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索南才旦 傅子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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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你准会缩脖子,吐舌头,害怕!”
巴索本来心里就犯疑,经朗杰曲巴如此一说,心儿跳得象要蹦出来一样。他捂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脯,小声催促道:
“谁给你的?快说吧,我,我不怕。”
朗杰曲巴压着声音:
“解放军!”
“!”
呀
巴索禁不住又是缩脖子又是吐舌头地惊叫起来,他心里乱套了。过一阵,等自己的心情略微平息下来,他才从朗杰曲巴手里拿过白毛巾来,翻过来掉过去地细瞅着。忽然,他的目光凝在了白毛巾尾边的“八一”红五星上,沉思一阵,指着说道:
“这跟他们头上戴的五角星一样。”
朗杰曲巴有些奇怪,突然抓住巴索的手:
“你也见过他们?”
“嘘!”巴索侧着耳朵听了听门外的动静,提醒朗杰曲巴,“小声点!”
朗杰曲巴指点着巴索笑了笑,然后又问:
“你真见过他们?”
“见过。”
“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
“在什么地方?”
“老爷的大厅堂里。”
“老爷的大厅堂里!”朗杰曲巴的脸上浮起了疑云。他问道:“他们跟老爷坐在一起?”
“嗯。还有饶措活佛。”
“他们跟老爷、活佛都说了些啥?”
“我只顾上茶,没敢听。”
“胆小鬼!”朗杰曲巴感到十分遗憾地埋怨起巴索来。
巴索的目光在白毛巾上移动着,乍一眼看到了一团浸染在上面的血痕,便惶悚不宁地问道:
”
“这上面的血
“是我的。”朗杰曲巴指着自己额头上已经结了嘎渣的伤口,“这里流出来的。”
“咹!是怎么回事?”巴索抖着手中的毛巾,望着朗杰曲巴额上的伤痕,心疼地问,“是谁打的?我怎么就没有看到呢?”
“瞧你,这不好了嘛!”朗杰曲巴深知巴索的一片情意。
昨天他们回到这间屋子时天已黑透了,谁也没说什么,便倒下睡了。他对巴索说道:
“土司老爷用脚踩出来的血,是解放军用这条毛巾替我揩干的!”
接着,朗杰曲巴把事情的原委对巴索细说了一遍。巴索听罢,心下越发不安起来,忙把毛巾递回朗杰曲巴手中:
“快把它藏起来,要是叫头人管家看见了,可不得了!”
在朗杰曲巴年轻的心里,本来汉人留给他的是仇,他对汉人结下的是恨。但昨天发生的事情使他开始改变了对汉人固有的看法。当下,又听巴索讲这些汉人与土司、活佛坐在一起,使他刚有些敞亮的心又变得朦胧起来。在他看来,与土司、活佛打交道的人,对奴隶不会有好心。但他的良心却不允许他毫无根据地说这些汉人的坏话。他们的的确确是为自己揩过血呵!朗杰曲巴的思想七股八岔地理不出头绪来。
他两手机械地叠好白毛巾,压在破毡下,两眼迷惘地注视着巴索,怀着求知的欲望问道:
“巴索,你说说,昨天到咱们索南才旦的解放军,到底是咱们奴隶的朋友,还是咱们奴隶的仇人呢?嗯,你怎么躲着我,你怎么不吭声呢?”
胆小怕事的巴索就怕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把头一转,避开朗杰曲巴那双闪着疑问的目光。但经不住朗杰曲巴这么一催再催,他只好掉回头来,露出一脸为难之色,小心谨慎地望着朗杰曲巴,不置可否地喃喃低语道:
“难断呀!”
巴索说罢,便急匆匆地到后院去打扫沙拉的卧室和大厅堂去了。
朗杰曲巴照例提着一桶酥油,腋下夹着一大叠油腻腻的抹布,显得心事重重地朝后院一步步走去,满脑子飞旋着对解放军的一个又一个难解的问号。他顺着楼梯,走到了昨天下午土司老爷一脚把头踩出血、解放军替自己揩血的地方。
他微微活动一下手脚,一个奴隶最低下卑微的劳役就这样开始了。他把酥油桶挪到墙根,将丝绸抹布拿在手上,一撩油污破烂的藏袍,那茧巴摞茧巴的双膝立即裸露出来。他刚要跪下,冷丁有人把他的身子扶住了。他忙扭回头,两眼朝上一望,不由得愣怔住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大管家巴赫那双从未离开过皮鞭、大棍的手,竟扶到了自己腋下。朗杰曲巴忙收回眼,又要蹲身跪下擦地板的时候,巴赫的双手更有力地向上扶着他粗壮的手臂:
“朗杰曲巴,快站起来吧!”
