紧密。虽然穿得厚重,但他的身子显得比从前还要瘦弱,也好像矮小了一点。脸上泛着一层蜡黄。
自从黑子之后,这四年间他又经历过五次刺杀。其中两次是下毒,可是吃下那足以毒死马儿的分量,他都活过来了,只是身体间歇就会发寒。铜城之役进行时,他都睡在病榻上。
陪在他左右的,是只在腰间挂着长剑的“飞将军”毛人杰和两手空空的孙二。众将看见毛人杰,倒是露出比看见荆王更戒畏的眼神。他们都亲眼见过他带兵作战,知道他是个厉害人物。
看不见小玄王的踪影。
镰首坐在王座上,伸出枯瘦但仍然稳定有力的手掌。
“诸位将军,辛苦了。”
将领们虽然心里并不真的尊敬这个“王”,但都放下了酒杯。
“我军进入伊州界内,转眼已有……两年。”镰首放下手掌继续说。“这段日子,我们跟朝廷对峙,虽无寸进,但仍然稳守据地,未给官军动摇分毫……回想当初我起事时,曾被围袋门谷,身边只剩下二十七骑……”他左右瞧瞧两名忠心的将领。“今天有这样的光景,就像做梦一样……”
镰首扫视七名将领。“可是,我们不能就此安于这割据一方的成就。大地上还有许多捱饿的人,正在等待解放……本王已经决定,三个月内,‘三界军’总体向东面进攻。”
“三个月?”邵寒冷笑。“荆王也坐在这石笼城太久了,不知道外面我们兄弟是怎样打拼吧?三个月是做梦。”
邵寒说完,顿了一顿。他知道打断荆王说话,旁边那毛人杰必然忍不住斥责他。可是没有。毛人杰没有做一声,只是冷冷地瞧着他。这反倒令邵寒有点心虚。
他硬着头皮继续说:“依我看,大王应当再多拨些粮饷,充实我们这几支马军,让我们多打一些游击偷袭,逐少削弱那些狗爪子……再过一段日子,时机成熟了,才看看要不要大进攻……”其他将领也起哄赞和。
镰首瞧着那一张张沾满酒菜油脂的嘴巴不断在动,他一句也没有听进耳朵里。
他只听见雨声,很大的雨。在袋门谷,孤军被围困的那最后一天。他躲在岩石底下,用颤震的手指握着炭条,在札记里写下自己的决心……
他高举的手掌止住了所有声音。
“我明白了,好吧。”
听见这句“好吧”,邵寒和众将领都有点愕然,但也不无兴奋。
——这家伙的意志就是这么薄弱吗?早知道再要求多一点……
镰首伸手进毛毡底下找,掏出来一个羊皮袋子,抛掷到大厅中央的石地板上。
袋口打了开来,泻出一堆金币,当中还夹杂着几颗指头大的宝石。
“就这么一点点?”邵寒失笑。“还不够我打一仗啦!”
“可是,够买你们后面那十四个人。”镰首说时,脸上的肌肉没有多动一根。
一个人同时从正门出现,自内把门紧闭上,并把横闩放下来。
一个穿着灰布衣袍的身影,脸上戴着没有表情的玄黑色铁面具。肩上搁着一柄五尺多长的双手砍刀,刃身泛着寒月般的淡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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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镰首的手这次指向那十四名卫士。“要选择这些金子……”再指向门前的刀手。“……还是选择他?”
“妈八羔子!”邵寒怒然站起。“先毙了你这屁王——”他的声音兀然而止,站在原地的身体流遍了冷汗。
其他六个将军也都站起来,然后露出跟邵寒一模一样的表情,他们同时垂头瞧着几上的酒菜。
“毒……!”
站得最接近门前刀手的一个卫士,无声无息地伸手拔出腰间的弯刀,并顺着拔刀之势水平横砍向那刀手,整个动作连贯一气,迅捷而毫无预兆。
可是那刀手像会妖术般,身体往右后飘移数寸,刚好就让那弯刀的刃尖掠过身前。
刀手耸肩,利用那肩膊之力辅助,五尺长刀以极短的弧线斩出,把那卫士的上半身从肩颈开始斜斜斩裂。血柱激射到半空,又如雨洒降回来。点点血雨滴打在那铁面具上。
其他十三名卫士都被这一刀震慑了。
刀尖指向被杀那卫士的同袍,那人第一个反应本来也是要为伙伴报仇。可是整个身体此刻像被那刃尖隔空钉死了,没有任何动作。
卫士们再看看地上那袋财宝。
兵刃逐一掉落石地板的声音。
刀手这时把铁面具脱了下来,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你们……你们全部要死!”邵寒看看身后已背叛的卫士,又看看荆王,最后才瞧着黑子,“忘了我们布在外面的兵马吗?我们少根毛发,他们就马上杀进来!”
