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索南才旦 傅子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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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杰曲巴,你要小心些。”
“嗯。珊丹芝玛,阿妈在家等着你哩,你也该回去啦!”
朗杰曲巴一阵旋风似地冲下了坡坎。当他雄健的身影在索南才旦河东岸渐渐消失之后,韩喜梅才对珊丹芝玛说:
“珊丹芝玛,快回去吧,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不在阿妈身边,她想你不知该急成什么样子了。”
珊丹芝玛眼含依恋难舍的神情,显出几分娇态地晃着自己匀称的身肢。耿维民看透了珊丹芝玛的心情,就吩咐韩喜梅和严军道:
“小梅,你和严医生送送珊丹芝玛吧。”
这正合珊丹芝玛的意。她觉得,能跟亲人多呆一会,能多听亲人说一句话,也是好的。她高兴得几乎是在欢呼了:
“太好了!太好了!”
于是,韩喜梅、严军伴着珊丹芝玛朝坡坎下走去。到了河滩地上,老大姐似的严军问珊丹芝玛道:
“珊丹芝玛,你家除了你和阿妈,再没有别人了?”
“就我和阿妈。”
“阿爸呢?”
“我没有阿爸。”
“什么?”韩喜梅睁大了惊奇的眼睛。
“有阿爸,但我没见过他。”
“是怎么回事?”严军问道。
珊丹芝玛象想到了人生中最伤心不过的事情一样,脸上呈现出忧郁神色。她的脚步随着她感情的变化,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她感情悲怆地说道:
“我阿妈对我说过,她是在牦牛圈里生下我的,希望我长大了能跟牦牛一样有劲。就在阿妈生下我的当天,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上一眼我的阿爸是什么样子,他就替我死去了。”
“什么,阿爸是替你死的?”
韩喜梅和严军都越发感到莫名其妙起来。
珊丹芝玛说:“我家早先住在河西。在我出生的当天,索南才旦以这条河为界,在河西下了一场冰雹,砸坏了沙拉的牧场、牛羊、青稞。普灵寺当时的格登活佛,哦,就是饶措活佛的哥哥,硬说我是孽鬼投胎转世,才引来冰雹成灾。他领来一帮铁棒喇嘛,堵在我家门口,非要把我当妖孽处死不可。我阿爸到沙拉庄院交完人头税回来,看到铁棒喇嘛抱着我出来,听到屋里阿妈的哀哭声,便挡住铁棒喇嘛的去路,哀求着说:‘上有佛爷,下有活佛,孩子无罪,有罪的是我,就让我替孩子一死吧!’于是,格登活佛让铁棒喇嘛将我送回土屋,然后押着我阿爸朝索南才旦河走去。到了河边,他们在我阿爸背上捆了个大石头,然后念了一阵经,便推到河里水葬了。”
话到辛酸处,珊丹芝玛不禁泪水盈眶。象是要去寻找自己阿爸的亡魂似的,珊丹芝玛两脚沉沉地朝河边走去。她坐在河边一块光洁平整的石头上,两手托腮,瞅着悠悠流淌的河水,愣愣出神。
韩喜梅、严军心情压抑地走过去,默默地紧挨着珊丹芝玛坐下来。稍过片刻,韩喜梅又柔声细语地问她道:
“珊丹芝玛,昨天送你回家,我发现你阿妈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是不是”
珊丹芝玛这才把目光从河面上收回来,说道:
“我阿妈的眼睛瞎啦。”
“什么时候瞎的?”韩喜梅问。
“大概跟你阿爸的死有关吧?”作为医生的严军,对病情这样判断着。
“曼巴,你的神通真比佛爷还大,你能算出我阿妈的①曼巴,即医生。
眼睛是怎么瞎的。”珊丹芝玛用敬佩的目光注视着严军,细细地诉说起阿妈眼瞎的原委:“我阿爸被水葬后,我和阿妈被沙拉土司从河西赶到了河东。多亏旺堆老爹相助,我们才搭起一间小土屋。开始,我阿妈成天抱着我到河边来哭呀,喊呀!后来,她哭干了眼泪,喊哑了嗓子,就成天拖着我在河边,望着河水出神。有一天,阿妈突然觉得天昏地暗,一头倒在了河边的浅水滩上。亏得旺堆老爹打猎路过这里,抱起我,把我阿妈扶了回去。从此,阿妈明亮的眼睛就象蒙上了一层雾一样,虽说是什么都还能勉强地看得见,但什么都看不清了。”
严军了解到了阿妈眼瞎的起因,思索一阵,又问道:
“你阿妈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全瞎的?”
