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 by希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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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恐怕没那个好福气，”我摇了摇头，再次确认我这位上司根本还未能完全进入自己的职业角色，“您不会忘记了，明天晚上公司里要开董事例会吧？我身为董事会秘书，明天的会议不能不到场。”董事例会是高级管理人员的述职汇报会，每个季度的董事例会对高级管理人员而言都是一次考试，身为副总经理不感到战战兢兢也就罢了，竟把明天的会议都忘得干净……我把叹息咽下肚里，现在不是上企业管理课的好时候。
房间里沉默了一分钟，然后，章骥突然迸出一句话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就知道！你又觉得我是个小孩子了！”
他说得那么恨恨的，却又那么委屈兮兮，而且是天外凭空飞来没前没后的一句，再加上，灯光下，章大少爷望着我的一双黑眼睛里分明含着不甘、赌气、愤愤然……种种情绪……我是真的被吓着了，一秒钟前的睡意全数飞到了九霄云外，平生只有别人对不起我，就算是我对不起人，人家也不会拿这种眼神对我望……我摸一摸额头，额上已然冷汗沁出，却还要强自微笑，“副总经理你是我的上司，这话是从何说起？”我这个一晚上劳心劳力流血流汗的人还没有叫委屈，他这个从头到尾都惹是生非给别人找麻烦的人叫个什么劲啊？
“你分明把我当个小孩子，你当我看不出来啊！”将绷带棉花红药水重重放下，章骥脸色发红，瞪着我的眼神半是委屈半是不忿，“我只比你小五岁，你却把我当小孩子！”
“成熟度是和年龄没有关系的。”我拧着眉头揉着太阳｜穴，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得厉害，一晚上折腾下来，再加上前几天我都忙着在草拟给董事会的汇报稿，此刻我实在也是累到极点了，因此，一句大实话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当然，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后悔也没用。
意料中的，章骥当场暴跳起来，“你说我的成熟度还追不上年龄？萧睿！我要你把话说清楚！”
“哪里，你误会了，我不过是泛泛那么一说，我可以用名誉保证，总经理您绝对比大多数二十一岁的人都成熟……”，我微笑着道。问题在于，大多数二十一岁的人没机会坐在他现在的位置上，能坐稳这个位置要求至少要有三十五岁的成熟度……这话千万不能让这家伙听到，我告诫自己。
“但和你比起来还是小孩子！是不是？还有，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不是二十一岁！”章骥瞪着眼，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我还真记不得这家伙今年到底几岁了，“您干嘛屈尊跟我这么个小职员比呢？”我咬牙微笑，简直受不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偏执狂发作不好，竟非要在这种人人蒙头大睡的时候盯着我三不罢四不休！他大少爷明天董事会上前言不搭后语也不会丢饭碗，区区小职员我明天要敢在董事例会上昏沉沉出错就得卷铺盖！
“我非要跟你比……不行吗？”继续瞪着两眼，看起来，章大少爷今晚上是要跟我打持久战了。
“当然行……但能不能请您一个人回家去慢慢比？”强忍住跳将起来拿出我的佩剑把这个不知趣没脑子的家伙暴打一顿扔出去的冲动，我觉得我简直已经用完了这辈子最后的耐性，不知道告诉这家伙，他是这许多年来第一个能把我逼到失控边缘的人会不会让他心满意足不再在自己的“成熟度”问题上苦苦纠缠？
