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江湖之 药师 (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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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还是不睁开眼,只是沉静地睡着。
云倾抓着小春冰冷莫名的手,将小春抱了起来,揽在自己怀里。
他发觉自己感觉不到这个人身上向来温暖的体温,听不见这个人胸膛有力的心跳,恍惚间,山崖上小春被司徒无涯重击那掌的影像又回到脑海里,他胸口揪得发痛,紧紧抱住了小春。
没有人能在心上狠扎一刀取血,受那么重的伤从万丈山崖跌落江里后,还能活命的。纵使是药人,也不可能。
这失了温度的冰冷身躯将云倾从美好的梦境中打醒,他这才明白这个人早已离他远去,无论他如何呼喊……也唤不回这个人了……
“小春,你不是喜欢看我笑,我笑给你看好不?我笑给你看……”云倾脸上尽是哀伤阴霾,他拉扯着唇角,想露出小春最爱的笑容给他看,然而,却掩不住内心的悲伤,一拉扯,就让再也无法控制的泪水倾泄而下。
“为什么不醒……你醒来好不……”云倾低喊着:“小春……醒过来……快点醒过来……你这样让我好痛……我的心里痛……我的心里痛啊……快点醒过来……醒过来亲亲我啊……小春……我心里痛啊……”
无论云倾再如何呐喊,逝去的人却已不会回来。
他的泪水失去阻拦,滴滴落下,沾湿了小春的脸庞,沾湿小春的衣裳。
突然,云倾想起了心窍灵血,他慢慢地将小春放回床上,轻抚他的脸道:“我晓得了,你是因为失了心窍血才不醒。我现下就将心窍血还给你,还给你,你就会醒了!你等我!”
云倾突然抽出剑,凝视小春一眼,而后将剑身送入胸口。
“当”的一声,阿二扔出师父头上的发簪,将云倾的剑打飞掉。
利刃划破胸口的白绸衫,渗出一道血痕,云倾转头怒视打扰到他的碍事者,然而却在这时,迎面一阵白雾袭来,令他晕眩不已,意识在天旋地转间,渐渐散去。
“小二,小春房里应该还有些百忧解,你全找出来。”师父说着。
翻动衣柜的声音轰然作响,如同雷声大作,打在云倾耳旁。
“小兄弟……小兄弟……”
云倾意识飘渺,只觉得有人摇晃着他,他缓缓睁开双眼。
“小兄弟你听着,小春既然把心窍灵血给了你,那就是他认为你值得。一命换一命,小春把自己的命给你,你便得珍惜小春的心意,从今以后好好活下去。你若然引剑自刎,到了九泉之下,又要拿什么脸见小春……”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忽远忽近。
云倾晕眩着,眼里影像模糊,他似乎看见小春就在他跟前,带着有些哀伤的笑,凝望着他。
“小春……”云倾伸手,捉住了那人的手。
“要记得,独自活着虽难,却别轻易放弃。你的心跳、你的呼吸,都是小春最后想为你尽的一点心意。记得啊,别让小春伤心,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小春活下去……我把百忧解留给你……想起小春的时候……便服下一颗……”
声音萦绕在耳际,云倾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保持清醒。
“小春……我答应你……”最后,云倾对着小春许下承诺。
赵小春这辈子只爱东方云倾……
而东方云倾此生此世,永远不让赵小春伤心……
“我答应你……”
不让你伤心……
☆☆☆
几辆马车在黄沙滚滚的大道上急驰。
“真有必要到迁谷这么严重?”小三问着前头驾车的二师兄。
“那人是端王,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还有事,最重要的是师父和师兄弟们的安危,迁谷毕竟较为妥当。”阿二鞭打着骏马,半点也不敢松懈。“翻开盖子看冰融了没?别让小春给泡水了。”
“怎么不葬在神仙谷就好,小春这么跟着我们出来,万一路赶到一半就烂了那怎么办?”小三念着,拿了干净的巾子打开殓着小春的棺木,擦了擦小春的手和脸,翻动了一下,发觉寒冰还没化成水,棺木里头还是干爽爽、冷飕飕的。
然而就在小三弄妥了,要盖上盖子时,瞥见了异状。
“二师兄……”小三揪起小春的一绺发丝,呐呐地问着:“人死了,头发还会变白吗?”
阿二回头,只见小三呆然地执著一绺白发,而那白发往下延去,正掺在小春乌黑的发丝之中。
“你替他清洗的时候……”
“绝对没有这东西!”小三说,“他这头乱发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一丝一丝地解,好不容易才梳开来的。我敢肯定,那时所有头发乌漆抹黑,绝对没这撮白的!”
“……”阿二沉吟了。
最前方领头急行中的马车突然地拉紧缰绳,四匹马停了下来。
在后头分别驾了两辆马车的小五和小六也立即扯停,疑惑地往前看去。
“师父——”只见小三蹦出车厢,惊恐地大喊着往后头他家师父的马车奋力跑去。“你快来看看小春——”
第八章
“糟了,快去叫师父,跟师父说小春身体越来越硬了,请他快来扎针。小三,你去准备药浴,水烧得越热越好!”一阵乒乒砰砰的声音传来。
“小春小春,你听见二师兄叫你没?撑下去,撑下去听见没!这么久都撑下来了,二师兄知道你可以的,一定要撑下去!”
