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4251-鲁迅杂文精编 >

第7章

4251-鲁迅杂文精编-第7章

小说: 4251-鲁迅杂文精编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愿意我之常常将这些当作半张“求己图”看,乃是我的杞忧。


第一部分论照相之类(2)

    三无题之类    
    照相馆选定一个或数个阔人的照相,放大了挂在门口,似乎是北京特有,或近来流行的。我在S城所见的曾大人之流,都不过六寸或八寸,而且挂着的永远是曾大人之流,也不像北京的时时掉换,年年不同。但革命以后,也许撤去了罢,我知道得不真确。    
    至于近十年北京的事,可是略有所知了,无非其人阔,则其像放大,其人“下野”,则其像不见,比电光自然永久得多。倘若白昼明烛,要在北京城内寻求一张不像那些阔人似的缩小放大挂起挂倒的照相,则据鄙陋所知,实在只有一位梅兰芳君。而该君的麻姑一般的“天女散花”“黛玉葬花”像,也确乎比那些缩小放大挂起挂倒的东西标致,即此就足以证明中国人实有审美的眼睛,其一面又放大挺胸凸肚的照相者,盖出于不得已。    
    我在先只读过《红楼梦》,没有看见“黛玉葬花”的照片的时候,是万料不到黛玉的眼睛如此之凸,嘴唇如此之厚的。我以为她该是一副瘦削的痨病脸,现在才知道她有些福相,也像一个麻姑。然而只要一看那些继起的模仿者们的拟天女照相,都像小孩子穿了新衣服,拘束得怪可怜的苦相,也就会立刻悟出梅兰芳君之所以永久之故了,其眼睛和嘴唇,盖出于不得已,即此也就足以证明中国人实有审美的眼睛。    
    印度的诗圣泰戈尔先生光临中国之际,像一大瓶好香水似地很熏上了几位先生们以文气和玄气,然而够到陪坐祝寿的程度的却只有一位梅兰芳君:两国的艺术家的握手。待到这位老诗人改姓换名,化为“竺震旦”,离开了近于他的理想境的这震旦之后,震旦诗贤头上的印度帽也不大看见了,报章上也很少记他的消息,而装饰这近于理想境地的震旦者,也仍旧只有那巍然地挂在照相馆玻璃窗里的一张“天女散花图”或“黛玉葬花图”。    
    惟有这一位“艺术家”的艺术,在中国是永久的。    
    我所见的外国名伶美人的照相并不多,男扮女的照相没有见过,别的名人的照相见过几十张。托尔斯泰,伊孛生,罗丹都老了,尼采一脸凶相,勖本华尔一脸苦相,淮尔特,穿上他那审美的衣装的时候,已经有点呆相了,而罗曼罗兰似乎带点怪气,戈尔基又简直像一个流氓。虽说都可以看出悲哀和苦斗的痕迹来罢,但总不如天女的“好”得明明白白。假使吴昌硕翁的刻印章也算雕刻家,加以作画的润格如是之贵,则在中国确是一位艺术家了,但他的照相我们看不见。林琴南翁负了那么大的文名,而天下也似乎不甚有热心于“识荆”的人,我虽然曾在一个药房的仿单上见过他的玉照,但那是代表了他的“如夫人”函谢丸药的功效,所以印上的,并不因为他的文章。更就用了“引车卖浆者流”的文字来做文章的诸君而言,南亭亭长我佛山人往矣,且从略;近来则虽是奋战忿斗,做了这许多作品的如创造社诸君子,也不过印过很小的一张三人的合照,而且是铜板而已。    
    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    
