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归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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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抢我们宋家的。」
岳黎道:「姑表亲长得像有什么稀奇。你今天来装好人,从前干什么去了,贪生怕死薄情寡义,你就是一个寡廉鲜耻的小人!」
宋谨这一生,也没有人这样指着他的鼻子痛骂过,想发脾气,终于忍了下来。疲惫道:「妳说得对,我是寡廉鲜耻的小人。」
他真心爱过寒真,眼见她在自己面前辞世,心情激荡不能自已。
岳黎也愣了一下,不去管他,急忙把寒青拉到她身边来。
寒青一头的冷汗,叫了一声:「姨母。」下面的话全都说不下去,到底是真还是假,已经不是几句话可以说明白的了。
***
寒真的葬礼并不盛大,火化后由萧殊派人看护。寒青不愿意她再被送回九霄岛上去,要在名山大川间找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安葬。
宋谨对宋尘擅自作主本来十分恼怒,眼见他的母亲去世,争权夺利的心似乎也淡了一些,没说什么,就安排人收拾些细软陪他一起去关外赴任。
宋尘与寒青忙碌了这些天,身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两个人坐在桌子的两边,谁都不敢先开口。
岳黎说他们不是兄弟,彼此心中却不能相信。过往那些惊人的默契,寒真初见宋尘时的态度,还有他们相似的容貌,都告诉他们,真相只有一个。
寒青握住宋尘的手,终于苦笑,「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想和你亲近,才明知道我爹会生气,也把你捉了回去。」
宋尘把寒青的手放在桌子上,低下头去枕在他的手上,「我那时候很害怕,后来就不生你的气了。因为我根本不讨厌你,我从来都没有像在你身边那么开心过。」
他枕着寒青的手轻轻摩挲,一字一句道:「我永远都是这样想。」
寒青的手微微颤抖,站起来拉住宋尘,猛地把宋尘抱在怀里,「我不管,你不是我的哥哥,我没有哥哥!你是我的宋尘,我的宋尘!」
宋尘不能抑制地颤抖,抱紧寒青,恨不得能就此化成另一个人,再也不用逼迫他做这样痛苦的选择。
他望向寒青,在寒青的眼睛里找到与他一样的痛苦和坚持,下了决心吻住面前的人,寒青也回吻住他。
唇齿相碰,迫不及待地诉说彼此的依恋。宋尘感觉口腔里渐渐弥漫开血腥气。
第十章
寒青的拥抱渐渐松了,人向地上倒了下去,唇角的血仍不断地溢出。
宋尘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手心冰凉,试探着叫了一声:「寒青……」
寒青脸色惨白,眼睛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盖下来。
宋尘惊慌至极,勉强稳住自己,奔出去找任听雨。
任听雨看寒青唇边的血迹,「是寒青的毒发了?」
宋尘微微错愕,忙问道:「任楼主,怎么样?」
任听雨道:「寒青中毒的时间太长,毒性早已流转入经脉。那枚丹丸究竟能否救他一命,当时我也不确定。所以才给了你们和我通信之物。」
他说到这里,微微叹息:「没想到,再见却是你们的母亲病危。」
宋尘听见这句话,微微颤了一下。看着任听雨点了寒青几处|穴道,给寒青盖上被子。颤声道:「楼主,他……」
任听雨皱眉:「我来时已看出不大对,所以一直留到今天。」
他望向宋尘。「寒青并非无救,但十分不易。当今天下若尚有一人能救他,便是在下。」
宋尘听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略微松了口气。
任听雨道:「只是想救寒青,就算是我,也要折损三成的功力,用我的血为他续命。」
宋尘听他这样说,心里一阵锐痛。他知道三成的功力对于江湖中顶尖的人物意味着什么,跪在地上,「任楼主,你救了寒青一次,宋尘感激不尽。楼主若医好了寒青,我愿意为楼主做任何事。」
任听雨把他扶起来道:「宋公子快别这样,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宋尘虽然慌乱,却聪明过人。任听雨留到今日,绝不会是只为了看寒青毒发,决然道:「楼主究竟要如何才肯救人?宋尘绝不会不答允。」
任听雨望着他。「救寒青,须每日喂他我的血作药引,将我的内力输入他的体内助他驱毒,每天三个时辰,运转三十六日方有可能。如此辛苦自损,我纵然不肯,亦是人之常情。」
宋尘没有出声,听他继续说下去。
任听雨苦笑了下,「说来真是好笑,我也有几个私宠,并非没见过美人。那日在神女山遇见宋公子,真正心中一动。」
宋尘微微皱眉,任听雨接着道:「那时我想,眼前之人真是个如意的。只可惜还缺点什么,虽然不十足完美,却也有九分的动心。」
宋尘听他说到这里,已经明白一大半了。
任听雨道:「我与公子聊了一会,寒青就从山下走了上来,像是山林里最青翠的竹子。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会遇见这样合心意的人。」
