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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但梦沧澜-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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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地方。冷笑了一下,年轻的一品大员躬了躬身:“风如谢太傅教诲。那么太傅,待会儿见了。”
沐沧澜望着他半晌,终是转过了身去。
“风如告辞。”
沐沧澜点了点头,目送那本朝最年轻的辅臣昂首走入了炎夏炽烈的阳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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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七夕佳节,更是天子大婚,普天同庆。
紫禁皇城热闹非凡。年轻的皇帝剑眉星目,着一身大红,上面金线绣的九龙光华灿灿,这样铺张绝艳,也丝毫无损英气,反倒透出股别样的威严隆重。众人只能仰视,见华盖下,那长身玉立,目光辽远,神情喜怒难辨,似乎是在等待新娘的到来,又似全无期待。
鼓乐齐鸣中,宫门一道道打开,迤逦的艳红如一道红色的河流层层穿越过道道宫墙,向这天朝的心脏奔流而来。
众人终于看见皇帝脸上露出了丝跃跃的神情,终于有些像个平常的新郎官。
只见那红色的队伍渐渐的近了近了,前头是百对手持云孟传统祭器的少年开到,往后则是百名手捧鲜花的云孟少女,边走边将手中的花瓣抛洒,如云似烟,再后面才是新娘——正宫皇后云孟郡主的车驾,绣楼凤舆,流光溢彩,车后随着前来送亲的皇后亲叔、云孟王弟夏久所率的官员和亲卫队伍,绵延数里,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才都进到了皇城里来。
凤舆一在大殿前停下,便听三声鞭响,在宫女和诰命夫人的搀扶下,新后走出,远远的,只见凤冠霞帔,如流霞灿烂。
众人惊艳的目光中,皇帝只是淡淡看着,看着他的新娘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带着苗疆的热辣,竟悄悄的靠向了他。他却没多看一眼,转过身去,随礼官唱赞,完成一拜、再拜、三拜。
礼炮齐放,烟花耀眼,更有宫外百姓自发燃放的烟火照亮了半边天空。皇帝脸上却一直没有笑容。如此,终于到礼成,帝后同归交泰殿,众臣则领宴永华门。各自前往,无人注意到临去前,皇帝瞥了阶下郑风如一眼,年轻的臣子点了点头。

九 不如归去(下)
交泰殿内,同样灯火辉煌。
红烛摇曳下,佳人端坐,似含羞带怯。
年轻天子手执如意,揭开那朵并蒂的莲,新娘依旧低着头,长长羽睫垂在粉颊。怀曦未多停驻,径直在床边坐下,宫女端上青玉合卺杯,正要接过,却被新娘抢了先——“我来。”玉手拿过酒杯,盈盈捧至他面前:“陛下,请。”
他这时方看清了他新娘的容貌,溶溶烛光镂刻玲珑轮廓,一抬眸,一娇笑,绝世的容颜。
他伸手接过酒杯。新娘亦嫣然举杯,手却被他一挡,只见英俊的天子终于露出了笑意,眸子灿亮;“让朕来教你:合卺酒应该这样喝。”说着,搂过她来,就要拿自己的酒杯喂她。
“陛下……”她却迟疑。
他反更加贴近,犹含微笑:“怎么,不敢?难道酒里有毒?”
她秋水一寒。怀曦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寒光扑面而来,眼中反笑意更浓,三下两除二便点了她|穴道,一边掂着夺来的匕首,一边笑道:“这是用来自杀的吧?压根就杀不了人嘛。”
“你,你不是中了银蜂针?”她不甘的问。
“呵呵。”他挑挑眉,“难怪你拜天地的时候那么不害臊的贴着朕。”
“你!”她脸一红,干脆沉默。
怀曦也就不再与她罗唆,打开殿门,一侍卫闪进门来:“皇上,御宴那头都安排好了。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臣等立即行动。”
“好。”怀曦点头,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飞扬神采,侧脸亦教人看得竟有些目眩。
她嘴上却道:“你不会成功的!”
怀曦笑笑:“就凭你叔叔带来的那点兵丁?想夺宫还困难了点。”
新娘瞪着他:“谁说的?!我们带来的都是会使用苗疆异术的蛊兵,你是跑不掉的!再说,还有我爹爹呢,如果我失败了,他就会立刻带着全云孟的兵马杀进城来!”
