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索南才旦 傅子奎-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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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一遍遍地敲钟,乔巴千呼万唤也不见你们普灵寺来一个人相救,实在是怪事呀!”
“洛桑活佛别误会,你寺倾巢出动打柴割草,我庙搬香运纸也一个不剩呀!”
“呵,是这样”。洛桑活佛一听,心下好生狐疑,“原来咱们是不谋而合呀!”
旦巴的大眼小眼同时颤抖了一下。
巴乌又说道:“咱们民族也受到欺凌,昨天晚上珊丹芝玛被红汉人抢走了!”
“这么说,你是为这事而来的了?”
“是的,正是的。”
洛桑活佛指着众喇嘛,不动声色地问巴乌:
“那是你叫他们去的了?”
“这个嘛,哦哦,是我。”巴乌知道回避不了,只得承认,“我想,洛桑活佛也会是这个意思的。”
“你想错了。”洛桑活佛断然道。
“你的意思?”
“菩萨总得有个安身的地方吧,修大经堂。”
“咹?”
“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巴乌万没想到洛桑活佛没被火烧清醒,自己碰了一鼻子灰。但他仍不甘心地挑衅道:
“洛桑活佛,这样怕是有违众僧意愿吧!”
洛桑活佛漫不经心地瞥巴乌一眼,不紧不慢地问道:
“巴乌管家,请问你念谁家的经文?”
“普灵寺。”
“拿谁家的银元?”
“饶措活佛。”
“我是谁?”
“尊敬的洛桑活佛。”
“这是什么地方?”
“圣洁的索南才旦寺。”
这一切洛桑活佛问得十分随和;这一切,巴乌管家也回答得十分自如。但问的心中有谱,答的却心中无数。
洛桑活佛忽然举起手,把自己的寺庙、寺庙前的遮天古树和立着的嘛呢杆,一一指了指,说:
“看来巴乌管家头脑还没有糊涂。这里不是普灵寺,不是饶措活佛的普灵寺,是我,是我老洛桑主持多年的索南才旦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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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乌见洛桑活佛突然变得如此激动有些懵。他愣眼了 巴睁地望着苍老的脸上泛着红光异彩的洛桑活佛,结结巴巴地问道:
“洛桑活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又不明白了?”洛桑活佛嘲弄道。
“这”巴乌一摊双手,显出为难之态。
“灯往明里拨,话往透里说。”洛桑活佛一挥手,“这里是我洛桑活佛的地盘,索南才旦寺的僧侣用不着普灵寺的人来发号施令!”
“这”巴乌听得直翻白眼。
“这你总该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你”巴乌冷不防被这闷棍痛击得懵头转向,脸也拉长了,鼻子眼睛都走了样,干张着嘴。
“我提醒你立即离开这个地方!”洛桑活佛用手指向土平坝尽头的石阶口。
巴乌闪着一双由于神经紧张而失神的眼睛,颤颤悠悠地向后退两步。
喇嘛们也暗暗吃惊。在他们的印象里,洛桑活佛是一个温文尔雅、持重老练、涵养甚深的称得上是标准的出家人。
从未见他在人前有过声严色厉的时候。今天为何在巴乌面前举止威严、言语惊人呢?
其实,洛桑活佛内在的脾气喇嘛们并没有完全摸透。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强得碰不得的人。他今天这样做,完全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索南才旦寺是他洛桑活佛的,他洛桑活佛是这儿的一寺之主,他不容许别人指手划脚,随意摆布。他见巴乌象一条癞皮狗似的,厚着脸皮不肯走,就又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架势,语气逼人地说道:
“普灵寺的管家先生,快离开索南才旦寺吧!”
巴乌搜肠刮肚也没找出旗鼓相当的话来还嘴。还没等他从惊悸中转过魂来,洛桑活佛又一次驱赶他道:
“快走吧,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
巴乌歇斯底里地嚎叫道:
“我要到饶措活佛那儿告你!”