「楼主不用再说,我懂了。」宋尘看向寒青,摇了摇头。「我不能为寒青作这个主,他会恨我。」
任听雨虽然失望,仍旧态度温文。「你不肯便算了,我绝不会强人所难。」
宋尘抱住寒青,黯然道:「他还会不会再醒过来?」
任听雨微喟:「他还会再醒过来,但不会有很多次这样的机会。」
宋尘心绪杂乱。「楼主先请回吧,让我好好想一想。」
任听雨扶住他的肩,「宋尘,假如你和寒青全部忘记了从前的事情,也许一切会更好。」
宋尘苦笑,「多谢楼主,可并非我想忘就能忘记的。」
任听雨道:「九霄有种独门奇药,叫做迷魂醉。」
宋尘听见迷魂醉抬起头望着任听雨。这是当初寒青瞒着寒奇时说喂他吃了的药物,印象十分深刻。
任听雨道:「原来宋公子也听说过,这药吃下去会使人忘记最近发生的事情。云外小楼虽然没有此物,却另有神功,可以使人忘记不希望他记住的事情。」
宋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听到任听雨关门走了,抱紧寒青,轻轻地吻寒青冰冷的唇,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和寒青。
在床头的柜子里翻了木梳出来,把寒青和自己的头发梳在一起。
宋尘将他的手放在寒青的胸口,「寒青,你还记得我们看的并蒂莲么?它们一起出生,一起死亡。假如你死了,我也陪着你。」
他心里天人交战。一会儿想,我和寒青一起死了有什么关系;一会儿又想,不,我怎么能让他死,我宁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让他死。
寒青在梦里也露出不耐的倔强表情。宋尘知道他只有在不舒服的时候才会这个样子,伸手抚摸寒青的脸颊,把他抱得更紧。
寒青蜷缩在他的怀里,宋尘怜惜地亲吻他,渐渐下了决心。心里一阵疼痛,咳嗽了两声,胡乱地伸手擦了一下,染了满手的血。宋尘看见自己吐血,也不觉得惊慌,只是抱紧寒青。
宋尘的热泪滚落在寒青脸上,很快又沿着寒青的面颊流了下去。
***
寒青傍晚的时候醒过来,宋尘正捧了饭菜进来。
寒青皱眉。「我不想吃,我身上疼。」
宋尘吻了吻他,「别耍赖,任楼主说你这一阵太忙碌,又心痛伤神,所以晕了过去。」
他坐在寒青身边柔声道:「寒青,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得好好的不是么。在我心里,从前和现在也没什么不同。」
寒青笑了一下,眉头依旧是皱的。
宋尘知道他身上难受,把桌子拉到床边上来。「寒青,陪我吃饭。」
寒青握住他的手,「你……」
寒青他生性不羁,不把世俗礼法放在眼里,却也被两人是兄弟的事实重伤。宋尘从小读圣贤书,更加接受不了,两个人都绝望茫然。
现在宋尘忽然变得和从前一样态度,寒青几乎疑心他自己在做梦。
宋尘盛了一勺粥,吹凉了递给寒青,「快吃呀,一会就凉了。」
寒青接过来,一口咽下去。激动地道:「宋尘,我们去关外,再也不回来。」
宋尘点头。「好,我们去关外。」
寒青听他答应了,胸口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连胸腹间的沉闷似乎也一扫而光。拿起筷子吃宋尘夹给自己的菜。
宋尘笑了笑,「我最喜欢吃鱼。」
寒青附和:「我也最喜欢吃鱼。」
说完这句话愣了一下,他们相似的地方实在太多,从前只以为是巧合,如今自然明白了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都是另有原因。
寒青忽然笑道:「我们去了关外,不知道那里有鱼没有?」
宋尘点头。「有的,那里每年春季都会有冰山上的雪水消融,留下来汇聚成湖。据说里面的鱼肉质鲜美,哪里也比不上。可是带不到中原来,因为在沙漠里走一天,鱼就会腐坏了。冬天的时候,鱼都在冰下面的水里游动。」
寒青道:「那真好,你对关外了解得这么详细,我们去了也不担心住不惯。」
去关外本来是他们已经计划好的,如今经历这样的变故,还能够重新前去,寒青捧着碗笑,明亮的眼睛像是在闪光。
宋尘仔细看着他,明白任听雨为什么更加喜欢寒青。
寒青有肆无忌惮的潇洒不羁,也有孩子一样的霸道娇气。他是山林里的竹子,青翠挺拔,任何人都会被吸引。
其实他们两人原本差不多,只是生长的环境不同,宋尘从小诗书礼教的学下来,血性更多被藏在了心里。放弃皇室选择了江湖的任听雨,自然更加中意寒青。
寒青身上实在不舒服,但他怕宋尘担心,强行忍住,衣服被疼出的汗浸得微微湿了。
宋尘装作不知道。「寒青,一会陪我出去走走,又要到秋天了。我们最初在瘦西湖见面,离现在已经快要四年,岁月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我们却没有在一起相守多久。」
他给寒青换了件青色的衣服,他也换了一件。
寒青笑他:「出去走走,换衣服干什么?」
宋尘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两个人出了客栈,牵着手向瘦西湖的方向走去。
任听雨在三楼的扶栏边,望着那一青一白几乎相同的背影,连他也不清楚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瘦西湖水平如镜,寒青和宋尘坐在岸边看水里的倒影。
