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滚九州-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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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人对赵紫说,你命格富贵,他日必登堂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紫冷笑,我命由己不由天。
那年,赵紫十六岁。
那年,赵紫知道何谓天家尊贵,百无禁忌。
鲜衣怒马,风驰电掣,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那是谁?
赵紫紧紧盯住那傲然俾倪的少年,一袭红衣,像火,耀得人睁不开眼。
郑亲王啊!
郑亲王是谁?
你连郑亲王都不知道?旁人啧啧叹息,似乎那郑亲王是天底下第一厉害的人物,人人都该知道他的。
果然了不得!当今圣上幼子,年纪轻轻便封了王,眷宠之深,无人可及。
赵紫愕然,如此横行无忌,天子脚下,难道就没有王法?
王法,什么是王法,皇帝说的话便是王法。
原来如此。
赵紫不再说话,纵身飞上,一脚踢上白马颈脖。白马一声悲嘶,连退几步。
郑亲王险些跌下马,双手紧紧勒住缰绳。他没有说话,旁人也没有说话,偌大集市,鸦雀无声。过了一阵,那郑亲王似乎回过了神,眼眸一眯,扬了马鞭指住赵紫,大笑,“小子,你穷疯了么,好大的胆子。”
赵紫负手而立,坦然自若, “那个孩子就要被你的马踏死了!”
郑亲王看看赵紫,虽然脸上污成一团,见不到本来面目,但那般神情,一点也不像寻常百姓。寻常百姓,哪里有这样一双眼睛?波光流转,似乎里面有一团火焰在烧,那火却又是艳丽傲然,当真可恶!哼了一声,扬了马鞭指住他,“也就是一个小孩子,死了伤了,多给些银子也就是了。你当街阻我,知道是什么罪名么?”
赵紫抱过孩子,一旁的妇人感激不尽,连忙伸手接过。眼光在怒气冲冲的小王爷和平静温和的赵紫脸上打转,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出口,默默抱过孩子躲在一旁。
赵紫轻轻一笑,那一笑,很轻很柔,除了那一丝悄悄渗出来的茹血冷酷。如果妇人愚钝一些,也许她会像大多数妇人所作的那样,在家里为他立上长生牌位……可惜她并不愚钝……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孩子不明所以,也反抱住母亲,手指用力得发白。这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妇人,自然不能引起小王爷的注意,赵紫自然也不会再将心思放在她身上,赵紫向来只注意值得注意的东西。抬头,盯住小王爷的眼,笑了,一贯的斯文温和,“赵紫不知什么罪名,赵紫只知天下人的性命都是一样宝贵。哪怕王爷身份贵重,也和这女孩儿一样,死了就活转不来了。”
他和那女孩子竟然会是一样?小王爷看向那女孩,除了卑微下贱这四个字再也找不出别的词汇来。这个少年,居然敢说堂堂王爷和这个女孩子是一样的!蔑笑,长鞭裂空。
赵紫只觉脸上一热,目光所过,皆成红色。
郑亲王垂眸,低头玩着手上那根沾了红艳的马鞭,“真有意思,这样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吃吃的笑,“但你说的话,让我很不喜欢。”
一声呵斥,人影涌动,无数拳脚打在身上。每当赵紫起身,总有人将他踢倒。膝盖撞上冷冰冰的青石板,几乎能听到骨头和血肉摩擦的声音。口中涌出腥甜,拼命睁眼,穿过一片血红,见到那高高坐在马上的小王爷,嘴角挂着高傲讥讽的笑,看着自己。红色的衣,红色的血……一片艳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跃了起来,噗的一声闷响……
原来匕首插进肉体,就是这种声音!
脸上湿漉漉,温热的液体迅速冰冷,赵紫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小王爷近在咫尺,黑色瞳孔中倒映出一脸血红的自己。笑了,小王爷,不过也和自己一样。什么高高在上!手指纠住那身红色的衣裳,盯住小王爷愕然的眼,将他拉下了马!