朗杰曲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忙显得有些厌恶地拨开巴赫那双沾满奴隶鲜血的手,干脆立起身,刚强挺拔地站在他面前,听候他的发落。
巴赫两眼眯成一条线,露出一副酸不溜丢的样子,神秘地对朗杰曲巴说道:
“朗杰曲巴,你小子走运啦!”
朗杰曲巴见巴赫那副狡黠的脸相,脑子转动开了。巴赫大管家为何今天一反常态,对自己一个牛马不如的奴隶表现出罕见的热情和殷勤呢?他目光犹豫地探索着巴赫的神色,想要从中摸清巴赫说的走运意味着什么?是红运呢?还是黑运?
巴赫用在奴隶面前从未有过的平和声调对朗杰曲巴说道:
“快整整衣服,把手擦干净吧!”
朗杰曲巴越发糊涂了。他睁着迷茫难解的大眼睛,终于,闷声问道:
“要干什么?”
巴赫嘿嘿一笑,笑得是那么做作,露出不可掩饰的虚情假意。他又故作神秘地说:
“老爷要召见你。”
朗杰曲巴一听这话,浑身抖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厄运又来了。进庄院以来,他已经懂得了老爷召见的含意是什么。老爷每召见一次,他身上就多一道创伤,他心头就多一层仇恨。有一次他不小心弄倒了一桶酥油,老爷在土牢门前召见了他,说他手贱,给他锁上了手铐。有一次他脚下的破靴子在擦过酥油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个脚印,老爷又在上牢门前召见了他,说他脚痒,给他戴上了脚镣。还有一次,他擦地板时,沙拉从他身边走过,一脚踩到了他的手上,把他的手背踩出了血,反倒说硌了他的脚。沙拉一脚就要朝他踢去,他倔强地昂起头,用力一硬脖子,沙拉被顶了个四仰八叉。
老爷还是在土牢门前召见他,在他脖子上架上了木枷。见他仍然昂头挺脖,便又在木枷四周吊上一块块大石头,直到把他脑袋坠垂下来才罢休。这回老爷召见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原由呢?莫非是昨天老爷发现了解放军把白毛巾留给了自己?不是这又是什么呢?朗杰曲巴怎么想也想不透啊!只听得巴赫又催促他站起来:
“快走吧,不要让老爷久等了!”
朗杰曲巴生就是硬性子人,他高昂起不屈的头颅,大睁着无畏的眼睛,直挺着刚毅的胸膛,象以往任何一次“接受”
老爷的“召见”一样,习惯地顺着楼梯默然无声地朝下走去,走向那间他已经熟悉的土牢。任它什么刑法,他听天由命,全然不怕。哪知他刚下得几步楼梯,突然又被巴赫叫住了:
“慢着!”
朗杰曲巴停住了。巴赫朝上指了指:
“走错了,朝上走才对。”
朗杰曲巴以为巴赫是在戏弄他,又转身继续朝下走。巴赫忙登登登几步追下去,挡在朗杰曲巴面前。朗杰曲巴目光凛然地朝巴赫一劈:
“你闪开!”
巴赫双手伸开拦住他,连声说:
“朗杰曲巴,朝上走,朝上走才对。”
朗杰曲巴说:“老爷不是在下面土牢等我吗?”
