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2006年第5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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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抬眼看向老妇人。
“一个红十字会的人。美国领事馆要求他照顾格蕾丝。他必须把她带回利摩日,带回她丈夫身边。”
托马斯站起身。
“告诉他,她马上下来。”
托马斯敲敲浴室的门。
“进来!”
格蕾丝穿着一件大羊毛衫和一条灯心绒裤,套着靴子,正俯身照镜子。她的手穿过头发,转过身,带上羊毛软帽。
“他们已经来了?”
“有位红十字会的代表专程为你而来。”
“专程?”
“是的。”
他们被痛苦碾碎了。
“我从未向你承诺过什么,是吧?”
他点点头。
“从未。”
格蕾丝的眼睛闪闪发亮。她没有用睫毛膏。
他们二人下了楼。一名六十多岁的男人正在汽车旁边等着他们。他头发灰白,像一名退休的教师。
“格蕾丝·登姆普西太太?”
格蕾丝伸出手。
“我是当地红十字会的代表。利摩日美国使馆让我们与您取得联系,以帮助您在最佳条件下和您的丈夫重聚。”
在他说话的同时,男人观察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因为一见到这两人,他就被震动了,这两人是一对。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一向很容易被发现。
“我将把您带到弗拉蒙塔涅。如果您愿意,可以向医生进行心理咨询。然后,出租车将把您送到您丈夫身边。”
每次他说到丈夫这个词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垂下眼睛。他的语气不含指责。只是在陈述事情。
“谢谢您。”格蕾丝的声音苍白得吓人。
“您有行李吗,比如箱子什么的?”
“我什么都没带。我们的行李都在事故现场的汽车里,汽车在壑谷里,离这儿不远。”
她转向幽灵村。
“我们知道您出了什么事。您可真走运。您自己和您丈夫都有可能在树下被轧得粉碎。这真是奇迹。”
她笑了。
“的确有奇迹发生,先生。”
他察觉到她的暗示,但不愿意深究。他继续说道:
“还是有办法把汽车从斜坡下弄上来的。行李已经被取回。等到了弗拉蒙塔涅的市政厅就还给您。”
“那么,我可以动身了。”格蕾丝说。
这时候,在厨房里取暖的人都出来了。他们看了一眼被椴树压烂的4×4,从格蕾丝身边走过。他们听说过这个美国女人,她在这里被困了四天,丈夫被直升飞机救走了。他们用目光打量着她,同样读出了显而易见的事实。所有人都很尴尬。
格蕾丝回到厨房。成堆的碟子摞在洗碗槽里。今天是狂欢的次日。
“剩下的食物足够养活一个兵团的。”路易丝为了掩饰激动这么说道。
“您做的太多了,路易丝。我的天,多么美味啊!”
“他是来找您的?”
格蕾丝点点头。
她们面对面站着。路易丝用冷水擦擦发红的双手。她是一位永远无法习惯告别的老妇人。
“格蕾丝,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格蕾丝紧抿住双唇。
“我懂。”路易丝说。
她走上前拥抱了格蕾丝。她本不想哭的,但这很难。
“您为我们做了不少好事,为我们所有人。”
“你们也治好了我。”格蕾丝回答。
她们紧紧地拥抱,然后退开,外面有人在等着的想法让她们心烦意乱。格蕾丝最后看了一眼厨房。
“以后谁去井边打水呢?”她问。
“当然是托马斯!这么快就需要我为打水做安排了。”
她们笑了。
“再见,格蕾丝。”
“再见了,路易丝。”
外面,托马斯和红十字会的代表默默地等待着。男人看着被连根拔起的椴树。看见格蕾丝出来,他和托马斯道了声别就回车上去了。不管他如何谨慎,他的存在都会毁了那两人的道别。格蕾丝向托马斯走去,迟疑地伸出手。他抓住它,比惯常握得更久些。他们没有说话。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把一切都说了,又或者,恰恰相反,他们忘记了最重要的没说。
格蕾丝离开托马斯,梦游一般向汽车走去。她的全身都在叫嚣着反抗,她怀疑自己是否有力量走完这最后几步。她的手指落在车门上。血液冲击着她的太阳穴。她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格蕾丝……”
呼吸骤然停止,她定住了。她放开缓缓关上的车门,转过身来。托马斯出现在她眼前,面如死灰,两臂摇摇晃晃,不知所措。她凝视着这无法承受的令人心碎的画面。
义无返顾地,她奔向他,扎进他怀里,蜷成一团。
“这是不可能的。”他爱抚着她的头发喃喃地说。
格蕾丝点点头。她直起身子。
“给我一点时间,托马斯。让我走,我向你保证……”
她知道,他已经不再习惯去希冀什么。她见他弯下身来,仔细地盯着她的脸,试着猜测她的意思,却又不敢弄明白。格蕾丝迎上他的目光,突然,托马斯在她灰色的眼眸深处找到了答案。
信浓之死
西村京太郎
张汉威/译
1
难得有两天休假,妻子和两个孩子却已上北海道亲戚家做客去了。警视厅搜查一科的龟井不知道如何安排这两天假期,思之再三,便决定去信州的野泽温泉玩玩。因为他喜欢温泉浴,再说,还想尝尝野泽的美味佳肴。
