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春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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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间非无动於衷地看著铺著地毯地面,一圈一圈在心里默数那花到底有几圈花瓣。
夏侯醇气得牙都咬紧了,明知道他是在骗自己,要治他的欺君之罪却又不忍心。但见屋外人影一晃,他低声喝道:“什麽人?”
良方连忙跑出去看,跟著又回来说:“皇上,诸位大人、将军们都已经齐集午凤门了,正在恭候圣驾。”
夏侯醇站起身来,一撩长袍,大步跨过宁间非身边,走到门边,又冷冷地说:“宁间非,你随驾往围场!”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宁间非在地上跪得久了,好一阵才站起身来,身子晃了一下,书房里一个小太监过来扶了他一把,宁间非道了声多谢。
那小太监说:“宁大人,您运气够好的,皇上发这麽大的脾气,到头来还没治您的罪。”
宁间非看了看地上摔碎的青瓷茶杯,笑了笑说:“今日不治罪,谁知道什麽时候想起来了,还是要治的。”
本朝贯例,春末夏初皇帝都要与一干近臣爱将前往围场狩猎三天,随行的都是亲贵大臣,以及军中重要将领,准许携带内眷,取的就是与臣同乐的意思,因此排场仪仗都较平时要小得多,君臣间多了随和少了礼仪森严。z
宁间非赶到午凤门时,大队人马已经出发了,良方却在等著他,牵著两匹马,看他过来了,便笑道:“宁大人,皇上吩咐老奴在此等候大人,不知大人能骑得马不?”
宁间非并不多说,接过马缰绳,翻身便上了马,身姿轻盈,把个良方看得呆了:“宁大人,您骑术不浅呐!”
宁间非一挥鞭子,打马便行,朝著远处的漫天烟尘直追了下去。
到了围场才换了衣服,便听得牛角号响,原来是皇帝在催召众人到大帐前会集。宁间非催马过去站在众人身後,抬眼看去,只见夏醇骑一匹通体雪白骏马,一身紫色戎装,短衣箭袖,背上背了弓箭,当真是英姿飒爽,气势夺人,身边一骑枣红色马上却坐著位劲装丽人,正是宠冠後宫的丽妃。这丽妃出身将门,自幼习过刀马功夫,夏侯醇狩猎之时,十次有八次都带著她。宁间非瞧了淡然一笑,不以为然。众人中有妻妾会骑射的也带了来,鼻端便嗅到脂粉香气,蓦地里觉得身侧一道目光射了过来,转过眼去,却见陈大郎身穿玄色紧身猎装,细腰长臂,手挽劲弓,隔了人丛,正目不转睛地看著他,身边并辔而立的却是位粉衣女郎,杏眼挑腮,面上赧颜末开,一双美目尽扫在大郎身上,那便是陈大郎的新婚妻子,保定府抚远镖局的洛小姐了。
宁间非胸口气息一滞,缓缓移开目光,隐略听得一声低叹。夏侯醇说了些什麽便全然没听见,但见众人的眼光都望向自己,再看夏侯醇面上有冷笑之色,知道定是夏侯醇在问自己话,适才一时走神便不知他说了些什麽,只得低下头,裴俭诚咳嗽一声正要开口,夏侯醇道:“宁大人心神不宁此事不问也罢,大夥儿走吧,今日晚上倒要看看谁打得的猎物多!”
间非哪里会打什麽猎,如若不是当年情势紧迫,就连马也不会骑,只是催马随著众人在猎场跑了几个来回,便心生厌烦,溜哒几圈,在一棵古树坐下,听得清风猎猎,树丛中微露出旌旗一角,在风中上下飞扬,偶尔听得野兽嘶鸣声,果然热闹得紧,正听著呢,鼻中突然闻得一股腥气,低声咆哮从身後传来,车转身子一看,十来丈外一只被赶得走投无路的花豹正望著他,碧荧荧的眼睛死盯著他,鼻孔往外喷著热气,宁间非一时也呆了,他手无寸铁,连良方给他的猎刀也不曾带在身边,但见那花豹往後退了几步,略一蓄势,就向宁间非飞扑过来,宁间非下意识地身子往後一缩,便只见那花豹直扑面门,正在束手待毙,耳边听得嗖地一声,跟著那花豹长声嘶吼,身子略住了一住,左眼中插进一支长箭,那畜牲果然厉害,只停得一停又朝他扑过来,声势更为猛恶,便在此时,宁间非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拉住腰带抓上了马,空中又是嗖地一声箭鸣,第二支长箭又破空而出,这一次乃是贯脑而过,那花豹应声倒地,再也挣扎不起,倒地之处离宁间非站身之地不过一箭之隔。z
宁间非给人抓在怀里,耳畔风声呼呼,鼻中传来熟悉的体味,身著紫袍,面如朗月,目似寒星,他们奔出老远这才勒马回转,只见树下黑衣男子手拎弯弓,翻看那花豹尸身,身形矫健,不是陈大郎又是哪一个?
