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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2007[1].1-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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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樊松子的声音很低,老宋又离了半步远,可他听清了。樊松子没有回头,感觉到老宋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 
  “是赵局长,他开的车。”老宋说。 
  “什么?”樊松子惊诧地停下来,望着老宋。老宋接住了她的目光。樊松子感觉他的眼神像刮风的湖面,几片落叶在深幽的水面上打旋。樊松子盯着老宋的眼睛看了一刻,掉过头,继续往前走。老宋紧紧跟上。 
  樊松子的步子明显加快了。老宋的步子也加快了。老宋边走边说:“赵局长不是刚拿了驾照吗,瘾大,回来时离城区没多远了,他说换他来开,成成就坐到副驾驶座上,还有个主任坐在后面。赵局长想抢在弯道前超前面的车,结果和迎面来的一辆卡车撞上了……” 
  “那赵局长呢?”樊松子的牙咬紧了。 
  “人嘛,都有自我保护的潜意识,撞车的瞬间,赵局长将方向盘打向了左边,结果,对面的车正好撞上成成坐的这边。赵局长的脊椎也断了,还住在医院里。倒是坐在后面的主任,只有点轻伤。唉,成成要是坐后面就好了。” 
  樊松子的牙,咬进了下嘴唇里。一股腥甜味弥漫开来。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许多只蝴蝶蜂拥着撞向玻璃。两者触碰的瞬间,蝴蝶的生命烟花一样迸溅开来。 
  樊松子松开了下嘴唇:“那,我应该去看看赵局长。”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别,别,人死了不能复生。他,也不是存心的。成成单位上来了人,说会按工伤处理。赵局长的爱人也来过了,拿了十万块钱,说……” 
  “你收了?” 
  “没,我哪能收这个钱。我看她也可怜,眼睛又红又肿,说赵局长可能瘫痪……” 
  “我情愿瘫痪的是成成!我可以照顾他一辈子……”樊松子大声嚷道。话没说完,她蹲下来,头深深地埋进双膝间,发出呜呜的悲鸣。 
  老宋站在她身后,弯下腰来,用手轻轻地拍抚她的肩。 
  四周很快围满了人。人群发出低哑不明的语声。突然,樊松子站起身来,三步两步拨开人群走出了包围圈。老宋迟疑一下,也赶紧挤了出来。 
  黄昏的街道上,俩人一前一后,像一对蜻蜓默然无声地低飞着。 
   