    异性大抵相爱。太监只能使别人放心,决没有人爱他,因为他是无性了,——假使我用了这“无”字还不算什么语病。然而也就可见虽然最难放心,但是最可贵的是男人扮女人了,因为从两性看来,都近于异性,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所以这就永远挂在照相馆的玻璃窗里,挂在国民的心中。外国没有这样的完全的艺术家,所以只好任凭那些捏锤凿,调采色,弄墨水的人们跋扈。    
    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而且最普遍的艺术也就是男人扮女人。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十一日。    
    解读    
    全篇分三节,一讲“材料之类”,说的是照相术最初传入时怎样被小城百姓视为“妖术”,而引发出种种可怕的今天读者看来又不免是可笑的传言——这背后其实是一部外来新事物的接受史。三讲“无题之类”,由照相馆里的“阔人的照相”,说到梅兰芳的“黛玉葬花”照,并由此而大发议论:“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因为从两性看来,都近于异性,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所以这就永远挂在照相馆的玻璃窗里,挂在国民的心中。”——鲁迅正是从这样的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艺术中,看到了中庸之道下的中国民族病态心理,以及封建性压抑下的性变态。这种心理是人们所不想说、不便说的,鲁迅一语道破,就成了“刻薄”。    
    而我们这里所要着重讨论的是第二节“形式之类”。且看鲁迅如何娓娓道来:先承上文,讲“因为能照相而家产被乡下人捣毁的事情”;但强调的是“三十年前,S城指绍兴——编者却已有照相馆了,大家也不甚疑惧”,虽然也偶有例外,如闹“义和拳民”时,“要之,S城早有照相了”;却又说“但是,S城人却似乎不甚爱照相”;反过来再说:“然而虽然不多,那时却又确有光顾照相的人们”,但接着就声明:“我也不明白是什么人物,或者运气不好之徒,或者是新党罢。”——请看,“……却……虽然……但是……却……然而……虽然……却……也……”,竭尽旋转腾挪之能事,文章也渐入要紧处:读者的兴趣、注意力终于集中到一点:看看这些中国最早“光顾照相的人们”照的是什么相,照相这种新技艺引起了他们什么样的想象吧。……更重要的是,由此而引出下面的故事:这才是全文的“核”——……这里有一个思考的飞跃:“求己图”中“一个自己傲然地坐着,一个卑劣可怜地,向了坐着的那一个自己跪着”的具体图景,上升为“主”与“奴”的关系,显示了“既为主,又为奴”的自我身份的二重性,即所谓“二我”。鲁迅又因此而联想起中国历史上三国时吴国最后一个皇帝孙皓:“治吴时候,如此骄纵酷虐的暴主,一降晋,却是如此卑劣无耻的奴才”——这也是鲁迅思想的特点,他对中国的历史烂熟于心,几乎是顺手拈来就把问题的讨论追索到历史文化的深处。随即又联想到“中国常语说,临下骄者事上必谄,也就是看穿了这把戏的话”。——这里又用人们的日常生活经验来证实和加深前面的论断。最后以鲁迅所特有的幽默,对这幅故乡照相馆的“求己图”做出了如下评价:“将来中国如要印《绘画伦理学的根本问题》,这实在是一张极好的插画,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讽刺画家也万万想不到,画不出的。”——我们自不难读出这背后的焦虑:涉及的正是中国国民性的“根本问题”。     
    ——钱理群《结束“奴隶时代”》