赵紫睁开眼睛,以为自己会见到染了血色的夕阳,或是城外鬼气森森的乱葬岗,无论怎样,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软绵绵的床铺上,前面一扇窗户半开,几丛梅影横过。
或许他进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一点微弱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又很快的隐没了,他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果然一名少女走了进来,说是夫人要见他。赵紫瞪大眼睛,手足无措。那少女看了他一眼,为他更衣沐浴,梳洗打扮。
一切事毕,少女领着他转上了回廊。路上佣仆无数,忙忙碌碌。赵紫一路细看,厅堂华丽,园林小巧别致。纵是一石一椅,也能看出皇室尊贵。
走到转角,忽然一人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差点和他撞了满怀。连连退步,居然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小王爷。他换了一身淡蓝色的衫子,外面又罩了一件狐皮袄子,比起初初相见时那一身艳红,多了几份英挺帅气。赵紫低首垂眸,默默退到一旁。
小王爷看也没看赵紫,只是对那少女笑,“原来是荷露姐姐,你到哪里去了?方才母亲还找你。”停了一停,声音里居然多了一丝央求,“母亲难得来一趟,今天府上又得了新近贡来的鲈鱼,本想着留母亲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但母亲就是不答应。荷露姐姐最有办法,你劝劝母亲,反正一顿饭也用了不多少时候,就是吃了饭再回去也没有什么。”
“连王爷都没有法子,我又有什么法子了?”
“姐姐嘴上说没有法子,其实是不愿说给我听……嗯?他是谁?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赵紫抬起了头,小王爷咦了一声,细细端详,“他是姐姐的亲戚么,倒是个美人胚子。”
荷露抿唇儿一笑,“王爷真会说笑话,他是男孩子,怎么能用美人来形容。嘻嘻,要是被太傅听见了,王爷又要挨手板子了。”
小王爷撇嘴,“好端端的男儿身,偏偏长了一副女人样子!荷露姐姐也真是,这样的下人,带给总管发落就是了,何必自个儿领着,平白耽误了正事。”说完抬腿就走,与赵紫擦肩而过,忽然顿住,回过了身,盯着他看了一阵,一把攥住他的下巴,一字一字,咬牙切齿,“我认得你!”
荷露从来没有见过小王爷这般模样,急忙拉住了他,“王爷且住,赵紫是夫人要见的人,万一怎么了奴婢不好回话。”
白玉高台上,一名贵妇举杯品茗。小王爷果然不再动手,只是狠狠瞪了赵紫一眼,袍袖一甩,头也不回的去了。
小王爷眼中有刀!赵紫看着王爷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美丽的脸孔慢慢浮起笑意,一贯从容,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局幻象。
谁是猎物?
谁是猎手?
冷风吹过,无尽的寒!
第二章
“你就是赵紫。”
“奴才赵紫。”赵紫跪在地上,他知道眼前那名贵妇就是当今最得宠的凝贵妃,果然声如其名,如水凝滑,这样的人,必定生了一副倾城倾国的容貌。但赵紫没有抬眼看她,一个恭顺的奴才没有得到主子允许时是不能抬头看主子的。而他,就是一个恭顺得不能再恭顺的奴才。
“听下人说有一名少年竟然敢当街杀了晟儿的爱马,本宫还想着是怎样桀骜不驯的草莽,再没想到竟是这般标致令人疼惜的。脸上的伤是晟儿打的,真让人心疼。”
温柔祥和的语调……这样的人怎么能生出一个行事无所顾忌的孩子!赵紫忽然很想看看那凝贵妃长着什么模样! 仰头,“赵紫万万不敢怪责王爷,赵紫冲撞王爷,受些责罚是应该的,否则日后王爷如何驭下。”
凝贵妃柳眉轻蹙,“你既知道礼制规矩,更当知道皇室贵胄是何等尊贵,怎么就做出如此犯上的错事来!”
