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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钱商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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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论,班的许多看法,亚历克斯发现,也正是自己的看法。
  多年以前,亚历克斯还曾从自己父亲身上汲取了有关银行业务的一些精辟的启示。他父亲是荷兰移民,后来在明尼苏达州务农。
  老皮埃特·范德沃特当年曾借了一笔银行贷款。为了偿付利息,他天不亮就得起身干活,一直要到天黑以后才收工,常常是一星期七天全得这么干。老头儿最后因劳累过度,贫病交加而死。老头死后,银行把他的土地卖了,不但把老头拖欠的息金全部收回,连贷款的本金也如数得到偿还。父亲的遭遇使得亚历克斯在悲伤之余认识到,在银行柜台的那一头可以找到好饭碗。
  年轻的亚历克斯靠奖学金进了哈佛大学,主修经济学,以优异成绩获得学位,就这样一步一步最后进了银行界。
  “事情还有可能按原来的安排发展,”埃德温娜·多尔西说。“总裁人选是由董事会决定的吧?”
  “不错,”亚历克斯简直有点心不在焉。他的思想一直缠绕在班·罗塞利和自己父亲身上,两者的形象奇特地交错在一起。
  “服务年限并不是决定一切的。”
  “可也是很起作用的。”
  亚历克斯暗自权衡着各种可能性。他明白,论才干和阅历,自己完全可以当银行总裁。但是,董事们可能宁愿挑选一个在银行服务时间更长一些的人物。就拿罗斯科·海沃德说吧,他已干了近二十年,尽管时而同班·罗塞利关系不甚融洽,董事会里可有不少人支持他。
  昨天,占上风的还是亚历克斯。今天,风向变了。
  他站起身,把烟斗里的灰敲出来,一边说:“我得办公啦。”
  “我也要去干自己的事了。”
  但是当屋子里只剩下亚历克斯一人时,他仍然默不作声地坐着出神。
  埃德温娜从董事会议室所在的那一层楼乘直达电梯来到底层的门厅。从建筑角度说,美一商总行大厦的门厅集林肯中心和西斯廷教堂的特点于一体。这儿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其中有急步来去的银行员工,有送信人和客户,也有看热闹的闲人。一个负责警卫的保镖友好地向她行礼,她答了礼。
  透过拱形的玻璃前门,埃德温娜可以看到外面的罗塞利广场。广场上种着树,设有长椅,广场一角,还有雕像和喷水池。夏天,人们在这儿约会;在市中心上班的职工喜欢到这儿来吃午饭。可是,这时的广场萧瑟而空旷,秋风带着寒意扫走落叶,扬起一股股尘土;行人匆匆走过,忙着进屋取暖去。
  埃德温娜想:这正是一年当中自己最不喜爱的季节。秋天是凄凉的;秋天意味着严冬将至,也意味着死亡的逼近。
  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接着便往“地道”走去。地道里铺着地毯,灯光柔和,它把总行同市中心分行那宫殿式的单层建筑连接了起来。
  这儿才是她的辖地。

第四章
  在市中心分行,星期三这一天同旁的日子一样,平安无事地开始了。
  这个星期正好轮到埃德温娜·多尔西值班,因而早上八点半她就准时来到办公室。这时离分行向公众打开气派不凡的青铜大门,还有半个钟点。
  作为美一商“旗舰”分行的经理和整个银行的副经理之一,她本来用不着值班。可是埃德温娜自己提出要值班,这也表示她不愿因为自己是个女人,又是大人物,而享有任何特权。她在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服务凡十五年,对于这一点一向是不肯马虎的。再说,要过十个星期才轮到一次值班。
  在分行的边门外,她伸手到褐色的戈克西牌提包里去摸钥匙。手提包里总是塞满乱七八糟的东西——口红、皮夹子、赊账用的信用卡、小化妆盒、梳子、购物清单,等等。这种凌乱状态同她的性格可是很不相称的。现在,她东翻西找终于把钥匙掏出来了。用钥匙开门之前,她检查了“无人伏击”信号,发现信号在规定的位置上。这是一张小小的黄色卡片,毫不显眼地挂在一张窗户上。把信号挂出去是每天第一个到分行上班的守门人的职责。按照规定,此人几分钟以前就该到了。要是银行里面一切如常,他就挂出这张小卡片,让进门上班的职员都能看到。
