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烈传-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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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清上堂说话。”胡深只得上堂,便开口说道:“既然被擒,愿得一死。倘如释放,便当与公同事圣明,不枉了君明臣良之大道。”说了又说,劝了又劝。友定心中甚是尊爱。不想阮德柔处,屡次打发人来请赴宴,国友定听了胡深言语,只是沉吟,不见发付,便不敢上堂相禀。谁想德柔之贼,坐在自己堂上,正要十分施逞快活,怎奈二三十个差去接的人,都不去回复,忍耐不住,便放开脚步,走到馆门首,大喝到:“陈将军把这胡深一刀两段便了,何必待他说张说李,终不然放了他不成?”友定慌忙下堂迎接,那德柔已到堂前,喝令中军,把胡深斩讫报来,连友定也没做理会。顷间,军士献上首级。德柔同友定到府中筵宴。
话分两头,胡深儿子胡祯,在城上自早盼望到晚,沓无消息,自要领兵出城接应,又恐孤城失守。正在狐疑不定,心惊肉跳,却有一种口里说不出的光景。隔不多一会,铁甲兵士到来诉说,马绊被捉事情。胡祯放声大哭,哀动三军。晕倒了半日方醒。次日,申发文书,知会四方接应:一面将事情上表奏闻太祖,申请急调兵将把守,不在话下。
却说朱亮祖承命攻取汀洲等处,得胜而回,不日来到金陵。次日,入朝朝见,礼毕出班,将前事一一面奏。太祖不胜欢喜,便令御马监将自己所乘骏马,并库中金、银、彩缎,及表里赐与亮祖:亮祖拜谢出朝。只见殿中走过一位使臣,将表章托在手上,口称:“处州府镇守胡深子胡祯,遣来奏闻的表章。”太祖听了“胡深子胡祯”五字,吃了一惊,便问:“胡元帅好么?”那使臣不敢答应,只是两眼泪汪汪。太祖慌忙把表章一看,方知胡深被害,便对宋濂说:“胡将军文武全才,吾方倚重,不意竟为友定这贼所害!”即追赠“缙云伯”,遣使到处州致祭。就荫长子胡祯处州卫,用为将军指挥企事之职。正在调遣间,恰好徐达领兵回见太祖。太祖见了,便问吕珍消息。徐达回奏:“吕珍闻主公取了湖广,因遁迹苏州。那左君弼来攻牛渚渡,幸托主公洪庇,被臣连败六阵,追至庐州。左君弼复弃庐州,北走陈州。臣即俘其老母妻子解送军前。”太祖令将君弼家眷,择深大宫舍寓寄,支领官俸,优恤隆眷。即对徐达说:“前者军师刘基,在豫州别我时,曾言日中黑子相荡,主损东南方大将之象。今胡深与陈友定相持,马蹶被捉,不屈而死,大可痛怜。我今思量,向年廖永安领兵往救常州,被吕珍所获,后来我兵活捉张九六,他要将永安来换,彼时不知主何意思,不换与他。至今守义不屈,被其羁禁。你可唤咐中书写诰文与他,遥授光禄大夫程国江淮行省平章事楚国公,以表孤不忘远臣至意。”徐达领命而出。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常遇春收伏荆襄
话说太祖因胡深不屈身死,辗转念及廖永安,陷于张士诚,守义有年,敕授官爵命中书写法与他家内,以勉忠贞。早有细作报与士诚得知,且说太祖加称吴王封号等事。士诚即自称为帝,改国号为大周,改年号为天祐。立长子张龙为皇太子;次子张豹、张彪、张虬,总理军国重事;以大元帅李伯升,领兵十万,把守湖州;以潘原明领兵五万,把守杭州,阻住钱塘江口;以万户平章尹义,守住太湖;封弟张士信为姑苏王;李伯清为右丞相。一面请命于元朝。而今他也晓得元朝遮护他不得,且做事还有妨碍,尽把监制他的元臣,一一逼胁身死,放情自纵。每常只有提防朱家兵马、征伐浙右意思,这也慢表。
