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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醒世姻缘传-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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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衙门人埋怨道:“老爷方才不该放他,这是一个极好的拿手!那个晁大舍这城里是第一个有名的刻薄人,他每次是过了河就拆桥的主子!”典史道:“你们放心,我叫他过了河不惟不拆桥,还倒回头来修桥;我还叫他替你们也搭一座小桥。你老爷没有这个本事,也敢把那妇人上在匣里么?”众人无言而退,都背地骨骨农农的道:“我这不洗了眼看哩!吃了他几杯酒,叫他一顿没下颔的话,哨的把个拿手放了,可惜了这般肥虫蚁!”又有的说道:“你没的说!曾见那小鬼也敢在阎王手里吊谎来!” 
  谁知到了次日清早,晁大舍恐那典史不放心,起了个绝早,拣了两个圆混大坛,妆了两坛绝好的陈酒。昨晚那六十两银子,愿恐怕他乔腔,就要拿出见物来买告,见他有个体面,不好当面亵渎。他随即解开了封,又添上二十两,每个坛内是四十两;又想,要奉承人须要叫他内里喜欢,一个坛内安上了一副五两重的手镯,一个坛里放上每个一钱二分的金戒指十个,使红绒系成一处;又是两石稻米,写了通家治生的礼帖,差了晁住押了酒米;又分外犒从银十两,叫晁住当了典史的面前,分犒他衙门一干人众,众人都大喜欢。典史自己看了,叫人把酒另倒在别的坛内,底下倒出许多物事。那个四奶奶见了银子倒还不甚喜欢,见了那副手镯,十个金戒指,又是那徽州匠人打的,甚是精巧,止不住屁股都要笑的光景,撺掇典史把晁住叫到后边衙内管待酒饭,足足赏了一两纹银,再三说道:“昨日监中实是不曾晓得,所以误有冲撞。我昨晚回来即刻就叫人放出,仍送进房里宿歇去了。拜上相公,以后凡百事情就来合我说,我没有不照管的。”千恩万谢,打发晁住出来。那些衙门人又都拉了晁住往酒店里吃酒,也都说已后但有事情,他们都肯出力。 
  自此以后,典史与晁大舍相处得甚是相知。典史但遇下监,定到珍哥房门口站住,叫他出来,说几句好话安慰他;又分付别的囚妇,教他们“好生伏事,不许放肆。我因看施氏的分上,所以把你们都也松放;若有不小心的,我仍旧要上匣了。”这些囚妇见珍哥如此势焰,自从他进监以来,那残茶剩饭,众婆娘吃个不了,把那几个黄病老婆吃得一个个肥肥胖胖的。连那四奶奶也常常教人送吃食进去与他。那个提牢的刑房书办张瑞风见珍哥标致,每日假献殷勤,着实有个算计之意;只是耳目众多,不便下得手。 
  过了年,天气渐渐热了,珍哥住的那一间房虽然收拾干净,终是与众人合在一座房内,又兼臭虫虼蚤一日多如一日,要在那空地上另盖一间居住。晁源与典史商量,典史道:“这事不难。”分付:“把禁子叫来。”教他如何如何,怎的怎的。那禁子领会去了。待县官升了堂,递了一张呈子,说女监房子将倒,乞批捕衙下监估计修理。典史带了工房逐一估计,要从新垒墙翻盖,乘机先与珍哥盖了间半大大的向阳房子:一整间拆断了做住屋,半间开了前后门,做过道乘凉。又在那屋后边盖了小小的一间厨房,糊了顶格,前后安了精致明窗;北墙下磨砖合缝,打了个隔墙叨火的暖炕。另换了帐幔铺陈桌椅器皿之类。恐怕带了臭虫过来,那些褪旧的东西都分与众人。可着屋周围又垒了一圈墙,独自成了院落,那伏事丫头常常的替换,走进走出,通成走自己的场园一般,也绝没个防闲。 
