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春秋-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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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弄得热闹喧天了,到了老百姓那里,他们并不知道你们在瞎弄什么。黎南海拔太高,山上不怎么长树,多是些低矮的灌木和草丛。有些不明白的老百姓就说怪话了:一九五八年要我们大炼钢铁,山上的树孙子都叫砍了;后来又要造梯田,我们把山挖了个底朝天;这些年山上好不容易蓄了些草了,又要栽梧桐树了!这山上栽得了梧桐树?栽了梧桐树就有凤凰来?凤凰就那么值钱?当官的尽是些洋人!基层干部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他们也懒得向群众解释什么“梧桐工程”,乐得听听笑话。他们知道现在自己做的很多事反正都是“大年三十烧年纸——哄鬼”,还那么认真干什么?
没有几个老百姓知道“梧桐工程”是什么玩意儿,但各级领导都说通过大力实施“梧桐工程”,广大干部群众的认识进一步提高,一个良好的对外开放环境正在形成。
黎南太偏远了,经济又落后,对外来投资很难有吸引力。于是向在远提议,在响应地委号召、积极实施“梧桐工程”的同时,大力实施“公仆形象工程”。向在远在县级领导联席会上对此作了深刻阐述,说明重塑公仆形象是多么重要。县委便成立“公仆形象工程领导小组”,向在远自任组长;下设办公室,组织部长任办公室主任;从组织部、宣传部、人事局抽调精干力量组成专门工作班子。地委对黎南这个做法给予了充分肯定。宋秋山指出,黎南的做法是对的,他们为新时期加强干部队伍建设提供了很好的经验。
动不动就是这工程那工程,这大概是当代中国独特的风景了。有些退下来的老同志看着不舒服,就说如今是知识分子当家,人人都是工程师,难怪工程多。工程眼花缭乱,老百姓觉得有趣,就编了顺口溜,说,领导真是行,一年一工程;山河年年旧,工程日日新。
关隐达也认为工程形形色色,未免显得庸俗。但到底还算是工作方法,也无可厚非。可总拿工程二字故弄玄虚,玩官样文章,就有些那个了。其实本地官场上的明眼人都清楚,这股风的鼻祖就是张兆林。张兆林的成功很让一些人兴奋,他们发现如今升官原来这么容易。
下面很多领导便暗自效法张兆林。他们觉得张兆林当这几年地委书记并不怎么费力,却上去了。举重若轻,举重若轻啊!
便很有一些基层的头头脑脑自以为从政多年,终于找到了诀窍,步态更加从容起来,笑容更加含蓄起来。社会上总有些人喜欢琢磨官场上的事儿,他们发现这几年地区上上下下不少领导,拿官话说吧,更加成熟了,这都是托张兆林的福。可以说是:诞生了一个大人,带出了一批小人。
有回陶陶在外面偶尔听到这句话,回来问关隐达这是什么意思。关隐达说,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今社会上顺口溜、打油诗就是多,少理它!其实他心里朗朗明白,这话说白了,就是说张兆林这几年没别的成就,只是带坏了官风。
今天晚饭,关隐达在黎国宾馆陪同向在远一道应酬客人。来的人有几批,有地计委的几位科长,民政局的几位科长,还有省里日报社驻地区记者站的记者周述。上面来的人,不论官帽子大小,县里的头儿都得出面招呼。你疏忽了谁,就得罪了谁。下次你县里办什么事要是碰到他手上就麻烦了。就是再没有权的科长,他没有本事卡你,可他今后到处臭你总做得到吧。所以地区不论下来一位什么科长,你都得到场。再忙也得端着酒杯过去敬杯酒。省里下来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好在省里的干部好多年都不会来一位。最不好应付的只怕是记者,弄得好他就吹你,弄不好他就给你曝光。一个地方,工作不可能没有纸漏,记者们总有机会耍弄你。照理说工作上有毛病不怕谁批评,问题是如今没有一个正常的批评环境,整个社会都不能接受正当的批评。批评一来,群众就以为天大的事了,领导是干什么吃的?上面领导就作批示,追究下来。下面就只好把记者当爷爷来侍候。也有的领导侍候记者搞出门路来了,竟成升官之道。
今晚的重点客人是周述,他是专门来县里采写“公仆形象工程”新闻稿的。向在远很重视这事。一同作陪的还有宣传部长等人。周述是个一米八的大胖子,眼睛时常红红的,总像刚喝过酒。这人看上去像个山大王,没有一丝斯文气。向在远很干瘦,同周述并排坐着,就显得有些滑稽。关隐达觉得向在远同周述太亲热了,有些不是味道,就常借故出去敬酒。向在远却总是说,老关你不能跑呀!
关隐达去地区民政局的几位科长那里敬了一轮回来,见向在远同周述在耳语什么。周述将手往向在远肩上一搭,向在远整个儿就像要倒进周述的怀里了。关隐达心想这位堂堂县委书记,同一个记者搞得这么黏黏糊糊,也不怕失身份!