且说常遇春同邓愈领兵进攻赣州,贼将熊天瑞,从东门外十里列阵迎敌,相持日久,胜负未决。太祖乃遣左司郎中汪广洋前往参谋。因谕遇春等道:“天瑞困守孤城,犹宠禽阱兽,谅难逃脱。但恐破城之日,杀伤过多,尔等须以保全生命为心:一则可为国家使用,二则可为未附者戒,三则不妄诛杀,子孙昌盛,汉时邓禹可以为法。前者,友谅即败,生降诸军,或逃归者,至今军为我用,民为我使。后克武昌,严禁军士入城,故得全一郡之命。苟得郡而无民,虽得何益。正说间,汪广洋来到军中,传与上命。当时幕冬天气,江西近赣诸地,颇苦严寒,闻有天命来谕,保全民命的话,便觉阳和春色,一时照临,都如挟扩一般。遇春见天瑞拒守益坚固,命军士深掘沟池,广立栅闸,周匝围绕,以防救援,且绝城中往来信息。日复一日,已是元至正二十五年,岁在乙己正月元旦。常遇春等领诸军,在赣州东向金陵称臣祝寿,呼天动地。那天瑞在城上遥望了一会,对那些军士说:“朱家真好臣子,真好礼体,以此光景,颇有一统规模。但未识朱公德量如何?前闻使者到军中传谕,不许妄杀,未知果否?”自言自语,下城调遣军士把守。此时春色已动,朱军加倍精锐。又将半月,天瑞自揣力不能支,只得写降书,开门送遇春营内。遇春细看了来情,并问来人心事,已知天瑞困迫。因对来人道:“前者我王驾到江西,你将军已是投降,并收了我主许多赏贾。不意他复生歹心,劳我师旅。今日本当不受纳降,但我何苦为你将军一人之头,带累许多无辜之众。你今回报,叫他再清夜自思,不可造次做事。倘或日下势迫而降,后来仍如今日叛逆,天兵一到。决不容情。”那人回城,备讲了这一番话。次日,天瑞亲到军中负荆纳款。遇春因传令诸军,不许搅动村居百姓,各守队伍。倘有一军走入民居者,刚足示众。号令已毕,止率从者十人进城,调查户籍,释放无罪良民,将存有仓储,尽行散给远近人民,以济骚扰之苦。一面申奏朝廷,一面传檄南安、南雄、韶州等郡,曲谕主上之德意,诸处望风而降。因令原守韶州同知张秉彝,仍守韶州;指挥王屿守南雄;自己统领三军,不日回至金陵。太祖临御前门,颁赏犒劳,因对遇春说:“孤闻将军破敌不杀,足称仁者之师。曹彬之下江南,何以有加。此真天赐将军,以隆我国家也。但思安陆及襄阳一带地方,正是江西肩背,不可不取,还烦将军一行。”遇春拜谢赏赍,口衔新命,即日出城,往荆州进发,不表。
且说伪周张士诚、元帅李伯升,见朱兵往江西一带征取,湖州谅来无事,悄地率众二十万,星夜兼程而进,竟把诸全新城围住。主将胡德济坚守,即遣使往李文忠处求救。李文忠得报,便率众来援,未至新城十里,土名龙潭地方,文忠传令前军,据险安营溺战。德济知文忠已到,遣人间道对文忠说:“众寡不敌,将军少待大兵,一齐攻杀,方保无虞。”文忠对来使说:“以众论,则我非彼敌;以谋论,则彼非我敌。昔谢玄以兵八千,破荷坚雄兵八十万。若未与战,便遽退避,则彼势益炽,纵有大军到来,难为攻矣。莫若与之一战,死中求生,正在今日。”遂下令说:“彼众而骄,我寡而锐,可一战而擒;擒彼之后,轻重车马,任汝等所取,汝等当戮力同心厮杀。”明日,两军相对,文忠仰天大叫:“朝廷大事,在此一举。敢自爱其身,以后三军哉!”即横槊马,领了数十铁骑,乘高而下,直捣伯升阵后,冲开中军,一把刀登时砍倒二十余人。即督众乘势四下赶杀,贼兵大溃,自相践踏。胡德济在城,闻知文忠力战,因率城中将土,鼓噪而出,声震山谷,旌旗蔽天,无不以一当百,斩首万级,血流成河,河水尽赤。伯升却要望东而逃,又遇左翼指挥朱亮祖,却好领兵杀来,把大营四下放火腾烧,活捉同企韩谦、元帅周遇、萧山等六百余人,散卒军士七千余众,马一千八百余匹。弃去的辎重。铠甲、器械,山堆阜积。众军士搬运了五六日,尚不能了。李伯升领残兵万余,保伪周五太子,星夜赴苏州而去。文忠仍领兵镇守旧地。