怀曦不在乎的冷笑,眸中清寒:“这么说,你爹他是决心捧西百里的臭脚咯?”
“才不是!”她又一次红了脸,“爹爹只不过是利用那个傻瓜而已,等我们控制了京城,再重新瓜分天下!”
怀曦终于转过了脸来:“朕等着。”
淡淡的一句,却让人感到排山倒海。她第一次直面正视着这名义上是她丈夫的少年天子——俊秀如青山,冷冽如长风——亦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竟然脸上又开始发烧:“你,你要去哪里?”
“喜宴啊。”他转身扬长而去,“咱们的喜酒难道不喝?”
她脸红得越发厉害,竟忘了原本要说的话。
“哐”的一声,他已经离开。她终于想了起来,原来是:你,当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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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夜色的人知道此时已是开弓之箭,再难回头。
因未亲政,所以名挂名天子手里能调动的兵马并不多。皇宫守备名义上都掌握在领着侍卫内亲王的摄政王四王手里,他这些日子暗中拉拢的不过是其中几营由新派将领所掌控的人马。虽说九门提督乃是当初由内阁亲拔的张克化旧部,但要是皇宫这头事有不偕,自己先作了俘虏,那外头再有千军万马也是白费。所以,怀曦心里其实并没有刚才嘴上说的那般有信心:到底自己太年轻,威信究竟有几何,是否敌得过别人威逼利诱卑劣手段?不到最后一刻,谁也都难说清。只道,今夜不是喜宴却是杀宴。成王败寇不过一搏,胜负生死也许就在一夕。
想着,不禁心潮起伏,却是激越大于恐惧——
亲政乃是无人能赐予的权利;成长亦是无人能教授的必经。
风刀霜剑中成长起来的人知道这巍巍皇宫中的生存之路是一条必须流血的无归旅程——
澜,这一切都是你曾教给我的,如今,我就让你亲眼看看我用鲜血将它履行!
只是……想到这个名字,刚硬的心上忽然掠过丝柔软,一抹青影像嵌在灵魂深处最深的疼痛。纵再豪气云天,心头也会涌上不舍:
澜啊,原谅我这几天的沉默,我不能明言的道别。就让那晚,作为我的抱歉吧——那晚我以帝王之尊屈尊降贵奉上的温柔,那夜由我为你带来的极乐——就当是我说不出口的所有,我留与彼此的最后的怀念梦境。但愿有一天你想起我,想到的会是那样的快乐。
澜,朝阳殿里有秘道,我已嘱咐了胡福,若我有事则立即开启送你逃生。
澜,我知道你会平安。
所以我纵身丧,魂亦会随你终生。
所以现在,我心沉定。
澜,现便请你好好看着我,且看我凤怀曦,将拭手,与天争!
想到此,甩开最后一丝缠绵,皇帝再无迟疑,径直往永华门走去。
没料到,当真看到了一片宁静的天空。那样祥和的美景,如构思筹划了许久的梦。
而眼前,这究竟是梦圆,还是梦碎?
怀曦愣在了当场: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出现,那些人不是应该立刻狗急跳墙采取行动吗?却为何这样其乐融融,歌舞生平?
在场所有人,包括云孟人在那,见了他都是伏地叩首,山呼万岁。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疑惑的目光环视过众人,随口道了句:“平身。”众臣起身,他终于发现了——
澜?!
百官最前列,沐沧澜朝服玉带,容色清宁。
烟花璀璨,照亮彼此凝注的眼睛。
是——你——?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少年天子眼中掠过的疑惑,至不甘,最后至自嘲的冰冷,心里忽像被什么冰封。
他则明明白白的看见他最信任的人眸里又一次浮上他所不能懂的平静和不能融化的寒冰。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我难道做错了什么?
同时问出,却又都无声。
以为会这样僵持到天荒地老,却见阶下一人出班,奏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刚刚接到前方云如海的奏报:南泗叛军全军覆没,首恶西百里自刎而死。臣等恭喜皇上洪福齐天,双喜临门!”