好不容易应酬完了,大家在餐厅里握了轮手,道了客气。出了餐厅,又免不了再握一轮手。大家都握完手了,向在远同周述又握上了。关隐达见他俩好像还有话说,就说,小周你休息。向书记,我先告辞了。向在远就说,好好,老关你先走一步吧。周述忙伸过手来说,关县长,你,麻烦你了。说着又拍着关隐达的肩膀说,关县长我们……我们老朋友了。周述显然有些醉意了。
关隐达上了车,禁不住摸摸刚才教周述拍过的肩头。他觉得肩头怪不舒服的。看看表,才八点钟。他难得这么早回家。自从当上县长以后,他就过得不像一个正常的人。他同夫人陶陶玩笑说,现在好了,清早有人接我起床,晚上有人送我上床,真像县太爷了。原来每天早上一开门,就有人守在门口了。晚上再怎么晚回家,家里都会坐满一屋人。来的人都是找麻烦的,什么复员退伍军人呀,困难企业职工呀,蒙受不白之冤的呀,遭单位领导打击报复的呀。他总感到不对劲。怎么会这样呢?别人也是这么当县长的?那天底下还有人愿当县长吗?有个外国笑话,说有个小镇,要是有人犯了罪,法官就判他当一个礼拜镇长。关隐达觉得自己当县长真的比坐牢还难受。他同门卫和信访办讲了多次,发了一次火,情况才有所好转。
可是那位老太太,一天到晚守在他家门口,已是几个月了。老太太是建筑包工头陈天王陈大友的老娘。自从关隐达下令逮捕陈大友,老太太就一天到晚守在他家门口。起初那段日子,老太太又是吵,又是闹。后来不吵不闹了,只是每天一大早就在他家门口坐下,晚上十点钟才走,比上班的人还准时。三餐饭都有人送来。谁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你劝她回去,她就寻死寻活,不管是石头是墙壁,她就一头撞去。真是“豆腐掉进灰里,吹也不是,拍也不是。”见了关隐达,她就叫喊,我儿子犯了什么天条你要抓他?你莫走,你跟我讲清楚!人家怕你,我不怕你!我的×屙得你出!关隐达只好不理她,只顾低着头进出。
可陈天王一直没有被抓进去。关隐达找检察长发过几次火,可他们说还在调查取证,不敢这么贸然抓人。人抓进去容易放出来难。这个我们是有教训的。关隐达心里明白,这都是常务副县长王永坦在中间作梗。
政府办主任马志坚找陈天王严肃地说过老太太的事。那天中午,陈天王便跑到关隐达门口,骂了他老娘。骂得很难听,说你这老鬼,老不死的,一天到晚蹲在这里干什么?我犯法是我去杀头又不要你去抵命!老太太就嚎陶大哭,说你死是你的事,我还要这张老脸!娘儿俩这么你来我去骂了一阵,陈天王把他老娘拉走了。关隐达当时正在屋里,一听就知陈天王和他老娘是在演戏。这陈天王真是个无赖!关隐达门口只清净了半天,第二天老太太又来了。
老太太让关隐达伤透了脑筋。现在县城各个角落每天都在议论这事,好像人人都在看他的笑话。机关干部出去,碰上外面的熟人,人家准会问:还在那里吗?在,在哩,天天在那里。两人就相视而笑。
关隐达知道,只要他说声老人家你回去吧,你儿子没问题了,一切事情都完了。可他就是不说。他不能这么说,一说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总让这么个老太太守在他家门口,对他也很不利。
关隐达快到家门口了,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真希望老太太今天破天荒早早回家了。
老太太还在那里,像是在打瞌睡,关隐达便做贼似地蹑手蹑脚起来。他轻轻开了门,居然没有吵醒老太太。陶陶见他回来了,就朝着门努努嘴巴,意思是问老太太还在吗?关隐达苦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
关隐达靠在沙发上,样子很疲惫。陶陶就不打扰他,只为他倒了杯茶,进厨房洗刷去了。关隐达望着夫人的背影,心里有些感动。家里时常挤满了人,夫人没有半句怨言,还总是向人家赔笑脸。老太太在他家把了几个月门了,她没有发过一次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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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隐达的脑子像是钻进了许多蚊子,嗡嗡作响。周述的客气让他觉得气味不对劲。这个人他早在地委机关工作时就认识。那时关隐达是地委书记陶凡的秘书,周述常在陶凡那里露脸,对他自然也很热乎。从那时起,关隐达就不太喜欢周述这人。他发现周述在领导面前总是笑嘻嘻的,眼珠子在领导脸上溜来溜去,总像饥渴着什么,期待着什么。后来关隐达娶了陶陶,成了陶凡的乘龙快婿,又年轻轻地当了县委副书记,周述在他面前就更不一样了,见面就说,我们可是老朋友啊!重重地拍着他的肩头。再后来,陶凡退了,关隐达开始倒霉了,周述的笑脸就有些耐人琢磨了。照样总说是老朋友,也照样笑嘻嘻的,但气味不一样了。现在他县长的位置很尴尬,周述的笑脸就更有意思了。
这时门响了,关隐达胸口紧了一阵,生怕老太大进来吵闹。陶陶跑了出来,望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陶陶就去开了门。
进来的却是银盘岭乡的书记熊其烈。关隐达不觉松了口气,心里便笑自己怎么如此怯懦了。
今天熊其烈的神色有些异常。老熊算是关隐达在黎南最知心的部下了。这人忠厚老实,干了十多年乡长了,最近在关隐达的一再坚持下,才提他当了乡党委书记。老熊虽对关隐达满心感激,但从来不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也从来不像今天这么诚惶诚恐。
今天老熊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关隐达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问道。
熊其烈喝了口茶,呼吸都紧张起来,迟疑半天才说,关书记,我发现天大的事了!
