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 之灵珂-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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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张纪有些迟疑,灵珂忽然明白了,说,我知道了,我现在梳洗一下,你下去吧。
是。张纪领命走了。
灵珂看着全真,自失的一笑,心知他不若自己一般将礼教道德完全视若无物,这样的事情恐怕是他永生难以接受的。
全真,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不想这样和你相处。即使你恨我,我也希望你可以在我的面前收起那种很强烈的让我不舒服的感觉。
想想你的家人,也许你会发现,那不难做到。
昨夜,听他用甜腻的嗓音喊着全真,而今天,话说的虽然很温柔,叙述的也是事实,可其中的含义却怎么也让人不舒服。
知道自己的处境,但不想被人一再的提及。于是说服自己,一切是为了族人,人在矮檐之下,只有俯仰随人。
原本在昨夜那一刻已经放下了的自尊还是被深深的伤害了。多年来,他虽然不是在中原大地长大的,可是母亲请的老师对他的教导他一直遵从,他也服从礼教,在这方面,他顾及的不比这里的名教士子少。可眼前这个人完全毁了他二十年来的信仰,将他所有的骄傲打碎踩于脚下。
一个男子在另一男子身下承欢,他所剩的还有什么呢?
是,侯爷的话在下会铭记于心的。
他生长环境很是优渥,原来是高高在上的世子,自是有一种傲气和目空一切的潇洒,可眼前的这样的情况,却徒显他的骄傲是多么可笑的东西。
看着全真远去的身影,回想起刚才他眼底鲜明的伤痛和如烈火般却转瞬即逝仇恨,灵珂也倍感痛苦。
为什么这样说话呢,你不是这样一个刻薄的人啊!在我的心中,你始终是过于柔软的性情。
身后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了。
哥,今天很早呀。
那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青纱长衫,手中一把湘妃竹扇,道不尽的风流潇洒。
小表弟,我们都是自家的兄弟,这些礼数还讲的如此清楚的吗?说着不无爱惜的伸手揉了揉灵珂柔软的发丝。
这样的时刻,你为什么留住他呢?既然留住了他,为什么不好好相处,偏这样言语相伤。
我孤苦半世,只想有一人为伴了此残生。可他心中有太多无法逾越的鸿沟,与其让他背叛礼教无所依从,不如就恨我好了。
你这可真是苦了自己。
眼看他受苦,可也无能为力。
好了,哥,这些是我的私事,我不想再谈。你怎么来了。
以相府的名义送往江南老家的那些名为戏子实为你张家子孙的那些孩子已经安全到达,并且安置妥当。这些事情不能泄露半句在外,我特地来和你报平安的。那么剩下的事情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好,哥。虽然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可我还是很感谢你,但大恩不言谢,看在我们的母亲是亲姐妹的情分上,我也就只好终生欠你的了。你,回去吧。从今天开始,把我也完全忘了,好好的生活。
为什么?
我不想你卷进来,这事情中,多进来一个人都是我的失败,我要把最后的人数降到最小,即使最后张家不免灭族的命运,也不会完全绝了踪迹。
现在跟我走吧,以我慕容奉翼在江湖上的地位还是可以护你周全的。
母亲当年昭示天下断了和你们的联系就是防着今天的。现在天下都知道母亲背叛家族,从此大家再无瓜葛,如此苦心怎可付之流水。
谁都可以活,只除了我。这是父亲做的,只有我这个儿子还偿还了。如果我的一条命可以平息,我再所不惜。
不要把所有的事情揽上身,你肩负了太多的悲哀。
如果真的怜惜我,就按照我的想法做。从此我们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好,好,好。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不会再说什么。可我告诉你,张珞,你要是敢有任何轻生的念头,我会毫不留情的对付你张氏一族,那样你张家即使不亡在朝廷也会亡在我手中。你是我的兄弟,可你张家和我慕容家却没有任何的联系,你最好是记住我说的。慕容奉翼就此拜别,他日如可相逢这些自是略过不提,如果郑王当真不放过你,那也无可奈何,可让我知道你要是妥协求死,那我会让你到地府向张氏的祖宗去忏悔的。
说完青衫飘摇,转眼不见了。
慕容奉翼少年英雄,六年前总领江湖也不过才十八岁。如今虽然事故了些,可那种气势不是岁月可以打磨消去的。知他的话不会是单单的威吓,如果真的出事,慕容奉翼言出必行。
真伤脑筋呀。灵珂无奈的摇了摇头。
总是说六月天像孩子的脸,前一刻是万里晴空,后一刻便变换了颜色。现在虽然不到六月,可雨还是不期而至。
阴薄的雨淅淅沥沥的,满园子的颜色因这雨更加的深厚。站在书房的二楼,推开窗子,看见的就是这如画的庭院。郁郁葱葱的林子此刻比刚收笔的水墨画更加鲜亮水嫩。
书房的这面是没有隔断的,直接可以倚坐在美人靠上,仿佛在这样的花园中悬空一样。
灵珂躺在全真的怀中,睡的正好。
早晨见到了慕容奉翼后,长久以来担心的事情暂时可以放下了,所以几夜没有睡的困意使他在早餐后想补一觉。一进入自己卧室,那种孤独而凄凉的感觉更加明显,所以他把全真叫到了书房。
刚开始,全真还以为灵珂想在白天对他图谋不轨,因为他听说了很多关于这些贵族子弟的荒唐行径,但灵珂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倚在他的身上,用软软的带着很浓的睡意的声音说,我好困。
纵使怎么讨厌他,可听了早上的话,怎么敢言语顶撞。还有就是这般的灵珂使他不忍心,拥有倾国娇颜的灵珂此时像一个依赖他的孩子,于是他说,那你去睡呀。
我想你陪我。说完,就把他推到了靠椅上,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
现在他在自己的怀中睡的很香甜,似乎有什么好梦,嘴角都含着笑意,可他怎么也睡不着。两个人的身体都属于纤瘦型的,这样在躺椅上并不拥挤,可他昊族的世子却被这样一个纤弱少年当成抱枕一样,难免气馁。
这就是强权吗?因为你是张翊丞相的儿子,是世袭的靖西候,所以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已经学会了仗势欺人。只因为对我一时的好奇不惜派兵围住我的族人来威吓我陪你做这样你认为有趣的游戏。
幸运的人呀,你从来不知道这世间的种种苦难,种种无奈吧。
真,你读过书的吧。怀中的人已经醒了,却依旧是软软的声音。
他们没有动,全真答到,是,母亲请了师傅教的。
可学了八股文章?
