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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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得看着太后鸾驾进了瀟湘馆,余子漠心头一凛,一边回头,给了身旁小侍卫一个眼色,一边领一干人等迎上去,跪拜于地:“恭迎太后。”
瀟湘馆殿阁内的太监宫女们也都忙成一团了。
瀟湘馆中服侍的下人有三十多个,但基本上,除了洒扫庭园,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叶泊然对于衣食起居,毫无讲究。
衣服华贵也好,简单也罢,拿给了他,他就穿。
饭菜怎样,他也不在乎,只是素来茹素,如果有鸡鸭鱼肉,他也不恼怒,责斥,不吃那几个菜就是了。
他对下人,几乎从不下命令,任凭他们各做各的事,各自去清闲。
他也很少和这些下人说话,有时一整天都是安静地,他慢慢品茶可以品上一个时辰,倚窗坐着,闲闲看看外面,不言不动,几个时辰也是常事,
这等休养功夫,简直让人咋舌。
若非卫乘云时常要来,他要陪着说笑几句,他几乎可以整天不出声。
他甚至很少主动出殿阁走走,对皇宫也似没有丝毫好奇,从不向别人询问。
入宫十余日,瀟湘馆上下人等,虽日夜服侍,对他却没有半点亲近的感觉,只觉格格不入,待他恭敬而疏离。
开始还小心在意,诚惶诚恐服侍他,但见他从不命令人,对什么事都淡淡的,于是渐渐也就轻忽起来。若非卫乘云在,他们的注意力其实不太放在叶泊然身上。
要关注一个可以几个时辰不言不动的人,也的确是件辛苦事。
叶泊然虽然没有架子,但待人总是淡淡的,谈不上亲切温和,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和他贴近,出于真心关心他而照料他。
叶泊然自己的饮食起居,除了不用亲自做菜,因为手受伤,不便洗衣服,其他的几乎已都是他自己在打理了。
所以,相比其他地方,瀟湘馆的宫人是最轻松自在的了,活儿又少又轻松,主子从来不管事,不用担心挨骂,私底下打打闹闹,私递东西,说说笑笑,甚至赌钱喝酒都没人斥责。除了皇上来的时候,要规矩一点,基本上没有任何负担。
平常这个时候皇上还在上朝,绝不会来,所以瀟湘馆里里外外,几处殿宇的宫人们还都懒懒散散,各自清闲。
几个宫女在一起说说笑笑,几个太监缩在角落里赌钱。有人衣冠不整,有人还在打磕睡,有人干脆还没从床上起来。
听得外头恭迎太后之声,大家全吓了一跳。
慌慌张张爬起来,有人跌倒,有人惊叫,有人急忙忙把骰子收到袖子里,又滚了出来,有人从床上跳起来,两眼一片迷茫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对余子漠理也不理,信步就走进了瀟湘阁,
余子漠不敢拦阻,只急得汗湿衣衫,弯着腰跟在旁边。
太后一路入内,一路看到宫女太监们零零落落,东跪一堆,西趴两个。
有人头发还没梳好,有人帽子已经掉了,有人衣服上还带着酒渍。
太后冷冷道:“你们这是怎么管教下人的。”
余子漠满头冷汗:“属下只负责在瀟湘馆外护卫,里头的事,从来不敢过问,是以并不知道……”
太后不等他说完,就冷冷打断他的话。“你是皇上的贴身侍卫统领,为什么要护卫这里,住在这里的人,好大的面子啊。”
余子漠不敢答话,只是低头无语。
太后冷冷一笑,径自往殿阁深处而去。
太后驾到的通报声已是一路传到了叶泊然的耳旁。
他淡淡一笑,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一本书。
站在身边服侍的两名宫女两名太监,全都脸色大变,一起扑跪于地,抬头看叶泊然不空空如也然坐着,急得边声叫。
“公子,快跪下迎接。”
“公子,皇上虽许你不必行国礼相见,但太后不是皇上啊。”
叶泊然只是笑笑。正想说什么。
殿阁门户大开,只听得环佩脆响,一行人已走了进来。
当先之人,眉目如画。遍体绮罗,满身珠玉,可是她的光彩,却把那些明珠美玉,都衬得黯然失色了。
她已不再年轻,但眉眼间的风韵,竟把身旁两个绮年玉貌的绝色佳人,比得没了颜色。
她身后跟了一大群人,可是,她只这么徐徐而入,任何人,一眼都只会看到她,而让她身旁的其他人,自动变成沉默的背景。
她踏入殿中,目光在叶泊然身上一凝。
叶泊然安然一笑,用手肘在桌子上略略一撑,站了起来。
容妃在旁冷冷道:“好大的胆子,见了太后,还不施礼。”
余子漠恐叶泊然获罪,忙跪下道:“太后容禀,叶公子双脚受了伤,现在还没有治好,不是叶公子有心对太后无礼,实在是他无法下跪。”
太后微微笑笑,淡淡道:“你们都出去?”