宁间非被他抱在怀中飞驰一阵,此时不禁头晕目眩,脸色煞白,神情恍惚起来,夏侯醇看了看他脸色,抱著他的双臂一紧,低声道:“别怕,有朕在,那东西伤不了你!”语声温和,竟是从末有过的柔情,宁间非抬眼看了看他,又看看远处的黑衣男子,心中竟迷茫起来。
这一日围猎大获全胜,细算下来除了夏侯醇,猎杀最多的便是大郎,而他新婚妻子居然也猎了一头糜鹿,唯一没有收获的便是宁间非,晚间席上夏侯醇便要众人罚他,宁间非推拒不得只得喝了几杯,但觉得头脑昏昏沈沈,迷糊有身子被人架起,跌跌撞撞也不知走向何处,昏沈中略张开眼看了一看,这人面沈如水,凤眼修眉,不是陈大郎又是哪一个?他几乎整个身子都挂在大郎身上,酒醉後情难自禁,脸贴了大郎,凉浸浸地甚是舒服,索性闭了眼脸儿挨著脸儿,这麽著哪怕是拖他去地狱也认了,只可惜行不多时,便进了屋子,大郎将他放了在床,转身欲去,却被间非抓住手,含含糊糊地说:“别走。。。大郎。。。。”
低头看他时,面若挑瓣,似睁非睁的眼里光波暗转,唇色鲜红,好一番诱人之态,恨不能此时便抱了他到无人能找到的所在,快快活活过一世,却听得间非低声唤他,心中愁肠百结,狠心搬开他手,转身去了。
间非迷迷糊糊,也不知大郎去了,脸伏在锦枕间,周身燥热,便伸手去拉衣裳,只敞得一点衣领便没了力气,桌上的红烛毕毕剥剥一阵响,屋里悄悄地进来一个人,拉住他乱扯著衣领的手,一点点褪开他衣衫,看著身子半裸著,夏侯醇不能自禁,低头与他口唇相接,间非唔地一声,含住他舌尖咂摸起来,这可真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过, 这一番含情挑逗更引得夏侯醇动情,手从衣服里插了进去,搂住了他身子便压了上去。这一番颠鸾倒凤,宁间非意识模糊,便只剩下本能,只是想要缠紧了身上的人,恍惚便是他,却又不像他,这身子一般地强健,这手臂一样地有力,还有这著意的怜惜与温柔,不是他却又是谁?可是怎麽又还有一点儿像是那人?大力的抽送,急促的喘息,每一下都熟悉得不得了?脑子似乎成了一团乱麻,索性不再想了,他也好,还是他也好,每一个都不是他的,他不过是个过客,作完该做的事,就哪里回哪里去。
回哪里去?母亲呢?美丽的高贵的母亲,温馨的怀抱那是在什麽时候?想一想,想不起来,然後是离乱。。。是逃难。。。。,老师严峻的面孔,“诀,你要永远记得,你活著就是为了一件事。。。。”
诀,那个孩子在哪里去了?
下身传来剧痛,那痛烧灼著心,灼痛过後却是说不出地爽利,周身如沐春风,压在身上的身体同样灼热,眸子里闪著一簇火苗,抓住他双腿的手有如钢钳一般,在雪白的皮肤上烙出深深的红印,後|穴被完全打开,利器在疯狂地律动,这个身下飞红著脸妖娆异常的人是那个一脸冷清之气的宁间非?那个盘踞他全部心神的人?