毛人杰冷哼了一声,这才第一次说话:“你们以为等在外面的那些人,比你们带进来贴身护卫的这些家伙还更忠诚?”
邵寒的脸色发青了。
黑子把长刀垂到地上,拖着它一步步向前走,刃尖与石板地磨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知道在城门时,为什么我不跟你说话吗?”黑子直盯着邵寒。“跟快要死的人,没有什么好多说。”
他双手举起长刀。
“你,第一个。”
镰首一脸冷漠地瞧着这场即将展开的屠戮,那面容跟从前在路昌城郊接见新兵时相比,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有点像于润生。
完成这次肃清之后,荆王镰首重新完全掌握“三界军”的指挥权。
跟朝廷之间短暂而有限的和平,也因此宣布结束。
大地即将卷起一阵带腥的风。
第五章 观自在菩萨
宁王很少有后悔的事情。
然而这一年他开始有点后悔:太早让陆英风死了。
“三界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农民兵的战力强不到哪儿,可就是数目太多。“三界军”自从突破了伊州的防线后,所过之处就有无数人加入起义,兵力如滚雪球般不断壮大,如今已经蔓延四个州。
宁王这十多年来确实有心整顿朝廷及地方政治,纾解民间的种种不平情绪;可是,伦笑和何泰极遗下的腐败流毒实在太深,改革所耗的时间实在比他想象中长得多;加上又要顾及南藩诸王之间种种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还要填补上次“勤王”的军事支出,处处不能下刀……
其中进行得较有效率的一项,是借助“大树堂”取缔了全国私盐,改原有的“官盐公卖”为“专卖制”,由“大树堂”专营贩运,有效控制盐价,然后准备逐步降低盐税,以解民困……
——可惜还是来不及……
匪军声势虽大,但以朝廷的总兵力,假如统合出击也具有绝大的优势。问题是在夺取了政权之后,南藩诸王这些年间为了追逐权力而明争暗斗,早生嫌隙;如今各自拥兵,都不愿意当先剿匪。
宁王终于也忍不住要召开会议,对诸王痛陈利害。
“我们有必要像当年般再次团结在一起,否则这么多年来一切的努力成果,都可能白白输掉。我们将成为另一个伦笑,另一个何泰极。”
诸王这才醒觉匪乱的严重程度,可是,彼此的矛盾不是一席话就能化解的。经过两个月的商议、政治交易与讨价还价,他们才答应各自释出部分兵权,纠合一支大规模的平乱大军。来自各地的部队以锐州为集结点陆续调动,会师已即将完成。
继而令宁王头痛的却是“平乱大元帅”的人选。经历两次大战,新旧政权里较突出的将领都消磨殆尽,从战争中磨炼出来的新星却寥寥可数。
——而两场战争中唯一的主角,也都死在那条暗街里了……
这时,宁王想到一个军队以外的人选。
“大树堂”的狄六爷。此人的统筹能力,在管理“大树堂”时表现无遗;虽然长期只担任于润生的执行者,但对现场形势的判断和应变都极出色;气魄胆色虽然并不突出,却以稳健和耐性补足了。
更令宁王欣赏的是:这个黑道男人,在统合部下和激励士气这两方面,具有罕见的奇妙才能,还拥有一股不可思议亲和力……这些全都是这支“平乱军”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可是,宁王还是把这想法放弃了。要说服诸王任用一个黑道人物当统帅,是绝不可能的事。贵族都是血统和出身的坚定信仰者,当年他们对出身寒微的伦笑和何泰极具有共同的仇恨,亦是根源于这种思想。
最后经过多次商议,宁王爷也只好妥协,同意拜黄漳为“平乱大元帅”。十多年前的“勤王战争”里,“鹿野原会战”之后,陆英风率“裂髑军”闪电北攻,就是留他率领南军主力守在藤州,继续围剿彭仕龙的残部,最后逼得彭仕龙投降。
黄漳是南藩的旁支贵族出身,又是南军子弟兵里培养出来的将领,诸王皆无异议。
宁王知道,虽然黄漳过去亦立了不少军功,但才能与陆英风,甚至当年的文兆渊相比,完全是两个层次。不过,“三界军”至今也未曾打过一场真正的大会战,其将领亦未受过考验。宁王只寄望,“平乱军”精良的装备、有素的调练与大战的经验,能够确保胜利……
这样,整片大陆的眼睛都把视线投在锐州一地,看着“三界军”的奇迹是否会延续下去。
于承业骑在马上,回头看看后面行进缓慢的辎重车队,不断在叹气。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离开首都已经三年了。
在于润生的疏通下,他长期留驻在大后方:先是锐州真阳城;“三界军”攻克全个伊州后,锐州成了主战场,他又退到更东面的培州,跟兵凶战危的前线隔得远远的。
可是,他没有一天不想家。
营中的生活还是好好的——上面的将领都知道他的特殊身分,几乎是排着队来巴结他。起居饮食全部不缺,差事也全是最轻的,甚至还有女人。培州由“平乱军”接管之后,所有物资皆由军方控制,民间黑市的物资价格飞涨。不少女人就只为了吃几顿好的,都愿意向军士献身,像于承业这样的高级军官就更不用说了。他这三年来玩过的女人,比在首都时还要多。甚至对柔儿的挂念也早就变淡了……