“就在一个月以前。”珊丹芝玛说。
“啊,刚瞎不久。”严军说。
珊丹芝玛的目光象冷箭似地射到普灵寺,愤恨不已地说:
“豺狼不会怜惜,魔鬼没有善心。一个月以前,从国外回来的饶措活佛要大补他瘦猴一样的身体,抽出我身上的血,注入到他身上。我一回到家,便再也支持不住了,在爬独木楼梯的时候,昏倒摔到了地上。阿妈抱住我好一阵哭。
等我醒来把饶措活佛从我身上抽血的事告诉她以后,她气得全身发抖,两手在自己身上乱抓着。当她抬起头来看我时,便再也看不见我了。从此,罩在阿妈眼前的不再是一层雾,而是一片黑暗。”
珊丹芝玛说到这里,两眼落下了悲伤的泪珠。韩喜梅想起昨天下午在沙拉庄院见到饶措的虚伪相,牙根都气得发麻:
“这是什么活佛,简直是野兽!”
珊丹芝玛望着韩喜梅,不免伤感地低声啜息着:
“我阿妈再也看不见我了,也看不见你们这样的好人了。阿姐,活佛抽去我身上的血,你又把你的血送到我身上。你这样天下少有的好人,我阿妈也看不见啊!”
严军看着珊丹芝玛痛苦的脸,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情真意切地对她说:
“珊丹芝玛,别难过。你阿妈的眼睛会看得见的,会什么都看得见的。”
珊丹芝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一双惊疑的大眼睛。
韩喜梅也点着头对她说:
“珊丹芝玛,曼巴会让你阿妈的眼睛什么都能看得见的。”
珊丹芝玛满怀期望地问:
“能看到金色的大雁飞过索南才旦山吗?”
严军认真地点着头:
“阿妈会有这一天的。”
顿时,珊丹芝玛感到无比欣慰地笑了。她那感情的激流就跟这眼前的索南才旦河水一样,翻腾起朵朵银花细浪。珊丹芝玛是一个聪明善思、富于想象的姑娘。她深情地环视故乡的山川、河流、田野,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当金色的大雁飞过索南才旦山,这儿的天地将要翻个个儿。可是,当她的目光看到北方天空笼罩着的一片阴云迷雾时,欢快的心立时又沉了下来,禁不住深感无望地叹息起来:
“唉!”
韩喜梅觉得奇怪,珊丹芝玛为何一扫欢乐情绪而变得阴云遮面了呢?她问道:
“珊丹芝玛,又想起什么难过的事情来了?”
珊丹芝玛的目光仍然遥望着北方:
“大雁要过索南才旦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不光有地魔挡道儿,也有天神拦路呀!”
原来珊丹芝玛的心在为我们担忧呀。韩喜梅十分感动。
珊丹芝玛指着北方天空的一片云雾,说道:
“那就是索南才旦山。”
韩喜梅和严军同时向北望去,一片云雾隔断了她们的视线,什么也没有看到。韩喜梅凝目沉吟道:
“在云里呀!”