“娘娘错了!”赵紫声音清脆,如美玉相碰,金铁交鸣。
“哦?”凝贵妃佯作怒色,更多兴味。
“夫人懂得何为天道?天道,在乎人心,岂不闻民为贵,君为轻,王爷天纵英才,但万不该在集市中策马狂奔,王爷心中快意,却看不到民愤难平。赵紫杀了王爷爱马,却不是坏了皇家体统,正正是周全了皇家体面。娘娘兰心慧质,当能体会赵紫一片苦心。”
“听来倒有些道理”,夫人面上含笑,指腹磨挲杯缘,“本宫若不饶你性命,岂不辜负了你那句兰心慧质?”
赵紫口中称谢,飒然起身。一阵风过,及腰长发随风轻舞,末梢微微翘起,说不出的柔软可爱。
“好个伶俐的孩子”,凝贵妃含笑,眸光如水,“读过书么?”
“不曾读,只约略识得几个字。”
凝贵妃含笑道:“我听你说话谈吐,倒有一番识见……晟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张狂了。府里的人怕他纵他,都由着他胡来,也该有人管管了,”眼神如箭,“赵紫,你可愿做这郑王府的总管?”
赵紫怔住,久久才道:“只要贵妃吩咐,便要了赵紫的性命也心甘情愿,更何况这样的好事。只是小子见识短浅,府里又多是资深的老人家……”不再说下去,手指紧揪衣衫,用力得泛白。
凝贵妃声如春风,“你不过怕德薄不足以服众,你拿本宫的令牌去,看府里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拦你。”
赵紫接过令牌,掩于袖下,握得死紧。 “王爷恨透了赵紫。”
凝夫人冷哼,“你只管放手去做,他若敢打你伤你,你只说是本宫的意思”,话音一顿,“晟儿再蛮横无理,终究是个孝顺的孩子。”
赵紫垂手侍立,神色恭敬无比,凝夫人扶着荷露的手起身,步下阶梯。
车轮滚滚,长声呼喝。
赵紫直起身子,盯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仪仗。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小王爷行事这么无所顾忌也没有失势了,因为他有一个美丽温柔的母亲。越是美丽的人,心机越深!赵紫小心的敛起嘴角笑意,凝夫人此时坐在马车里会想些什么?她会自得,因为她为儿子选了一个能干的管家,为自己选了一个听话的奴才!嗯,她必定不会只想到这些。赵紫看得出来,这个女人眼中有火,他喜欢这样的火焰!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也被黑暗淹没。唯独头顶“郑王府”三个大字闪着微弱的光芒,像鬼火!
夜风拂得袍袖猎猎作响,一声轻笑,霎时被冷风吹散。这人间,就是一座大坟!
第三章
一个月!
一月之前,赵紫只是不名一文的坑脏小子;一月之后,赵紫是郑亲王府内说一不二的大总管。旁人只见到他面上风光无限,其中艰难困苦,又有几人能够明白?
赵紫靠在椅上,神态懒懒,看着跪在面前的人,笑了,“你跪着做什么?难道多磕几个头我就能饶你?”抿了口茶,“本来你打碎了琉璃盏,我还能饶你。但你醉酒谩骂,又是当着众人的面,我可饶你不得。拖下去,打二十板子,逐出王府。”
那人手指紧紧抠着地,哭号不止,最终还是被人拖了出去。赵紫看也不看他一眼,丢了几颗鱼食,倚在栏边看水中红鲤争食。旁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唯恐触怒了他。赵紫看了一阵,忽然将手中的鱼食全都丢了下去,“小王爷今儿一早就出了府,到哪里去了?”
李全怔了一怔,见赵紫看了过来,才知道他在问他,连忙答道:“王爷是到睿王府去了。听说睿王爷难得将藏在地窖中的好酒开了封,王爷又最是好酒的,哪里还禁得住……”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地上多了一堆碎瓷。
赵紫柳眉一挑,笑得妖媚,“王爷好酒,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喝醉了是要出事的!”