众人皆是一怔、
“我要好好和这位皇上所看重的所谓叶公子聊一聊。”
她语气轻轻慢慢,余子漠听得却全身一颤。
“怎么,余统领,你不想出去?”太后面带笑容,和和气气地问。
余子漠叩首道:“叶泊然只是山野之民,不懂教话,若无人在旁提醒,属下只恐他无意中冒犯了太后。”
“怕什么呢?我随先帝南征北战,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不曾遇过,又有什么人冒犯得了我,又或者……”太后浅浅一笑“你其实是怕我冒犯他?”
余子漠全身一寒,心底猛然颤抖。
这位太后一向避居深宫,少管外务,偶然出现,也是淡淡浅笑,看起来,丝毫没有母仪天下的威风。常常会让人忽略她,轻视她,但这时,她这么浅浅笑着,淡淡说着,听到耳边,竟有金戈裂空,刀剑逼人的锋芒。
直到此时,余子漠才真正领悟,这位太后不是普通女子,而是曾随先帝,征战天下,打下偌大江山的女中奇英。
他再也不敢抗辩,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说着站起来,弯着腰向外退去。
太后犹自悠悠道:“你们就守在外头吧,一步也别给我多走,就是想多走,也多走不了。刚才宫门口好象拿着了个擅离职守的小侍卫,那是你自己的人,你去看看怎么处置吧。”
余子漠心下一沉,再应了一声:“是。”
等退出殿门后,才惊觉,已是汗湿重衣。
其他人也不敢怠慢,纷纷低头退了出来。
偌大宫殿,转眼就只剩太后和叶泊然两个人相对而立。
太后一语不发,静静望着叶泊然,很久,很久。然后,眼中一热,一点晶莹的泪珠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脸上滑落下来。
叶泊然眉头微皱,身子微动,似乎想要走向她,却又止住。
但太后却已直直扑向他。
叶泊然轻叹一声,张臂抱住了这个扑过来的身影。
身子一晃,受过伤的脚差点承受不了这种冲力。
这时耳旁传来一个如泣如诉的声音:“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可知我等了你多少日子。”
他还不及回答,她的眼泪,已湿透他的衣衫。
第 21 章
叶泊然柔声道:“秀心,别再哭了。”
他轻轻拍着沈秀心的肩,姿式温柔,如哄幼儿。脸上带三分怜惜,三分无奈,三分怅然,还有一分淡然。
若是卫乘云看到他这样带有明显情绪的表情,一定会目瞪口呆。
沈秀心抬头恨恨瞪他一眼,有些不甘愿地伸手拭泪,口里问:“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们一直在等你,从你走的那一天开始,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等着,不但等不到你的人,连你的片言只语,半张纸都等不来,要说铁石心肠,真是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你。”
叶泊然有些无奈地笑笑:“你是知道我的……”
