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旅-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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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夏树静子
1
新的季节降临中伊豆,要比东京早半个月。
简陋的温泉旅馆伊吹山庄坐落在狩野川边,坐汽车从修善寺往南边开去大约有20分钟路程。对伊吹山庄来说,这年因两起偶发的杀人事件拉开了春季的帷幕。
冲村真也原来是广播剧作家,几年前电视剧本得奖以后突然声誉鹊起。他虽然还很年轻,只有35岁,但在出名之前经历坎坷,从事过各种职业,因此他那文弱而睿智的面容,经常掠过一丝的阴影。这对年轻的女性来说却有着一种不可抵抗的魅力。最近,他因担当电视节目主持人和经常参加周刊杂志的座谈等,在媒体频频亮相,因那清洁文静的风貌颇得人们的崇拜,一跃而成为媒体追逐的明星。
这次去伊吹山庄投宿,他并没有偷偷摸摸地瞒着媒体。听说他是在去名古屋采访旅行的回家途中,趁着第二天参加在伊东召开的演讲会之前要在这一带住一宿。所以,除了冲村之外还有干事和秘书一行三人。但后来讲演日期根据冲村的日程临时有过变动,原先预订的旅馆客满。伊东附近还有几家有名的旅馆,但冲村真也却偏偏选中了伊吹山庄,也许他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喜欢伊吹山庄那古雅的气氛吧。
伊吹山庄的主楼有几套客房。当时,那天预订的客人全部到达。开晚饭时旅馆里只有四名女服务员,正是忙碌的时候,大门边的服务台上没有人,那封信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谁都没有注意。
最早发现的是女领班惠子。她把装满了菜的盆子放在肩上走过大门边的时候,看见黑黑的石阶上有一件白色的东西。那时邮递员送信的时刻已过,惠子感到不放心,便将盆子放在走廊的角落里,走过去把信捡了起来。
白色信封的正面用红墨水写着方方正正却极不自然的文字“冲村真也收”。信封的背面没有字。
这张白色的便笺没有任何团体或组织的名称,用和信封同样方方正正的文字这样写着——
“我给先生写过好几次信,但先生一次也没有给我回信,所以我决定报仇。如果先生的脸惨不忍睹,那先生一定会后悔终生的!”
2
按照预定,第二天3月29日下午5点左右,冲村真也一行三人将到达伊吹山庄。
恐吓信被发现之后,伊吹山庄内部顿时一片哗然。
大约40分钟后,警官闻讯从修善寺警署赶来。老板娘芙美江和女领班惠子,还有旅馆里两三名主要人员围着警官商讨对策。
于是旅馆方面决定,连夜打电话通知在名古屋借宿的冲村一行,提请他们注意;同时在冲村他们到达之前在伊吹山庄附近布置一名便衣警察巡视。
不料,芙美江和冲村住的旅馆一联系,冲村毫不在乎地笑着说,这种事他经常碰到,不用担心。同时他还叮嘱说,他们一行是三个男人,他在学生时代还学过空手道,很少失手过,所以希望旅馆尽量不要惊动警方。芙美江放下听筒后感到了惶惑。
有过这样一番折腾之后,冲村他们如约到达,便立即被领到偏房中最上等的“山月阁”。
在伊吹山庄,主楼周围有六幢偏房,西侧的三幢因房屋腐朽已停止使用,东侧靠河边依次排列着“山月阁”“溪流阁”“古里阁”。
在古里阁里,这时已经住着一位对旅馆来说非常重要的客人,他就是东京金融界的巨头长田源一郎。
冲村他们一赶到伊吹山庄,便向旅馆订了饭。三个人对那件事只字未提,好像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这颇令芙美江感到扫兴。
这里不同于城市,6点半晚餐结束时,四周已经笼罩了夜幕。晚餐过后,冲村说要整理明天演讲用的稿子,便回了房间。秘书山口和干事峰岸一个在河边散步,一个在主楼的休息厅里看电视。