学了。那是进入仕途的试金石。
试金石,真是有趣的说法,我到从来没有听过。
听他这样说,全真到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根本是不同的人,灵珂一出生就注定拥有权力和尊贵,而他,如今却为了保护自己族人而委曲求全。
也对。全真不欲多做辩解。
本来灵珂说了这些想激起全真的反驳,和他多说些话,可全真顺应了他的意思,没有反驳。灵珂本身也处在一个旋涡中,但他任何事情都有胜券在握的感觉,或者是不怎么在乎吧,但对于全真,他真有心慌的感觉。虽然紧紧相拥,可相隔很遥远。
不禁闭上了眼睛,静静回想那日初次看见他。
真,你知道吗,那日第一次看见你,你像满是残忍杀戮的修罗场中的唯一干净的青莲,我从来不知道,人间有如此纯净的人。
这些从来没有对他说起,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这时,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小童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个檀香木制的小盒子,有些犹豫是否应该给灵珂。
全真感觉很尴尬,想推开灵珂自己起来,但不敢用力,所以任由他继续躺在自己怀中。
拿来吧。你先下去。灵珂接过了东西,吩咐道。
小童不敢久留,赶紧走了。
灵珂知全真难受,可他真的不想离开他。他从小身体弱,手脚冰凉,连身上的温度也不高,但全真的身体温温的,抱起来感觉很舒服。
让身边的全真拿着盒子,他去出里面的信笺,展开。
里面是用香墨写在一张素笺上的,就一句话,良辰美景奈何天。
一看就知是一个女子的字,在加上那些美丽虚华的装饰不难想象信是谁写的。
看着外面阴沉的天,雨的凉气已经侵入了书房,灵珂起身,我们进去吧,已经变了天了,外面因为雨,人们看不清脚下的路,可不能总是雨,终究会放晴的。
入夜之后,京师内城各门闭锁,灯光寥落,人声渐息,而南城却到了一天中最沸腾又最神秘的时分。旅店、货栈、茶楼、酒馆丛集之地,灯火辉煌、人语喧闹。买卖吆喝、划拳行令,加上众多会馆的夜戏锣鼓,汇成一片夜市的特殊音响。京师两大戏楼,一名查家楼,一名月明楼,都正是笛声悠扬、粉墨登场,一派春花秋月的旎旖风光。
紧挨着这条街则是风月场所,同样繁华无边。这里正是人们常道的‘销金窟’。多少王孙公子在这里散尽家财只求一昔温存。
当真是旁人所说的不长进嘛?可身处如此金粉之家,不是大权在握就是朝不保夕,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灵珂对全真说今晚出门拜访朋友,不用他陪,要他好好休息,就自己来到了这问情院。这是京城有名的青楼,拥有名动京师的花魁蘅芜。
爷,您来了。门口的小奴卑躬屈膝,满脸的讨好,却在看见了灵珂的脸时呆的差点坐到地上。
怎么,就算有赏钱,也不用如此大礼。
灵珂笑了。丢了他一个小金瓜子。这样的地方他本来可以不用来的,可是那人亲自出动了奈何天这样的纸笺,那他只有孤身前来了。
爷,里面请。小奴暗自想,我的天爷,这爷也太好看了,要是我们的姑娘长的这般模样,那我们要赚翻了。
没有人认出他来,那天出殡京城戒了严,看见他的人也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可是当他一到问情院堂皇的大厅,原本喧闹的金粉之地突然安静下来。灵珂进去的时候只见一双双眼睛看着他。
大厅的正当中是一个大圆桌,上面用大红锦缎做的绣着鸳鸯戏水的台布铺着,一桌子的好菜。桌子后面是一个锦袍少年,但过于浓重的脂粉气掩饰不了他或者是她的身份。没有人胆敢动她,她的身后是一个黑衣人,一看便知是会武功的。
真是麻烦,没有想到这个时间在这里会遇到她。
张兄,别来无恙,小弟这厢有礼了。那个美人已经起身抱拳行礼,刻意矫揉造作的声音在空荡安静的厅堂中回荡余音。
如此的明目张胆,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居心。
客人们看着这里,安静的出奇。
张兄,请。这可是京城难得的佳肴美酒。
美人端起晶莹的白玉杯,斟了酒,那酒是淡淡的莹绿色,散出一种类似茉莉花的香味。
这是江南春,是当年轩王攻破金陵的时候带回京城的,其中的含义恐怕已经成为了传奇。这酒大部分孝敬了宫里,民间只留了两坛子,这是其中只一。
