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商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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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作为一个商业机构,有权要求那些被选来担任特殊重任的人员——其中也包括你被告在内——正直笃实,忠于职守。而银行又不止是一个商业机构。它还是公众付以重托的场所,因而公众有权要求防范那些利用职权徇私舞弊之辈,也就是防范象你这样的不法之徒。”
法官的目光扫开去,同时望着那位年轻的辩护律师,后者正尽职地守在当事人身旁。此刻,从法官席上传来的话音显得越发尖刻、郑重。
“如果这是一起普通的案件,那末鉴于被告以前还未曾有过犯罪记录,本庭将接受辩护律师上周慷慨陈述的意见,对被告施以缓刑。但是,这决非普通案件,而是一起特殊案件,其理由一如上述。因此,被告伊斯汀,你必须下狱服刑,从而能有时间反省一下自己所干的那些使你身陷囹圄的犯罪勾当。
“本庭判决如下:被告伊斯汀交司法部长收押入监,服徒刑两年。”
刑庭书记官一点头,一名狱吏顿时走上前来。
审判结束后隔了几分钟,伊斯汀和律师在审判室后面一间有人看守的上锁小屋子里碰头谈了几句。这样的小室有好几间,是专供犯人同其辩护律师碰头用的。
“有一点首先要记住,”年轻的律师对迈尔斯·伊斯汀说,“两年徒刑不一定真个要在狱中蹲上两年。刑期服满三分之一,就可以假释出狱。所以实际上还不到一年。”
迈尔斯·伊斯汀麻木地点点头。他神志恍惚,沉浸在痛苦之中。
“你当然还可以提出上诉,也不必现在就作出决定。不过老实对你说,我倒不主张这么做。一则,我不相信在上诉期间会让你保释在外。二则,既然你已表示服罪,上诉的理由就十分有限了。再说,轮到别人审理你的上诉时,恐怕已经服刑期满了。”
“一切都完啦。不必再上诉了。”
“不管怎么说,今后我还是要和你联系的,说不定到哪一天你又变卦啦。我这会儿在想,事情怎么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真遗憾。”
伊斯汀面部抽搐着说:“我也这么想。”
“不用说,都是你那份供词把我们搞垮的。要是没那份东西,我才不相信原告方面能提出什么过得硬的证据来,至少在窃取六千元现款一事上是如此,而对法官影响最大的恰恰是这件事。当然,我明白为什么你会写下那第二份交代,就是给联邦调查局写的那份;你以为既然第一份已无法推翻,那末再写一份也无妨大局。其实不然。依我看,那个管安全事务的家伙温赖特一直在耍弄你呐!”
犯人点点头:“可不是!我现在明白啦!”
律师看了看手表。“哦,该走了。今天晚上我还有个重要约会。是怎么回事,你自然知道罗。”
狱吏让律师走了出去。
第二天,伊斯汀被押解到不在本州的一所联邦监狱。
关于迈尔斯·伊斯汀判刑的消息传到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之后,那些和伊斯汀相识的人当中,有的感到惋惜,有的认为此人乃是罪有应得。
但在一点上大家意见一致:以后在银行里再也听不到伊斯汀的名字了。
只有时间才会证明这最后一种说法何其大谬不然。
第二部
第一章
暗示要出乱子的第一个迹象,就象从水底冒出水面的气泡,在一月中旬出现了。那是本市某报星期日版“耳听八方”闲话栏中刊登的一条消息。
专栏作者写道:
……商业界人士私下预料,东城新区工程不久将大幅度缩减。据称,这项规模宏大的重建计划在资金方面遇到了问题。时下又有谁不感到银根紧呢?……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到星期一上午才看到这条消息。那天,秘书把报纸连同其他文件一并放在他办公桌上,这则消息特地用红笔圈了出来。
星期一下午,埃德温娜·多尔西打电话问他报上的传闻看到了没有,消息后面可有什么背景。埃德温娜感到关切是不足为奇的。东城新区计划实施以来,一直由市中心分行负责发放建筑贷款,经手许多与此有关的抵押业务,同时还附带办理随之而来的文书事务。目前,这项工程已成了布中心分行的业务重点。
“要是真有什么新的动向,”埃德温娜一再要求,“可别瞒着我啊。”
“据我所知,”范德沃特让她安下心来,“一切还都是怎样子。”
不大一会儿,他又伸手去碰电话机,想和杰罗姆·帕特顿核实一下,随后又改变了主意。在东区工程的事情上以讹传讹,不是破天荒第一道。
工程问世以来,报界一直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其中有些说法与事实不符也在所难免。
亚历克斯打定了主意:拿这些芝麻绿豆琐事去麻烦银行新总裁,未免有些不得要领,更何况眼下还要在重大问题上争取帕特顿的支持:亚历克斯正在草拟一份大规模扩充美一商储蓄业务的计划,准备提交董事会审议。
但是没过几天又出现了一条有关这方面的报道,这回可是登载在《时事纪事》日报的正式新闻栏内,占的版面也较大,亚历克斯再不能等闲视之。报道是这样写的:
近来,有关东城新区的流言纷纭四起,据说资金不久将大幅度削减,甚至全部撤回也说不定。在此一片谣传声中,人们岂能不为东区的前途担忧?