第一部分再论雷峰塔的倒掉

    从崇轩先生的通信二月份《京报副刊》里,知道他在轮船上听到两个旅客谈话,说是杭州雷峰塔之所以倒掉,是因为乡下人迷信那塔砖放在自己的家中,凡事都必平安,如意,逢凶化吉,于是这个也挖,那个也挖,挖之久久,便倒了。一个旅客并且再三叹息道:西湖十景这可缺了呵!    
    这消息,可又使我有点畅快了,虽然明知道幸灾乐祸,不像一个绅士,但本来不是绅士的,也没有法子来装潢。    
    我们中国的许多人,——我在此特别郑重声明:并不包括四万万同胞全部——大抵患有一种“十景病”,至少是“八景病”,沉重起来的时候大概在清朝。凡看一部县志,这一县往往有十景或八景,如“远村明月”“萧寺清钟”“古池好水”之类。而且,“十”字形的病菌,似乎已经侵入血管,流布全身,其势力早不在“!”形惊叹亡国病菌之下了。点心有十样锦,菜有十碗,音乐有十番,阎罗有十殿,药有十全大补,猜拳有全福手福手全,连人的劣迹或罪状,宣布起来也大抵是十条,仿佛犯了九条的时候总不肯歇手。现在西湖十景可缺了呵“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九经固古已有之,而九景却颇不习见,所以正是对于十景病的一个针砭,至少也可以使患者感到一种不平常,知道自己的可爱的老病,忽而跑掉了十分之一了。    
    但仍有悲哀在里面。    
    其实,这一种势所必至的破坏,也还是徒然的。畅快不过是无聊的自欺。雅人和信士和传统大家,定要苦心孤诣巧语花言地再来补足了十景而后已。    
    无破坏即无新建设,大致是的;但有破坏却未必即有新建设。卢梭,斯谛纳尔,尼采,托尔斯泰,伊孛生等辈,若用勃兰兑斯的话来说,乃是“轨道破坏者”。其实他们不单是破坏,而且是扫除,是大呼猛进,将碍脚的旧轨道不论整条或碎片,一扫而空,并非想挖一块废铁古砖挟回家去,预备卖给旧货店。中国很少这一类人,即使有之,也会被大众的唾沫淹死。孔丘先生确是伟大,生在巫鬼势力如此旺盛的时代,偏不肯随俗谈鬼神;但可惜太聪明了,“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只用他修《春秋》的照例手段以两个“如”字略寓“俏皮刻薄”之意,使人一时莫明其妙,看不出他肚皮里的反对来。他肯对子路赌咒,却不肯对鬼神宣战,因为一宣战就不和平,易犯骂人——虽然不过骂鬼——之罪,即不免有《衡论》见一月份《晨报副镌》作家TY先生似的好人,会替鬼神来奚落他道:为名乎?骂人不能得名。为利乎?骂人不能得利。想引诱女人乎?又不能将蚩尤的脸子印在文章上。何乐而为之也欤?    
    孔丘先生是深通世故的老先生,大约除脸子付印问题以外,还有深心,犯不上来做明目张胆的破坏者,所以只是不谈,而决不骂,于是乎俨然成为中国的圣人,道大,无所不包故也。否则,现在供在圣庙里的,也许不姓孔。    
    不过在戏台上罢了,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讥讽又不过是喜剧的变简的一支流。但悲壮滑稽,却都是十景病的仇敌,因为都有破坏性,虽然所破坏的方面各不同。中国如十景病尚存,则不但卢梭他们似的疯子决不产生,并且也决不产生一个悲剧作家或喜剧作家或讽刺诗人。所有的,只是喜剧底人物或非喜剧非悲剧底人物,在互相模造的十景中生存,一面各各带了十景病。    
    然而十全停滞的生活,世界上是很不多见的事,于是破坏者到了,但并非自己的先觉的破坏者,却是狂暴的强盗,或外来的蛮夷。狁早到过中原,五胡。来过了,蒙古也来过了;同胞张献忠杀人如草,而满洲兵的一箭,就钻进树丛中死掉了。有人论中国说,倘使没有带着新鲜的血液的野蛮的侵入,真不知自身会腐败到如何这当然是极刻毒的恶谑,但我们一翻历史,怕不免要有汗流浃背的时候罢。外寇来了,暂一震动,终于请他作主子,在他的刀斧下修补老例;内寇来了,也暂一震动,终于请他做主子,或者别拜一个主子,在自己的瓦砾中修补老例。再来翻县志,就看见每一次兵燹之后,所添上的是许多烈妇烈女的氏名。看近来的兵祸,怕又要大举表扬节烈了罢。许多男人们都那里去了?    