“你…………你在敷衍我？我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还在把我当小孩子敷衍我？”我不跳起来章大少爷却又跳起来了！拿又愤怒又不信的眼神盯着我，叫得比谁都大声……
“啪！！！”我咬牙、再咬牙、却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头脑里最后一根自律神经绷断的声音！
“我确实是在敷衍你！我当然也只能在敷衍你！随便是谁碰到你这种不懂事不讲理没脑子没神经的小孩子都只好敷衍敷衍你吧？”我冷着一张脸，毫不心软地瞪着章骥那张已经被我连珠炮式的一大串话吓得呆了的脸，任何胆敢把我逼到暴走的人都必须有胆量承受我的滔天怒气，“二十一岁就当了公司副总经理，你有哪点出类拔萃可以让你看起来不那么幼稚？小孩子有什么不对，小孩子有什么不好？你揪着‘我是小孩子’这一事实闹什么闹？难道你跟我闹到天亮，我点头同意你比我成熟你就当真比我成熟了？事实就是事实，以为大哭大闹就可以把事实消灭的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我告诉你，我见过同样二十一岁却比你成熟十倍的人！你有在这里和我大吵大闹的功夫还不如回家去好好想想自己要怎么成熟一点！”
“你…………你…………”章骥已经被我骂得晕头转向，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眼睛更是瞪着我连一瞬都不瞬，结结巴巴地除了一个“你”字发不出任何其他声音。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我其实也是气得昏了头，再加上半夜三更本来一个人的头脑就不大清楚一点，所以，接下去的一个动作其实连我自己都想不到，纯粹是身体的自发性行动，我竟运用柔道的技巧，一把把章骥抗起来，章骥可能也是被我吓到了，竟然连挣扎都忘了挣扎。我大跨步地走到房门边，打开门，毫不客气地把章大少爷扔出了门外，“你给我出去！我要睡觉！恕不奉陪了！”
砰地关上门，我拧着眉头往卧室里走，眼角扫见沙发上的一个黑包，冲过去一把抓起来，冲到门边把门重新打开——
“萧睿？”却见章大少爷兀自楞在门口，正盯着我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的包！”把包塞进他手里，我转身重新关上门，这一次……呼……终于可以去睡觉了……
第十一章
后来，我得承认，事情的发展有那么点地方是出乎我的意料的，那就是第二天章骥章大少爷竟然没有对着我大吼大叫兴师问罪，不但是没有，而且当我小心翼翼地和他道歉打招呼时，他还非常客气地反过来向我道谢，那种客气得近乎别扭的模样，害得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不过，鸡皮疙瘩归鸡皮疙瘩，我也没有机会再探询章大少爷今天是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接踵而来的一大堆麻烦事占去了我的全部时间和精力。
“董事会真的有打算和恒瑞集团协作在本城建造一个电子电机工厂？”从会议室里出来，我趁着与章董事长并肩而行的机会探问，今天的会议上，几个大股东都对那个合作案雄心勃勃，看起来大有即使恒瑞集团最后给出的条件不如原来想的那么优厚，超越企业还是会把那个计划推行下去的意思。
“是啊，电子电机业本来就是外销那一块比较有赚头，董事会是很想通过这个好机会得到恒瑞集团在世界各地分销渠道的助力。而且，更难得的是，恒瑞集团似乎对和我们公司合作，在中国扩大投资的计划非常重视，所提出的条件也很优惠，人家看中的，应该就是中国大陆内地这个无比广阔的市场吧。”章董事长是个非常好脾气的上司，他看着我的时候永远是笑眯眯的，“对了，谢谢你昨天晚上帮忙把小骥找回来。”
“哪里，董事长您太客气了。”我连忙微笑敷衍，象章大少爷这样无礼当然不好，但真的人人都象章董事长这样礼貌周到却也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这可不是客气，小骥这孩子从小就毛毛糙糙的，思考问题不顾前不顾后，要不是有你在旁边帮他，他可有得闯祸了。”