东区规划的长远目标,乃是全部重建市中心的商业区和住宅区,其经费系由以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为首的金融团体所承担。
上述流言今日已为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发言人所证实,但他不愿就此发表任何评论,仅称“行将发布正式通告”。
根据新区计划,旧城某些住宅区已翻新或重建,一幢租费低廉的高层公寓大楼已告落成,另一幢正在建造中。
总计划预期十年完成,其中包括扩建学校、资助有色人种兴办的实业、提供职业训练和就业机会以及新建文化娱乐场所等项目。主体工程于两年半前着手进行,至今仍按部就班进行中。
亚历克斯在寓所年一边用早餐,一边读晨报上的新闻报道。只有他一个人在家,马戈特这个星期一直在郊外处理律师事务。
他一到美一商总行大楼,立刻把迪克·弗伦奇叫到办公室来。弗伦奇体格结实,说起话来开门见山,曾当过金融刊物的主编,现任负责对外联络事务的副总经理,此人管理自己的部门很是得法。
“首先,”亚历克斯劈头就问,“那位银行发言人是谁?”
“是我,”弗伦奇说。“我可以告诉你,对于‘行将发布正式通告’那一套废话我自己也不满意。是帕特顿先生硬要我这么讲的。他还再三叮嘱我别多罗嗦。”
“里面还有什么文章?”
“那就要你告诉我啦,亚历克斯。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看不管是好是坏,越早摆到桌面上来越好。”
亚历克斯压住心头怒火:“事先一点也不和我商量,总该有个道理吧?”
对外联络部头头露出诧异的神情。“我以为事先和你商量过的。昨天我打电话给帕特顿先生的时候,我知道罗斯科在他那儿,因为我听到他们在交谈。我想你当然也在场罗。”
“往后呀,”亚历克斯说,“别再这样想当然吧!”
把弗伦奇打发走以前,他吩咐秘书去问一下杰罗姆·帕特顿是否有空。回话说,总裁还未到银行视事,不过已在路上,可以在上午十一时去见他。亚历克斯不耐烦地嘟哝了两句,然后又埋头去搞他那份扩大储蓄业务的计划。
十一时,亚历克斯走向几码外的总裁办公室。总裁办公室共有两间屋子,在大楼转角上,凭窗可以俯瞰城市的景色。新总裁上任以来,第二间的门经常关着,不让来访者入内。秘书们透露了其中的奥秘:这个房间已另有妙用,帕特顿在地毯上练习打高尔夫球。
今天,灿烂的阳光从冬日的碧空中洒下来,透过宽敞的玻璃窗,照在杰罗姆·帕特顿那颗近乎光秃的粉红色脑袋上。平时他老爱穿粗花呢服装,今天却换上了一套薄花呢衣服。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放着一份报纸,折露在外的版面上,刊登的正是那篇促使亚历克斯前来问罪的新闻报道。
背光处的沙发上,坐着罗斯科·海沃德。
三人相互道过早安。
帕特顿说:“是我让罗斯科留下来的,因为不说也料得到你要谈什么问题。”他碰了碰面前的报纸。“这篇报道当然看到了罗。”
“看到了,”亚历克斯说,“我还把迪克·弗伦奇叫来问了。他告诉我,你和罗斯科昨天讨论过报界的询问。因此,我首先要冒昧动问:
为何事先不和我打个招呼?东城新区和我的关系不亚于任何人吧!”
“是该和你打招呼的,亚历克斯。”杰罗姆似乎有点尴尬。“实际情况大致上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报馆电话,知道走漏了风声,所以有点慌了手脚。”
“走漏了什么风声?”
海沃德接过话头回答说:“是关于我行将提出的一项建议。下星期一我打算向投资方针委员会建议,把本行目前所承担的东城新区资金削减一半左右。”
鉴于先前对此已有所风闻,此刻进一步的证实倒也不怎么让人感到意外。使亚历克斯震惊的是,建议削减的比例竟如此之高。
他还是对着帕特顿说:“杰罗姆,我可以认为这件愚不可及的蠢事你也是赞成的罗?”
总裁的脸连同那蛋形的脑袋瓜,唰地一下子涨得通红。“也对也不对。星期一之前暂且不提出我的看法。昨天也好,今天也好,罗斯科到这儿来无非是预先做些游说工作。”
“对,”海沃德不无讥讽地插嘴说,“一种完全摆得到桌面上来的做法,亚历克斯。要是你不以为然,不妨提醒你一句:以往不知有过多少次,你总是先把自己的意见端给班老头,然后才在投资方针会上亮出来。”
“如果我这样做了,”亚历克斯反唇相讥,“那也是因为那些主意要比眼下这个高明得多。
“当然,这是你个人的看法。”
“不尽然。别人也有同感。”
海沃德很沉得住气。“在我个人看来,我们完全可以让银行的资金发挥更大的作用。”他转而对帕特顿说。“顺便说一句,杰罗姆,要是削减资金的提议通过了,目前流传的那些说法对我们倒是有利的。至少决定公布时不会象晴天霹雳那样突然。”
“既然你有这样想法,”亚历克斯说,“说不定是你放的风吧!”