不过,他还是戴着那个铜手镯。他靠它提醒自己:这一切都会过去。他很快就会回去,再次拥抱柔儿,也再次拥抱首都……
锐州的大会战将要爆发了,他只渴望快点完结——死多少人也跟我没有关系。把那些臭农夫杀光,或者赶回田地里也好,结束这一切混乱,耕田的便他妈的滚回去耕田吧,让我回去当我的“大树堂”继承人……
车队仍是走得缓慢。没办法,这儿运载了足供三万人马吃饱一个月的粮食。当然,他跟上司也从中扣了不少,再拿到黑市倒卖。钱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是按照父亲的指示,收买军队中的人脉关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战场——所谓“接近”,其实也不是真的很近,只要把粮草运到位于州界的璞和城交付,就可以马上回去,那儿距离大战的中心真阳城还隔着百多里地。原本负责的那个同僚疽疮发作,他就自告奋勇接手了。也许是因为在军营里待得太闷,想出来走走;也许是因为知道同僚在背后都讥笑他这个“少爷兵”,忍不住要干点事情给他们看看……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
出来后他就后悔了。行军吃的苦是其次,最可怕是长期在野外露宿的感觉,没有了在城市里那种熟悉的安全感,空荡荡的四面都泛着危险的气味。他夜里甚至回忆起,童年在京郊与饥民露宿的那些遥远的日子……
他巴不得手上有一条鞭子,亲手驱赶车队加快前进。守卫他的那队轻装骑兵,在大热天的太阳底下一个个都显得没精打采。
于承业再次拿起鞍旁的水壶,大大灌了几口。战甲底下渗湿了汗水,他感觉身体像长期浸在一条暖暖的污水沟里。他决定了:回去之后,要泡好大的一缸飘着花瓣的冷水,还要在水里跟两个姘妇做爱……
“好像……”身边的卫士长突然说:“听到些声音……”
于承业从想象中清醒过来。他瞧向官道前后和两旁的平原,什么也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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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唬吓人嘛……”他轻声斥责。“这儿又不是前线……”
“大概听错了。”那卫士长耸耸肩,又继续向前策骑。
突然他又拉住了缰绳。
这次连于承业也听见了。
像是远方打闷雷的声音。可是和雷响不同,那声音是持续不断的。
“什么?……”于承业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那边!”一名卫士指向北面的平原尽头。
于承业跟所有人都看见:地平线上扬起了一股尘雾。
“是什么?”于承业策马到卫士长身边,猛地拉着他的手臂在摇,另一手指向那股烟尘。“看见了吗?是什么?是什么?”
“好像是……”卫士长干哑的声音像呻吟。“骑队……”
“是自己人吧?”另一个卫士高叫。“这儿离州界还有五十多里,贼匪不可能在这儿出现!”
“对呢……”于承业喃喃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多于让部下安心。“是友军,不会是别的……也许是璞和城那边来接应的人……”
“可是……”那卫士长皱眉说:“……自己人为什么不走官道,要走野地?……”
“天晓得?”于承业朝卫士长吼叫。“妈的,说不定他们迷途了,走了远路……”
烟尘极迅速地接近。已经开始辨别得出骑队的影子了,但无法确定是不是官军。
守卫辎重车队的骑兵全部极度紧张。所有官军护卫的眼光都投在于承业身上,等候他发出迎战的指挥号令。
于承业扫视身旁的部下。
这原本应该是他期盼已久的时刻,千人正在等待他的领导,这许多男儿的命运都握在他手里。
就如将来继承“大树堂”的一次演习。
可是在这个时刻,他却发现了一件事情:
——原来,我办不到……
踏着马镫的双腿开始发软。
这段珍贵的时机,就这样被脑袋一片空白的于承业浪费掉了。
骑队已达五百步之距。
最前方的一骑,高高提着一根旗杆。
绿、黄、红三色的飘扬旗帜。
辎重车队发出恐惧的呼叫。
——不可能的!匪军不可能平空在这里出现!就像鬼一样……
车队完全没有做过任何防备的态势,仍然维持前进时的长列。成尖锥阵形的“三界军”骑兵队如利刃直插车队中央。翻飞的马蹄与刀枪,散射的血肉。
骑队直贯而过,车队被拦腰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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