“是呀。”珊丹芝玛说,“索南才旦山不是在云里,就是在雾中。”
“总这样吗?”韩喜梅心里升起了探求的渴望。
“也有开晴露脸的时候。”珊丹芝玛说道。
“什么时候开晴?”韩喜梅深查细问起来。
“不一定。”珊丹芝玛略微思索一下,说,“春夏开晴多在早晨,秋冬开晴多在天黑前那一阵。”
象漫步于茫茫沙漠中的旅行者偶然发现一汪清泉一样,韩喜梅如获至宝,兴奋地掏出小本,叫珊丹芝玛又重复一遍,然后记了下来。她回想着高虹三次试飞失败的情况,一次是上午,一次是中午,一次是下午,没有哪一次是抓准了时间的。她心下感慨不已地想道: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深入调查,哪会找得到试飞失败的原因。她望着小本,自言自语地念起来:“秋冬开晴多在天黑前那一阵。”随即又急于想得到证实地问珊丹芝玛:
“这么说,每天天黑前那阵都可以看到索南才旦山罗?”
“也不一定。”
“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
韩喜梅发热的心顿时凉了一半。但冷静一想,又觉得珊丹芝玛说的这些是合符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的。她说的“多在”二字,讲的是一般情况下开晴在天黑前那一阵;她说的“不一定”三个字,讲的是在特殊情况下也有不开晴的时候。虽说是没有问出个十分满意的结果,但总算是打开了探索索南才旦气象规律的大门。她坚信,只要通过不懈的努力和卓有成效的工作,索南才旦大自然的风云变幻是可以掌握住的。韩喜梅探索的兴味越来越浓,她又问道:
“索南才旦山高吗?”
“很高,很高。”珊丹芝玛说着,一个拳头朝上,一个拳头朝下地比划起来。她晃着朝上的拳头,“这是才旦峰,它比索南峰要高些。”
韩喜梅很感兴趣地拍了拍珊丹芝玛朝上的那个标志才旦峰的拳头:
“上得去吗?”
珊丹芝玛不加思索地说:
“除了才旦,谁也上不去。”
”韩喜梅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才旦?
“嗯,才旦,只有才旦才能上。”珊丹芝玛惋惜道,“连索南都没能上得去。”
怎么又冒出个索南呢?韩喜梅越发难解了。问道:
“索南也上不去?”
珊丹芝玛摇头叹息着:
“唉,索南就差那么几步呀?”
“才旦上得去,才旦是什么样的人?”严军问道。
“索南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差几步就没上去呢?”韩喜梅也问道。
“这都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索南和才旦的命跟咱们奴隶一样的苦呵!”珊丹芝玛向韩喜梅和严军讲述起索南才旦一带尽人皆知的关于索南与才旦的故事:
“听老人们讲,从前,我们这儿是一个无名的荒野。
“这儿除了北方耸立着一座高山外,便是跟现在一样的荒坡野岭。但是,没有现在的这条河流。
“这座高山白天有太阳照,晚上有月亮照,从来没有看不见的时候。就是月黑夜,满天的星星围着它,也能看出它的轮廓来。
“在这里,有一对从小生活在一起的青年男女,在劳动中结下了真挚、纯洁的爱情。小伙子叫索南,姑娘叫才旦。
索南是这儿最能干的小伙子,才旦是这儿最漫亮的姑娘,乡亲们都夸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祝愿他们早日成婚,美满幸福,白头到老。
“谁知,他们的爱情被天神发现了,勒令他们立即分散。
“索南和才旦毫不理会,白天他们照样肩并肩地下地劳动;夜晚他们照样手拉手地在树林里约会。就在一个黑夜,他们又相会在树林里。才旦对索南说:‘索南,你娶了我吧!’索南一把将才旦抱在怀里,点着头说:‘我的好才旦,我们明天就结婚!’谁料到,灾难却跑在了幸福的前头。就在这时,从长空刮下一阵狂风,树林也随风咆哮起来。”
已经进入故事情节的韩喜梅,闪着猜测不定的目光,打断珊丹芝玛的话,问道:
“是不是天神来了?”