这时,从修善寺警署赶来的权藤警官身着便衣,不露声色地在山月阁周围巡视着,他主要监视河岸一带。伊吹山庄的大门外面、靠近公路一带由附近的派出所派巡警负责巡逻,而且主楼和山月阁之间总会有人来来往往。因此,如果歹徒要靠近冲村的身边,最有可能是沿着黑暗的河岸潜入伊吹山庄。
这天夜里,伊吹山庄特别宁静。主楼里带家眷的客人早就关灯睡下了。偏房中只有山月阁和古里阁还亮着灯。在古里阁里,长田好像正和热海来的客人谈着事情。
怎么也不像会发生什么事的样子。那封信果然是恶作剧?也许冲村真也是一个格外沉得住气的人,他毫不在乎。
老板娘芙美江双肘支在服务台上托着面颊,权藤警官站在河风荡漾的院子角落里,两人都在这么想着。
万万没有想到,片刻以后,事件以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形式发生了。
7点半左右,冲村整理完讲稿,趿着旅馆里的拖鞋走出门来,请正在和山口交谈着的权藤喝酒,但权藤因正在执勤便谢绝了。于是冲村和山口一起返回偏房里。稍过一会儿,在休息厅里看电视的峰岸也回到房间,三人开始慢慢地喝起来。
快到8点时,惠子又送来了酒菜,冲村再次站起身,脱下和式棉袍,说要洗澡。他是个急性子的人,白白地浪费时间会觉得不堪忍受。峰岸长得人高马大,与冲村形成明显的对比,大大咧咧地倚靠在椅子上。
惠子马上去浴室准备浴水。
在伊吹山庄,除了主楼的大浴场之外,包房里的浴室全部都是包厢式。就是说浴池较小,客人每次洗澡都要换水,放入新的浴水。
惠子白天时就把贴有瓷砖的浴池仔细地擦洗了一遍。水龙头很粗,她开始从水龙头里放水,并事先放好浴衣和毛巾,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更衣室,然后回到房间里。
她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对男人们的杂谈随声附和,这期间大约过了有10分钟,惠子再次走进浴室,浴水放了一半,水温正适宜冲村的喜好。
“你可以洗澡了。”
“谢谢。”冲村高兴地答道,从门廊边的藤椅上站起身。
他走进更衣室,山田和峰岸留在客厅里。惠子离开了山月阁。
紧接着几分钟后,浴室里传出冲村的一声惨叫。山口和峰岸同时站起身。惨叫声也传到在浴室的窗下警惕地警戒着的权藤的耳朵里。
山口冲在前面,撞开了浴室的门。
冲村站在浴池边,左手捂着右肩,稍稍向前蜷曲着身子,咧着嘴,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
峰岸喊道。
冲村无力地抬起右手,用手指着浴室里的水龙头。浴水像一条粗粗的带子从水龙头里喷出,灌入已经溢满的浴池里。喷出的水非常白浊,也许温度极高。不出所料,峰岸用手一试,猛地蹙起了眉头。
“这么烫!”
“快用冷水冲!”权藤绕到正门冲了进来,在山口的背后喊道。
经过充分冷却之后,山口用毛巾捂着烫伤的地方,而峰岸回到客厅里,拿起了电话。权藤一边看着他打电话,一边看了看手表。这时是8点15分。
听筒里传来了芙美江那富有弹性的嗓音。
“刚才浴室里出现了开水!”
“你说什么?”芙美江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峰岸不由得吼道:“冲村先生的肩膀和手臂都被烫伤了!你马上送药来,也许还要叫医生!”
“好的,我马上就来!”
与峰岸的通话一结束,芙美江身边又响起了电话铃声。写着“古里阁”的木牌边上闪着灯。某种不祥的预感掠过了芙美江的脑海。她的手指迅速按了开关。
“喂喂!我是长田。”确是长田的口气,低沉而模糊。
“我在浴室里被烫伤了,能让服务员送药来吗?”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似乎充满着痛苦。
“很抱歉,我马上就来!”
