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给谁听 (短篇合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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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斌比平时稍显安静些,不过他这种人就算给人毒哑,也比正常人聒噪,才刚回来没两天,就已经打听出杨蔚家楼上着火的原因。说出来确实有点惊悚,据说是老婆厌倦老公在外头二奶三奶地养,干脆一把火,两条命。
“值得吗?”王斌摇头叹息,“就为了那么个烂人!不过,话说回来,这女人有胆量,要是我的话……”
“你哪舍得去死?”杨蔚淡淡笑他,“阴间没酒没美眉。”
“是,是,嘿嘿,你了解我!为了‘知老五者,六儿也’,来,哥敬你一杯!”
清酒下肚,带来说不出的火辣辣,却是温暖的感觉。杨蔚努力回想楼上那位太太的模样,在电梯里遇见过几次,她长得并不难看,总是打扮得很整齐很干净,礼貌地微笑时,眼睛显得寂寞。
回到酒店,杨蔚顺便到前台签个单,小姐看见他的房间号码,告诉他有位先生在大堂等他有一会儿了。杨蔚转头朝喷水池附近的休息处看去,水流另一边,淡桔灯光深处,楼明也正好看到他,慢慢地从沙发里站起身。
对了;连载文库那里我打不开贴;好心人帮忙把这段贴过去好了;谢谢啦^^
下)
刚在咖啡厅坐下,杨蔚就有点后悔。光线低暗,迷你喷泉也显得害羞,空气中还要命地漂浮着暧昧的小提琴……弄得跟约会一样。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立刻都有点小小尴尬。
“干嘛不告诉我你住在这里?”楼明先说话,并趁着昏暗的掩护,偷偷瞄了杨蔚一眼,“怕我来骚扰?”
“跟王斌那大嘴巴说了,和通知全世界没啥区别,”杨蔚在心里把王斌剁了个稀巴烂,“不是故意躲你,想静一静。”
“王鑫的事,我不知怎么跟你说……”
“那就别说吧!”杨蔚拦住楼明的话,目光里透露出为难,“我也没跟你说过我自己……”
他想说,走得太近,他会没有安全感,可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哽在喉咙里,憋得一股酸痛。楼明本来随意放在桌面的手,因为他凭空停留的半句话不自在起来。
“我以为,以为,可以靠近你。”
杨蔚的心顿时如临袭击,他不知道楼明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轻易看透他在想什么。而且,他们一度本来靠得已经很近不是吗?这么长时间以来,对于楼明不太掩饰的感情,自己不是已经沉默允许他的靠近?
“你逼得太近,我会喘不过气,”杨蔚尽量心平气和,语调温柔如水,“慢慢来,行不行?”
钢琴缓慢地,沉静地加入小提琴的旋律,两把美妙的声音,象是两缕颜色,和谐地,默契地,渐渐纠缠在一起。
“行,有戏啊!”王斌听完,兴高采烈地下了评语,“楼明,你有两下子!我小看你了嗨!”
楼明想起杨蔚昨晚跟他说的话,立刻警告他:“你别给我满世界唱去!”
“不会,不会!六儿是圈外人,他怕别人知道这个。”王斌迷缝着眼睛说,“六儿那脾气……唉,有次他跟老大在我家吃饭,吃着吃着两人就为了公司点儿破事儿吵起来,这俩人谁也不让谁,公说公理,婆说婆理,吵到后来,老大气着了,跟六儿说‘真恨不得掐死你得了!’你知道六儿怎么回答的?”
楼明不太能想象杨蔚跟人吵架的样子,在他印象里,杨蔚是个情绪没什么大起伏的人。
“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王斌说着忍不住笑起来,想起宋澎湃听到这话时不红不绿的脸,“六儿的主意正,他认定的事,没跟别人商量过。能这么跟你说,可是做了很大让步了。而且,就他那脾气,住院的时候,要是对你没意思,也不会让你插手管他。特好面儿好强的一个人,只在喜欢的人面前,会示弱。”
楼明喜欢从王斌的口中了解杨蔚,那是杨蔚在人前不太显露的一面,可就算跟平日里的他多么不同,楼明莫名其妙地觉得王斌话语里的人,是那么那么的杨蔚!
周五上午,杨蔚在酒店的健身房的跑步机上跑了一会儿,回到房间正好接到楼明的电话,说公司发了“伤城”首映的票,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杨蔚现在生活清闲,没有拒绝的理由,再看看窗外时而飘起的小小雪花,欣然答应,约好在国泰楼下等,电影开始前正好可以吃顿饭。
杨蔚去得早了点儿,去新世界买了套运动服,出来拿在手里又觉得别扭,于是返回地下停车场,想放回车里。停车场里空荡荡,脚步声的回响,听起来更象是两个人……杨蔚把购物袋放进车里,一转身,立刻给身后的影子吓了一跳。光线太暗,看不清对方的脸。
“你谁?”杨蔚高声问了一句。
“贵人多忘事!”这声音杨蔚记得,楼明那个刚刚出狱的朋友。石鑫说着话,晃悠到他跟前,摸了摸车门,“啧啧,好车啊!你还是有钱人吶?”
