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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红帮演义-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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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关张之桃园结义不以同年同月生,愿以同日同时死;宋江吴用之梁山结义,誓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后世江湖
流亡之辈,山野桀骜之徒,互相结合,以成伟人团体,胥本斯旨。而所谓青红帮者,亦于是乎产生矣!迄今帮势蔓延,
中国二十二行省莫不有彼辈之足迹。彼辈无论至何地方,均有同帮招待。故其势力日增月盛。凡社会上所发现之强劫暗
杀各案,几无一案不与彼辈有关系者,言之至足惊人。虽然,青红两帮,内幕固自有别。青帮中流氓、探伙、差役、兵
勇等为多;红帮则光棍、盐枭、强盗、长江兄弟等居多。江湖上虽有青红不分家之名称,论其实际,凡入红帮者,皆进
青帮门槛;而入青帮者,未必皆入红帮门槛也。
    友人苏君际青,于前清为团总,所部士卒皆在青红帮。而苏君为之老头子。苏君之言曰:凡治军者,能以帮规严勒
所部,则兵士皆听约束,一切法纪军律,俱具文耳。余骇然曰:帮规之严,果如是耶?苏君曰:“岂止此哉!凡在帮者,
须绝对服从老头子,老头子命尔死,尔不得不死;老头子命尔生,尔亦不得不生。故帮中人咸有一种特性,曰:不怕死。
此不怕死之特性,善用之,则为侠义;不善用之,则流为剧寇。重然诺,轻金钱,爱朋友,敬长上,临难不惧 赴死不
顾,此帮徒中之侠义者也。知帮规而不顾法纪,逞残杀而罔恤同胞,勒索乡民,劫掠富户,此乃帮徒中之败类矣。”余
瞿然曰:“信斯说也。帮徒中多血性男儿,苟有智者能利用之,以为国家驰驱,可以扬国威,雪国耻。乃彼辈终于青红
帮,犯上作乱,为世诟病,何哉?”苏君曰:“辛亥光复之役,彼革命党员,十九青红帮也。否则革命成功,决无如此
之速。”余憬然曰:“青红帮之历史,必有可观。君能为我述之乎?”苏君曰:“诺。”于是上自结帮原始,下迄革命
成功,原原本本,详述靡遗。余遂信笔载之,历半月而始毕。书既成,题曰《青红帮演义》。
    呜呼!我著《青红帮演义》,我怒。怒我国政府无道,官吏昏庸,社会上多不平事;我著《青红帮演义》,我喜。
喜政府虽无道,官吏虽昏庸,社会上虽多不平事,而有血性之男儿,竟能结合青红帮,以抵抗政府与官吏;我著《青红
帮演义》,我哀。哀青红帮之份子,良莠不齐,不能成大事;我著《青红帮演义》,我乐。乐青红帮中多奇伟之士,喑
呜叱咤,不可一世,其所作为令人气壮;我著《青红帮演义》,我惧。惧其党徒,皆以杀人越货为事,桀黠之徒,复倚
帮中势力,以欺压良民,而良民不能安枕,社会不平,益以加甚;我著《青红帮演义》,我爱。爱其人侠义,爱其事诙
奇,爱其血气,爱其天真;我著《青红帮演义》,我欲。欲青红帮中人,皆以其不怕死之特性,以对敌国,内以勤正,
当之职业。外以御不共戴天之强暴。则所谓青红帮者,不以青红帮修爱国男儿之名,行见洋溢乎世界。我著此书,而七
情动。呜呼l 我意如此,作《青红帮演义》,不知青红帮兄弟以为何如也? 