一想到差一点这人就被撕成碎片了,他就害怕,为了证实他是完整无缺的,就只有集中全部的激|情进到他的体内,横陈在锦褥间的身体魅惑动人,温热的,柔软的,情欲贲张的身体,此时的他忘记了自己是皇帝,是臣民心中英武神明,至高无上的君主,所思所想,无非只是身下压著的人而已。
第十四章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得耳边小鸟啁啾,夏侯醇一惊便醒了过来,只见窗外透进光来,天已经放亮了,一只白玉般的手搁在自己脸侧,他轻轻转过头,但见宁间非双目紧闭,正睡得香甜,唇色嫩红,两道秀长的眉毛舒展著,从容恬静的睡颜让夏侯醇心中一动,只管望了熟睡的人出神。
顾名行和裴俭诚联名上奏的折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终於还是想:算了,朝中大臣之间尔虞我诈的事多了,彼此意见相左,亦或是争权夺利的事多了,免不了要寻个正大光明的由头来收拾政敌,他这江山也坐了有十年了,这种事也不是头次遇到。只不过事涉宁间非,便免不了地左思右想放不下来,此时看他睡得心无挂碍的样子,如果御史与内阁首辅所说属实,这宁间非还当真能在自己身边睡得如此踏实?
想来想去,不由地苦笑,想他夏侯醇从登基以来,几曾这般委决不下过?这种事要麽是杀伐决断,定人生死,要不就是隐忍不发,慢慢弄清原委,看著锦被下纤细的身子,什麽时候竟被这人弄得左右为难起来?
但见他裸著身子,锦被只盖在腰间,露在外面的肩头皮肤凉浸浸地,悄悄伸手拉上一点被子替他遮严了肩头,又看了他一会儿,悄悄地起了身。
良方在外屋听得动静,进来伺侯。夏侯醇竖起手指摇了摇头,良方会意,轻手轻脚替他穿了衣服,主仆二人静悄悄地出门去了。
转眼夏天到了,五月初天便热了起来,五月初六是当年太祖皇帝起事的日子,每年此时,夏侯醇便要带了宠妃和近臣到丰台的皇庄住上些日子,一来祭奠祖先,二来也消消暑气,三则在丰台附近带了三五随从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丽妃本是夏侯醇近年来最为宠爱的妃子,最近几个月突然有些冷落起来,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却也没见其它的妃子受到宠爱,心中略安,春季的狩猎依然是带著她去的,夏侯醇待她也还温厚,便想只怕是国事操劳,男女事上稍减些也没什麽奇怪。谁知五月里夏侯醇去丰台祭祖竟然没有带她,只是带著两三个重臣去了,心里虽然难受,想想也没被别的嫔妃占了先,总算还留了一点念想,眼睁睁地看夏侯醇的车仗去了,一个人在宫中好不寂寥。
夏侯醇只带了翰林院两个学士,吏部、礼部的几名官员,将大部分阁臣留在京中,行踪也没向外人透露,身边日夜随侍的,除了近身伏侍的太监侍卫,进进出出的便是宁间非一人。他身边的人有多乖觉,明知这宁间非与皇上之间决非皇帝与臣子那般干净,谁又敢多说一个字出去?夏侯醇到了这里分外觉得自在。这一日饭後无事,夏侯醇突然想起那日在丰台镇初遇宁间非的那间客栈来,兴致一来,便都换了便装,带著宁间非和良方,骑了马真奔丰台镇而去。
皇庄离丰台不过十来里路,不一会儿便到了。这丰台乃是进京官道上的第一座大镇,客商往来,学子游历,凡进京的,便要经过这里,入得镇来,人烟稠密,买卖兴隆,繁华自与别处不同。
夏侯醇久居深宫,难得见到民间风物,兴致勃勃,放慢了脚步,缓步而行,一路上且行且止,走到那间客栈之时,却已经是落日西坠了,良方劝道:陛下,略坐一坐就走吧,时辰不早了,再晚些时候,奴才可担不起干系。
夏侯醇回头笑道:“略看一看就走,你唠叨些什麽。”
看宁间非望著那客栈的招牌出神,一伸手拉了他说:“走吧,进去瞧瞧,只管在这里出什麽神。”
跨进门来,大厅里满满地坐著,只在角落里空著一张桌子,那掌柜地正在一边儿喝骂夥计,另一个夥计在旁劝著,良方吆喝一声道:“掌柜的,看坐哪!”