“你跟踪我?”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看你挺闲,我也正好有时间而已。跟楼明交往,你知道他的过去吗?他肯定没跟你说过,他以前还差点儿成了明星呢!”
“他把你当朋友……”
“呸,那只是因为他欠我哥的,在我身上弥补一下而已!我可高攀不起这样的朋友。怎样?我跟你说点他的事,换点零钱花吧!我看你派头也不小,两三万不算什么吧?”
“你缺钱,我们可以帮你解决,你不需要……”
“‘我们’说的是谁们啊?别在我面前摆楼明家属那臭脸。”石鑫靠在杨蔚车上,掏出烟,慢条斯理地抽了两口,“楼明喜欢的那个……”
“我想知道会问他,你没必要跟我说,我也不会为了这个给你钱。”
“钱不钱无所谓,反正你不给,楼明一样会给我,可我就想说了,嘴痒,没办法。”
正在这时候,手机救命地想起来。杨蔚看见屏幕上跳动的“楼明”的名字,有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
“你在哪儿呢?”楼明在那头问。
“地下停车场,”杨蔚转身背对着石鑫,“他,石鑫在这里。”
短暂的时间,楼明一点声音都没有,然后突然急促地说:
“你留着他。我就来!”
几分钟后,楼明一路狂奔地跑了进来,看见石鑫挑衅地站在杨蔚身边,顿时觉得乌云满天。他缓了两口气,也不多废话,直接跟石鑫说:
“走,我送你回家。”
石鑫用力甩开楼明拉着他的手,“干嘛!谁说要回家了?这不早着呢吗?老子好不容易从监狱里出来了,难不成还成天只能蹲在你给租的那地方?操,坐牢还有人唠嗑呢!那破地方,连点人气儿都没有!”
楼明的眉头皱得深了,眼睛里蒙上层说不出的情绪:“我这两天忙,忙完就去陪你……”
“有空你还是陪心上人看电影吧!我不稀罕!多给点儿钱花就行!”
“我前天才给你……”楼明不想在杨蔚跟前提这些,语气放软,“走吧,回去再说。”
杨蔚没错过楼明眼中的隐忍,不管发生过什么,他在几乎算是胡搅蛮缠的石鑫面前展现的耐心,是让杨蔚无比吃惊的!所以,当楼明让他自己去看电影,或者打电话给王斌的时候,杨蔚却回答说:
“一起去吃饭,然后我送你们回去吧!”
到了石鑫住的小区,石鑫冷冷瞪了两人,径直上楼。天很冷,一摸黑就没什么人出来走动。杨蔚的车没熄火,暖气缓缓地充盈着狭小的空间,他知道楼明在偷偷打量自己,心“扑通扑通”跳地难受。车窗面对的一片乌黑夜空,只剩月亮又白又亮的。
夜归人(上)
月光照得门前一片雪白,楼明小心翼翼开门,缩肩走进来,再蹑手蹑脚地关上。夜深人静,老旧不堪的门低微谙哑地叫了一声,吓得他心里“咯噔”一跳,急忙朝床上看了一眼,石磊面朝墙,石鑫面朝门,都没醒。
他们租的房除了张木头搭起来的叫做“床”的玩意儿,也没剩下多少地方。象这样的三伏天,热得要命。开窗怕蚊子,尤其石磊特受本地蚊子的爱戴,有时候在脸上咬了个包,肿得整个脑袋都变形,石鑫硬说他哥的血里有海洛因。
“蚊子一喝就上瘾,天天晚上来。哎,哥,要不咱放点儿你的血,提炼几克白粉,还能卖钱买包子吃呢!”
刚出来两个多月的时候,他们已经有点儿缺钱……嗯,非常缺。比赛的结果并不好,他们三个几乎没进过跟决赛贴边儿的名次。如果是真的不行也就算了,问题是每次都觉得特有希望,结果一出来,三个都傻眼。最委屈的是石磊,他声音很好,长得也漂亮,可不知道每次评委看他就是不顺眼。
“他们怎么就能看上那几个歪瓜劣枣儿?”石磊虽然也生气,却依旧是三人里热情最高涨的。“都瞎了!幸亏没选上我,不然我才窝囊呢!”
