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 作者:崔仁浩-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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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刚刚飞走的那群野鸭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后又飞了回来,落在田野里。看 到那群野鸭,林尚沃突然来了灵感,猛然醒悟过来。马祖禅师扭弟子百丈的鼻子,是在启发 他,野鸭象征一个“常”道,这个本来如是的“常”,是不会“飞走”的;“飞走”的是假 相,其实并没有飞走,还在百丈的鼻子上。同样,禅师扭林尚沃的鼻子也是为了告诉他,鼻 子即是虚空,鼻子位于脸的正中央,它既不会移动,也不会飞走,只会老老实实地呆在人的 脸上。因此,即使平时不注意它的存在,但用力捏总会疼,石崇大师扭他的鼻子,让他感到 疼痛,以此来点悟他,鼻子位于离眼睛最近的地方。原来如此,真理不是远在天边而是近在 眼前,就像离眼睛最近的鼻子一样存在着。林尚沃此时才明白了禅师所写“鼎”字的真正含 义。
林尚沃站起身,开始在原地一圈圈地转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下人们看他方才还郁郁寡欢 ,转眼间却变得兴奋异常,见了他的样子都很吃惊,担心他是否有些神经失常,就劝他停下 来,可林尚沃不予理会,继续边歌边舞。田间插秧的农夫们都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伸着脖子 向这边张望。林尚沃毫不在意,仍目无他人地在田间放声高歌,转着圈跳来跳去。
唱完跳完,林尚沃让下人们拿来坐垫,找准方位,面向正北,将坐垫放在面前铺好,肃衣正 帽,虽然眼前看不到石崇大师,仍恭恭敬敬向着石崇大师所在方向拜了三拜,以此来感激石 崇大师赐给自己的“鼎”字,在攸关生死的人生重大关头帮助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
“方丈大师,”行罢三拜之礼,林尚沃开口道,“大师的恩情真是没齿难忘,望您能保重贵 体。”
向石崇大师叩拜之后,林尚沃又拿起坐垫铺向金正喜所在的方位,冲着那个方向很郑重地也 叩了三个头。
“金大人,”林尚沃拜过之后,说道,“大人使我明白了鼎的秘密,您也称得上是我的老师 ,请您也一定要保重身体。”
就这样,在田间休息之时偶然看到一群野鸭飞过,使林尚沃悟到了禅师所写“鼎”的秘密。林尚沃再次回到故乡义州,已是天气渐趋炎热的初夏。回到家中,顾不上旅途的鞍马劳顿, 当晚就摆上宴席请洪景来和朴钟一前来共商大事。
“大人,”洪景来端起酒杯开始敬酒,“这一路上一切都很顺利吧,该办的事都办妥了吗? ”
“嗯,”林尚沃高兴地回答道,“这段时间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朴钟一马上插话进来:“能有什么事,有洪先生把一切都打点得有条有理,不会有什么事的 。”
“言之有理。”
三人很久不见,各怀心事,但谁也不道破,只是推杯换盏互相敬着酒,主要是林尚沃讲一下 旅途中的见闻,与洪景来、朴钟一谈笑风生,开怀畅饮。
夜已深,酒将足。林尚沃郑重其事地问洪景来:“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救命恩人,希望有机 会报答你的恩情,你仍把拥有青铜鼎作为自己一生中惟一的追求吗?”
“是的,大人,”洪景来低头回答,“大人您不是和我约好的吗?您准备亲自告诉我鼎的轻 重。”
“当然了,那是自然,”林尚沃笑道,“先前我的确是跟先生约好,待我了解鼎的大小轻重 后一定将结果告诉你。”
“现在大人可是已晓得鼎之轻重?”洪景来双目精光四射,急切地问。
林尚沃看着目射精光的洪景来相当平静,从容不迫地答道:“当然已经知道,鼎的轻重并不 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有德,若德深仁厚,即使鼎本身轻如鸿毛也可重当天下;若德薄义寡, 即使鼎本身重于泰山也会被一只手掀翻。”
“这么说,大人您已经知道鼎的大小轻重了?”洪景来两眼依旧闪亮,又接着问道,“当今 之鼎有德无德?”
