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索南才旦 傅子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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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堂前后的门窗,是沙拉用高原异常珍贵的熊胆、麝香、鹿茸、狐皮从印度商人那儿换来的毛玻璃装璜起来的,使室内的光线显得明亮而又柔和。左右两壁挂了很多画。左壁上挂的是佛祖释迦牟尼骑野牛、和尚盘打盹、蛇吐红莲图。这是沙拉用高价从拉萨买来的。右壁上挂的是青一色的异国美女图。左右两壁的格调显得极不谐调。说实在的,沙拉打心眼里讨厌右壁上这些异国美女图。这些高鼻梁、蓝眼睛、红嘴唇、金头发的女郎,有的裸着胸脯,有的露着大腿,如果不是腰间往下搭着一条薄得透明的细纱,真还以为她们是一身光哩。他更不明白,有一个女郎本来是白净净的前额,却偏要额外地涂上个象烙铁烫过的红斑。这些美女图是一个多月前从国外归来的二舅子饶措活佛赠送的。当时他一看这些美女图,就觉得大伤风雅,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地表示不欣赏。而他年轻的妻子兰戛却赞不绝口,仿佛这些外国女郎给她的生活增添了什么新内容似的。她用神往、艳羡和爱慕的眼光望着这些娇姿媚态的外国美女,不顾沙拉的反对,硬是满怀兴味地挂了起来。大厅堂的天顶,挂着无数盏酥油灯,地板上铺着厚绒绒、软绵绵的拉萨花毯。花毯上摆着八张饶措从国外带回来的双人沙发。沙发前面那些精巧雅致的竹制茶几和沙发后围着的一圈藤椅全是芙蓉城的特产,为沙拉的至交刘非所赠。靠左墙那张铺着氆氇单的条桌上,①据传,释迦牟尼是骑野牛得道的。
放置着喝青茶用的景德镇蓝花细瓷杯和喝酥油茶用的伦敦金边开口大杯。
现在,在这间陈设豪华而又不甚协调的大厅堂里,走进两个人来。他们是刚从瞭望所下来的沙拉土司和饶措活佛。
沙拉土司,胖得超众出奇。在画家们良好、准确的视觉里,他是一个再也确切不过的轮廓极不协调、五官分布极不合理的人物。不过,倒也是人类中很难找到的从头丑到脚的崎形模特儿。他光头秃顶,脑袋象一个鼓足了气的皮球,看那膨胀的架势,几乎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两只小豆眼紧紧巴巴地贴在鼻梁两边,两撇稀疏的眉毛超出眼角老远;小鼻冀下那张嘴则大得惊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嘴一张便能轻而易举地塞进一个拳头,笑起来时,两个嘴角几乎扯到了耳根上。两腮的肉油光水亮的,鼓胀胀地把小鼻子都快埋起来了。他挺着肥肠大肚,坐着象一摊死肉,走起来又象个肉球。这样丑陋古怪的形象,实在很难讨人喜欢。他家族中的人常常为他暗暗悲叹。而在奴隶们中间,则常常偷偷拿他开着玩笑:“阔里,你要再与我作对,小心罚你去看沙拉!”