  却说晁大舍自从与典史相知了,三日两头,自己到监里去看望珍哥,或清早进去,晌午出来,或晌午进去,傍晚出来。那些禁子先已受了他的重贿,四时八节又都有赏私,年节间共是一口肥猪,一大坛酒,每人三斗麦,五百钱,刑房书手也有节礼,凡遇晁大舍出入,就是驿丞接老爷也没有这样奉承。自从有了这新房,又甚是干净,又有了独自院落,那些囚妇又没处东张西看的来打搅,晁大舍也便成几日不出来,家中凡百丢的不成人家了。 
  四月初七日是珍哥的生日,晁大舍外面抬了两坛酒,蒸了两石麦的馍馍,做了许多的嗄饭,运到监中,要大犒那合监的囚犯,兼请那些禁子吃酒。将日下山时候,典史接了漕院回来,只听得监中一片声唱曲猜枚,嚷做一团,急急讨了钥匙,开门进去,只见禁子囚犯大家吃得烂醉,连那典史进去,也都不大认得是四爷了。晁大舍躲在房中,不好出来相见。将珍哥唤到院子门前,将好话说了几句,说:“有酒时,宁可零碎与他们吃。若吃醉了,或是火烛,或是反了狱,事就大不好了。”叫皂隶们将那未吃完的酒替他收过了,把那些囚犯都着人守住,等那禁子醒来。 
  可见那做县官的,这监狱里面极该出其不意,或是拜客回来,或是送客出去,或是才上堂不曾坐定,或是完了事将近退堂,常常下到监里查看一遍。那些禁子牢头,不是受了贿就把囚犯恣意的放松,就是要索贿把囚犯百般凌虐。若武城县里有那正印官常到监里走过两遭,凡事看在眼里,谁敢把那不必修理的女监从新翻盖?谁敢把平白空地盖屋筑墙?谁敢把外面无罪的人任意出入?只因那个长发背的老胡只晓得罚银罚纸,罚谷罚砖,此外还晓的管些甚么!后来又是个孟通判署印,连夜里也做了白日,还不够放告问刑的工夫,那里理论到监里的田地?这一日不惹出事来,真也是那狱神救护!又幸得那署印的孟通判回去府中,县中寂静无人,所以抹煞过了。晁大舍仍在监内住过了夜。 
  到了次日饭后,只见曲九州领了晁凤从外边进来,与晁大舍磕了头,说:“老爷老奶奶见这一向通没信去,不知家中事体怎么样了,叫小人回家看望。说官司结了,请大爷即日起身往任上去,有要紧的事待商量哩。”晁大舍问道:“有家书把与我看。”晁凤道:“书在宅里放着哩,没敢带进来。”晁大舍道:“老爷老奶奶这向好么?”晁凤道:“老爷这会子极心焦,为家里官司的事愁的整夜睡不着。如今头发胡子通然莹白了,待不得三四日就乌一遍,如今把胡子乌的绿绿的,怪不好看。老奶奶也瘦的不象了,白日黑夜的哭。如今梁相公、胡相公外边又搜寻得紧,恐藏不住他,也急待合大爷商量。”晁大舍说:“你老爷一点事儿也铺派不开,怎么做官!有咱这们个汉子,怕甚么官司抗不住?愁他怎么?没要紧愁的愁,哭的哭,是待怎么?就是他两人,咱忖量着去,可以为他,咱就为他;若为不得他,咱顾铺拉自己,咱没的还用着他哩!”晁凤道:“老爷作难,全是为他也有处好在咱身上,怎么下攀的这个心?”晁大舍道:“这没的都是瞎扶话!你不成千家己他银子,他就有好处到你来!要依着我的主意,还要向他倒着银子哩!”晁凤就没做声,走到小厨屋内,自己妆了壶凉酒,拣了两样嗄饭吃了。 
  晁大舍穿了衣服,要同晁凤出去,珍哥扯着晁大舍撒娇撒痴的说:“我不放你往任上去!你若不依我说,你前脚去了,我后脚就吊杀!那辈子哩,也还提着你的小名儿咒!”晁大舍道:“我且出去看书,咱再商量。”珍哥又问:“你到几时进来?”晁大舍道:“我到外边看,要今日不得进来,我明日进来罢。” 
  晁大舍进到家内,晁凤递过书来,又有一搭连拉不动这般沉的不知甚么东西。那晁老知道儿子不大认得字,将那书上写得都是常言俗语,又都圈成了句读,所以晁源还能一句挨一句读得将去。那旁边家人媳妇丫头小厮听他念那书上说,爷娘怎么样挂心,怎样睡不着,娘把眼都哭肿了,没有一个不叹息的。晁大舍只当耳边风,只说道:“难道不晓得我在家里与人打官司要银子用?捎这一千两当得什么事?这也不见得在那里想我!”口里说着,心里也要算计起身,只是丢珍哥不下。算计托下家人合家人娘子照管,又恐怕他们不肯用心。欲待不去,那良心忒也有些过不去。左右思量,还得去走一遭才是。且是看京师有甚门路,好求分上搭救珍哥。 