 民国十一年夏节,常熟吴虞公序于上海世界书局。

第一回 演武场小英雄失仪 集贤镇老将军杀虎
  话说明朝末年,李自成作乱,崇祯帝自杀,吴三桂因为爱妾陈圆圆被李自成占了去,冲冠一怒,借得清兵入关,虽然杀败李闯,报了冤仇,却把天下江山,平白地送给了爱新觉罗氏。清朝自从世祖定鼎北京,打平天下,直到高宗时代,已经百年。那时五谷丰登,人民安乐,所以乾隆皇帝几次巡游江南,做了六十年太平天子。
  且慢,那时果真天下太平,这部演义又说些甚么?自古道:“患生于所微,祸生于所忽。”乾隆帝自负聪明睿智,政必亲裁,谁知早已伏下祸根,至今二三百年,仍是没有扑灭,百姓受累不浅。这个祸根,究是什么?诸君不要心慌,待我慢慢道来。
  却说乾隆十二年秋间,淮安府教场上打扫得干净,中间演武厅前,竖起两面黄龙大纛旗,秋风猎猎地吹着,气势甚是雄壮。五百军健分立教场两边,一个个宝刀出鞘,刀光似白雪一般,耀得人眼花缭乱。不多一会,武主考黄定忠率领一班恶狠狠的教师,都到演武厅前坐定。各属县武生前来考试的,约有三四千人,跻跻跄跄拥在教场里头。一声炮响,把教场门关了起来,那时人声寂静,只待主考点名发令。
  隔了好一会,只听得演武厅上发令道:“山阳县武生赵文炳演试武艺。”那时武生班中,走出一个瘦小后生来,立在教场中间,先试千斤石。那块青石足有台面来大,那武生蹲身下去,不慌不忙扶到胸前,又慢慢的放了下去。众人看了,暗暗叹服,主考更是欢喜。那武生又取了十二力宝雕弓,站好步口,拽开弓弦,觑得靶子较切,连发三箭,不偏不倚,都射着红点子上。这一来,众人都喝采,主考一发得意。那武生演罢,退入班中。
  演武厅上又发令:“山阳武生翁麟瑞演试武艺。”一声令下,教场中奔出一个伟少年来。那人生得燕颔虎额,熊背狼腰,年方一十七岁。因为他生性憨直,武艺高强,惯打不平,山阳一县泼皮都怕惧他,唤他叫做镇山阳翁麟瑞,着实是个少年英雄。那天到了教场里面,看看几块千斤石,都不及方才赵文炳演过的大。他本来好胜,便也取这最大的千斤石扶到手里,觉得不甚重,双手一托,托将起来,那块石头已托在他头顶之上,自肚里思量道:“这却作怪,怎么一块很大的石头,约摸只有一二百斤重?且不要管他,待我再来试它一试。”想着便把那石向着空中只一丢,约有二丈多高。落下时,双手向前一接,恰巧跌在手里。又是一丢,丢在原处。众人看得呆了,都想从来考武,却没有见过这等有气力的武生。又看他面又不红,气又不喘,更加叹服。
  那时,主考黄定忠看了,吃惊不小。翁麟瑞丢了石头,走到考官面前禀道:“非是学生力大,其实这块石头只有二三百斤,莫非有弊?请老师作主。”主考听了,大怒道:“考试大典,谁敢作弊?快退下去,再演弓箭!”翁麟瑞只得退下,又去架上取了一面十八力宝雕弓,隔开靶子一百步远近立定了,搭起弓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尽平生之力,扣得满满的,正待射出去,只听得拨刺一声,把那弓背折断了。翁麟瑞丢在地下,口里说道:“这面弓,却恁地不中用,如何一拉便折了?”此时众人看见,尽皆吃惊。主考拍案大怒道:“小子如此无礼,在教场中演武,全没些儿礼节,快与我逐出教场,不准考试!”旁边众武师齐声劝道:“这武生折了弓背,虽然有失仪礼,其实有气力。这数千武生中,只恐无人及得他。主考选拔人才,请另眼相看,勿拘小节。”主考冷笑一声道:“他果然有气力,可把三十力铁胎弓拿来,叫他试一试。他若拉得来时,便提拔他。”说着,便叫左右到武库里去,抬出那面铁胎弓来,放在教场中。