奴隶们把看他当做一种可怕的惩罚了。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与上层人物的交往,而且也不妨碍他在这五十多岁的时候,娶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妻子兰戛。沙拉是一个世袭土司,但是真正的发迹和兴旺还是从他即位以后才开始的。由于他家业的富有和权势的显赫,他也名扬四方,在前藏后藏的达官贵人中,没有不知道他沙拉的,使得不少部落的头人对他①阔里即“喂”的意思,是对男性的称呼。
垂涎三尺,敬畏三分。当然,哑巴吃酥油,心里自有斤两。
他明白,这不是他比他的祖辈、父辈有多少非凡的智慧,而是一次偶然的灾难使他偶然地遇上了刘非少校,从此把他从一个普通的部落首领十分幸运地推到了声威昭著的地位。
那是一九四○年的事了。
沙拉即位土司之后,几乎没有一天不转动脑筋,盘算着如何把这个几代都处于停滞不前状态的家业,在他这一代兴旺发达起来。他经过数度苦思苦想,作过多番尝试努力,始终未能奏效。后来,他加大了胃口,把脚步迈出了索南才旦。他亲自带着一个商队,东至西康的康定,西至日喀则,南至中印、中尼边境,北至青海的玉树,出售奴隶们打来的飞禽走兽和采集来的名贵药材。但仍是和藏民打交道,生意不大,油水不多。这使他终日苦恼。一九四○年的夏天,他终于从苦恼中自拔出来,怀着急于求成的心情,决意冒冒风险,带着商队闯到了内地十分繁华的都市芙蓉城。谁知他和他的商队一到芙蓉城西门的城墙下,便遭到了一帮国民党特务的严格盘查,强行没收了他的全部商品和所有的银元、金条。这简直是摘了沙拉的心肝,他抖着肥膘哭号连天,叫骂不绝。特务迎面啪地扇了他一个耳光,辱骂他是西藏蛮子,扬言要拉他到官府治罪。沙拉吓得浑身筛糠,连连告饶。正当特务们不容分说要押他走的时候,一辆黑色小轿车嘎地迎头挡在了去路上。车门开处,出来一位年轻威武、风度潇洒、衣着讲究的人。这人扫了几眼沙拉那些被特务们没收去的东西,显然是动了心。他神态傲慢地扬扬手,不屑一顾地问着那些特务: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头里一个尖嘴猴腮的特务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个看去不到三十岁的来人,酸嘴辣舌地反问道:
“请问先生,你是干什么的呢?”
来人口气逼人地问:
“想知道吗?”
尖嘴猴腮的特务也不示弱地说:
“就算是吧。”
来人慢条斯理地从衣袋里掏出个硬皮小本来,在手中颠上颠下的:
“怎么,还要我送到你手上吗?”
尖嘴猴腮的特务见来人神态异样,举止非凡,赶忙上去接过小本,掀开一看,当即吓得直翻白眼,嘴里象噎东西似的,干张嘴,就是说不出话来。
来人冷冷地撇撇嘴:
“认识了吧!”
“原来是胡专员的刘副官呀!”尖嘴猴腮的特务再不敢怠慢,先是恭敬地把小本奉还给他,随即变得卑微低下地骂着自己,“刘副官,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此人就是年前随胡鹏上校赴拉萨走马上任的国民党驻拉萨办事处的副官刘非少校。他是从拉萨回芙蓉城度夏的。他神气十足地问那几个特务:
“你们怎么管起我地盘上的人来了”
那几个特务面面相觑,显得惶惶不安。刘非指着他们:
“你们想要干什么”
尖嘴猴腮的特务吞了口唾沫,眼馋嘴痒地说:
“小意思,我们想敲敲这个西藏人的竹杠,捞点外快。”
“敲竹杠,捞外快?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们嘛!”年轻的刘非两眼诡秘地一闪,严声厉色地训斥着那几个特务,“还不把这些东西如数还给这位西藏商人。”
这几个特务心下舍不得,手脚还得勤快点。他们一个小子儿也不敢留,将这些到手的东西又拱手还回沙拉手里,然后悻悻然地离去了。