  3 
   
  樊松子去看了赵局长。她,不甘心。 
  成成,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转眼成了躺在冷棺里的塑料人儿,再也站不起来,再也不会笑着叫妈。三天后,连这塑料人儿也不会有了,成成将变成轻飘飘的一捧灰。 
  她的记忆呢,那些与成成相关的记忆,从他离开她的身体被她捧在手里的一刻,到他临出差前给她打的电话,一点一滴,都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得可恨。她无法入睡,脑海里灌满了重重叠叠记忆的碎片。她想问问赵局长,她该拿这些记忆怎么办?是像成成一样用火烧成粉末,还是用车来回地碾至粉碎?要怎样做,她才能摆脱这些可恨的记忆? 
  樊松子没想到赵局长成了那副模样。 
  印象中,挺拔干练、风度翩翩的他,变成了一个横陈在床上的白壳子。只有绷带包围着的那张脸,还显出些活气。上面的一双眼睛原本紧闭着,仿佛感应到了樊松子的出现,缓缓睁开来,瞟向了樊松子站的角落。 
  樊松子走进病房后,一直没有开口。这是间重症监护病房,除赵局长外,还有两个病人。每张床前都有家属守着。樊松子挨个床看过去,辨认了半天,才确定最里面床上的那个白壳子就是赵局长。 
  床边坐着个女人,想必就是赵局长的爱人。看起来,她比自己年轻,眉眼十分秀丽。他们的孩子多大了?樊松子想。 
  门口病床边坐着的一位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问樊松子:“你找哪床?”樊松子没有作声。最里面坐着的女人闻声抬起头来,望向樊松子。樊松子戴了副墨镜。女人的眼睛确实又红又肿,她的也是。 
  白壳子里的赵局长就在这时抬起了眼皮。脸不能转动,他便将眼睛瞟向了樊松子。 
  樊松子和赵局长见过三次面。一次是成成转业到单位,她陪他去报到。一次是成成的工作落实了,她请局领导一起吃饭。赵局长的歌唱得很好,她当时想,这位领导长得可真是体面。后来,成成跟了赵局长,专门为他开车。樊松子别提有多欢喜。那年春节,她特地买了精油、精面,做了翻饺、麻花,让成成给赵局长送去。成成不肯,说现在谁还吃这些东西,是她陪着他去的。远远地站在街角,她看见赵局长走出来,接了成成手里的东西,满脸都是笑。然后是这一次,第四次。这一次,再没有成成站在他们中间了。 
  白壳子突然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樊松子看见赵局长的嘴歪向了她这边,表情显得很激动。女人赶紧站起身来,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你要什么?别急别急……”赵局长还在不停地“呜呜呜……”床颤动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樊松子转身出了门。 
  她去了江边。 
  盛夏的江面,显得很开阔。江水打着漩,向东而去。太阳辣辣地刺眼,而江面吹来的风又透着丝凉意。樊松子仰起脸来,很快便被刺出了眼泪,脸也涩涩地疼。江风却像温柔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抹干了泪痕。樊松子在长江边生活了四十多年。从小,遇到什么事,她就会到江边来坐坐。望望江,看看太阳,吹吹江风,然后什么都可以挺过去了。 
  望着江水,樊松子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将成成的骨灰撒进长江,让他和这条生生不息的古老江水,一起在天地间轮回。或许,在从天而降的雨雪中,她能一再地感受到成成的气息。 
   
  4 
   
  一个女人等在樊松子家楼下。樊松子刚掏出钥匙准备开楼道口的防盗铁门,女人走了过来:“请问,您是宋成的妈妈吧?” 
  樊松子一眼认出了女人。女人的眼睛又红又肿。 