宋尘斜倚在寒青的身上,信手拔了一枝青草。寒青也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吹了一支小曲。
宋尘默默听着,心里有万千的话,一句说不出。
寒青道:「出了关我们养牛羊,还可以贩丝绸。假如发不了财,就卖艺为生,我吹笛子你弹琴,让他们也听听中原的好曲子。」
宋尘点头。「好主意,其实我不愿意做官。现在报了朝廷守孝三年,三年以后随便找个理由就推脱了。」
他想起宋谨,问寒青:「走之前,你去不去看看他?」
寒青摇头。「他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有娘,没有爹。」
宋尘听了也不说话,竟然还微微笑了一下。
寒青开心道:「大漠风光大气豪迈,男子汉应该去看看。」
宋尘依靠着他,「对,你是男子汉,所以我们去大漠。我听说大漠的女儿也很热情奔放,你要是敢胡乱勾搭,我就……」
寒青皱眉。「干什么这么凶,咬牙切齿的。大漠的女儿难道会比你长得好看么,就算是比你长得好看,我也不稀罕。我这辈子只……」
寒青这句话没有说完,便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宋尘急忙把他抱起来,一声声地叫他:「寒青、寒青。」
寒青双眼紧紧地合在一起,嘴唇白得没有半点血色,衬得唇角血迹越发刺目。
宋尘痛楚道:「你只什么?你只喜欢我么?寒青……寒青……无论怎么样,你要记住你和我说过的话!」
夜色渐渐笼罩在大地上,岸边相拥的少年已经看不清面容。宋尘不知道他抱着寒青在这里坐了多久。
当任听雨为寒青搭脉惊动他时,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任听雨脸色凝重,点了寒青几处|穴道,宋尘抱紧寒青不肯松手。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任听雨道:「我如不损耗功力,也可保他三月无事。这三个月后,恐怕只有神仙才救得活他了。」
宋尘恍如未闻,用力把寒青抱得更紧。
任听雨微微叹息一声,「宋公子,你与寒青是孪生的兄弟。」
他坐在两人身边的草地上。「人生有许多往事,有时候要学会遗忘,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我的母亲是小妾生的女儿,从小体弱多病很不受宠,被送到山上学武艺。她爱上了她的师兄,打算干脆忘记她的出身,跟着师父和师兄姓了任。
「谁料她在学艺的中途,被早已不要她的父亲叫回了家。那时候皇帝选秀女,家母担心自己不肯而连累母亲在家中更加被为难,就答应了这件事。
「没想到因为姿容绝世,入宫第一年就被封了妃;第二年生下了我。她选择了母亲,放弃了爱人。这两者之间其实最难选择,哪一样都会让人终日痛楚,那之后家母没有一日快活。」
他望向远方,陷入回忆里,好半天才接着道:「其实我母亲的师兄也非常地爱她。然而皇宫毕竟是皇宫,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在那里也束手无策。
「然而云外小楼毕竟是个神秘的门派,家母的师兄做了掌门之后,声望更隆。家母恳求父皇送我去学武,父皇一向宠爱她,也就答应了。从那之后,我每年有九个月在云外小楼,剩下的时间回宫。」
他说完这些黯然道:「皇宫里能有什么,不过是争权夺利。我不喜欢那些琐碎,却很有武学上的天分。家母向父皇请求让我放弃皇子身分,出宫做云外小楼的继承人,父皇大怒,自然是不肯。
「也许是因为见到我的次数少,所以我很得父皇的欢心。那时的皇后担心地位为家母所夺,派人在她的饭菜里偷偷下毒。」
宋尘没有想到任听雨竟会是皇子出身,一时无言,听他继续说下去。
「家母中毒后几乎不治,求我父皇不要让我留在宫中,去完成她的心愿,自由自在地生存,父皇答应了她,派人把母亲送到云外小楼。我师父看见母亲,伤心至极,用尽全部力量去救她,终于让母亲多活了三年。
「但是毒入经脉,母亲已经不记得她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笑,永远是无人时以泪洗面,这三年却是她最快活的日子。她以为师父就是我的父亲,自己只是生了病,忘记了从前的事情。
「师父为了救我的母亲,耗尽一生的功力,在三年后和母亲一同去世了。」
任听雨望向宋尘。「我派的内功是不能毁损的。并非我不想救寒青,只是舍去了这三成功力之后,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能忘记他了,我们的命会息息相关,再也难以分开。」
宋尘道:「我知道了,谢谢楼主。」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楚。
宋尘亲了亲寒青苍白的脸,「我记得任楼主曾经说过,你已经有几个私宠。楼主若是想要寒青,便不能再与他们有染,更不能再招惹别人。」
任听雨道:「自是如此。」
宋尘道:「假如楼主日后违背今日的诺言,就请将寒青还给我。我要去云外小楼,住到他彻底好了,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