沈秀心哼了一声,后退一步,瞪他一眼:“就算我不知道你,凌风能不知道你,他口里总说你的性子淡,生来就是要出世的,当年即然走了,便是飘然缘尽,天下尘缘于你都如浮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哪里会似世俗中人,牵牵绊绊,纠缠不绝,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我们白等倒罢了,凌风那些年,日日怅然相望,就算明知你归来的希望微乎其微,总还抱着一线希望,直到最后……”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痛哭,所以声音里有了哽咽:“连到最后,他病逝的时候,他也总对我说,就算明知道你已出尘而去,飘然天涯,他还总盼着,有朝一日,你心中一动,忽然念起旧情,便回头探望故友。可是,现在,他倒盼着你不要思念旧人,不要回头再入尘世,免得知他身死,为他难过。”
叶泊然神色中也有了淡淡怅然:“傻瓜,为了我用这般心思,太过……”
他语气忽得一顿,仿佛瞬息之间忘了想说什么,只是轻微得几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
沈秀心张口想要冷笑一声,看他神色,却又心头一软,轻轻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叶泊然淡淡道:“你是知道我的……”
沈秀心叹了口气:“是是是,对你来说,不可能会有什么过得不好。坐在玉殿金阁和死尸堆里,对你都没区别,所有的身外事,你都不在乎,你这样了不起,怎么还不去成仙。”
叶泊然笑笑:“这些年,你好吗?他对你好吗?”
沈秀心原本对叶泊然说话,声音里就算带着怒气,也有着禁不住的喜悦,此时神色却略略黯淡,然后轻轻一笑:“有什么不好呢?我的丈夫对我极为温柔体贴,我的要求,他从不拒绝,我的愿望他尽量满足,他不好色,宫中仅置四妃,无人荣宠堪与我比肩。他虽早逝,但我膝下有子,身为当朝皇太后,至高无上。但是,又有什么好?我的丈夫待我再好,有的结,终究解不开,他纵日日陪伴于我,有的距离终是拉不近的。他是尽力待我好,可是,他却从来不知道,女人要的好,不是尊荣富贵,而只是一颗心罢了。”
叶泊然眉头微微一皱:“我知道你的苦楚,只是,若能将心放宽些,会过得好很多。”
“是啊,在世人眼中,我是一个多么不知足的女人。丈夫有雄心壮志,我却还要用儿女私情来牵制他,我的丈夫贵为开国之主,我却还处处嫌他?你想告诉我,在凌风心中,是真的爱惜我在意我的,对吗?可惜这世上,他爱惜在意的太多太多。若说他最在乎的人,有你在,何曾轮得到我,若说他最在乎的事,有这万里山河在,无上宝座在,又何曾轮得到我。一个英雄,一个君王,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东西,留给一个女人的,太少太少。别的女人,会知足,会安心快乐地当君王宠爱的皇后,可是,我又如何甘心,如何认命?却又不得不甘心,不得不认命,你倒说说,我过得好不好?”
叶泊然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沈秀心惨然一笑:“可是,无论我心里有多难过,我都无法为难他。明知他眼中只有江山万里,而我不过是让他得到这一切的工具,却还是无法不尽力帮他。那么多血腥杀戮,沙场征战,陪着他闯过来,好不容易,国家安定,天下太平,他却走得那么早。他死的时候,我没有哭?我连哭都已经哭不出声了。他留给了我的一个万里江山,一个我从来不想要,一个我最恨的万里江山。这个江山,让我被老父所弃,与兄长成仇,到如今,更加母子相疑。虽然前呼后拥,仆丛如云,却是孤寂凄凉,举目无亲。我只好把自己关在皇太后的宫殿里,关在那黄金的牢笼中,对一切不闻不问,等着过完这一生。”
她轻轻伸手,抚在发丝上:“今年,我不过三十三岁,你可知我头上,已有了多少白发?”