巴赫故意慢慢悠悠地说:“不,不不,今天老爷是在大厅堂里召见你。”
“啊”!朗杰曲巴不能不感到愕然了。
巴赫伸过手要拉他向上往回走:
“快走吧,老爷在大厅堂里召见你。”
朗杰曲巴木然地站着不肯动步。自他进得这个庄院,还没进过一回大厅堂哩。巴索向他讲过大厅堂里豪华的陈设,能在大厅堂里见到沙拉的多半是达官贵人。总之,大厅堂在朗杰曲巴的观念里是云雾中的东西,只可望,不可及。一个奴隶今天无功受宠,沙拉居然要在大厅堂里召见自己,他不免有些恐惧起来。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就跟悬在软枝嫩梢上一样,忽悠悠地不能踏实。他只得暗怀戒意地回身朝上走去。
巴赫嫌他走得太慢,又急催着:
“快走吧,老爷在大厅堂里等的时间不短了!”
这庄院外哼查的叫喊与庄院内土司的召见有没有什么联系呢?要弄清这个问题,还必须把事情回溯到昨天晚上,看看这些已经结成同盟的魔鬼,是怎样在黑暗中制造阴谋的。
原来,饶措是一个嗜血成性的魔鬼。在国外的那些年间,他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常常整夜整夜地在妓院里跟那些放荡无羁的外国女人鬼混。日久天长,使他的身体过早地清瘦、衰弱下来,成了一只缺少血肉的干巴猴。他曾在国外一本医学杂志上看到一篇延年益寿的文章,说少女的血可以滋补人体,可以使人返老还童,永葆青春。于是,一回到索南才旦,他两只鼠眼便鬼头鬼脑地窥测着所有的少女,最后落在了珊丹芝玛身上。
饶措从国外带回的丽莎是一个懂得医术的“尼姑”。一①天,沙拉承饶措之意,指派珊丹芝玛给普灵寺的佛池背水。珊丹芝玛是一个最讨厌进寺庙的姑娘。她往佛池里倒过水便转身要走,不料被普灵寺的大管家巴乌嬉皮笑脸地拉住了,说是活佛为她求过菩萨,只要她能替佛献上一点血,便会来世成仙,不再当奴隶。珊丹芝玛不信这些胡言乱语,一闪身就要强往外冲。哪知巴乌早布置停当,他打了个尖啸的口哨,几个铁棒喇嘛一拥而上,将她打昏在地。等她醒过来时,丽莎已经相当熟练地从这位少女身上抽取了几大管子活鲜鲜的热血,注入了AB血型的饶措的身上。
昨天黄昏时分,饶措从沙拉庄院一回来,便感到神思迷乱,显得底气不足地倒在卧室的铺位上,以至丽莎到来也未提起他这个色鬼的精神来。但他的头脑是清楚的,马上想到该用珊丹芝玛的血大补了。
他一传出话,巴乌立即照办。巴乌骑马过河,意外地在河滩地上碰到了珊丹芝玛。珊丹芝玛的脸上已没有了从前那种充沛的血色,两个眼窝深陷下去,象一颗明星眼看就要泯灭,象一朵鲜花眼看就要凋谢。此刻,她的目光在黄昏的暮色中寻觅着那位被自己阿妈打发走的女解放军。她隐隐地看到河边大树下有一位边洗衣服边唱歌的女解放军,便以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跌跌撞撞地朝河边大树下跑去。
巴乌在马背上大声地喝道:
“珊丹芝玛,站住!”
珊丹芝玛知道巴乌来意木善,准是饶措那个吸血鬼又要①佛池即水牢。
吸自己的血了,便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巴乌这一声喊,惊动了正在河边大树下洗衣服的周丽。
周丽回过头来,看到了巴乌追逐女奴的情景,刚才练嗓时的那种良好情绪,被彻底破坏了,眼里呈现出莫名其妙和惊恐的神色。她虽然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却毫不费力地一下子就判断清了谁是恶人,谁是弱者。一种对弱者的同情心陡然压倒了刚刚萌芽的惊恐感,促使她以一种抱打不平的勇气,质问着马背上的巴乌:
“你这是在干什么?”
奔跑中的珊丹芝玛终因身体虚弱,一头跌倒在地上。
巴乌一拉缰绳,定住马,从背后取出弓箭,舞扎扎地说:
“索南才旦上有佛爷,下有活佛、土司老爷,你这个红汉人少管闲事!”