暗暗朝天翻一个白眼，实在是忍不住要腹诽这位长者，果然是天下父母皆偏心，明明知道自己儿子会闯祸，但还是义无返顾地把儿子安排在了闯不得祸的职位上。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培养儿子……身为下属的人果然只有当牺牲品的命……
“副总经理年轻气盛很有正义感……”就是用的不是地方，而且商场也不是正义感需要量很大的地方，“董事长您过虑了。”尽管腹诽，但我还是微笑着安慰了董事长几句，并不是很用心的。此刻，我心里盘绕着的，完全是另一回事，那份如果没有意外将会在短时间内进入正式接触洽谈阶段的投资合作合约……直觉告诉我，这个合作案，来的实在是有几分蹊跷。也许是因为某些人在我的生命里始终阴魂不散的原因吧，我总觉得最近过了几天平静日子的我疑心越来越重。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调查这件事却比我想像中的麻烦得多。甚至比去年调查那件事要麻烦十倍不止。
拿起电话，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的对冲基金经理，“请替我接弗瑞斯特基金纽约华尔街办公室，电话号码是：XXX…XXXXXX，对方付费。”当然不是我付不起国际长途电话费，而是在这种小城市，哪个人一个月多了几百分钟的跨国长途电话费实在是很惹人注目，而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惹人注目。
“是弗瑞斯特基金纽约华尔街办公室吗？请帮我接休伊·伊斯特里·摩肯先生，就说是瑞恩找他。”
“休伊吗？我是瑞恩……是是是，我是失踪了好久……对对对，那是我信任你啊，知道你一定会给我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好了好了，一定请你吃饭，好，你说这么样就怎么样……琳达？拜托……你那个妹妹真不是一般的可怕……拜托拜托，我多请你吃几顿饭没关系，你妹妹……就算了好不好？”休伊在他的专业上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弗瑞斯特基金每年25％左右的投资收益率我已经很满意，我的基金交到他手里也有五六年了，他的为人诚恳厚道，我也很尊重他，唯一一点不好，就是爱妹成痴，一天到晚就想把个小妹琳达塞给我，害得我每次看到他就想逃！
“我找你什么事？哦……说了半天我差点把正经事给忘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恒瑞集团最近有没有投资中国大陆的新动作？”美国消息最多的地方一个是华盛顿的白宫另一个就是华尔街，身为华尔街的顶尖人物，想必休伊一定知道许多小道消息。
“全世界的大集团都有投资中国大陆的新动作，你这样问叫我怎么回答？”电话那头的休伊话中带着笑意，“再说，你自己身为恒瑞集团的大股东，自己公司的事自己不管，倒来问我？”
“恒瑞集团的董事又不是我，是我的信托基金经理托尼克，”R·E·N信托基金目前是恒瑞集团的第二大股东，但除了R·E·N信托基金高层的少数几人以外，没有人知道R·E·N信托基金是萧辽源多年前记在我母亲名下，后来又记在我名下的信托基金，“那个投资案才五百万美金左右，董事会上不可能讨论这个案子吧？”
“董事会上都不讨论的，我当然就更不知道了。”休伊回答得简明扼要，“对恒瑞这样的大集团来说，五百万美金的投资不动根本，只要总裁同意就可以了，我到哪儿给你问这事去？我就是认识雷恩·萧也不能去问那笔五百万的生意啊。我看啊，你还是想别的办法试试，我知道你的门路是很多的……”
……………………
真是彻底失败！
满脸黑线地搁下电话，我难得地拧紧眉头，该死的萧御阳，多少钱不好投资非要投资个不上不下的五百万！既然连休伊都不知道恒瑞集团投资五百万的新案子，现在就是去找姬宫季昀也不会有更好的答复吧。
越想越头疼！
照道理说，五百万的案子连总裁都用不着亲自出马，那就是说，如果正常情况的话，萧御阳其实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个投资案亲自来中国？那也就是说，他也就没有可能见到我？等等——