话分两头,却说太祖命元帅常遇春往取安陆、襄阳,复调江西省左丞邓愈,为湖广平章事,领兵接应。因使人谕知邓愈说:“凡得州郡,汝宜驻兵抚辑降附。近闻元将王保,现集兵法宁,他的行径,如筑堤壅水,惟恐漏泄。尔往荆南,倘能爱恤军民,则人心之归,犹水之就下。是穿其堤防,使所聚之水,都漏泄也。用力少而成功多,正在今日,尔宜敬之。”邓愈奉命,来至遇春营前,那遇春正与安陆守将任亮血战。看那任亮甚是骁勇,二将斗到五十余合,未分胜负。邓愈大叫道:“常将军,待末将为公活擒此贼……”声未绝,手中展开锦索,向天一撒,把那任亮活捉到马上去了。一个回马,把马一拍,向自己营中跑回。着三军将任亮打人囚车,解金陵候旨发落。遇春见邓愈捉了任亮,便纵马入城,抚慰百姓。即令沔阳卫指挥吴复,在城把守。次日,发兵前至襄阳。只见城门大门,百姓携老扶幼,一路跪接,备说镇守元将,闻风逃遁。遇春吩咐后兵传言,请平章邓愈进城,安辑人民,出榜晓谕,自己统领大兵追杀元将五十余里,因俘士卒五千余众,获马七百余匹,粮一千余石。正要转身回军,恰有元佥院张德山、罗明,跪在马前,将毂城一带地方,与思州宣抚并湖广省左丞田仁厚等将,所守镇远、吉州军民二府;婺川、功水、常宁等十县;龙泉、瑞溪、沿河等三十四州,尽行附降。遇春即令军中取过马匹,与三人骑了同至襄阳城中。早有邓愈在府整备筵宴邀人相聚;一面再将得胜纳降事务,修成表章,申奏金陵。内并请改宣抚司南镇西等处宣慰使司,仍以田仁厚为宣慰。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击登闻断明冤枉
却说常、邓二将军,统兵攻取荆、襄之地,恰有张德山、罗明、田仁厚三人,闻风而来,归有许多地面。因一面申文保留仁厚为宣慰使,又备说元将任亮,虽被擒获,然壮毅可用。太祖俱允奏。以田仁厚巡抚荆南,仍授宣慰之职;释任亮为指挥企事;敕令邓愈为湖广行省平章,镇守襄阳;常遇春暂领兵回金陵,听遣征讨。
是时湖广江西皆平,太祖因会集多官计议,说道:“张士诚贪得无厌,僭称皇帝,倘不及时剪灭,小民何忍受其凌辱!”因吩咐将士:“明日在教场观兵,倘能战胜者,受上赏;其有被伤而不退怯者,亦是勇敢之气,受中赏。”诸将帅领命退朝,整点各部军马去讫。次日五更,太祖出宫,排驾直到演武场中坐下。即谓起居郎官詹司,从旁登记今日比试胜负于簿上,以便赏罚。大小三军,个个抖擞精神:遂队、遂伍、遂哨、遂营,刀对刀,枪对枪,射的射,舞的舞。十八般武艺,从大至小件件比试过了。又命火药局装起火铳、火炮、火箭、鸟嘴喷筒等项,都一一试过。自黎明至天晚,太祖照簿上所记胜负,各行赏罚。排驾回宫,昏暗中远远望见一人,倚墙而立。太祖问巡街兵马指挥说:“那人是谁?”指挥即刻将此人拘押到驾前,询问籍贯、姓名。那人回说:“小人攸州人氏,姓彭,双名友信。县官以臣文学,齐发来此,今早方到。闻吾主选拔将士,不敢奏闻;适见驾回,遍走民家回避,以面生可疑,无人许臣进门,因此倚墙而立。”太祖听他言辞清亮,且举动从容,抬头一看,天边霓色粲然。因说:“我方才登驾,以云霓为题,得诗二句。你即有文学。可续成么?”友信奏说:“愿闻温旨!”太祖吟道:
谁把青红线两条,和云和雨系天腰?