他这一声吆喝,掌柜的尚没应声,南窗下一个客人应声回头,便与他三人打个照面,这一照面当真是各怀心事,宁间非便别过了头,夏侯醇微微一笑,良方站在他身後冲这客人摆了摆手,这客人微一颌著,车开了脸。坐在他身边的一名小校官却没能忍住,脱口便是一声“宁。。。宁。。。。”尚未说完便被大郎狠瞪了一眼,硬生生咽下去“公子”二字,却正是陈大郎与春儿主仆二人,旁边一桌上却团团坐了八个大汉,虽穿著便装却个个生得虎背熊腰,一望便是军中之人。
原来大郎假期将满,送了老母与妻子回保定,这一日返京,路过丰台心中好一阵怅惘,便想在丰台宿一夜再走,却万没想到在此撞到了夏侯醇与宁间非,当即背过脸去,眼中一热,眼见得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心酸得不能自禁,一仰头将手中酒一口喝下。
那边宁间非三人被老板安排坐下,忙忙地唤夥计过来泡茶,那适才正被痛骂的夥计一步三挨地端了茶过来,夏侯醇坐了下来,目光正好对著大郎,大郎闪避不得,只得点头示意,夏侯醇胸有成竹般地一笑,便在此时只听得宁间非在叫了一声:“小心!”
夏侯醇一惊,来不及回头,只觉得宁间非一步蹿了过来,挡在他面前,那夥计从茶盘下抽了雪亮的匕首出来,当胸扎进了宁间非的身子,这一下变生不测,众人都惊得呆了,那夥计一击不成,反手抽出那匕首,宁间非胸前鲜血狂喷而出,身子往後便倒。刺客揉身又要跟进,夏侯醇那容他再得手,手臂一举便抓住了此人手腕,此时陈大郎也飞身扑过来,朝著这夥计後腿弯便是一脚,那人下盘不稳当即摔到,匕首当郎一声落在地上,众军士一拥而上,将此人擒下,捆得粽子也似地丢在地下。
夏侯醇顾不得其它,转身看宁间非倒在地上,胸口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良方扶著他,一手便去堵那伤口,却见那血流水般从指缝里泻了下来,将一身月白衣衫染得鲜红。夏侯醇急白了脸,一把推开良方,抱住他叫道:“宁间非。。。。。。。。”
大郎手忙脚乱,怀中掏出伤药来,撕开胸前衣衫,将药粉尽数洒上伤口,那伤药甚是灵验,血流立刻便缓了,他撕下半片衣襟粗略包扎了下,转身吩咐春儿去套车过来,转头低声道:“这药只止得一时血流,需得御医再行救治。”
夏侯醇点了点头。
片刻春儿将车赶到,夏侯醇抱了宁间非上车,大郎吩咐春儿带著军士将刺客同店中老板夥计一并带往皇庄,自己同了良方上车,一抖缰绳,飞车而去。
丰台往皇庄是全是青石铺就的大道,绕是路面平整,宁间非仍是被颠得痛醒过来,只觉得胸口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头被人抱在胸前,抱得死死地,仿佛生怕他会溜走般地抱著,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忍不住挣扎一下,夏侯醇一惊,低头看宁间非睁著漆黑的眸子看著他,脸色惨白如纸,粗粗包扎过的伤口又沁出血来,握住他冰凉的手,勉强笑道:“痛得厉害吗?你再忍一忍,这就快到了。”
宁间非嘴唇动了下,声音微弱,夏侯醇附耳去听,但听他说:冷────
夏侯醇将他更紧地搂住,脸挨在他冰冷的面颊上,焦急忧心之色溢於言表,外面传来大郎驾车的喝声与鞭声,宁间非迷糊中只觉得声音甚是耳熟,头极慢地转向车门。夏侯醇知他心意,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是陈将军亲自在驾车,你要挺住了。”说到这里狠狠地咬紧了牙关,但觉得怀里的身子越来越冷,呼吸声越来越是微弱,五内如焚,只死死地抱著他,恨不能将身上的热气全度给他才好。
大郎将车赶得便如要飞起来一般,路两旁的房屋村庄飞快地往後倒去,良方全力拉住车辕才没掉下去,但见大郎脸色铁青,钢牙紧咬,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汗如雨下,背心衣衫已然被汗水打湿,大声地喝打著两匹快马,神情几近疯狂。
脑海中反复出现的,便是宁间非飞身挡在夏侯醇身前的情景,那情景像是打进心脏里的一根铁钉,只露了一点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