这问题真是问得太露骨了,若说象征当代王朝的鼎中有德,那就是可继续维持下去,若说无 德将亡,便是要参加洪景来的造反,建立新王朝,问题问得真是巧妙。林尚沃笑着答道:“ 回答之前,我想先请教一下洪先生,您是怎么想的?您认为这鼎是轻还是重呢?”
洪景来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认为,这鼎确是轻如枯叶一般。”
短暂沉默之后,林尚沃又接着问道:“古语道,若德深仁厚,即使鼎本身轻如鸿毛也可重当 天下。先生认为这鼎之德如鼎般轻如鸿毛,还是仅仅是鼎本身虽轻但德却仍是很深厚?”
“既是轻如枯叶,哪里还有什么仁德可言?”洪景来双目如电,熠熠生辉。
“哦,是这样,”听了洪景来非常果断地回答,林尚沃仍是一脸平静地接着说道,“洪先生 怎么认为我就怎么认为,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如果洪先生认为青铜鼎已是无足轻重的话, 那我的看法也是这样的,鼎既轻且无德。”
“谢谢,谢谢。”刹那间洪景来目光里充满了希望与期盼,他暗暗想,“大功告成了!”
这是自去年春天他持李禧著的推荐信以商人身份为掩护投到林尚沃门下起便欲达到的目的, 现在一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刚才林尚沃说的那番话,不就是同意自己的观点,认为可以携手推翻这轻而无德的朝廷的表 示吗?同时也是同自己一道谋逆造反的盟誓。现在要把林尚沃拉到自己造反的阵营里举事已 是唾手可得。
在旁边听着两人的问答,不明就里的朴钟一被搞得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插进话来:“你现在 要把这鼎拿走吗?”
“当然。”
“那你就拿走呗。”
洪景来迅即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房间一角,将盖在青铜鼎上的白布掀开。立在墙角的青铜 鼎体积并不大,但重量却不轻,至少也要三四名壮汉才能抬起来运走。
就在洪景来伸手抓住鼎的瞬间,支撑鼎的三条腿中的一只突然断了,洪景来吓了一跳,赶紧 松开手闪到一旁,但那只鼎已像一个瘸腿之人般无法立在那里,“咕咚”一声翻倒在地。
这鼎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断了一条腿呢?洪景来满脸狐疑地盯着林尚沃,慢慢 地仿佛明白了什么,他默默地捡起青铜鼎的那只断腿看了看,说了声:“拜君所赐,不胜感 谢。”
言毕,洪景来便夺门而去。
屋里只剩下林尚沃和朴钟一两人,朴钟一先开口说道:“咦,这是怎么回事?这青铜铸的鼎 应该很结实的,怎么会突然断了腿呢?前几天还好好的,难道是青铜融化了不成?”