  次日,带了许些任上的吃物,自己又到监中和珍哥商议,珍哥甚是不舍。说道到京好寻分上的事,珍哥也便肯放晁大舍去了。商量留下照管的人,晁大舍要留下李成名两口子。珍哥说:“李成名我不知怎么,只合他生生的,支使不惯他;不然,还留下晁住两口子罢。”晁大舍道:“要不只得留下他两口子罢,只是我行动又少不得他。”晁大舍在监里住下了,没曾出来。晁凤那日也往乡里尹家看晁大舍的妹子去了,得三日才回来。 
  晁大舍看定了四月十三日起身,恐旱路天气渐热,不便行走,赁了一只民座船,赁了一班鼓手在船上吹打,通共讲了二十八两赁价,二两折犒赏。又打点随带的行李;又包了横街上一个娼妇小班鸠在船上作伴,住一日是五钱银子,按着日子算,衣裳在外;回来路上的空日子也是按了日子算的,都一一商量收拾停当。 
  一连几日,晁大舍白日出来打点,夜晚进监宿歇。十二日,自己到四衙里辞了典史,送了十两别敬,托那典史看顾,又与捕衙的人役二两银子折酒饭;又送了典史的奶奶一对玉花、一个玉结、一个玉瓶、一匹一树梅南京段子,典史欢天喜地应承了。又把晁住媳妇安排到里面,叫晁住白日在监里照管,夜晚还到外面看家。 
  到了十三日早晨,晁大舍与珍哥难割难离的分了手。珍哥送晁大舍到了监门内。晁大舍把那些禁子都唤到跟前嘱付,叫他们看顾,又袖内取出银子来,说:“只怕端午日我不在家,家里没人犒劳你们,这五两银子,你们收着,到节下买杯酒吃。”那些人感谢不尽,都说:“晁相公,你只管放心前去,娘子都在我们众人身上。相公在家,娘子有人照管,我们倒也放心得下;若相公行后,娘子即如我们众人娘子一般,谁肯不用心?若敢把娘子曲持坏了一点儿,相公回来,把我们看做狗畜生,不是人养的!”晁大舍叫晁住媳妇子,说:“你合珍姨进去罢。” 
  晁大舍噙着两只满眼的泪,往外去了。到了家,看着人往船上运行李,锁前后门,贴了封皮,嘱付了看家的人,坐上轿,往河边下了船,船头上烧了纸,抛了神福,犒赏了船上人的酒饭。送的家人们都辞别了,上岸站着,看他开船。鼓棚上吹打起来,点了鼓,放了三个大徽州吉炮。 
  那日却喜顺风,扯了篷,放船前进。晁大舍搭了小班鸠的肩膀,站在舱门外,挂了朱红竹帘,朝外看那沿河景致。那正是初夏时节,一片嫩柳丛中,几间茅屋,挑出一挂蓝布酒帘。河岸下断断续续洗菜的、浣衣的、淘米的,丑俊不一,老少不等,都是那河边住的村妇,却也有野色撩人。又行了三四里,岸上一座华丽的庙宇,庙前站着两个少妇,一个穿天蓝大袖衫子,一个上下俱是素妆。望见晁大舍的船到,两个把了手,慢慢的迎上前来,朝着舱门口说道:“我姊妹两人不往前边送人了,改日等你回来与你接风罢。”晁大舍仔细一看,却原来不是别人,那个穿天蓝大袖的就是计氏!那个穿白的就是昔年雍山下打猎遇见的那个狐精!晁大舍唬得头发根根上竖,鸡皮垒粒粒光明,问那班鸠见有甚人不曾。班鸠说:“我并不见有甚人。”晁大舍明明晓得自己见鬼,甚不喜欢,只得壮了胆,往前撞着走。正是:青龙白虎同为伴,凶吉灾祥未可知。且看后来怎的。 

  
   


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拨草 负义汉反面伤情



  世态黑沉沉,刻毒机深。恩情用去怨来寻。 
  到处中山狼一只,张牙爪,便相侵。 
  当日说知心,绵里藏针。险过远水与遥岑。 
  何事腹中方寸地,把刀戟,摆森森? 