小春的脑袋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间只觉耳边吵得不得了,还有人不断拍打着他的脸要他起来,可是他浑身上下一丁点气力也无,疲惫得连最小的那根小拇指也抬不动。又累又倦的他意识回来几次,又飘远几次,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让自己清醒过来。
“没事了……脉搏虽浅不可闻……但始终还是有了……”突然又是砰的一声。
“师父!”
“师父又昏倒了!”
“快扶师父回房休息!”
他不晓得自己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累成这样,更不晓得旁边的人在吵些什么,为何不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他只要睡足了、养好精神,便会起来啊……
现下真是太困……太困了……
意识渺远,他再次陷入又黑又暗的睡梦当中……
☆☆☆
好困好困……
好饿好饿……
而且好急好急……
小春眼皮缓缓动了一下,轻轻地张了开来。
缓慢地由床铺上爬了起来,脑袋空空钝钝、浑身僵硬酸疼的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下了床,推开门,往外走去。
一见到屋外景象,小春疑惑了。
风雪扑面而来,吹得他瑟缩一阵,眼前苍茫一片,以竹篱为界,竹篱内左右两侧药圃为白雪所盖,竹篱外的竹林也为皑雪所覆,漫天的大雪,混乱了他的思绪。
回头,竹子所搭建的小筑是他熟悉的神仙谷布置,桌椅门窗,长廊竹篱,无一不是他所认得的模样。
但,隐约又觉得有什么不同。
他的东西都还在,他的房间也是离开前的模样,然而桌椅却似乎都是新的,才做了没多久。
而最重要的是,什么时候回谷来的他怎么记不得了?莫非他又喝酒了?所以自个儿跑回来,却忘光了这事?
“不管了!”小春皱起眉头说。他现下急得很,显灰茅厕解决了再说。
回头往长廊走去,小春双腿夹得紧,走得别扭。“真是的,究竟睡了多久,怎么满成这样?”
找不到鞋穿而赤着的脚踩在积雪的竹廊上,他又觉得奇怪了,极南之地向来就不下雪,神仙谷怎么竟冷成这样。
天有些暗,小三逐一在长廊上点灯,小春从他身旁走过,揉着眼发困地说了声:“三师兄晚上好。”跟着便往厕方向走去。
拿着火折子的小三愣了愣,朝小春的背影看去,片刻猛地回神过来,忍不住放声大喊:“师父——师父——小春醒了——他醒过来了——”
阿二从自个儿的房里冲了出来,寻着声音找到小二。
小三指着小春走去的方向不停地叫:“二师兄,小春醒了,他下床走路了!真的真的,我方才就见他从这里走过去!”
小春入了茅厕,哗啦啦地边解手边打呵欠,外头不知怎么竟又吵了起来,他好一阵子之后才拉了拉裤子往外头走出去,后一抬头,便见一群人围在茅厕外头看着他,眼神热切神情激动。
“呃……师父、二师兄、三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小春愣愣地一个一个地点头问安。
穿着单薄里衣的师父泪流满面地朝小春扑来,死命地搂紧了小春。
师父身后的师兄们也是悲喜交加的模样,大伙外衣都穿得七零八落地,似乎原本要入睡,却急忙跑出来。
“师父……”小春眨着眼,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你终于醒过来了,师父等你醒等得好辛苦!你这孩子,真是活生生要让师父担心死啊!”师父哽咽地说道。
二师兄靠近了些,将身上的外衣披在师父身上。“天这么冷,师父当心着凉。小春也才醒,身子弱着,都进屋去说吧!”
进了屋,小春还是一脸疑惑的表情。师父坐在大厅主位之上,拉来小春坐他身旁,仔细地为他印脉细察。
“我怎么回来的?”小春问着阿二。
小三一听这话,忆起那时带小春回来小春像个死人的情景,就红了眼,一拳往小春脑袋上敲去。“我抱你回来的!”
“三师兄,会疼!”小春抱着头叫道。
师父立刻开口:“小三,别打他的头!”
“那打他屁股!”小五小六跟声说着。
“唉……哪个人好心些把事讲明点成不?”小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个都古古怪怪的,弄得我都昏了。”
双臂环胸站在师父身旁的阿二抿白双唇,红着眼眶说:“你忘了吗?你把心窍灵血给了人,而后又被打下万丈悬崖,坠入江里。”
“心窍灵血……”小春愣住了。“我被打下悬崖……”
阿二说这些事时,埋藏在深处的那些记忆忽地翻涌而上,全回到小春肺海里。小春头猛地一痛,忍不住捂起额皱起眉。
“小二他们带你回来的时候,你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师父忧伤地说着:“你都不晓得那时候,师父和你师兄们见你动也不动没了气息,心简直都要碎了。后来,我们本来要将你葬了,却因为你一个朋友跑来闹事,我们带你离开了神仙谷。后来路上小三发现你的头发变白,而且身体还软着,我才发觉你还有微弱脉搏。幸好、幸好天注定你命不该绝,牛头马面勾了你几次都勾不动,这些日子师父真是担心死了……”
“你这臭小子就爱折腾人,死也死得不干脆!”小三突然哭了起来。“那时咱们师兄弟轮番照顾你,没日没夜地,连师父也辛苦得三天两头昏倒。”
“我知道错了……三师兄你别哭啊……”小春扯着笑,急忙站起来要安慰他家三师兄,哪知站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头昏眼花地往前倒去。
小三连忙接住小春,将他按回椅子上,怒道:“你身体还没好,给我好好坐着!”