“哈哈”洛桑活佛爆发出轻蔑的笑声。随即,他声调平缓但却意味悠长地说道:
“见到饶措活佛,替我向他问好,就说我们在修大经堂。”
“好呀,你。”
巴乌气得手指发抖,口喷白沫。他边说边退,可恨后脑勺没长眼睛。只听得呼爹喊妈一声惊叫,随着又响起一阵呼隆隆的声响,巴乌象个没棱没角的水桶一样,顺着一级级坚硬的石阶,一个劲地滚了下去。他赶忙爬起来,拍了拍浑身的尘土,含羞忍痛地溜走了。
等巴乌走远了,洛桑活佛这才回首打量起眼前的喇嘛们。在他的记忆里,在他这个佛规森严的索南才旦寺,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谁敢违抗自己的旨意而自作主张、擅自行动的事情。他感到气愤地追查道:
“是谁带的这个头?”
“是我。”
一直躲在人后的旦巴,挤出来,站在了洛桑活佛面前。
见是旦巴,洛桑一怔:
“是你?会是你?”
洛桑活佛不敢相信带头的会是旦巴。这个苦命的旦巴,是他从死里将他救出来的呵!二十多天前的一个清晨,洛桑活佛正在古树下轻手慢脚地习拳练功,忽听着一阵打骂声,忙住手歇脚,朝前望去。只见普灵寺几个膀大腰圆的喇嘛正追赶着一个矮小的喇嘛,一过河上岸,又是抡棍挥鞭,又是拳打脚踢,将他打趴在了地上,并高腔大嗓地叫骂道:“你这个孽鬼,胆敢顶撞饶措活佛。你说洛桑活佛好,你要投奔洛桑活佛,就由你去吧!”随后,那几个喇嘛便返回普灵寺去了。洛桑活佛见此情景,便吩咐乔巴去看看。很快,乔巴将那个矮小的喇嘛背了回来。这喇嘛就是旦巴。旦巴被打得遍体鳞伤,五官不正的脸上呈现出令人怜悯的神情。心地善良的洛桑活佛收留下他。洛桑活佛不仅有很深的经义,而且对藏医也颇有研究,使用草药的本领更是远近皆知。他用草药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治好了旦巴的伤,吩咐他专门看管二楼的藏经室。想不到违犯索南才旦寺规矩的竟是旦巴。他心里很生气,但对旦巴说话的态度还是宽和的:
“你要回普灵寺吗?我洛桑不留你。”
“不,!”
“如果你想还俗,到哪里谋生都可以,我发给你盘缠费!”
“不,!”
洛桑活佛正色道:
“一不想回普灵寺,二不想还俗,哪你为啥不守我索南才旦寺的庙规佛法,没有我洛桑的话就带头起哄呢?”
旦巴一脸哭相地跪到洛桑活佛面前,挤了挤大小不一的眼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告饶起来:
“洛桑活佛,我今生今世也忘不了你的救命之恩。怪我初来乍到,不懂洛桑活佛的庙规佛法,干下了这等蠢事。我,我求你宽恕呀!”
听旦巴如此一说,又见旦巴一副悔恨交加的样子,洛桑活佛软了心肠。他很快就平息了心头的怒气,宽恕了他,说道:
“初犯不究,下不为例!”
旦巴如释重负,跪在地上连连拱手作揖:
“谢啦,谢洛桑活佛大恩大德!”
洛桑活佛按佛法办事从来是一丝不苟的。他叫过乔巴来,交代道:
“乔巴,你带他到菩萨面前念忏悔经吧!”
乔巴遵命,带着矮小的旦巴朝大经堂走去。
旦巴一走,喇嘛中有人不甚明白地问道:
“洛桑活佛,珊丹芝玛被红汉人抢走,我们为何”
“哦!”洛桑活佛略加思索,神情安详地对喇嘛们说道,“珊丹芝玛被解放军抢走了,这事我们还得多用眼睛看一看,多用脑筋想一想。就象咱们寺庙昨天被烧一样,你们就有人问我,既然是解放军放的火,哪他们为什么又不顾性命地来救火呢?”
喇嘛们听出洛桑活佛弦外有音,话中有话,有所领悟地默默点着头,又象不完全明白地互相交换着眼色。
洛桑活佛说话很讲究分寸,他只能适可而止地把话讲到这个份上,在这样的场合,在这个时候不能再深说下去。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喇嘛们那一颗颗被巴乌说飞了的心,总算被他收回来了。他对喇嘛们宣布道:
“还是修咱们的大经堂吧!”