众臣纷纷应和。
难怪!怀曦终于明白过来:南泗一朝覆灭,云孟还有何动手的凭借?难怪现在选择了先观望。于是,含笑颔首:“果然是大喜之事。去把皇后和太皇太后也请来,一起热闹热闹!”说着,举起金樽,遥遥一扬:“来啊,大家一同举杯,为我天朝繁荣昌盛!”
轰然的应声响彻行云。
喜庆吉祥的气氛似乎是真。
而太皇太后和皇后的到来则更掀起了高潮,人们都看见了,皇帝亲自迎上前去揽过为宫女搀扶的皇后,皇后看了他一眼,露出羞涩的笑容。
看得所有人都放下了一颗心。
一场风波又一次被消于无形,却不知少年胸膛里燃烧的火焰又一次被无情浇熄。无人知道那心中的隐痛甚至深于失去皇位的担心。
站在帝座前的人忽然感到一道同样包含冷意的目光投向自己——
是四王!
他亦直视过去,夜空中,礼花将彼此神情照了个通明。
远远的,怀曦看到四王端着酒杯,竟施施然的踱到了那人身边。
目光急跟过去,却听不到四王言语:“何苦呢?跟了他不也一样是沦作禁脔?”
只看得见沐沧澜挑起眉峰,笑如春山:“这是我们俩的事,不劳王爷悬心。”
四王哈哈大笑:“我等着看你后悔。”
沐沧澜抬眸,目光落在九天云外:“我无怨。”
怀曦听不见,只能看见四王噙着抹冷笑离开,眼睛朝自己又是一扫,竟是暧昧一笑。再忍不住,他奔下御座。
沐沧澜转眸望着一把抓住他手的人:“陛下?”
怀曦对众臣都笑:“太傅抱恙多时,今日能亲来参加朕的喜宴,朕实在是很高兴,朕请太傅过来说话。”
“这……陛下……”沐沧澜却能看到皇帝对自己敛着眉峰,凤眸中有着不知名的光在闪。但他还是垂下了眼帘,毕恭毕敬道:“陛下请回座,这,于礼不合。”
“怎么不合?”怀曦看见他抬眼,御座上的艳红似凄艳了他深黑的眼底:“那不是臣下该踏足的场所。”
怀曦心里一阵酸苦,不由低声冷笑:“你是因为她?呵呵,你可知道我刚才差点被我的皇后给害死?”
沐沧澜淡然一笑:“臣知道陛下应付得来。”
是啊,我当然应付得来。千难万险都被你一人给挡了,我还有什么应付不来?将这样的小伎俩留给我解决,与让我坐享其成又有何区别?!
正要再言,却听上头老太后道:“皇帝,快过来,别冷落了你的新娘子啊。”
众臣都跟着她笑。怀曦只得回了御座,看见那一抹紫袍又融于宦海,转瞬不见。
他们中间已隔得太远。
巨大的舞台置于他们之间,庆贺的歌舞百戏一一上演。
满目繁华,如浮影,心却越来越沉甸甸。
怀曦只管微笑,观看着他人为他安排的戏码,心却早在天边。此时,舞台上忽然一静。灯光蓦然一暗,再亮起时,舞台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扇巨大的屏风,上书行云流水数首古诗。
众人无不屏息观看。
幽雅梵音响起,屏风缓缓打开,一抹灰影排尘而出。
“雪舟?”太皇太后第一个惊呼。
舞台中央的人双手合十,深深一拜:“贫僧雪舟敬贺陛下大婚,愿我佛庇佑吾皇江山永固河清海晏。”
“谢大师,谢佛祖。”怀曦亦含笑颔首。
老太后又问:“大师此来可是有什么特别安排?”语调甚是慈祥。
雪舟回之以微笑:“贫僧今日特地准备了个小节目,为陛下祝兴。”
“真是难得,难得啊!”老太后听后大为感动,连声嘉许。听得旁人虽觉这出家人未免有趋炎附势、六根不净之嫌,却也不敢说什么,也就再各自位上看起热闹来。
只见雪舟令人捧上一叠白纸,给众人验过了确实空无一字之后,道:“贫僧今日便献丑表演这隔空猜物之术。不知哪一位大人愿屈尊一试?”