他准备下榻野泽温泉的伊东旅馆,于是将那旅馆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上司十津川,并留下话说“任何时候,一旦发生什么事情都请打个招呼”,9月10日早晨遂动身离开东京。十津川对他说: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非把龟井君叫回来不可的,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搭的是上午7点整由上野发车的特快列车浅间一号。秋游旺季大概也有歇口气的时候吧,这趟车并不拥挤。
刚在席位上落了座,他便立刻合上双眼。案子一直忙到昨天,累得他很快就睡着了。醒来时列车已临近长野,他赶忙从行李架上取下旅行包,准备下车。
偶尔休假,龟井总是在家人的簇拥下出门旅行,但那种时候经常遭到孩子的埋怨:“爸爸光会在火车里睡觉。”龟井想起了这些往事,边想着边走下火车。
他在站台上买了份野泽小吃小锅什锦饭,带着它登上了10时25分开出的饭山线火车。
那是辆蓝白两色相间的小巧玲珑的内燃机车,仅挂一节车厢,连通门的正面涂有赤橙黄三色,如彩虹般绚烂。
内燃机发出特有的鸣响,列车缓缓开动。龟井随即打开什锦饭吃了起来,因为清晨走得急,还没吃早饭就出家门了。什锦饭里有野泽菜,他就喜欢这个。
从长野到丰野,列车走的是信越干线,所以线路仍是复线,但自丰野开始便驶入地方支线,变成单轨铁路。沿途的小车站,列车都要挨个停过去。从长野上车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陆续下了车。
11时29分,列车抵达户狩野泽温泉站。①古国名,即今日本长野县和新泻县一带。从关东山地流出的千曲川与犀川在长野市东南部汇合,穿越东颈城丘陵,横贯新泻平原,在新泻市注入日本海,为日本最长的河流(全长约367公里),是连结长野、新泻两县的大动脉,其流经新泻县境内的下游河段就叫信浓川,而长野县境内的上游部分则叫千曲川。龟井同三名男女一道下了车。站台上,并立着一男一女两尊木刻的守路神像。
1月里,野泽温泉总要举行防火节,这个节日似乎也叫做守路神节。这是龟井从一本旅游指南的小册子上看到的。
车站和野泽温泉之间有巴士往来,龟井登上了这路车。
坐落在山脚下的温泉古老而又巨大,它的四周建起了多座滑雪场。龟井生在东北长在东北,自然也会滑雪。“冬天来临时,又滑雪,又洗温泉浴,那可是再美妙不过的享受了。”然而想归想,这一切却似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到旅馆一落下脚,龟井便迫不及待地要求洗温泉浴。那是个崭新的扁柏浴池,出水量又大,龟井终于可以在久违了的温泉里痛痛快快地恣意浸泡一番了。
由于房客甚少,龟井被告知要在一楼的餐厅里同大伙儿一块用晚餐。6点过后,他走下楼去,见到了三位正在说说笑笑的同宿伙伴。
2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和两个男人。餐厅里没有其他房客,龟井自然而然地同他们几个攀谈起来。
女人相当漂亮。另两位一个年轻,一个则是四十不惑的中年人。乍一看,很难估摸他们为何许人,也不清楚他们的职业。过一阵子才听出那约摸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是模特,年轻男子是经理,中年男子是模特俱乐部的总经理。
“十日町有个秋季和服展示会,所以明天就要上那儿去。”总经理说。
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东京模特俱乐部的地址及“武田勇”这个名字。年轻的经理也送了名片,他的名字叫青木彻。女模特自称松浦缘理,没给名片。
龟井也将名片送给他们。果然不出所料,武田一见名片便失声叫了出来。“是刑警先生呀!”声音里透着几分惊讶,以及少许的轻蔑。
“难得有刑警先生也来泡温泉浴的呢。”松浦缘理仿佛在看怪物似的盯着龟井。
“刑警也是人嘛,偶尔也要来泡温泉的。”龟井苦笑着说。
“既然是刑警,那总会遇上形形色色的案件吧。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什么有趣的案子呢?”问这话的是青木经理。
“老实说,没什么有趣的案子。清一色是充满血腥味的恐怖案件,还都十足是人干的。”龟井回答。
“十足是人干的。”武田觉得这话说得蹊跷,便若有所悟地学了一句。
“刑警先生觉得是男人更可怕呢,还是女人?”缘理问道。
“是啊……”龟井沉吟之际,总经理武田就插嘴说:
“决不会是女人更可怕吧。”
“可怕而又恶毒啊,总经理。”缘理耸了耸肩说道。青木经理听了,露出了一脸困惑不解的表情。
龟井总觉得有点难堪,便说了声“失陪了”,站起身来。因为他意识到,这模特与总经理之间多半有男女私情。
第二天,即9月11日过晌时分,龟井决定离开旅馆。要是当天赶不回东京,就会影响明天的工作。说是有两天的假期,其实能轻轻松松玩一玩的,也只有一天。
龟井正要走出旅馆,昨天那三位房客刚好从二楼吵吵嚷嚷地走下来,一见到龟井,总经理武田便叫住他:
“刑警先生,要走了吗?”