  在认出女人的一瞬间,樊松子将表情和声音都磨成了一把刀:“什么事?” 
  “对不起,我知道您现在很伤心。我,我是赵翊非的爱人。我,我来是……” 
  “哦,你是来让我节哀的吗?”樊松子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您今天去医院了是吗?翊非认出您了。”女人垂下眼睑,她的脸白得像一张薄纸。“他,他心里很不安,很难过。他,现在没办法来赔罪,医生说可能会瘫痪,要看治疗的情况。” 
  “他还可以接受治疗,成成呢!连这样的福气都没有。他没必要来,你也没必要来。已经这样了,来又有什么用?可以让死人复活,让时间倒转吗?不能的话,就请走吧。”力气回到了樊松子的身体里。她的脚踏在楼梯上,一下一下,爆响灌满了楼道。 
  女人脚步轻悄,一路跟上来。樊松子打开门,伸手拦住女人:“请回吧,没什么好说的。” 
  “大姐,我们都是女人,您现在的心情我很理解。大姐,请您相信我。我们也很难过,非常难过。翊非让我一定要来,代他做一件事。”说着,女人身子一软,在樊松子面前跪下来。 
  樊松子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女人,久久没有动。女人一动不动跪在地上,樊松子看见她的发丛里夹杂着不少白发,像白色的花蕊细细地镶嵌在黑色的花瓣上。看起来,女人比自己年轻许多,可……不知这些白发是不是这两天才长出来的。 
  “跪就有用吗!我说了,什么都没用,除非能让死人复活,让时间倒流!”说着,樊松子迈步进了屋,准备关门。 
  女人用手将门挡住。“大姐,我把话说完就走。”说着,女人站起身来,从包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纸包。“大姐,这是我和翊非的心意。请您收下,不够的话,我们再去借。” 
  一只蝴蝶撞上了车窗玻璃。樊松子伸手“啪”一下打掉了女人的纸包:“呵呵,你们挺有钱是吗?是啊,当局长的该多有钱啊,反正比我们这些跑的士的老百姓富裕。这是十万块是吧,我跑了十四年车,都没攒到这么多钱。你们想用这些钱买个心安是吧?那很简单,我不要这些钱,你们将孩子赔给我吧。你们的孩子有多大,比我的成成小吧。这个,我也不计较了,不过多养几年罢了。只要你肯把孩子给我,成成的事我也不计较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啊!”樊松子额头的青筋直跳。 
  女人已经满面是泪了。她垂下眼睑:“如果有孩子的话,我一定赔给您了,一定的。可是,可是,我不能养孩子,我们没有孩子。”女人的声音很低,像是低到喉管里去了。 
  樊松子站在女人面前喘息,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没想到女人没有孩子,没有孩子该怎么办?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回答也想不出来。女人抬眼看看她,低声说:“我改天再来看您吧。对不起了,对不起。您,您节哀吧。” 
  女人将纸包放在了进门的玄关处,将门轻轻带上了。 
  门锁撞响的“咔哒”声,让樊松子蓦地回过神来。她环视一下空空荡荡的屋子,身子一歪坐在瓷砖上,双手捧住脸“哇”一声号啕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成成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不换成是你啊,你开了十多年车不是早开厌了吗?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你活着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是你啊……” 
   