珊丹芝玛摇摇头,接着说:
“不是天神来了,是天神派来的一群鬼怪,有的瞪着铜铃大眼,有的张着血盆大口,有的舞着打人用的金棍银棒,有的舞着捆人用的钢绳铁索,杀气腾腾的。面对这些破坏他们幸福的鬼怪,索南决心拼上一死也要保住才旦,他叫才旦快跑。才旦离不开索南,紧紧搂住索南,说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狂风大作,硬是把索南和才旦吹开了。几个鬼怪上来用钢绳铁索把才旦捆绑起来,狂风把她从索南身边带走了。
才旦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把泪地呼唤着索南:‘索南呀,不管它们把我押到哪里,我也要等着你!’拚命追去,也痛肝断肠地呼喊着才旦:‘才旦呀,不管它们把你押到哪里,我也要找到你!’这时,手持金棍银棒的鬼怪将索南打倒在地。直到第二天红太阳升起的时候,索南才清醒过来。他一睁开眼就跑出树林,大声的喊着:‘才旦!才旦!’‘索南,我在这里!’索南感到吃惊,他真的听到了才旦的回应声。”
“才旦在哪里?”韩喜梅和严军都十分关心才旦的命运,同声问道。
“是呀,才旦在哪里呢?”珊丹芝玛完全进入角色地把目光投向天空,“索南的两只眼睛在天上找了半天,最后才在北方的天空发现了才旦。原来才旦被鬼怪押到那座高山上后,天神用定身法把她定在了那儿。索南严守自己对才旦许下的诺言,决心要到才旦那儿去。就在索南跑完荒坡野岭,来到”高山脚下的时候,只听得‘咔嚓’一声响 “怎么啦?”韩喜梅睁大了眼睛。
“索南上山的路断了,一道好宽好宽的深谷横在了他的面前。”珊丹芝玛解释道,“这是天神暗中设下的第一道难关,叫‘虎回头’。意思是老虎到了这个深谷前也没办法过去,只有回头。”
“索南咋办?”韩喜梅问。
珊丹芝玛说:“聪明的索南就地拔了一根长长的野藤,打了个活扣,朝对面一扔,活扣刚好套在一块岩石上。索南抓头着野藤,味溜一下悠了过去。过了虎回,索南爬到半山腰”
’的时候,又听得‘呼一声
“又怎么啦?”韩喜梅的心又提了起来。
“准是天神又使坏招儿了!”严军沉着地判断道。
“可不是嘛,天神又设下了第二道难关。”珊丹芝玛说,“索南的面前又突然出现了很陡很陡的山坡,在通到山顶的路上,摆下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这叫‘好汉坡’,意思是说,谁有本事爬完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谁就是好汉。”
“爬完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严军说道。
“谁不这么说呢。”珊丹芝玛说,“索南爬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当顶的太阳晒着他,他又累又饿,又渴又热。但他急于要见到才旦,啥难他也不怕,啥苦他都能忍,一步一把汗地终于爬完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登上了好汉坡。登上好汉坡,索南一眼就看到了才旦。幸福就要到来,眼看就要相会。索南朝上把手伸向才旦,才旦朝下把手伸向索南。”
“真是好人多磨难,这下他们总该相会在一起了吧!”韩喜梅松了口气。
“天神对索南的折磨还没有完哩。”珊丹芝玛神色骤变地说,“就在他们的手要拉在一起的时候,空中突然轰轰地响起来了,顿时,天动地摇、山崩石裂。索南和才旦被震得头昏目眩,谁也看不清谁了。等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之间出现了一道险要的山谷。索南仰天痛哭,才旦低头垂泪,你一声我一声地呼喊着。”
韩喜梅的心又揪紧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天神派雷公菩萨显威,把这座山被劈成了两半。索南和才旦从此就这样长相见,却又是永相别地再也不可能结合在一起了。”珊丹芝玛说到这里的时候,伤感地摇了摇头。
“这雷公菩萨真可恨!”韩喜梅愤愤不平地说。珊丹芝玛接着又说道:
“后来,可恶的天神怕索南还会搭着野藤过去,就用冰雪把这两个峰顶上的树木、岩石盖得严严实实的。打这以后,这两个山峰便是洁白洁白的了。”
“这大概就是索南才旦山的来历吧。”严军说道。
“嗯。”珊丹芝玛点着头,又说道,“天神对索南和才旦的坏主意还没有使完呢。索南和才旦天天互相望着,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