  众人此时都要看翁麟瑞显武艺。翁麟瑞取弓在手,看弓背上镌着“常遇春”三个金字,不觉吃了一惊,自忖道:“往常多听得师父说,常遇春一张弓,与宋朝岳飞的相仿,足有三百斤。臂膊里没有一二千斤气力时,如何拉得开?刁恶的主考,取出这张弓来,不是特地来为难我?他人不敢拉,我却偏要试一试。”那时弓弦没有扣好,翁麟瑞想要扣上去,却哪里扣得上。原来施用弓箭,也有个道理。大凡扣得上弓弦时,便可以用得这张弓。那张常遇春用过的铁胎弓,藏在武库里几百年来,没有人扣得上,所以无人敢用。翁麟瑞看看扣不上,发起狠来,没命的把那张弓折转来,居然被他扣上去。那时众人不知就里,并不称奇。主考心中明白,看见了,如何不吃惊?那时翁麟瑞扣上了铁胎弓,心中好不欢喜,摆好步口,取弓在手,拔了一枝箭,搭上弓弦,要想拽丌弓射将去。只是气力用尽了,哪里拽得开!当下主考黄定忠见他拽不开弓,心中暗喜,却装作满面怒容,拍案骂道:“这小子全没本事,弓也拽不开,却来这里逞能,有失考场仪节!”喝令左右,把他驱逐出场。此时众武师不敢劝阻,由他将翁麟瑞逐了出去。众人见了,尽皆叹惜,都说:“这般好武艺,何人及得?却因失仪被逐,可惜可惜。”这一场考试完毕,那瘦小后生赵文炳,却是第一名武秀才,不在话下。
  再说翁麟瑞出了教场,心中纳闷,自念:“师父教我十八般武艺,件件来得,只望我功名成就,将来同国家出力。如今白手回来,何颜再见师父?叵奈黄定忠这厮,有心要算计我,指我失仪,逐我出场。这冤仇不报,如何出得我心头之忿?也不算好男儿。”又想:“我父母早已没了,师父又没儿子,从小教养我,认我做义子。我若不回去时,又累得他心慌。”正在委决不下之时,对面撞来一人,将翁麟瑞一把胸脯扭住,说道:“考场没有散,你到哪里去?”翁麟瑞抬头看时,认得是师叔归槽马林锦。当下林锦放了手,问道:“你何以此时出场?”翁麟瑞叹口气道:“叔父,一言难尽。”便将如何丢弄石头,如何折损弓背,主考如何为难的事,一一说了。林锦听罢,不作一声,但说道:“你师父在家,恐你在教场中失仪,特叫我来指导你。只因迟了半天,不曾和你见面。既然如此,快回去见了师父再作理会。”翁麟瑞只得跟他回到师父家里,拜见师父,将前事各细说了一遍。师父笑道:“这事何足为奇?世间屈没人才,也不是你一个。你再用心习练三年,总有出头之日。”原来他师父姓张名岳,练得一身好武艺,再兼天生神勇,万夫莫敌。雍正初年,投年羹尧部下,充个步卒,随他平定青海,积功升了千总。因为年老乏嗣,还家休养,教授拳棒为生,年已五十余岁。其人生得身躯肥硕,须眉伟然,因此人称老将军张岳。手下有徒弟三五百人,只爱翁麟瑞天性真实,体格强健,把平生本事尽教授他,认为义子。这一天翁麟瑞被逐回来,张岳并不见怪,林锦也自告别回去。隔了三天,武榜揭晓,张岳得知赵文炳第一名中选,叹口气道:“国家考选武士,那些考官只当做儿戏一般。这场考试,别人考了第一倒也罢了,只这赵文炳,是沿壁鼠李仁的徒弟,人又生得瘦弱,至多有一二百斤气力。只因他是赵协统的儿子,考官就抬举他,这样如何平得人心?”翁麟瑞听他师父之言,说道:“恁地看来,前天那块台面来大的石头,果然有弊。考官有了这种心思,如何选得出真才实学?我一世也不再去考。”
  说到这里,只见外面奔进一个人来,口中嚷道:“反了!反了!”张岳、翁麟瑞抬头一看,认得是林锦,慌忙问道:“什么反了?请坐了再说。”林锦只管说道:“新任孙知县,委泥身金刚李得充丁捕快。那人倚仗知县势力,无恶不作。有个把兄弟,叫做爬山虎何义,往常在海州一带做贩盐私商,知道我在集贤镇开设官盐局,生意发达,约了三五十个枭匪到我局里,把局员赶散,公然把这盐局占去。镇上虽有兵勇驻扎,却早已有李得吩咐,不敢预闻。我到县里去告发时,半路上被他们截住,不许进城。我想这孙知县做事糊涂,就去告发也不能得直。张老将军,请你替我想个法子,救我一救。”翁麟瑞听罢,叫起来道:“清平世界,如何容得这样人?他们有官长保庇,眼见不能和他讲理。师父,我们去捉住那厮,再作商量。”张岳道:“不得造次!这李得我也相识,待我去和他说话,却再理会。”说着,立起身来,对翁麟瑞道:“你服侍林师叔,沽几斤酒来,在家只顾吃,我自去会李得。”说罢,拔步便走。