   




  5 
   
  成成的骨灰,撒进了长江。 
  樊松子和老宋租了条渔船,划到江心,俩人一把一把将骨灰撒入江流。风吹拂着樊松子的头发,阳光照进她的眼睛,却无法鲜亮她的表情。几天工夫,她的心已破碎得无以复加,和手中的灰一个模样了。 
  他们在公墓给成成买了个家,放进了成成生前最喜欢的衣服、书、游戏机和一部新手机。成成原来的手机,在两车碰撞的瞬间,从他胸前的口袋里飞出来,砸破前车窗,跌落在离现场十米远的地方。 
  一个月后,樊松子的车卖出去了。从第一批的士出现在这座城市,开始做的姐,樊松子开了十四年车。四年前换车时,她挑了全市唯一一台黑色富康。在满街不是红就是绿的的士中间,也算一道独特的风景。平时保护得仔细,现在车还新着,可因为卖得急,最后连牌照一起,十九万就甩出去了。樊松子不在意这价格,她急着卖车,是想卖掉与之有关的成成的记忆。 
  每年寒暑假,成成都为她送晚饭,然后坐在副驾座上给她押车。樊松子没将车租给别人,自己从早跑到黑。说是每晚十点收班,可有时客人刚下又上了客,想收班也没法收。樊松子经常回到家已十二点了。成成押车的话,从不许樊松子拖班。有客人要上车,他会非常礼貌地:“对不起,您换一辆吧,收班了。” 
  上高中时的成成,已高出樊松子半个头,在她身边十足像个绅士。老宋当上副局长后,很少在家吃饭。午饭在单位解决,然后睡个午觉。下午一般有应酬,常常深更半夜才裹着满身烟气酒气进屋。樊松子整天在外面跑,也没时间和精力做饭,自己一个烧饼一碗面就可以打发一餐。成成从上小学开始,就自己解决吃饭问题,有时在外面买份盒饭,有时回家简单做点。 
  如今,樊松子有时间做饭了。常常切着香干丁,樊松子的动作慢下来,愣愣地站在那儿,眼圈渐红。她想起来,自己没为成成做过几顿饭。成成喜欢吃香干。给她送的饭,常常配着豆豉炒香干。看着她吃,成成两条眉毛高高耸起来,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问她:“好吃吧?” 
  成成从小爱车。十岁大,就把仪表盘弄得一清二楚。而她是迫于生计不能不爱车。 
  十四年前,樊松子还在纺织厂车间“轰隆隆”的机床前走来走去,不停地接线头。牵线穿孔,抛线接线,剪去线头,启动织机,这套动作她不知重复了几万遍。那时,纺织厂已经走过了八十年代的辉煌期,开始有车间停工待产了。工资也寅吃卯粮,七月才领到五月份的钱。老宋那会儿还是小宋,啤酒厂一个不起眼的技术人员,工资和她差不了多少。成成刚上小学。樊松子最不喜欢半死不活的状态了。她没和老宋商量,悄悄去驾校报了名。没班的时候,她就去学车。樊松子从小成绩在班上就是中不溜儿,可她心气高,胆气大,跑步、篮球、跳远、唱歌样样不输人。那时,学车的女人少。她是那批学员里唯一一名女性。 
  可她最先上路,一次性通过考试,还拿了个全优。教练不由得对她伸出大拇指,赞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她把驾照摆在老宋面前,同时将一份晚报摆在老宋面前,告诉他这座城市将有第一批出租车了。说是商量,不过是个形式。转天,俩人分头跑遍亲戚朋友借来几万块钱,加上手头的积蓄,没多久就开回一辆灿红色的富康。五年后,樊松子成了城区的街巷通。再偏僻的街头巷尾,只要客人说得出,她就跑得到。她从工厂领回一万多买断金,一口气将所有欠款还清了。 
  樊松子手把手教会成成开车,那年成成十五岁。有段时间,母子俩每个周末将车开到郊外偏僻少人的马路上,来来回回地练。樊松子有过后悔的念头。车不是一般的东西,飞驰起来,就是随时可能夺命的刀。 
  可成成爱车,出自天性地爱。参军不到两年,他就如愿以偿握起了方向盘,为一位部队首长开车。转业分到单位,还是开车。简直开不厌,最后连命也搭上了。 
  让樊松子憋屈的是,成成的命不是送在自己手上,而做了开车瘾正处在爆发期的新手的牺牲品。难道这就是命? 
  以前,成成说过很多次:“妈,车卖了吧,我养活你。”樊松子听了仰头笑:“等你结了婚,我就卖车,安心回家当婆婆,享清福。”现在,再也当不成婆婆的樊松子整天闲在了家里。 
  她彻底地厌了车。看见车,尤其是小车,恐惧感就不受控制地蹿遍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拔腿想逃。甚至,她怕上街。街上到处是车,各种各样的车像无数根刺在戳她的眼睛。她待不了多久,就浑身冒冷汗,双腿没了力气。 
  老宋经常回家吃饭了,也不再提离婚的事,对她显得体贴耐心。 
  俩人面对面坐着吃饭,都不说话。多半是新闻联播时间,老宋不时地扭过头看看电视,议论一两句。樊松子没话,神情蔫蔫的、闷闷的。俩人都不看旁边空着的那套碗筷。吃完了,和其他碗盘一起收拾干净。 
  两个人的生活很简单。几件衣服搓两下就完了,三天才需要出去买回菜。樊松子整天歪靠在沙发上,将电视机开着。不看,也开着。她开车那会儿习惯了,怕静。天天听交通音乐台,常被里面的节目乐得呵呵的。现在,她害怕屋子静下来,静下来的屋子马上就被成成的身影和声音充满了。电视机闹哄哄地响着,广告、电视剧、音乐、小品各种各样的声音将屋子挤占着,回忆就没地方下脚了。 
  樊松子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想,仿佛进入了虚空状态。常常等她惊醒过来,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下午五点了。她慢腾腾地起身,点火做饭。 
  老宋劝樊松子出去散散步、走走亲戚,或者看看电影,唱唱歌。樊松子摇头。老宋说:“你不能总这么闷着,活着的人还得活不是吗?”樊松子还是摇头。 
  成成的事情办完,她就对大姐、二姐和妈说了,“你们都不要来看我,让我静一静比什么都好。”经历过这事后,樊松子才知道世间所有的安慰都没用。长也好,短也好,所有的痛苦都会过去。但没有谁可以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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