她望着叶泊然,眼色凄苦,刚刚拭尽的泪水,又一次滑落脸庞。
叶泊然终于动容,不觉伸手,似是想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沈秀心却忽得咦了一声,出手如电,直扣叶泊然的手腕。
第 22 章
叶泊然的手微微一颤,在极平凡的角度,有了微乎其微的变化,沈秀心快捷如风的一扣,竟扣了个空。
她也不惊不怒,只抬头瞪叶泊然一眼。伸手再抓,这一次只是随手一抓,并没有使出任何武功,也并不快捷。
叶泊然却苦笑一声,不再躲闪,让她扣了个正着。
沈秀心一扣住叶泊然柔软无力的手腕,脸色已是铁青,怒道:“这个畜牲。”转身就要往外走。
叶泊然忙伸手一拉:“不关他什么事的。”
叶泊然的手用不了力,哪里拉得住沈秀心,但是沈秀心虽有心拂开他的手腕,又见他下盘空虚,知他的脚上怕也是受了相同的伤,心中一阵难过,不忍拂逆于他,但怒气终是不息:“怎么不关他的事?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七岁那年,喜欢上了西域供来的雪狼,但雪狼高傲,岂容人拥抱嬉玩。他就让人把雪狼的牙齿指甲全拔了,然后派十个侍从,专门照料这只雪狼。甚至亲自为它梳毛,替它洗澡,可惜雪狼却不懂什么叫天恩浩荡,一点也不感激这位天子的宠爱,被拔了爪牙之后,不饮不食,七日而亡。他为什么还不受教训,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叶泊然淡淡道:“我不是雪狼。”
沈秀心凝望他:“我知道,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天下间无人可以伤害得了你,但是,如果做这件事的人不是他,你岂会如此容忍,你岂会甘心受这样的委屈。你不放心他,你愿意留在他的身边,照料他,看着他,你可以不介意,他这样伤害你,是不是?”
叶泊然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他是你和凌风的孩子。”
“那又如何?”沈秀心愤然道“如果凌风泉下有知,必会恨不得复生人世,一刀杀了那个孽子,就算是我,也绝不会选择让你受伤,来保护我的儿子。”
叶泊然目光湛然看着她:“我知道你们关心我,胜过我自己,但是,你们也应该多关心一下乘云。这孩子心机太深,心太苦。他有你和凌风的聪明,但即没有你的大智慧,也没有凌风的胸襟,他的才智,过于酷毒,手段,过于苛烈,我的确不放心他。但是,你为什么,要让你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到如今再来责备他,惩罚他,真的有用吗?帝皇之家,一个不慎,骨肉反目,母子情伤,终是不妥。”
沈秀心苦笑一声:“你怪我没有教好这个孩子,你怕我与他伤了母子之情,可是,这寂寂深宫,哪里还剩什么母子情?凌风在世的时候,只知开疆拓土,修习武艺,处理政务,对于这个儿子,虽谈不上冷淡,终究说不上宠爱,更没有把心思放在教异孩子上。他去的时候,乘云才四岁,国家也自危机四伏。不要说关外各族,闻凌风死讯,击掌相贺,同称从此再不惧怕中原了,就是朝中文武。各方势力,也一起动荡起来。凌风是磊落奇男子,当年天下初定,凌风封赏旧时部属,无不高官厚爵,封地广阔,当时赵军师就曾进言,过于厚待臣子,只怕将来臣子坐大,国事动荡。凌风笑说,自古以来,只有君王无道而导致国家崩溃的,又哪有因为君王善待臣子,而使国家败亡的呢?他毫不在意地把兵马,领地,城池,交给他的重臣。西域苍冥关,北海伏龙关,两支重军,都是精锐铁骑,分别由孙锐海,孔扬天所掌控,柳清河掌握江南三大重镇,兵多粮多财多,还有河西的飞星军,广平的白竿军,都是百战勇将,军威赫然。在朝中,他对于文臣们,也极为器重,大方放权,中书省的权势几乎能同天子抗衡。对我沈家也是百般优容。他念着我沈家当年相助之情,处处给沈家方便,我家的势力如今胜过旧朝时数倍,我家族中成年男子,只要有才华,皆可列身朝堂,身居高位。我兄长,更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