说到这里,人群像炸开了似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酒的珍贵可想而知。
怎样,兄台不试试。
多谢,不过你不是轩王,在下亦不是毓白。
轩王是第三代郑王毓白的哥哥,亦是第四代郑王,至于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也不是后人可以说清楚的。
江南春是春情酒,尤其是这陈年佳酿,在这问情院这样的青楼是再合适不过了。
灵珂在她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径自喝了,完了还将杯子反转,示意已经是滴酒不剩。
珈翎兄不只在这里请在下喝酒的吧。
她是九王的亲妹子轩辕珈翎。
那是自然,哥哥找你有事。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良辰美景奈何天。那位姑娘到是很美丽的。
知道人已经到了他们的手里,他反而安静了下来。
今晚?
官轿已在门外。
坐在轿子中,他的心记挂着奈何,也就是给灵珂信笺的人。
奈何名为问情院的琴师,实为张家的小姐,张家的耳目。他是灵珂远房堂妹,几年前被送入青楼成为那里的一个琴师,卖艺不卖身。而问情院的幕后老板是慕容家,也就是灵珂的姨丈家。表面上他的母亲已经和家族断了联系,可实际上是紧密相连的。这其中的隐秘连张氏本族的人未必可以知晓明白,更不用说外人了。
灵珂甚少出门,和奈何的联系通过贴身小童绿丝传达,绿丝跟他的时间很短,所以绿丝也不知道其中原委,只道是灵珂怕父亲责怪他留恋青楼女子,只敢暗通款曲。
自从张相过逝,他们一直没有联系,这一次联系怎么会牵扯上轩辕释。
正胡乱想着,忽然到了。
帝王之家的堂皇气派全体现在王子们的府邸。张府仿造的是江南庭院那种难言的轻灵秀丽,而这里却是全然的富丽豪华。
红底的匾额用金字写着释王府三个大字。
下了轿,看见轩辕释正站在大门外,王府的大门大开。
与他平素并没有什么交往,更显得这次会面的诡异。
九王也没有说什么,拱手将他让进了府门。当大门在他的身后关住的时刻,他看向轩辕释,那人单单眉棱一调,似笑非笑看着他。那样的眼神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颇有暗示的意味。
九王在他的花厅招待灵珂,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高手过招在比耐力和沉着。放下茶盏,轩辕释招手让人出去,不一会带来了一个姑娘,青衫布衣,正是奈何。眼神看向灵珂的时候灵动似平常,并隐隐有报平安的意味。
灵珂当下感觉安心。
不知道张大人家教森严,还有如此雅兴。奈何姑娘虽然才艺卓然,可比起蘅芜姑娘的绝代芳华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的轩辕释像条蛇,原先他可以不碰灵珂,因为那个时候他认为灵珂和他不同类,但现在他似乎已经嗅到了在灵珂身上具有同样的腥味。
灵珂本来也不将自己看成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孩子,只是他这外表实在让人一看忘俗,只以为他不沾染红尘,到增加了许多的误解。
不过到目前为止,九王只知道他的风月之事,还不明白后面隐藏的天大的秘密,看来,绿丝不能再留了,暗暗的下了决心。
不能再拖了。
王爷有何事?
直接问清楚比迂回曲折要省力。
轩辕释欺上身前,看着灵珂,那双满朝称赞的美目此时更是鲜亮如火。
人都说才子薄幸,不知侯爷是否如此。你看,这又是何人?
此时堂中又带来了一人,却没有什么礼遇,让两人押着进来的。衣装到还干净,看来抓他的人必是十分用心,不敢轻易伤他。
灵珂一看,是全真。
轩辕释,你敢到我府中抓人?
从来没有用过这般凌厉的语调说话。
不是,小王怎么敢在候爷的府邸中放肆。我们在南城发现的他,那时候这位兄弟还有一些麻烦呢。
无非是一些登徒子。
灵珂对这些不已为然。
王爷意欲何为?
候爷少年才俊,原本流连青楼只是一些小罪过,可现在令尊新丧,候爷不但旧情难忘,更是私纳新欢。这样于情于理都不成体统。
全真原本想着今晚无事,正想好好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