“我想今天就回东京。”
“那叫部出租车,我们一块儿上车站去怎么样?”
“我搭公共汽车去。”
“巴士得花时间等吧,我请您坐的士。”武田竭力邀请。
出租车开到大门口来了,龟井在对方的力邀下跨进了汽车。
一到户狩野泽温泉站,青木经理随即买来车票,交给松浦缘理和武田。
“经理这活儿也够呛呢。”龟井边想边注视着他们。
总经理武田自称要回东京,于是青木和缘理踏上了13时07分开往十日町的列车,龟井在站台上送走了他们。
开往长野方向的列车三分钟后出发。
“可以一起回东京了。”武田愉快地对龟井说。
这趟车与昨日不同,有两节车厢相连。大概是根据需要,或单节,或双节地随时调配吧。
“总经理可以不跟他们一块儿去十日町的吗?”列车启动后龟井问。武田笑着说:
“我不一定要出席和服展示会呀。”
“您来野泽温泉是为了养精蓄锐吗?”
“什么养精蓄锐,没那么高级。她是个任性的女人,两天前她说最好今天来,就立刻来到野泽温泉,说是无论如何也想洗洗温泉浴。”武田耸耸肩回答。
“不过,她可是相当漂亮的模特啊。”龟井奉承道。
“嗯,还算吃得开。”
“吃得开就难侍候……对吧?”
“吃得开的女孩儿任性,稳重的女孩儿又吃不开,人世间就是有那么多不如意。”
“武田先生的公司里有多少模特小姐?”
“一共十二名。见笑了,我们是小公司。”
“尽是漂亮姑娘,真叫人羡慕啊。”龟井叹道。在他任职的搜查一科里,算上北条早苗也才两名女刑警,总而言之是个男人味十足的少颜寡色的单位。
“得了,虽然花枝招展惹人注目,可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还真够你受的。不是常说吗,要是对女人太温存,她们就会翘尾巴耍脾气,又哭又闹。”武田表情怪异地述说着古老的遗训,苦笑了一下。他刚心血来潮说出这番话,便突然又望着窗外欢声大叫:
“千曲川多美呀!”
龟井他们搭乘的列车于14时32分抵达了长野车站。
14时53分从长野发出的白山二号是开往上野的最早一班火车,武田劝龟井道:
“这趟车是从金泽开出来的,很挤,因为金泽直达上野的只有这班白山号。何不稍等一会儿乘坐由长野发车的浅间号,那趟车可就宽松多了,可以舒舒服服地回家。”
龟井也讨厌拥挤不堪的火车,况且仅相差二十五分钟,于是决定乘坐15时18分开车的浅间二十四号。
在候车大厅的茶室里消磨了一段时间后,他俩搭上了15时18分出发的浅间二十四号。诚如武田所言,这是长野的始发车,车内空空如也。两人在四号车厢的指定席上并排落了座,武田依旧天南海北地胡侃一通。
列车开出十五六分钟后,武田忽然打住话头,说是要“去打个电话”,站了起来。这趟车有十一节车厢,电话在六号厢。不一会儿,武田拉长着脸一回来就跟龟井寒暄道:
“我回来了。”
“怎么啦?”
“刚才跟去了十日町的青木经理通电话,说是她失踪了,正束手无策呢。”
“那个模特小姐?”
“是啊,以前她也曾说工作没意思便甩手不管一走了之,让我大伤脑筋过。无论如何我也要去十日町找找看。”武田激动地说。龟井不了解内情,除了搭讪说“那可真够呛”外也无可奈何。
武田匆匆忙忙地提着旅行包在上田车站弃车而去。龟井看了看手表,15时43分。他同情地想:“总经理也不好当哪。原以为在靓女簇拥之下太令人艳羡,岂料武田说的没错,倘若对方任性妄为,那恐怕就烦恼多多了。”
我看来是绝对胜任不了啦,他想。
列车开动了,他瞥了一眼站台,见下了车的武田正在看手表的身影一闪而过。
即使现在就去十日町,也必须先乘饭山线列车返回长野,够惨的了。饭山线的火车本来班次就少,特别是开往十日町的列车更为有限,所以武田必须看手表以计算时间。
刑警的职业习惯使得龟井着实替武田担心了好一阵,不过随着浅间号越来越逼近上野,武田和漂亮模特的事也就逐渐被抛在脑后。因为从明天开始,他又肯定要被凶杀案的侦破工作逼得焦头烂额了。
3
第二天(即12日)一上班,十津川便叫住龟井问道:
“怎么样,野泽之行?”
“挺好的。这就是当地的特产。”龟井将野泽买来的酱菜和鸽子车递了过去。十津川从盒子里取出鸽子车,问道:
“这就是有名的鸽子车吗?”
“相当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