“对了……是谁跑来神仙谷闹事?”小春捂着头问。
“端王。”小五小六齐声道。
“云倾?!”小春一听还得了,猛地又站起来。“他没事吧?那天悬崖边我让大师兄带他走了不是?他独闯神仙谷?你们那天看他可好?有没有任何不妥?他走了吗?还是还在神仙谷?”
因为担心云倾,小春接连问了数个问题,结果一阵气血翻涌又是头昏眼花,晕眩得往后倒去。
小三又急忙抓住他这个八师弟,气愤地说:“还会担心别人,你先担心担心自己成不?”
“不是的……云倾他、我怕他有事,他中的毒不轻,大师兄又想取他性命……”小春紧揪着小三的衣襟,断断续续地说着:“况且他看见我之前那模样,若他真以为我死了……那、那我得立刻回去找他才成……”
“……”阿二沉吟半响,才缓缓说:“小春,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吗?”
“嗯?”小春困难地抬起头来,有些恍惚地看着阿二。
“整整两年半。”阿二说。
小春呆然地望着他二师兄,喃喃念道:“两年半……怎么可能……”
“端王如今很好,大师兄也很好,他二人不知道你尚在人世之事,你自然也无须回头再去找他们。”阿二面色凝重地说:“因为你,素来与世无争的神仙谷差些暴露了位置。可别忘了,除了你之外,师父也是药人,你若出事,连累了师父怎么办?你仔细听着,从今天起留在谷内不许踏足江湖一步,否则,以后就别叫我二师兄!”
小春看着二师兄心意已决的模样,又回过头去看了看他家师父。
师父只是摸了摸小春的头,叹了口气说:“师父去替你熬药,你要好好听二师兄的话,他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小春呐呐地说着:“我知道……”
但是……云倾……
☆☆☆
小春不知道自己一睡,竟睡去了两年半。外头如今不知变得如何,云倾亦不晓得如何,他担忧着,却又无法违背师父和师兄们的命令,只得乖乖地留在谷内。
醒来后,他缠着消息最灵通的五师兄和六师兄问着外界情况。
五六师兄把自己晓得的都说了,一是过去两年半乌衣教席卷武林、一统江湖,现今势力足以和朝廷分庭抗礼。二是绿柳山庄与八大派被灭绝,听说是端王做的。三是十四王爷宁王登基为帝,大赦天下。
还有,原先的神仙谷已经不安全,所以他们从南方搬到北方。此处虽然仍叫神仙谷,却已经不是他们之前长大的地方了。
整整一个多月,小春听着这些事,累了,倒床就睡,偶尔和师兄们说说笑谈谈天,或者往药房做些药去,其余什么也不做。
云倾还是和以前一样,师父给了他一些百忧解,能助他平静生活。
大师兄身旁多了个人,那人便是之前曾从大师兄口中听过的小柳。
原来,小柳便是料峭,柳料峭,当年丁部尚书之女,大师兄十六岁时定亲的对象。
也难怪司徒烂人成亲那日乌衣教会动手劫人灭庄,大师兄那人啊,认定的东西从来就不会轻易松手,司徒烂人活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他也日复一日待在谷内休养身体。
他明白自己这次弄了多大的事情出来,外头看似乎静,其实不平静,魔教与朝廷两股势力万一失衡,又是得生灵涂炭。
二师兄不让他出去也对,大师兄肯定是记着他的“遗言”,这些年才没对云倾挑衅,云倾也该是听进了他的话,没向大师兄动手。若是他这么贸然便出现,弄不好,这两人便会再度打起来。
虽然,他什么都明白,却还是惦惦念念那个美人儿。
师兄们说了云倾在他尸体前引剑自尽之事,他听了,胸口钝钝地疼,心疼和舍不得满满地由心底泛滥溢出。
他怎么能让云倾受那种罪,受那样的痛。那个人以为失去了自己,这些年又会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小春越想,便越觉得自己是个混帐。
他不该害云倾受苦的。
☆☆☆
选了个大风大雪、无星无月的夜,小春换上一套长袄,决定再偷偷出谷一次。
他知道师父和师兄们待他好,但却无法忘记如今可能正为他饱受煎熬的云倾。
亲手送入利刃的那个伤口已经淡得只剩下一道浅痕,或许过一阵子就会消失了。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从此平静地在神仙谷度过后半生日子。但云倾不会如此,云倾只会惦念着自己,一直到死去。小春心里明白的。
他可以伤自己,但不能伤云倾,所以他得去找云倾,让云倾知道他还活着,让云倾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