什么事?你说你说!
我刚才去向书记家里,想找他汇个报。他还没回来,他老婆在客厅打扫卫生,就说,他就回来的,客厅很乱,你到他书房坐一会儿吧。我就进了向书记的书房。他的书桌上放了个文件夹,我知道不该看,但我想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机密,就随便翻开了。天哪,我一看就两眼发黑!
是什么,这么吓人?
谁都想不到!那是一封状告宋秋山的信!我草草扫了一眼,那上面列举了宋秋山的十大罪状。一看就知还是一份草稿,好像有几个人的字迹,也有向书记修改的字迹……
不等熊其烈说完,关隐达忙摆摆手,说,老熊,你再去一趟,把那信拿出来好吗?
这个,这个……熊其烈感到有些为难。
关隐达脸色发起青来,一字一顿说,老熊,你也很清楚这事,太重大了。不干就算了,要干就马上去,不然他很快就回来了。
熊其烈站起来,一言不发就出去了。
关隐达坐不住了,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到向在远家里打一个来回只需几分钟,这几分钟显得格外漫长。
熊其烈回来了,果然取来了告状信。关隐达接过信一看,胸口禁不住狂跳起来。他先瞟一眼题目:关于宋秋山同志违纪违法问题的汇报。不及细看全文,他忙翻到末尾,见落款是:一批掌握情况的干部。他接着便飞快地看着告状信,里面字字句句都叫他两耳发鸣。他匆匆看完信,握住熊其烈的手说,老熊,第一,你要镇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第二,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你我都没有见过这封告状信。你现在照样去他家里,等他回来,向他汇报。记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熊其烈走了,陶陶出来问男人,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兮兮?
关隐达不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说,你不用知道这事。我现在要连夜赶到地委去。完事之后马上赶回来。
关隐达打电话叫了司机小马。他不准备叫秘书小张同去。这种事情,人越少越好。要是他可以自己飞着去,他连司机小马都不会叫。最近上面专门要求过,不准领导干部自己开车,他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人说什么。他接着又火急火燎给宋秋山打电话。他拨的是机要电话,那部红色电话机。接电话的是宋秋山的夫人龙姐,说秋山还没回来。他只好打手机。手机通了,接电话的是宋秋山的秘书小朱。小朱说,宋书记正在忙,是不是明天再打电话联系?关隐达知道宋秋山不太愿意接他的电话,就说,小朱,今天这事太重大了,你一定要宋书记万忙之中抽时间接一下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宋秋山才接了电话。关隐达稍加寒暄,就说了告状信的事,扼要讲了信的内容。
宋秋山沉默一会儿,说,隐达,你赶快到我这里来,我在家里等你!
司机还没有来,关隐达又拿出告状信看了一眼。凭直觉,他看出这信是地委内部人写的初稿。信中涉及一些地委内幕,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从几个人的笔迹看,这是有组织的行动,一定有人在中间组织这事。看来这人的来头还不小。
陶陶刚才隐约听出些名堂了,有些担心,问,这样行吗?
关隐达说,没什么行不行的。
司机来了,说,刚才去加了点油,就迟了。
上了车,关隐达才说,老人家病了,去看一下。问题不大的话,马上赶回来。辛苦你哩小马!
小马说,哪里哪里。
关隐达不再讲话,深深地窝进坐椅里,细细琢磨这个事情。地委几个头几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都清楚。他想说不定这事就是专员陆义一手策划一手操作的。陆义同宋秋山是老同事,长期相处难免有过节。前年张兆林调任副省长,地委书记的位置一时不知落入谁手。当时人们多是猜测专员陆义接任,也有人说会由主管党群的地委副书记卢云飞出任地委书记。后来盘子定下来了,出乎大家的意料,主管政法的副书记宋秋山坐了地委的头把交椅。他在地委领导中排位本来是靠后的。陆义仍旧任专员、这样,陆义同宋秋山的关系更加微妙起来。有人就分析,新定地委班子,张兆林在中间起了决定性作用。原来张陆二人关系不睦。可当初张兆林在地委工作时,外界都看不出这一点,只说张陆二人是多年来配合最好的书记和专员,简直是黄金搭档。可见张兆林这人真的是滴水不漏,左右逢源。这么老到的人不当副省长才怪!
想不到陆义这些人玩到这个身份了,还搞这种手段!像小孩子办事,又像流氓做派。真他妈的黑!关隐达心里无限感慨。
小马见关隐达今天一声不响,以为他担心老人家的病,就说,关县长放心,陶老书记的身体一向不错,不会有大问题的。他两老身边没有人,有个什么毛病,不打电话告诉你们告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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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