随即,这辆黑色小轿车又把沙拉载到了刘非相当华丽的公馆里。这对沙拉来说,简直是受宠若惊。他筹思再三,一咬牙,决定拿出所带货物的一半,以礼相赠刘非,报达救命之恩。那知刘非婉言谢绝,反而意外慷慨地出一笔使沙拉都感到万分惊讶和难以置信的高额巨价,买下了他这批眼看鸡飞蛋打的货物。此外,刘非还无偿地送给他一些内地的名货。其中有一对设计精巧、构图新颖、做工讲究的酒杯尤为引人入胜。一个酒杯上印有高山盘龙图,一个酒杯上印有深山卧虎图。无论是杯上的龙,还是杯上的虎,乍看去都大有呼之欲出之感,显得维妙维肖,栩栩如生。更使沙拉万没想到的,这位驻拉萨的副官,还特别看重他,特意在芙蓉城名声最响的“味中味”餐厅,摆设下丰盛的酒宴,为他洗尘压惊。
沙拉真象做了一场大梦,莫非果真是佛祖显灵,使自己在灾难临头、厄运难免的时刻,意外而又荣幸地遇上这样一位化险为夷的大仙人。他望着刘非,心内真有相见恨晚之感。从此,沙拉和刘非便结成至友,来往频繁。刘非常以拉萨商人的身份来索南才旦会见沙拉;沙拉也常带着稀贵的礼物到拉萨看望刘非。
最使沙拉感激涕零的是刘非帮助他统一了索南才旦。
索南才旦原以河为界住着两个部落。河西是沙拉土司的部落,河东是另一个土司的部落。贪心不足的沙拉早就对河东那片土地、牧场有了野心。对河东那位土司,他曾以巧言相遂诱、谗言相诋、武力相争,但都没有能心如愿。征服不了河东土司,简直成了沙拉的心病。他跑到拉萨找到刘非,向他诉说了自己的隐秘。刘非当即表示愿助他一臂之力。不久,刘非回到芙蓉城,沙拉也再次领着商队来到了这里。这次没有任何人找他沙拉的麻烦。沙拉带进刘非公馆的是货物,带回索南才旦的却是比之西藏部落里大量使用的弓箭、长矛、大刀要厉害得多的真枪实弹。经过一段时间紧张而又秘密的准备,在刘非的出谋策划下,一九四六年秋天,沙拉突然大动干戈地向河东的部落发起了进攻,终于一举打败河东土司。从此沙拉便成了统治索南才旦河两岸的至高无上的暴君,他的家业也进入了鼎盛时期。
与胖沙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瘦饶措。饶措活佛瘦得惊人。他那扁扁的肩膀上,安着根皮松筋暴的细干脖儿,细干脖儿上顶着个干核桃似的小脑袋。小窄脸上的眼耳嘴鼻显然是安排得比例失调,让人怎么也捕捉不到那种出家人的慈悲相。细长胳膊细长腿,使他站着活象根电线杆子,坐着活象只大虾。说实在的,象他这副“尊容”当个活佛,简直有伤佛门风雅。但是,他毕竟是普灵寺名正言顺的活佛。
早在年轻时,饶措就跟随一个印度的商队离开西藏到了印度。他在印度干什么,无人知晓也从未有人说及过。使沙拉感到突然的是,饶措居然在一个多月前身披袈裟,带着个名叫丽莎的小尼姑回到了索南才旦,承袭了他已升天的兄长、普灵寺格登活佛的地位。沙拉开始茫然莫解,怀疑他到底精通多少经义,白多少佛法。他不止一次地向自己年轻的妻子兰戛打明 听过这方面的情况。饶措的亲妹妹兰戛,对自己上了年纪的丈夫未吐一点实情,只透露她二哥饶措这次从国外回来曾取道拉萨,拉萨噶政府中的官员接见过他。能与拉萨噶政府中的官员接触,可见饶措决非一般人物,定是来头不小。这使沙拉对饶措肃然起敬、钦羡不已。再加他是自己的亲舅子哥,兰戛能嫁给自己,还得对他倍加感恩戴德哩。最初,说破天道破地,青春年少、漂亮风流的兰戛怎么也不肯嫁给这个比自己大出二十好几、又长得丑陋难堪的胖老头子。别说成夫妻有失自己的脸面,就是以父女相称,也有损自己的名声。正当沙拉灰心丧气,对这桩婚事不抱希望的时候,忽然一天,饶措从国外差回一个人来,第二天,兰戛便一改常态,欣然同意嫁给沙拉了。沙拉喜出望外,发誓赌咒地宣称:一旦饶措有机会荣归故里,定要好好酬谢他一番。他严守诺言,怀着感激和敬羡的心情,为饶措举行了一次有索南才旦大小僧俗头人和扮成拉萨商人的刘非参加的规模空前的宴会,为饶措接风洗尘。就在那次宴会上,沙拉违着自己的心意,把饶措吹得天花乱坠,把饶措捧成了几乎与佛祖释迦牟尼一样大显灵通的大圣人。饶措借机大施恩惠,让赴宴者每人挑选一样他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作为见面礼。唯有洛桑活佛一人空手回去。这些大小头人也鹦鹉学舌,模仿沙拉的腔调,把饶措吹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似乎他已成了拯救西藏人命运的救世主。于是,一向香火冷清的普灵寺变得门庭若市起来,从而冷落了洛桑活佛那一向是热热闹闹的索南才旦寺。