话音刚落,便有人高声应道:“本宫来!”
众人一见,都面面相觑——竟是那新婚的皇后娘娘!
只有怀曦面上无波,点头道:“去吧。”说着,在她腰上轻轻一推,给她解开了|穴道。
皇后看了他眼,嫣然一笑,便跑了下去。映在众人眼中是新婚燕尔,别样甜蜜,只有身在其中的二人自知冷暖。
“娘娘。”雪舟对皇后一欠身,随即道,“请娘娘在白纸上写一个两位数字,让贫僧来猜。”
清水雅然的笑容,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皇后依言写了隔数字,贴在胸前,不让人看,道:“你猜吧。”眸子却向那头端坐的皇帝飘来。
“是十七。”雪舟微笑,“对不对呢,娘娘?”
“啊!”皇后惊呼一声,揭开那纸:果然是“十七”。
“大师果真是得道高僧,法力无边啊!”一向信任雪舟的老太后此刻更是深信不疑。
“雕虫小技而已。”雪舟谦恭一笑,“乃是佛法无边。”说罢合目敛容,“阿弥佗佛。”
“阿弥佗佛。”太后也忙跟着念了几声佛。
怀曦虽也称奇,面上却是只露欣悦,赞扬了雪舟几句。其余众人也都跟着随声附和。喜庆祥和的气氛就这样一直进行到月上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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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明月高悬。
清冷的月色如薄纱样轻笼了皇宫一方僻静院落。只见一道黑影轻轻划破了那层银膜,黑暗如一道裂口一般向屋内盘坐的人撕裂而去。
青灯古佛前,灰袍僧人静静合着双目,道:“你来了。”语气平淡,如旧友重逢。
杀手的软剑停在他鼻尖之前,冷冷道:“把东西交出来。”
雪舟未睁眼:“什么东西?”
“你煞费苦心引我来取的东西。”
雪舟淡淡一笑:“你真相信有所谓隔空视物之能?”
“我不信。”杀手摇头,“但我知道你必定知道些什么,但又不足以证明什么。”
“你倒是不笨。”雪舟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又何苦甘作别人的凶器?”
“大师你也不笨。”杀手也笑,“又为何是非不分?”
“是非不分?”佛陀也有金刚怒目,“你们滥杀无辜难道还有是非之感?”
杀手不再解释,剑锋一抖。
雪舟竟然笑了:“你尽管杀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四周门窗洞开,闪出一片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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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为什么会是十七?”交泰殿内,新婚的皇帝锁眉踱步。
“就是十七嘛!”皇后回答,“我先看到了屏风上的诗:‘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还有‘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所以,不自觉的就写了十七啊。”
“哦?”怀曦若有所悟。
皇后还在对他喋喋:“后面一首是《孔雀东南飞》是不是?我最喜欢你们汉人的诗了,下面两句我还记得,是‘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这个和尚为什么在这种大喜日子写这么忧伤的诗句……”
“我明白了!”却见皇帝一跃而起,“是他故意写的:一、两、十三、十四、十五、十六都有,独独缺了后面的‘十七’,所以一般人一定会为了不让他猜中而下意识的避开这几个数字,去写‘十七’!这个和尚不简单!”
“哎,你上哪儿去?”皇后忙问。
怀曦却不回答,一阵风似的就摔门而出。
空旷的殿宇中,红烛下唯余一人顾影,皇后狠狠的将凤冠摔在了地上:“爹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这样一个人!要是早知道,我打死也不会嫁过来!”
谁爱上,谁先输,这一场政治婚姻里,她明白自己已经一败涂地。
“呵呵,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年轻的皇后看着摇曳的烛火,眼泪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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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手一扬,只听呼的一声,一道火圈燃起在屋子四周,将两人围在当中,惊得屋外埋伏的侍卫都纷纷后退。
他望向雪舟:“大师,四下无人,你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知道多少?”
雪舟淡淡一笑:“他抛给你一份名单,上面就是那些最近去世的嫔妃,对不对?”
杀手未否认:“大师果然只能隔空‘猜’物而已。”
雪舟深深望他,容色庄严:“放下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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