“可以向你担保,不是我。”
“那末,对那些谣传该作何解释呢?”
海沃德一耸肩:“我想是出于偶然的巧合吧。”
亚历克斯暗自思量:是出于偶然的巧合?还是某个和罗斯科·海沃德接近的人替他放出的试探性气球?对啦。很可能是哈罗德·奥斯汀·哈罗德阁下。他作为广告公司老板,和报界打交道的机会是很多的。
不过,要想摸清其中底细,看来不大可能。
杰罗姆·帕特顿双手一扬:“二位有什么高见,请留到星期一再谈吧!届时我们再详谈。”
“别自欺欺人了,”亚历克斯强调说,“我们今天讨论的要点是,究竟多少利润是恰当的,多少利润就过分了。”
罗斯科·海沃德微微一笑:“恕我直言,亚历克斯,我认为既然是利润,就根本谈不上过分不过分。”
“这倒也是,”汤姆·斯特劳亨插进来说,“不过话得说回来,牟取过高的利润有时确实不很得当,会招惹麻烦,公众知道了势必要横加指责。而到了财政年底我们又非得向外界公布不可。”
“这也是一层理由,”亚历克斯接着说,“说明我们为什么要在牟利和为社会服务这两者之间适当保持平衡。”
“利润是为股东们服务的,”海沃德说,“我首先考虑到的就是这种服务。”
银行的投资方针委员会正在经理会议室开会。委员会有四名成员,两周碰头一次,时间在星期一上午。主席由罗斯科·海沃德担任,其他成员是亚历克斯及另外两名高级副总经理——斯特劳亨和奥维尔·扬。
委员会的任务是对银行的投资作出具体安排,重要决议通过之后,还须提交董事会审批。事实上,董事会对委员会提出来的建议难得有所改动。
凡是提到委员会来讨论的款子,金额很少在几千万元以下。
每逢委员会讨论重要决策时,银行总裁照例要以当然成员的身分出席会议,然而只有在必须由他出面打破僵局的情况下才参加表决。今天,杰罗姆·帕特顿也到会了,不过到现在还未发表过意见。
此刻会议争论的是罗斯科·海沃德提出的要求大幅度削减东城新区贷款的动议。
如果东区工程仍按原计划进行的话,那末在今后几个月内,就需要提供新的建筑贷款和抵押贷金。其中规定分派给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的贷款是五千万美元。海沃德建议按此数削减一半。
他已经指出过:“我们要向各有关方面讲清楚,我们并没有退出东区计划,而且也不打算退出。至于要作的解释嘛,也很简单,就说本行鉴于在其他方面承担的义务,已对资金的使用适当进行了调整。工程不会因此半途而废,只不过进展速度比原来规定的慢些罢了。”
“如果你根据实际需要来考虑问题,”亚历克斯反驳道,“就该看到,工程事实上已经脱期了。要是现在再节外生枝,进一步放慢速度,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那简直糟糕透了。”
“我正是根据实际需要来考虑问题的,”海沃德说,“是根据银行的实际需要。”
反驳尖锐而简慢,这和海沃德平日的作风不尽相符。亚历克斯心想,大概是因为他自觉胜券在握,今天会有什么样的决定尽在他的算计之中。亚历克斯确信汤姆·斯特劳亨会和他站在一起反对海沃德。斯特劳亨在银行里是首屈一指的经济学家,年轻好学,兴趣广泛,是亚历克斯一手越级提拔上来的。
但美一商司库奥维尔·扬却是海沃德的人,表决时无疑会站在他那一边。
在美一商银行也象在其他大银行一样,机构层次排列表并不能真正反映出权力分配的实际情况。行使实权的渠道往往是迂回曲折的,要看某些人对另一些人死心塌地的程度如何,这样一来,凡是不愿卷入权力之争的人就被撇在一边,或是干脆被抛入无人问津的死角。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和罗斯科·海沃德之间的权力之争,早已尽人皆知。根据这种情况,美一商的经理人员各自选定了靠山,把个人晋升发迹的希望寄托在一方或另一方的胜利上。在投资方针委员会内,也同样是壁垒分明。
亚历克斯据理力争:“本行去年的利润率为百分之十三。在座的谅必知道,这对任何行业来说都是挺不错的了。今年估计还要高些,可达投资的百分之十五,也可能到百分之十六。难道还要拚命往上加码吗?
司库奥维尔反问道:“又何尝不可呢?”
“我已经回答过了,”斯特劳亨回敬了一句,“目光要放得远些!”
“有一点要提醒各位,”亚历克斯激动地说,“对于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要赚大钱并不难,有哪一家银行办不到这一点,那儿的经理不是傻瓜笨蛋才怪呢?从多方面来看,形势对我们很有利。我们有大好的机会,又摸索出自己的一套经验,再加上目前的银行法也通情达理。
这最后一点可能是最重要的。但是,政府法律不见得一成不变,老是这么通情达理的,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不珍惜形势,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