友信接应答道:
玉皇知有鸾舆出,万里长空驾彩桥。太祖听罢大喜,即令明早入朝进见。
次日,钟声方歇,太祖密着内臣出朝,探视友信来否。只见友信整衣肃冠已到多时。太祖视朝礼毕,对侍臣说:“此有学有行之士,我欲任为翰林编修,众卿以为如何?”廷臣齐声应道:“极当,极当!”友信拜谢方毕,只听朝门外鼓声冬隆的响,原来太祖欲通天下民情,及世间冤枉,倘无人替他伸理,便任百姓到朝挝击此鼓,名叫“登闻鼓”。如有大小官军,阻遏来人者,处斩。太祖听见,便宣击鼓的进见。不多时,只见一个极美极洁的妇人,年纪只有二十余岁,飘漂冉冉,走向殿前叩了几个头,跪着诉说:“小妇人周氏,父亲是扬子江边渔户。将奴嫁与李郎,在金山寺附近捕鱼为业。方嫁两载,生下一个孩儿。时常有邻家江妈,送我些胭脂花粉,小妇人亦时常把些东西回她,因此往来甚是亲密。一日,李郎捕鱼未回,妇人因邀江妈到家相伴同睡,谁想江妈,暗将僧鞋一双藏在床下。次早,江妈回去,恰好李郎归来,在床下见有增鞋,疑是妇人与和尚通奸。任我立誓分辩不信,逐我回到娘家。离别时,曾占诗一首,诉明衷情。那诗记得说:
去燕有归期,去妇有别离。妾有堂堂夫,妾有呱呱儿。撇
了夫与子,出门将何之?有声空呜咽,有泪空涟涟。百病皆有
药。此病最难医。丈夫心反复,曾不记当时:山盟与海誓,瞬
息竟更移。吁嗟一妇女,方寸有天知!李郎也只做不闻,只得长别。自此,将及半年。有个新还俗的僧人,叫做惠明,原是金山寺和尚,托媒来说,要娶妇人。父亲作主,便嫁了他。前晚酒中说出,当年江妈妈时常送些花粉、胭脂,及藏僧鞋的事务,原来都是这和尚的奸谋,因此将小妇人夫妻拆散。后诉本地知县做主,谁想他又央人情,不准呈词。这段冤枉,全仗皇上审理。”太祖听了大怒,即唤殿前校尉,星驰拿促奸僧、江妈并本地知县,同金山寺合寺僧众到殿前鞠问。不一日,人犯齐到,一一都如妇人所言。登时,命将惠明凌迟处死;江妈主媒枭首。同寺内十二个僧人,坐知情罪杖责;知县遏绝民情,收监究问;其余寺僧,具发边远充军;这妇人仍着原夫李郎领回,永为夫妻。判讫。
暑往寒来,不觉又是孟冬天气。太祖对徐达、常遇春说:“今日士卒训练已精,资粮颇足,公等直率马、步、舟师,一齐进取准东,先克淮安。顺便攻泰州一带,剪去士诚东北股肱之地。”二将领名辞朝,择日率兵二十万,向淮东一路进发。
且说士诚知朱军攻取风声,即召满朝文武商议。恰有四子张虬向前奏说:“臣意金陵兵马,本欲先取淮安,后攻泰州,我处不如遣舟师进薄淮安,次于范蔡港口,以疑彼师,使他进退两难,彼此分势,日久师老,不战自退。”士诚听了,称说有理。即令张虬带领舟师,依计而行,一面又遣人驰赴泰州,令守将史彦忠,小心防守不表。
且说太祖在金陵,探子报知士诚如此行兵信息,因作书谕徐达道:
贼兵驻扎范蔡,不敢陈于上流,分明是欲分我兵势耳,非
真有决机之谋也。宜遣廖永忠等,率舟师御之。大军切勿轻动,
待他徘徊江上,听其自老。乘其怠惰,攻之必克矣。泰州既克,
则江北瓦解,不卜可知。
徐达接谕,即率兵驰赴,由淮安至泰州安营。泰州史彦忠早已知风,便对众人商议说:“金陵兵势浩大,若与对敌,必不得利。以我见识,城中粮饷甚多,只宜固守。一面使人往姑苏,求取救兵接应,方可迎敌。”众人都说:“元帅高见。”史彦忠即修表,遣人往苏州求救,调各将士固守城池。朱兵直抵城下,每日令人大叫骂战,彦忠只是坚闭不出。徐达传令,在正南上七里外安下大营。众将都来议围城攻击之策。徐达说:“吾知此城极其坚固,而且兵多粮广,以力攻之,必不易克,徒伤士卒之命。莫若乘机另生计较。”因命众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