满脑子只有西藏山水如诗如画般美感的周丽,万没想到一来索南才旦就碰到了这样丑恶的现象。她手扶在大树上,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突然间,巴乌一箭射出,嘡一声,扎在了大树上。周丽发现箭头扎在离自己手背两三寸远的地方,吓的心下不由得“啊”地叫了一声,浑身的肌肉都缩紧了。
巴乌神气地拍了拍手中的弯弓,用警告的口吻对周丽说:
“你这个红汉人,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索南才旦人对你们的‘欢迎’。告诉你,索南才旦你们进得来,却呆不住,你们还是趁早走吧!”
说罢,巴乌催马来到珊丹芝玛身边,一把将珊丹芝玛拎到马背上。周丽见此情景,便冲着小分队驻地方向,悍然不顾地连声呼叫起来:
“救人啦!快救人啦!”
巴乌加鞭催马,从周丽身边一闪而过,向河心冲去。
河心,骤然间只听得身后传来急促惊人的马蹄声。巴乌回头一看,只见一位高大的解放军战士骑着一匹红鬃烈马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猛扑过来,飞溅起团团水花。他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没到河岸,那个解放军战士已追上来把珊丹芝玛夺了过去,放在身前的马背上,然后,一拨马头,飞奔到大树下,又将周丽提到身后的马背上,旋即,闪电流星般地疾驰而去,一转眼便无影无踪了。
巴乌回到普灵寺,提心吊胆地空着两手走进饶措的卧室。酥油灯下,饶措已躺在铺上亮开了一条干柴棍似的胳膊,做好了大补的淮备。巴乌虚怯地瞅着饶措,结结巴巴地向他禀报了事情的经过。这个吸血鬼出人意料地没有发火动怒,相反,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挺身从铺上坐起来:
“好你个巴乌,你这事办得再好不过了!”
“这饶措活佛”巴乌惊异得睁大了眼睛。
饶措连夜摸黑来到沙拉庄院。沙拉见饶措神采奕奕的样子,转了转眼珠子,问道:
“舅子哥,看你这精神劲,是刚大补过?”
一提大补,饶措脸上立即透出不快。活佛圣洁的嘴里居然吐出了比大粪还肮脏的话来:
“小补都没捞着,大补个毬!”
沙拉暗吃一惊,正欲问清缘由时,饶措叹了口气,又神采飞扬地说:
“没补上倒也不要紧,总算佛爷开恩,又助上了我们一臂之力!”
“哦!”沙拉伸着脖子,晃着肥头大耳,“快说说,白天烧了索南才旦寺,晚上佛爷又开什么恩啦?”
饶措说:“快把刘副官请来。”
在饶措面前,沙拉唯命是从。后面的林卡是不能随便去人的,他只好自己亲自跑腿了。
不一阵,一脸病容倦态的刘非在沙拉的陪同下,来到了酥油灯大亮的大厅堂里。
待刘非坐定后,饶措佯装关切地说道:
“刘副官,你病得实在太突然了!”
刘非神色憔悴,嘟哝不清地掩饰着真情:
“天晓得是怎么搞的呢。”
从兰戛扶刘非退出大厅堂起,饶措就疑心不已。这么个精明能干的少壮派人物,怎么猝然间变得萎靡不振了呢?但对这种抱病赴邀的精神还是十分感动的。于是,他开头就把话引到了正题上:
“共军小分队进驻索南才旦一事,我已电报PB。”
沙拉忙问道:
“我们外国朋友怎么说?”
“我们外国朋友不欢迎,非常不欢迎!”饶措耸肩缩脖儿地说。
沙拉一摊手:
“不欢迎,不欢迎人家还不是来了。”
饶措又象公鸡打鸣似地,伸长了细干脖儿:
“所以,PB在近期采取非常行动的同时,要求我们千方”百计不让共军气象小分队在索南才旦这块神秘的天地得手。
头脑简单的沙拉一性急,又抛出了自己的蠢主意:
“我起兵动武,踏平他们!”
“又来了。别忘了,格洛山口驻军专门给咱们念过紧箍咒的呵!”每当沙拉要蛮干的时候,饶措就对他念这本经。
这本经一念,果然显灵。沙拉咧着大嘴“咝咝”地倒抽了几口凉气,抖着一身肉膘说道:
“我们的刘副官不是一把火烧了索南才旦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