                    ——右调《增字浪淘沙》 

  话说太监王振虽然作了些弥天的大恶,误国欺君,辱官祸世,难道说是不该食他的肉,寝他的皮么?依我想将起来,王振只得一个王振,就把他的三魂六魄都做了当真的人,连王振也只得十个没卵袋的公公。若是那六科给谏、十三道御史、三阁下、六部尚书、大小九卿、勋臣国戚合天下的义士忠臣,大家竖起眉毛、撅起胡子、光明正大,将出一片忠君报国的心来事奉天子,行得去,便吃他俸粮,行不去,难道家里没有几亩薄地?就便冻饿不成?定要丧了那羞恶的良心,戴了鬼脸,千方百计,争强斗胜的去奉承那王振做甚?大家齐心合力,挺持得住了,难道那王振就有这样大大的密网,竭了流,打得干干净净的不成?却不知怎样,那举国就象狂了的一般,也不论甚么尚书阁老,也不论甚么巡抚侍郎,见了他,跪不迭的磕头,认爹爹认祖宗个不了!依了我的村见识,何消得这样奉承!后来王振狠命的撺掇正统爷御驾亲征,蒙了土木之难。正统爷的龙睛亲看他被也先杀得稀烂,两个亲随的掌家刘锦衣、苏都督同时剁成两段。依我论将起来,这也就是天理显报了。他的弟侄儿男,荫官封爵的,都一个个追夺了,也杀了个罄尽。又依我论将起来,这也算是国法有灵了。却道当初那些替他舔屁股的义子义孙,翻将转那不识羞的脸来,左手拿了张稀软的折弓,右手拿了几枝没翎花的破箭,望着那支死虎邓邓的射。有的说他不死,有的说他顺了也先,有的说他死有余恨,还该灭他三族,穷搜他的党羽。穷言杂语,激聒个不了。若再依我的村见识,他已落在井中不上来了,又只管下那石头做甚? 
  那苏都督、刘锦衣恃了王振的掌家,果然也薰天的富贵了几年;依达人看将起来,不过还似他当初的时节,扮了一本《邯郸梦》、《南柯梦》的一般;后来落了个身首异处,抄没了家私,连累了妻子。若说那梁安期,不过是刘锦衣姑表外甥,胡君宠也不过是苏都督闺女的儿子,两个原不曾帮了他两家作恶,也不甚指了他两家的名色诈人,不过是每人作兴了千把银子,扶持了个飞过海的前程,况还都不曾选出官去,真是狐狸小丑,还寻他做甚?却道那些扒街淘空的小人,你一疏,我一本,又说有甚么未净的遗奸,又说有甚么伏戎的余孽,所以那梁生、胡旦都在那搜寻缉访的里边。行开了文书,撒开了应捕,悬了一百两的赏格,要拿这一班倚草附木的妖精。渐渐的俱拿得差不多了。 
  梁生、胡旦藏得这所在甚好,里边没人敢传将出去,外边又没人敢寻将进来,倒也是个铜墙铁壁。争奈那晁家的父子都有一件毛病,好的是学那汉高祖专一杀戮功臣。晁老儿虽是心里狠,外面还也做不出来,见梁生、胡旦没了势力,忖量得他断不能再会干升了。后来因他又与徐翰林相处,他如今自身也难保,还惧怕他做甚?辗转踌躇几番,要首将出去;即不然,也要好好打发他出门。当不得外面一个讲王道的西宾邢皋门,冷言讽语,说甚么病鸟依人,又讲甚么鲁朱家与季布的故事,孔褒与张俭的交情。晁老怕他议论,不好下得手。又亏不尽有一个煞狠要丈夫做人,不肯学那东窗剥柑子吃的一个贤德夫人,屡屡在枕边头说道:“我们在华亭,幸得急急离了那里;若再迟得几时,江院按临,若那些百姓一齐告将起来,成得甚么模样?亏不尽他两个撺掇我们早早离了地方,又得这等一个好缺。虽是使了几两银子,我听得人说,我们使了只有一小半钱。如今至少算来将两年,也不下二十万银子,这却有甚么本利?这也都是两个的力量。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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