比起沙拉、饶措来,刘非的形象倒是满标致的。刘非今年不满四十,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正当年的人物。当初,他当胡鹏上校的副官,才只二十七八,是一个血气方刚、刚成家立业的青年军官。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很快离开芙蓉城新建的公馆和新婚燕尔的娇妻,随胡鹏奔赴拉萨了。论实情,他十分讨厌西藏,不喜欢与西藏人打交道。他时常为自己蜗居这个风雪窝而无限感伤,同时又不得不以极大的耐性周旋在西藏各界实力人物之中。单说一九四○年在芙蓉城与沙拉土司偶然邂垢做下的那笔买卖,看来赔本,其实干得相当出色。他觉得下大价买下的何止是沙拉的货物,更重要的是买下了沙拉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再确切不过地证实了他是一个很会老谋深算的人物。去年春天,胡鹏上校被上司召回芙蓉城,说是有更重要的使命交给他。这样,刘非实际就成了国民党驻拉萨的头面人物。但没过多久,就在去年夏天,蒋家王朝行将覆灭之际,他也匆匆地离开了拉萨。当他返至四川境内的时候,收到了胡鹏上校的密电,要他潜入西康,伺机重返西藏。于是,他收罗了一批地痞流氓,走一路抓一路壮丁,拉着百十来人的队伍于秋初进入西康。初冬时节,他又收到胡鹏上校从芙蓉城机场一架准备飞往国外的飞机上发来的急电,要他立即入藏,想法与PB气象公司取得联系。今年初,他这百十来个弟兄在西康被人民解放军一网打尽。刘非侥幸逃生,改扮拉萨商人,孤身潜入索南才①旦。沙拉不忘旧情,将刘非安置在自己庄院后面的林卡里,专门为他修了个类似凉亭的舒适住宅。从此,他便在林卡里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尽管只他一人,他仍是野心勃勃,终于在不久前与PB气象公司派来的饶措联系上了。
饶措、沙拉、刘非三人各自有着不同的经历,也各自有着不同的立场,他们各怀鬼胎,狼狈为奸。
先说饶措吧。饶措的祖宗是西藏人,但他长住国外早把祖宗忘得一干二净。他一头扎到了职业间谍、一个名叫拉兹贝尔的印度籍英国人的怀抱里。拉兹贝尔当年随英国商队到②过西藏,与一个西藏贵族的江玛古修勾搭上了,最后把她拐到印度成了他的江古修。去年夏天,对气象一窍不通的拉兹贝尔领着他的得意门生饶措出现在PB气象公司。PB气象公司的任务是专门搜集气象情报的。拉兹贝尔有一个血统混杂的女儿丽莎,才二十来岁就出落得一表人材。在饶措眼里,丽莎漂亮得简直是个小天使。每逢丽莎一出现,饶措的两只眼睛就象生了根似地盯在她的俊脸蛋上,两条腿就象被勾了魂一样,软溜溜地再也挪不动步子了。拉兹贝尔看出了饶措的鬼心眼,知道他这个四十来岁的人象老猫馋鲜鱼一样地馋着自己娇嫩的女儿丽莎。前不久,拉兹贝尔从饶措嘴里得知他哥哥格登活佛归天的消息,便决定要他改扮活佛,丽莎改扮尼姑,潜回索南才旦,配合PB气象公司行动。拉兹贝尔向饶措当面许下诺言,说:“我的活佛先生,只要你回①林卡即花园。
江玛古修即小姐。
江古修即太太。
西藏干出使我满意的成绩来,你不仅可以高官任座,骏马任骑,我还可以把我的小宝贝丽莎嫁给你!”他当即向拉兹贝尔表示了自己感激不尽的心情和坚定的决心:“拉兹贝尔先生,我一定干出使你满意的成绩来见你!”就这样,饶措带着丽莎,取道拉萨,回到了索南才旦,理所当然地做上了普灵寺的活佛。饶措是一个所谓“西藏独立”的积极鼓吹者。无论是在普灵寺的经堂里,还是在寺庙门前的小广场上,他都竭力地向人们灌输着佛的旨意是要西藏独立的思想。
再说刘非吧。刘非忠诚于自己已经龟缩到台湾的国民党政府。他对西藏的历史和现状作过比较细致的研究。他从来认为西藏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对那条在一九一四年三月二十四日由英国政府代表麦克马洪,同西藏地方当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