芙美江很快拿出了急救箱,找到了能医治烫伤的薄荷油软膏,但药已经不多了。
芙美江又喊来了惠子,让她先将这些药给冲村送去,然后马上拿起电话。离伊吹山庄的大门口约100米左右的汽车站旁有一家小药店。如果一定要叫皮肤科医生来就必须到修善寺去。
芙美江叮嘱药店赶快将药送来。5分钟后药店的老板亲自提着盛有獾油的大瓶跑来。芙美江将獾油往小的空瓶里倒了一半,交给正好回到服务台里来的年轻女服务员铃子,并要她马上送到长田的房间。要在平时,古里阁也是惠子负责服侍的,但今天夜里至关重要,惠子只负责照顾冲村的房间,所以长田就由新手铃子负责了。
芙美江也提着獾油随铃子之后走出服务台,准备去冲村的房间。这时芙美江才稍稍放下心来。从电话里的情况来看,冲村和长田的烫伤都不那么严重,而且如果这就是那封信里所写的“报复”,就完全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了。
3
大约30分钟后,在山月阁的客厅里,冲村、峰岸、山口,还有警官权藤,旅馆方面有芙美江和惠子,以及锅炉工阿团七个人,围坐在宽大的桌子边讨论案情。
不出芙美江所料,冲村的烫伤并不严重。淋到水龙头里喷出的开水只是一瞬间的事,用凉水冷却一下就可以了。在芙美江将獾油送来时,冲村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说是不值得喊医生。尽管如此,山口还是用白色的獾油重新将红肿的地方涂了一遍,并附上了纱带,贴上了塑料纸,然后又仔细地用胶带粘住。为了不让烫伤的部位受压,山口还特地让冲村脱去了和式棉袍的一只衣袖,所以简直像是挨了一刀一样。
烫伤处包扎完以后,权藤便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阿团的身上。阿团那红润的脸膛,从面颊到下颚长满了硬硬的银须。
“水龙头里的水温度适中,在什么情况下,它会突然喷出近90度的开水?”
“是不是这里的温泉一会儿40度,一会儿90度,要看它是否高兴?”见阿团满不在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峰岸愤愤地插嘴道。
阿团并不理会,他抚摸了一下与胡须一样银色的短发,目光朝峰岸扫了一眼,然后用嘲笑对方无知的口吻说道:“没有这样的事啊!这里的温泉水平时出来时就保持在30度左右,等水送到房间里时,水温正好。”
阿团用悠然的口吻补充道,说是“各个房间”,也就是主楼和西侧偏房、东侧偏房,主楼和偏房都分别配备水管,送到山月阁、溪流阁、古里阁的浴水都同样要经过锅炉。因此,主楼没有发现异常,溪流阁因为没有使用,所以结果就是在山月阁和古里阁里同时出现开水。
“那么,开水出现后就马上查看锅炉,温度计应该是100度吧。”权藤追问道。这是他亲眼证实的。
“肯定有人瞒着我动过温度计了。”阿团说。
4
这天深夜11点刚过,女服务员铃子便被带进冲村的客厅里。冲村他们还没有睡下,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所以确认铃子的嫌疑难以推翻之后,权藤便不管有无,决定将铃子带到冲村的面前。他估计这样更有利于铃子尽快招供。调查时老板娘芙美江也同时在场。
铃子21岁,圆圆的娃娃脸,丰满的面庞如同红润的苹果,双眼皮,圆溜溜的眼睛,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她长着一副颇为清秀的面容,但也许因为肥胖或打扮缺少情趣的缘故,从旅馆制服碎白点花裙的下摆底下裸露出脚踝的样子,怎么看也是一个农村姑娘。她于三个月前突然带着以前曾在这里住宿过几次的东京一家公司的董事写的推荐信来,才在旅馆里留了下来。她既不温柔也不算机灵,芙美江不太喜欢,但如今旅馆里缺少人手,也不能挑剔了。
铃子蜷缩着身子坐在冲村的面前,开始时无论问什么她都畏怯地摆弄着衣服的下摆一声不响。渐渐地,她的手不停地伸向面颊,好像是在抹眼泪。
“怎么样?你自己老实说吧。”
权藤严厉地训斥着,铃子才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同时忍不住抽泣起来。
“为什么干这种事?”