想到这里，我坐直身体，开始认真地沙盘推演，换句话说，如果是我被盯上了，萧御阳如果真的是想通过这个案子名正言顺地接近我，那他就绝对不会只投资区区五百万美金，至少也要是千万以上，否则他这个总裁就没道理往这个小城跑！
那……难道是我多心了？
我仰天倒在了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
第十二章
想了一晚上，想得晕头转向也没想出个结论来，第二天却照旧要过日子。
一大早还没进办公室就被董事长拦住，“萧睿啊，等一下恒瑞集团的威廉·扬斯特先生会到我们公司来，你和小骥的英语最好，就由你们去接待吧，我们也列席，不过还是要你们挑大梁啊。”
我点点头，这是非常正常的工作，我一点都没想到会从这项工作任务上引出后来的那许多波折。
“……既然扬斯特先生这样说，那我们一定会尽快把你们所需要的资料整理出来，”合上资料夹，我已经有送客之意，今日一场谈判磋商下来，我对这位威廉·扬斯特先生的为人风格已经有点了解。有点圆滑，但颇为精明谨慎，叫这样的人出马谈判至少有一点好处，他会忠实执行上级指示，不至于擅自行动让公司吃大亏。
“那就麻烦你们了，” 威廉·扬斯特也点点头，相当客气地起身与我们握手道别。
送走客人，其他列席的董事高级主管们也陆续离去，章董事长却并无离去之意，依然坐在位子上，望着儿子也望着我，一脸的若有所思。
我不语，照常收拾文件整理桌面，低垂着头看见也只当没看见，人家是父子，我只是个外人，才不想没事干乱搀和。
“这个……小骥啊，董事会已经基本决定，把这次的合作案交给你具体负责了……这个合作案关系到我们公司未来的发展和国际化，你要认真谨慎地做啊！”董事长突然开口，说话的对象是章骥，
我手底不停，耳朵里听到的在心底化为微微一笑，什么董事会基本决定，这种决定不过是做父亲的给儿子一个表现机会，明摆着，这次恒瑞集团对超越企业有兴趣，不但市里连省里都非常重视，章骥若是能够成功把这件事办下来，超越企业一举成为省里的当红企业不算，章骥本人一个省十大杰出青年的头衔是跑不了的，以后继承也多了几分让人心服口服的筹码。
“我知道了，”章骥的声音听上去并不热中，甚至有点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味道，这小子，一定不知道放在自己面前的机会是多少人打拼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居然这么懒洋洋一副漠不关心状！我收拾起最后一摞文件，边忙边在心里鞭挞章骥的大少爷习气，完全忘记了当年自己是怎样对父亲和外祖父送到手边的两大集团避之犹恐不及的。
“对了，小骥，那件事你有和萧睿提过吗？”显然是拿宝贝儿子的吊儿郎当没办法，章董事长沉默几秒钟后另开话题，奇怪的是，这次的话题似乎与我有关？心里暗暗吃一惊，我不动声色地听着。
“还没呢，我会说的，您就不要操这份心了！”章骥也沉默了一会儿，我怀疑他根本就已经忘了他老爸交代他的是什么事，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无预期地生硬，倒把我吓了一跳。
“啊？哦……那……那你别忘了，人家还等着呢。”章董事长真的是拿儿子没办法，儿子这样没礼貌竟然也不生气，竟然自我解嘲地笑了一笑，再叮嘱一句后就出门去了。真是让心目中只有父亲威严形象的我大开眼界。
“不问我爸爸要我和你说什么？”又是一阵沉默之后，章骥主动开口，说话时，我正好整理完最后一份资料，抬头正色望定了他。听语气就知道这家伙的表情好看不到哪里，所以，我并不惊讶于我看到的坏脸色，只是有点奇怪他现在摆这种脸色是给谁看。
“董事长要您跟我说什么？”我很好脾气地从善如流，人的岁数上去火气是真的会越来越小，这话要是当初齐景天跟我说，我估计他能被我连消带打阴损到吐血，现在……算了，看在这家伙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不计较。
章骥没说话先瞪了我一眼，一脸我罪大恶极的模样，直瞪得我莫名其妙，想不出其他合理解释只能再次感叹我跟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