洛桑活佛一发话,喇嘛们无不响应。很快,索南才旦寺里里外外人来人往、响声不绝。
沙拉的大管家巴赫也忙得不亦乐乎。他两条腿象蒜捶一样,从这个人堆捣到那个人堆;那张嘴巴就跟皮火筒似的,走到哪里吹到哪里。
见到那些怒气满脸,愿和解放军拼上一死的人,他就火上加油地鼓动道:
“你们是咱们藏家的雄鹰,索南才旦的骄傲!救珊丹芝玛,赶走红汉人全靠你们了!”
见到那些徘徊不决、怔忡不宁的人,他就用心险恶地诽谤、中伤解放军:
“红汉人开口说不拿咱们藏家一根针,闭口说不拿咱们藏家一根线。嘿嘿,这倒好,尽拣大个儿的拿,把咱们藏家的姑娘都抢走了。还站着干什么呀,快找红汉人要咱们的珊丹芝玛,索南才旦的鲜花嫩果怎么能叫他们摘到手呢!快,快走呀,把红汉人赶出索南才旦去!”
见到对此可表现出怀疑、冷漠的人,他就软诱硬逼地说:
“石头是硬的,不能当枕头;汉人是坏的,不能当亲人。
不把他们赶走,我们藏家姑娘再多也不够他们抢。还不快跟他们算帐去。咱们藏家同族同教,谁要不去,谁就是民族的败类,佛门的孽子。小心点罗,佛光照人,谁个咋样,佛爷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去了的,来世可以成佛;不去的,统统都得变鬼!”
巴赫最后象幽灵似地,朝珊丹芝玛和金珠阿妈那间小土屋走去。
瞎眼的金珠阿妈,苦命的金珠阿妈,在那黑喑低矮的土屋里,你是怎样从那清风漫卷冷露的寒夜里度到天明的呵?
昨天黄昏,当女儿不明不白地奔出土屋以后,她便茫然若失地靠在门沿上,等着珊丹芝玛快些回来。她看不见大地,看不见天空,看不见自己的家乡索南才旦,看不见这个人世间的一切。她不知等了多少时辰,只感到两条腿已经站得发麻了,搭在门沿上的手也酸胀了,也听不到四周有什么动静了,便暗自断定天黑了。就在这时,与金珠阿妈相处得十分和睦的近邻旺堆老爹赶来了。旺堆老爹是个六十好几奔七十的老猎人。他有一手好枪法,只是随着年龄的高迈,身体一天天见弱,已不大摸猎枪了。他怀着老年人的怜悯同情心,将金珠阿妈好劝歹说一阵,送她回到小土屋,这才告辞回家去。金珠阿妈谢过好心肠的旺堆老爹,步履蹒跚地摸到独木楼梯前,一步步爬到楼上,回到那个与女儿同眠共枕的破铺毯上。可是,当她一躺下身时,她的心又回复到了无边的痛苦之中。多少年来,她与珊丹芝玛甘苦同尝,相依为命;珊丹芝玛就是她的命根根呵!她们过着奴隶的生活,受苦受累,挨打挨骂已习以为常。她们的感情在遭着蹂躏,她们的精神在遭着摧残。这间土屋里充满了无尽的呻吟和沉重的叹息。但是,就在这间土屋里,就在这黑暗与痛苦之中,金珠阿妈的生活里也曾透进一缕阳光,也曾泛起过欢乐的浪花。
当珊丹芝玛渐渐长大成人,象邦锦花开放在索南才旦河两岸的时候,那些好管闲事的媒人接踵而来找她说亲,那些勇敢的青年带着迫不及待和急于求成的心情大胆向女儿求婚,几乎都快把门槛踢翻了,她的心都快醉了。尤其是女儿告诉她与朗杰曲巴相好的时候,她为他们庆幸,还特意到寺庙找喇嘛替他们念了一场吉祥如意经,祝愿他们能够幸福。眼看幸福就要到来,朗杰曲巴和珊丹芝玛就要结婚,他们却被分开了。金珠阿妈追索着这些悲悲切切、欢欢喜喜的往事,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这时,屋外刮风了,风在屋顶上打着旋旋,断断续续地吹着令人心悸的尖啸的哨音。金珠阿妈习惯地往里靠了靠,可是挨着她身子的不是一身暖气的珊丹芝玛,而是泥墙,一壁挂着冷霜的泥墙。她这才恍然省悟过来,珊丹芝玛不在自己身边。她跑了,她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多少年来,女儿没有一个晚上离开过自己。