“我……写了有十次信,但一次回信也没有……我觉得再也见不到先生那张英俊的脸了……”
算了算了!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叹息着。权藤看着冲村,似乎在问他怎么处置。冲村看着铃子那恐惧神情不觉起了恻隐之心。
“这样的女孩子,即便处理她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虽然不屑一顾,语气里充满着轻蔑,但还是将脸转向了一边。也许他不善于训斥他人。最后还是峰岸将她训斥了一番。
“如果你以后再有一次这样的事,就绝对不原谅你。以后信也不许寄了!明白了吗?”
不用说,芙美江如释重负。她心想,明天就开除铃子,冲村满意了,以后也许会格外关照伊吹山庄。这件事情还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呢……
那时芙美江还不会料到,这起“烫伤事件”和后来发生的事件相比,简直不足挂齿。
5
第二天早晨6点半,惠子按长田平时的习惯给他送早餐。她托着放有水果和早餐的托盘,站在了古里阁的拉门前。
长田是东京的金融业者,今年50岁左右,出生在修善寺一带的贫困农民家庭里,家中的土地不多。由于这一带成为旅游胜地,寸土成金,他卖了土地,放债给修善寺和热海的旅馆老板,所以每个月总有一次要来这里催收利钱或办什么事情,来时照例总是住在伊吹山庄里。他年轻时贫寒的生活已经深深地浸透在了他的骨子里,以致他对金钱非常吝啬,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妄自尊大,有时对所谓的上流社会的人还会表现出不屑一顾的反感。这也许就是一种热切憧憬着的心理吧。
长田就是这样一位难以侍候的客人,所以芙美江虽深感厌恶,很少去客房露面,但对伊吹山庄来说他无疑是一位很重要的客人,所以对长田的服侍总是由惠子承担,芙美江在背后悉心地关照着饮食之类的事情。
拉门的内侧没有上锁,格子拉门轻轻一拉就开了。平时长田早睡早起,也许他已出去散步了。但是,门口整齐地放着在院子里穿的木屐。
“早上好!”惠子冷漠地招呼道,但没有应答声。
惠子犹豫不决。为了照顾冲村,她把昨晚服侍长田的事交给了铃子。烫伤事件以后,铃子在女服务员的房间里睡的觉。也许长田平时早起早睡,惟独今天想睡个懒觉吧。但是,一贯谨小慎微的长田睡下时没有将拉门锁上,这使人感到蹊跷。
于是惠子走进里间,轻手轻脚地稍稍打开了隔扇。房间里有些昏暗。屋檐一侧的窗帘还紧紧地拉着。惠子忽然看见毛巾架斜靠在桌子上,那张桌子也倾斜着,桌上的茶碗盘悬在桌子边差一点就要滑落下来。
惠子又喊了一声,依然没有人应答,她便拉开隔扇走进房间。
被窝朝壁龛铺着,没有睡过的痕迹,枕边亮着一盏小台灯,热水瓶翻倒在席子边,淌出的水湿透了席子。十张草席大小的房间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当惠子发现长田时,已经过了一些时间。至少惠子是这么感觉的。事实上也许还不到5分钟。
长田仰面躺在连着客厅和浴室的走廊里,挺着肥胖的腹部,白底青花纹的浴衣压在他的身子底下,浴衣腰带缠绕着他那红褐色的脖子,在喉结处紧紧地打了个结。
几名警官立即从修善寺赶来。其中也有权藤。警察马上进行现场勘查。勘查结束后,尸体被送去解剖。光靠现场勘查就大致可以推测作案的状况。
长田的死是浴衣腰带缠绕所致。除此之外,死者的后脑部还有击打伤,但这不是致命的。看来凶手使用钝器──可能是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