    凡这一种寇盗式的破坏,结果只能留下一片瓦砾,与建设无关。    
    但当太平时候,就是正在修补老例,并无寇盗时候,即国中暂时没有破坏么?也不然的,其时有奴才式的破坏作用常川活动着。    
    雷峰塔砖的挖去,不过是极近的一条小小的例。龙门的石佛,大半肢体不全,图书馆中的书籍,插图须谨防撕去,凡公物或无主的东西,倘难于移动,能够完全的即很不多。但其毁坏的原因,则非如革除者的志在扫除,也非如寇盗的志在掠夺或单是破坏,仅因目前极小的自利,也肯对于完整的大物暗暗的加一个创伤。人数既多,创伤自然极大,而倒败之后,却难于知道加害的究竟是谁。正如雷峰塔倒掉以后,我们单知道由于乡下人的迷信。共有的塔失去了,乡下人的所得,却不过一块砖,这砖,将来又将为别一自利者所藏,终究至于灭尽。倘在民康物阜时候,因为十景病的发作,新的雷峰塔也会再造的罢。但将来的运命,不也就可以推想而知么?如果乡下人还是这样的乡下人,老例还是这样的老例。    
    这一种奴才式的破坏,结果也只能留下一片瓦砾,与建设无关。    
    岂但乡下人之于雷峰塔,日日偷挖中华民国的柱石的奴才们,现在正不知有多少!    
    瓦砾场上还不足悲,在瓦砾场上修补老例是可悲的。我们要革新的破坏者,因为他内心有理想的光。我们应该知道他和寇盗奴才的分别;应该留心自己堕入后两种。这区别并不烦难,只要观人,省己,凡言动中,思想中,含有借此据为己有的朕兆者是寇盗,含有借此占些目前的小便宜的朕兆者是奴才,无论在前面打着的是怎样鲜明好看的旗子。    
    一九二五年二月六日。    
    解读    
    虽然不是全部,如鲁迅所断定,我们中国的许多人,大抵患有一种“十景病”。……鲁迅通过这种症状诊断出的正是中国国民性,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致命病:将病态的社会用瞒和骗虚化为一个十全十美的社会,无缺陷无不平因而也就不必改革、不必反抗了。……    
    中国传统式的破坏有两种,一种是寇盗式的破坏。……另一种是奴才式的破坏,比寇盗式的破坏更普遍更平常,危害更大。这种破坏非如寇盗的志在掠夺或单是破坏,仅因目前极小的自利,也肯对于完整的大物暗暗的加一个创伤。“人数既多,创伤自然极大,而倒败之后,却难于知道加害的究竟是谁”,“日日偷挖中华民国的柱石的奴才们,现在正不知有多少”    
    不论是寇盗式的破坏,还是奴才式的破坏,结果只能留下一片瓦砾。但可悲的不是瓦砾场,可悲的是“在瓦砾场上修补老例”,毁了照着老例修;修了照着老例毁,毁毁修修中不变的是老例——多么可悲可怕的轮回循环啊这样的国民,这样的国家,希望在哪里﹖    
    由报纸上看到的雷峰塔倒掉的消息,通过广泛的联想,一层一层地引出了对中国传统文化与国民性弱点中的“十景病”,“奴才式破坏”,“瓦砾中修补老例”的剖析批判,在震动魂灵的批判之后,鲁迅在文章的结尾处呼唤“内心有理想的光”的“革新的破坏者”。鲁迅正是这样的破坏者、批判者。有力的结尾,使我们在对国民性弱点沉重的反省中,精神为之一振,从沉思中抬起了头,看到了前行的路。    
    ——李文儒《走进鲁迅世界》


第二部分看镜有感

    因为翻衣箱,翻出几面古铜镜子来,大概是民国初年初到北京时候买在那里的,“情随事迁”,全然忘却,宛如见了隔世的东西了。    
    一面圆径不过二寸,很厚重,背面满刻蒲陶,还有跳跃的鼯鼠,沿边是一圈小飞禽。古董店家都称为“海马葡萄镜”。但我的一面并无海马,其实和名称不相当。记得曾见过别一面,是有海马的,但贵极,没有买。这些都是汉代的镜子;后来也有模造或翻沙者,花纹可造粗拙得多了。汉武通大宛安息,以致天马蒲萄,大概当时是视为盛事的,所以便取作什器的装饰。古时,于外来物品,每加海字,如海榴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2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