她们总是冷暖相依地同眠在这条破铺毯上。珊丹芝玛小的时候,金珠阿妈夏天给她摇扇子,冬天把她搂在自己怀里。珊丹芝玛长大了,渐渐懂得体贴阿妈了。夏天,她总是抢过阿妈手中的扇子替阿妈扇风送爽;冬天,她总是先上铺毯把阿妈要睡的地方捂暖和,然后才一翻身滚到冰凉的地方。可是今夜这个铺毯上少了珊丹芝玛。金珠阿妈睡了大半宿,铺未暖,被未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从未有过的孤寂,从未有过的辛酸,泪水一滴滴落在这冷若冰霜的铺毯上。珊丹芝玛,你为什么要离开阿妈?巴赫、巴乌他们都说解放军是咱们藏家的仇人,私通不得;你却偏说解放军是咱们藏家的亲人,不用害怕。
到底你们谁说的对呢?唉,都只怪阿妈瞎了眼睛,无法辨清真假善恶呵!珊丹芝玛,就算是阿妈糊涂,你也不该离开阿妈呀!你可知,你是阿妈的独根独苗,你是阿妈的心,你是阿妈的命,难道你就忍得下心离开阿妈吗?这长夜黑得无边,索南才旦有虎走狼行。你一个女孩儿家,孤身一人,是正在黑夜里走,还是遇到了猛虎饿狼呢?你叫阿妈好悬心呀!阿妈再不敢这样大动情肠地细想下去了。她一心只盼黑夜快尽天快明。她相信,黑夜里迷路的珊丹芝玛一定会在天亮的时候回到自己身边。楼下静卧了一夜的牦牛突然闷声闷气地叫唤了几声。金珠阿妈看不见天色,但她知道又一个黎明到来了。于是,她拿过枕头边的念珠,套在手腕上,急切切地摸下独木楼梯,走出屋门,满怀期望地站在门前,无比虔诚地转着手中的念珠,等候着,等候着珊丹芝玛的平安归来。不一会儿,她听到了哼查的叫喊,得到了珊丹芝玛被解放军抢走的消息。这消息,这不幸的消息,象蛇蝎一样啃噬着她的心,使她仅存的一点希望也最后破灭了。她手中的念珠停止了转动,哗啦啦掉在了地上。她再也经不住这意外的打击了,只觉得头轰然一响,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倒在了那串多年来一直伴随着她的已被她的手磨得光滑闪亮的念珠旁边。
现在,金珠阿妈终于清醒过来了。她在地上胡乱摸索一阵,好容易找到了那串难得离手的念珠。她用手支撑着地面,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不等身子站稳,她的手又本能地转动起念珠来。她一边掐数着念珠,一边用焦急的声音连连不断地呼唤着:
“快救珊丹芝玛,快救我的珊丹芝玛啊!”
“瞎眼婆娘,你都听见了?”
金珠阿妈听出是巴赫大管家的声音,忙恭敬地垂下手,哈下腰:
“是管家老爷来了。”
巴赫脸露奸相地说:
“昨天我叫你小心些,这不,咱们索南才旦最漂亮的姑娘叫红汉人抢走了。”
“我”
“你怎么不往严里管呢?”
“她”
“她落到红汉人手里,谁晓得是死是活哩!”
“这”
“这有什么办法呢?”
巴赫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金珠阿妈愣住了。巴赫这一句句话象一把把刀子扎在她的心上。是呀,怎样才能从红汉人手里救出珊丹芝玛呢?她越寻思越觉得酸楚、悲怆。她真恨不得自己突然睁开双眼,真恨不得自己的生命再倒回去二十年、三十年。这样,她就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与那些红汉人拼个死活。可现在,她好似风中残烛,能有什么力量去救自己的女儿呢。她痛苦地摇摇头,只能转着念珠哀求佛爷:
“佛爷呀,快救救我的珊丹芝玛吧!佛爷呀,有谁能救救我的珊丹芝玛呵?”
“我能救珊丹芝玛!”
乍地,金珠阿妈听见有人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