备轿,出了郑亲王府。那时正是夕阳西下,天上地上,满满的红。睿王府的匾额,也被霞光染得血红。一人领着,穿过回廊,过了正厅,赵紫心中疑惑,王爷不在正厅,却在哪里?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一路穿花拂柳,沾了一身桃花香,才在一间屋子跟前住了脚步。翠竹门扉,翠竹窗棂,小巧玲珑,与那些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别样不同。无论怎么瞧,都不像待客的地方。
心里有些不痛快,来不及细想,便听到房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间或伴着低低的呻吟,分明就是那小王爷的声音,再也耐不住。一把推开了门。
红光从大开的门外照了进去,淡淡的红,淡淡的酒香……
赵紫立在当地,忘了他来睿王府是干什么的了,只是怔怔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小王爷。
小王爷的脸很红,像涂上了一层胭脂,就连眼角也是绯红的。几时见过那高傲倔强的少年露出这般可怜可爱的模样。心里很痒,像住进了一只小猫儿,伸出嫩呼呼的爪子抓着他的心。眼光转去,见到了压在小王爷身下的人。衣衫半露,肌肤莹白。怒气,连赵紫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怒气。只知道他很不喜欢小王爷和别人这样亲近。
“别人都说睿王爷海量,没想到睿王爷也有醉酒的时候。”声音冷得像冰。
睿王爷满脸通红,双手用力,无奈推不开身上那已经醉得神志不清的人。
偏偏那人口中还嘟囔乱嚷,叫着什么蝶儿羽儿!
赵紫冷笑,都醉成这样了,还能想着烟花巷子里的女人。越想越怒,用力将那小王爷从可怜的睿王爷身上拉了下来。
小王爷踉踉跄跄,嘻嘻笑着去摸他的脸,忽然剑眉一蹙,大叫起来,“我认得你,赵紫赵紫,你这个混账奴才,怎么……怎么也敢来睿王府撒野,明哥儿,明哥儿,你还不不快快让人把他打出去!”
果然恨他极深,醉成这样了还能认出他来。赵紫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笑了。小王爷能认出的只有他一个,真有意思。
眼光狠绝,手指牢牢扣着他的腰,“王爷该回府了。”
小王爷大叫大嚷,手脚乱挣,“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哪里肯听他胡言乱语?点了他睡|穴,将他抱了起来。小王爷睡得很沉,眉尖轻轻蹙着,只怕尤在梦中骂着自己。笑了,对睿王爷欠了欠身,不睬他一脸惊讶,径自抱着小王爷上了马车。
回了府,星子已挂上了天。将小王爷放到床上,橙红色的烛光从帐幔外透了进来,朦朦胧胧。小王爷脸上更是红得厉害。原来他熟睡的时候倒也不是十分可恶,更像是个孩子。除了他的衣衫,內衫是月白色的。记得上次他为小王爷换衣裳,拿了一件月白色的,被小王爷骂了一顿,他说他不喜欢月白色的衣衫,怎么现今他又穿了它?
指间柔滑,竟不自觉抚了上去,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有些冷,却因融了小王爷炙热的体温,一点也不觉得冰,像寒梅!指尖捻着那衣衫,不发一语。
夜晚很静,可以听到园中小溪淌过的水声,听到落叶坠地的沙沙声。他和小王爷,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刻。
那双紧闭的眼睛忽然睁了开来,一刹那,赵紫觉得看到了夜空,笑意凝在嘴边,一瞬,越发灿烂起来,却少了温暖。
那双眸子眨了眨,茫然的凝在赵紫脸上。
“你怎么在这里!”连声音也醉了,带着淡淡的酒香。小王爷撑起身子,用力瞪着赵紫,“我说过不准你进来,出去!”
“你不准。”赵紫声音很轻,将那三个字放在舌尖慢慢的品,红殷殷的舌,滑过唇瓣。狭长的眼眯了起来,红色的银色的光,那竟不像是人的眼。衣衫悉窣,额抵着额,“你凭什么不准!”
小王爷吃了一惊,他觉得他的梦还没有醒。初春并不热,甚至还是冷的,但他觉得很热。盯着赵紫,想往后退去,赵紫压着他的衫子,退无可退。薄薄的幔帐,一伸手就能撕碎的丝绸,像网,撕不开的网。赵紫靠得很近,他盯着赵紫,赵紫也在盯着他。他认得那种眼神,上林苑的恶狼,就是这种眼神。
大怒,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