不仅比赛选秀不顺利,连寄到各唱片公司的DEMO带也没有回复。他们身上本来就没带多少钱,还没开始比赛的时候,就在酒吧餐厅找驻唱,可年纪轻轻的他们并不知道,酒吧是要试唱的,而试唱期间并没钱拿。
第一年很快就过去了,他们离成功很远,非常远,简直远到看不见岸边。同时,谋生也成问题,酒吧的驻唱很不稳定,这家呆几天,那家呆几天,给钱的不多,就算真给了,也不够三个糊口。要交房租要吃饭,出门就得要票子,花掉身上最后一块钱的时候,楼明不想这么下去了。
“你们俩去吧!”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们长得又象,声音搭配也和谐,加个我就怪怪的。你俩继续比赛,我找份工作挣钱,怎么也得把房租交了,要不下个月得睡火车站。”
楼明摊牌的时候,三个人正挤在一起吃饭,大热天都光着膀子。石鑫抬头看他,有点吃惊,“大家都兄弟,怎能让你出去干活养我跟我哥?要唱一起唱,要工作一起工作!”
“那不白出来了?”楼明不同意,“说要闯出点儿名堂,就不能轻易认输。反正咱也不需要多少钱,就房租呗,我一个人够了。酒吧唱歌的差事你俩也别扔了,钱不稳定,好歹够吃饭!而且,酒吧也算是个机会,是吧,石磊?”
楼明发现石磊闷头吃饭不说话,知道他这是不乐意了,故意逗着他说话,没想到石磊似乎早就无法忍耐,把手里的碗狠狠往桌上一撂,说话跟吃了枪药一样:“后悔啦?当初要是跟着你的漂亮班长混,现在说不定考上大学,就不用在这儿吃苦受累了吧?”
楼明本来想心平气和地跟他商量,见他这么不上道儿,年轻气盛的,也不含糊:“你活腻歪了,提他干嘛?我不也为咱三个好?真是他妈的混球一个,好话赖话听不清楚。”
“我就混球怎么了?”石磊一拍桌子站起来,地方本来就小,他这么一冲,桌子就掀翻,装着拍黄瓜的盘子摔在水泥地上,“啪”地碎了,“你他妈爱唱不唱,不唱就滚回去!”说完夺门而出。
“哥!”石鑫顾不得地上的狼籍,追出去之前跟楼明说,“我哥最近也特闹心,你别跟他一样的啊!等气消就好了!”
楼明更倔,当天晚上,还没等石鑫把他哥劝回来,他就出门上班了。从那天开始,石磊就没跟他说过话,快一个月了。两人一起长大,二十年来打过无数架,吵过无数嘴,可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互相不理睬。
楼明累了,往床上一躺,立刻昏昏欲睡,他摸了摸裤兜里新发的工资,薄薄的一沓钱,顿时感到甜蜜蜜一股欣慰。明天给石磊买个大西瓜,算是和解吧!另外一边,石磊一直睁着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湿了。
(下)
楼明上夜班,一周七天不休息。第二天,睡到快中午,外头闷热没有风。石磊也在家,蹲在门口洗衣服,见他起了床,斗争着,问了一句:
“有没有衣服要洗?”
楼明立刻笑了:“有,有,等着啊!”回头到屋里把昨天穿的衬衫拿出来。
楼明在他左右转悠了一会儿,见他又不说话,只好出门,在胡同外的摊上挑了个二十斤的大个儿西瓜。他买西瓜最在行,敲一敲就知道哪个是红沙瓤儿。回来放在水桶里,用凉水泡着。
“这瓜准甜,吃完晚饭咱给它消灭了!”
“你就那点儿能耐,”石磊端不住,笑了。他嘴角边有颗痣,笑的时候会受牵动,使他的笑容比别人,多了份说不出的灵活。
“石鑫呢?”楼明问。
“谁知道?出去疯了。”
晚饭还是很简单,拌了豆腐,炒了个鸡蛋柿子,但“扑哧扑哧”,吃得也挺香。楼明看得出石磊有话要说,又犹豫吞吐,吃饭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于是直接问他:“说吧,有什么事?”
石磊见他猜出来,也不隐瞒,说:“有人跟我说有个公司要招个组合,不选单人,只要组合的!说三到五人最好……”
他见楼明没什么反映,倒是石鑫紧紧抓着桌子,一副诚惶诚恐。
“你干嘛?”石磊没好气地问。
“省你俩又吵起来,饭菜遭殃不说,还摔盘子。你知不知道盘子也是要钱买的!”
楼明给他一句话逗笑,迎着石磊探索的目光,淡淡说了句:“那就去试试呗!”
其实,楼明并不是存心要惹石磊不痛快。他理解石磊的处境。不管多么坚强的人,试了那么多次,没人肯定,甚至连个接近肯定的机会都不给,心里都没法平衡。曾经以为勇气和努力可以赢得一切,却没想到有种东西,本身一文不值,看不见,摸不着,却区分着现实和梦想的分界。它叫机会。
因为缺了这狗屁一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人一直悬浮在梦想的空气里,远远看着枝繁叶茂的星球,如海市蜃楼。每次胜出的人,光彩照人,锋芒毕露。石磊说,我他妈怎么老是黑白的?他不怎么跟楼明说关于失望的话,楼明知道石磊不说的时候,才是真正给伤到了。
比赛那天,来的人很多,抽号在他们前面的一组,也是四个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跟着他们的还有个中年人,一直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