洪景来将青铜鼎拿走后,地面上还剩下那只断掉的鼎腿,朴钟一走过去,将那只断腿拿在手 里:“真是活见鬼,这么结实的青铜鼎腿居然像是麦芽糖做的,这么一下就断掉了。”
朴钟一自然不会明白,青铜鼎的腿前几天还好好的,竟然会出人意料地断掉。连一向目光敏 锐的朴钟一也没能发现这青铜鼎的腿早已被林尚沃做了手脚,他让人将青铜鼎的腿锯断后又 小心地将其拼好摆在那里,林尚沃将坏的部分伪装得非常巧妙,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一旦有 人稍稍一碰,那鼎就会突然倒掉。朴钟一断然不会想到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是林尚沃精心 策划的,这也正是林尚沃从石崇大师给他写的“鼎”字中悟出的真意。
当初,林尚沃为破解石崇大师“鼎”的秘密不远千里到礼山寻访金正喜,但却未能如愿,反 而在归途中在郊外的田野看到飞起的一群野鸭而突然感到石崇大师又揪住他的鼻子不放 痛苦难当,在强烈的冲击中才恍然大悟。
其实与金正喜分别前的最后一个夜晚,金正喜已道出了“鼎”字的真意,只是林尚沃当时并 没能听进去。真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好像是人的鼻子,它位于人面部的正中央,有时 能看见,有时却是视而不见,当别人揪住你的鼻子感到疼痛之时才会豁然发现其实鼻子就在 眼前。真理也是如此。石崇大师通过行动使林尚沃瞬间领悟了“鼎”字的真意。
石崇大师之所以让林尚沃自己去参悟“鼎“字的真意,实际上是想告诉他,要对人自身的欲 望保持一份警醒。他想让林尚沃明白,正如金正喜所说的一样,人都有想拥有地位、财富、 名望的三种欲望,犹如鼎有三足一般,现在林尚沃已拥有其中的一足——财富,成为全朝鲜 最富有的人,如果自己要帮助洪景来,参与其谋反,那就是另外一个欲望——权力的欲望在 支使他的行动。
石崇大师借金正喜之口告诉林尚沃,不论是谁都会有拥有地位、财富、名望三种欲望,并通 过对三个人的剖析为林尚沃做出了极为明白的阐述。这三个人便是金正喜、洪景来和林尚沃 ,金正喜渴望成为天下第一巨儒,是醉心于研究学问的文人学者,属于追求“名望”的一类 人;而洪景来所想的却是推翻腐朽的王朝进行翻天覆地的变革,属于追逐“地位”的一类人 。那么林尚沃又属于哪一种人呢?林尚沃一直渴望成为天下第一大商人,属于希望拥有“财 富”的那类人。从这一点上来看,金正喜可谓是名望的化身,洪景来是地位的化身,林尚沃 则是财富的化身。
因此,如果一个人有了名还要贪图钱财就好比折断鼎腿弄翻了鼎,也就是说如果拥有名望的 金正喜想成为林尚沃这样的人是违背天意的事情。同样的道理,拥有了财富的林尚沃也不应 觊觎权力,如果此时林尚沃参与造反,想同时集财富与权势于一身,那也是违背天意的事情 ,必遭上天重罚。
这便是石崇大师为自己指出的万万走不得的凌迟处斩诛灭九族的身败名裂之路,这其中的道 理林尚沃在江景野外才悟到,顿悟的喜悦曾使他当场手舞足蹈并向石崇大师和金正喜所在方 向连行三拜大礼。正因为事先弄明白了禅师所赐偈语所含玄机,林尚沃才作出了明确的选择 ,他不想参加洪景来的造反,要从洪景来的造反队伍中抽身出来。但向洪景来声明自己不参 加他们的造反运动,应该用什么方法呢?当然不能跟他当面挑明,否则就会伤了洪景来的自 尊心。从初次见到洪景来起,林尚沃就感觉到洪景来的眼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色,时常让 人感觉到他的眼光中蕴含着杀气。这些图谋造反的人肯定是不怕死的,为防天机泄漏,他们 会杀人,置自己于死地,洪景来正是这样一种人。因此,林尚沃需要很巧妙地把事情安排好 。
林尚沃已是心中雪亮,洪景来身为革命起义军的领袖,持李禧著的书信来到林尚沃府上到他 的店铺里来作伙计,正是为了拉拢林尚沃参加他们的造反。
洪景来到林尚沃的店铺来,也正是应了那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古话。现在林尚沃面 临的问题是,怎样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深入虎穴”的洪景来从洞穴里赶出去。方法只有 一个,借助鼎的断腿来向洪景来暗示自己的意思。
洪景来通过询问青铜鼎的大小轻重来打探林尚沃是否有意参加造反起义。是或否,林尚沃必 须在这两个选择中作出抉择。因此,林尚沃决定用青铜鼎作比喻巧妙地向洪景来表明自己的 意思。既然洪景来用鼎来探问,那么林尚沃就应该也用鼎来作答。而用鼎来作答只有一种方 法,即事先将青铜鼎的一只腿锯断。