  赶到城中县衙里,寻着了李得,招到酒店里坐定。酒保盛上酒菜来。张岳便开言道:“李大哥,今日小弟到此,有事奉托。”李得道:“将军有何事见委?但说不妨,小弟理当尽力。”张岳便将爬山虎何义强占盐局的事说了一遍,且道:“闻得这位何义,是大哥的至交,因此特来相烦,请大哥去劝他让还了盐局,免得人家朋友分上不好看。”李得听罢,呆了半晌,答道:“将军别事见委,小弟无有办不到。这却有些为难了。”张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兄何必推却?”李得道:“将军不知其详,容小弟奉告。当初何义从海州来时,说起要占据林棉所开的盐局,我却不知林锦是怎样人。因为何义是我至交,就允他帮忙。现在已经到县备案,许何义营业。这件事如何翻覆得来?并且何义这人,生来不怕事,我去劝他,必不肯听。”张岳道:“如此说时,我与你同去走一遭如何?”李得道:“将军肯同去最好,可知小弟不是说诳。”说着,吃了几杯酒,付了酒钱,同了张岳奔集贤镇来。
  其时秋末冬初,天晚得快,集贤镇离开城于有十里足路,走到盐局门首,已是初更时分。但见灯烛辉煌,正在大宴宾客。远望正厅上,放着五六席酒。只见李得走到厅前,高叫道:“何义兄弟,如何不请我吃酒?”那主席上坐的何义看是李得,慌忙立起迎接。李得道:“还有老将军张岳在此,要和兄弟说话。”何义道:“什么老将军,我却不认得。”李得道:“便是山阳县有名的老将军张岳。”何义道:“姑且请来吃一杯酒。”李得便出厅来,招呼张岳进内。相见已毕,张岳便就客席上坐了。打量何义时,有五尺余身材,四十多年纪,生得颧高额广,两目凶光暴露。三人入席,酒过数巡,张岳忍不住,目视李得,叫他说话。李得便开言道:“何义兄弟,今日老将军约我到此,非为别事,只因这开盐局的林锦,是老将军师弟,特来和你相商,把盐局让还了他,我自有位置给你。”何义闻言大怒道:“李大哥,你却也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恁地好说话!什么老将军、小将军,我都不认得!”张岳忍住气道:“老兄息怒,听我一言。走遍天下,总有一个道理。林锦的盐局,被你占了,如何肯甘心?你既然得手了,叫你让出来,你也不情愿。我却有个计较,你若让了盐局,我和李得担保,叫林锦让你在此镇上再开一所,分别营业,各不相犯,恁地时,大家好看。”何义一闻此言,怒气冲天,圆睁双眼喝道:“你是怎样狗才?到这里来欺负我!须知我在海州一带,纵横数百里,谁不知我叫做爬山虎何义?我要怎的时,谁敢道个不字?你要我让出盐局,我也可以,只问我三千兄弟肯也不肯?”张岳道:“你休得逞强,毕竟不肯让出,也好商量,何必把三千兄弟来压倒我?我虽老朽,千军万马中,也曾杀得进杀得出,却不曾见如此不讲情理的汉子。”何义听了,一发大怒,狂叫道:“谁替我把这老头子撵出去?”说犹未了,只见五六桌酒席上的宾客,恶狠狠地围了上来,有几个磨拳擦掌,欲待出手殴打。
  这时张岳再也忍耐不得,须髯倒竖,怒发冲冠,霹雳也似大吼一声,霍地立起身来,双手一挥,早跌倒丁十来个。何义更不多言,一脚踢翻了桌子,直扑张岳。张岳趁势一闪,待他扑到怀里,就他背脊骨上只一拳,打倒在地,翻转身躯,骑在何义背上,提起拳头,对着后脑壳上扑的一拳,只听得似敲碎瓦钵儿一般声音,脑浆迸裂,血流满地而死。张岳见打杀了人,并不慌张,跳起来道:“谁敢上前,以爬山虎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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