洪景来不愿通过自己的嘴来让世人知晓其欲发动造反的意图。天机不可泄露,他只是很隐晦 地询问林尚沃鼎的轻重。林尚沃也不能直截了当地予以拒绝,他事先将青铜鼎的一只腿锯断 ,断了腿的青铜鼎一触即倒,借以向洪景来表明自己不愿参加造反起义运动,告诉洪景来造 反对林尚沃来说就像是那断了腿而翻倒在地的青铜鼎一般,是林尚沃力所不逮的事情,也是 大违其愿的事情,林尚沃没有这种欲望。
林尚沃回家之后,马上亲自将青铜鼎的一只腿锯断,并把那只锯断的腿又极其小心地安好将 鼎支撑住。然后才设宴请洪景来和朴钟一来饮酒。
林尚沃早已想好,若洪景来说鼎是重的,那他就随着也说重;若洪景来说鼎是轻的,那他就 随着也说轻。洪景来听了林尚沃的回答非常高兴,他移动那只青铜鼎时看到翻倒在地的鼎和 那只断腿之时脸上那沉重的表情,林尚沃也看得清清楚楚。
在看到洪景来脸上闪过的极其微妙的愤怒的瞬间,林尚沃高兴地想,现在一切就此了结了。
但是,事情果然会如他所愿吗?事先将青铜鼎的一只腿锯断就会使所有的事情砉然了结吗?
当天夜里,子夜已过,万籁俱寂,人们早已进入梦乡。一个黑黝黝的影子在林府内宅的围墙 上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了一番,因为时常有下人在府中巡视,那黑影见四处无人,又竖起耳朵 仔细倾听了一会,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后迅速翻墙进来,毫不犹豫地穿过庭院。这时,月亮从 云中钻出,释放出皎洁的光辉,照得四周明亮如昼。那黑影很敏捷地上了楼梯,到了楼上。 他连鞋也没有脱,看来是光着脚走过来的。
这是林尚沃就寝的地方。林尚沃在离家人住的房间不远处单独盖了间房子,主要在这里起居 。那人在此之前曾经有一次将醉得不省人事的林尚沃背回这里,因此很清楚林尚沃居住的地 方。
“得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那人将叼在嘴里的匕首握在手里,心想,“城门一开就离开义 州。”
那人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走过,因体重的缘故每走一步木质地板就会发出细微的嘎嘎 吱吱的响声。离开之前,该了的事情一定要了。
洪景来春天来林府之前,禹君则用很果断的语气告诉他:“万一无法说服林尚沃,就 要把他干掉。不要心慈手软,只割掉他的舌头是没用的,必须把他杀死,以免他泄露天机, 我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禹君则的话有道理。为了保住秘密,不能只割掉林尚沃的舌头,那样并不能保证他不会泄露 天机。为了保住造反的秘密,必须斩草除根把他干掉,以免后患。
洪景来将青铜鼎搬回居住的地方,仔细察看了只剩两个脚的那只青铜鼎,马上明白是林尚沃 事先将青铜鼎的一只腿锯断了,同时也意识到林尚沃无意与他们共同谋反。
搞清了林尚沃的意图,洪景来也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逗留下去了。他决定按 照禹君则的建议将林尚沃杀死,以保证秘密永远不会被泄露出去。如果林尚沃反抗的话,就 刺穿他的心脏,无论如何也要把林尚沃干掉。
洪景来悄悄伸手去抓房门的把手,幸运得很,房门居然没有插上,还留了个小缝。因天气比 较炎热,外面的门没有关。今晚的运气真是太好了。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个人 挤进去的小缝,洪景来将匕首握到右手,屏住气息进到房间里。
正在那时,黑暗中传来林尚沃低沉的声音:“是不是洪先生?深更半夜来此有何贵干?”
洪景来吓了一跳,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一眼看到了坐在那里的林尚沃。
“深夜里声音总是会传得很远,我已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林尚沃低声说道。他在晚宴 结束时已经察觉到洪景来眼里的杀气,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已经有所戒备。
“我,我,我……是来取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毫无准备的洪景来没有想到林尚沃居然没 有入睡,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
“先生要取什么东西?”林尚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