  但是如果夜间有盗贼潜入,正等着抓人质的话,这个守门人便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那样一来,信号就不会再挂出去,后到的人就可以因此接到警报,他们不但不会贸然闯进去,还可以立刻找人来救助。
  由于各种各样的盗案越闹越凶,大多数银行现在都采用“无人伏击”
  信号,信号的种类和发信号的地点是经常更换的。
  一进门,埃德温娜径直朝一块用铰链固定在墙上的护壁板走去。拉开这块板,里面是一个电铃按钮。她依照暗号按了电钮——两长声,三短声,最后又是一长声。这样,那边总行大厦的安全警卫中心室就接到信息,原来刚才发出的开门警报声是埃德温娜进屋时触发的,因而可以不予理会;信息还告诉他们,此刻已有一位主管人进了银行。同样,那个守门人进屋时也曾按另一套暗号揿过电钮。
  一俟从其他分行收到类似的信号,安全警卫中心的行动室就把大楼的警报系统由“警戒”状态改拨至“准备”状态。
  要是值班员埃德温娜和那个守门人不按规定发出暗号,行动室就立即报警。几分钟之后,分行就会被包围个水泄不通。
  同其他各种安全警报系统一样,铃声暗号也是经常更换的。
  要是一切太平,就发出安全的信号:一出事情则不发信号。各地的银行都发现这样的做法能够保障安全。这样,万一银行职工被当作人质抓住了,他既不用张口也不用动手就可以把警报发出去。
  此时,其他职工都正纷纷来银行上班,在边门执行检查任务的是那个身穿制服的守门人。
  “早安,多尔西夫人。”托顿霍,一位白发苍苍的银行老职员来到埃德温娜身边。他是专管职工和分行日常事务的营业部主任,长着一张阴郁的长脸,活象一头上了年纪的袋鼠。这人平时就郁郁寡欢,是个悲观主义者,而随着强制性退休年限的临近,脾气更坏了。他恨自己的这把年纪,还似乎为此而归咎于别人。
  埃德温娜和托顿霍两人穿过分行底层,然后沿着一条铺地毯的宽阔楼梯来到金库。库门的启闭是值班人员的职责。
  两人站在库门旁,等候定时锁自动松开。托顿霍忧心忡忡地说:“有消息说罗塞利先生病危,是真的吗?”
  “不幸得很,是真的。”她简单说了说昨天开会的情况。
  昨夜回到家,埃德温娜一个劲儿想着这件事。可是今天一早她已决定要集中精力处理银行事务。这也是班本人的愿望。
  托顿霍咕哝着说了几句表示难过的话,可是她全没听进去。
  埃德温娜看看手表:八点四十分。几秒钟之后,从巨型的铬钢库门背后传出一下轻微的咔嗒声,说明昨夜银行打烊前拨好的隔夜定时锁已经松开。只有这时才可去开动金库的字码锁。
  埃德温娜按了按另一个暗钮,向安全保卫中心的行动室发去信号,报告金库行将开启——是正常的开启,而不是有人强行开启。
  埃德温娜和托顿霍并排站在门旁,分别扭动各自管理的字码锁。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开锁字码的排列法,因此谁也不能撇开对方独自开启金库。
  这时,一个名叫迈尔斯·伊斯汀的营业部助理走来了。此人相貌英俊,穿着讲究,是个始终笑呵呵的乐天派青年。他同托顿霍那种成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形成了有趣的对照。埃德温娜喜欢这个年轻人。
  同他一起到金库来的是一个高级出纳员,此人的职责是全天监督金库的货币出入。在接下来六小时的营业时间内,单就现金而论,他将经手总数几达一百万美元的纸币和硬币。
  同时,这家分行另外还要经手总数达二千万美元的支票。
  埃德温娜退后一步,让高级出纳员和迈尔斯·伊斯汀两人拉开那扇精工制造的笨重大门。从现在起到晚上打烊前,金库门将一直开着。
  “刚才接到一个电话,”伊斯汀通知营业部主任。“今天还得划去两个出纳员的名字。”
  托顿霍的脸拉得更长了。
  “流行性感冒?”埃德温娜问。
  十天以来,流感蔓延猖獗。银行深感人手短缺,特别是出纳员。
  “是的,”迈尔斯·伊斯汀回答说。
  托顿霍大发牢骚:“要是我也能病倒,回家去躺着,让别人去操那份分派出纳员上柜台的心事就好了。”他转而问埃德温娜:“你坚持今天非开门营业不可吗?”
  “看来,非开门不可。”
  “好吧,那么得请一两位部门的负责人出马才行。你算一个,”他对迈尔斯·伊斯汀说。“去拿个钱箱,准备接待客户。点钞票这玩意儿总还记得吧?”
  伊斯汀回答说:“要是让我脱了袜子看着脚趾,点到二十没问题。”
  埃德温娜笑了。对伊斯汀,她是放心的。此人插手的事,件件办得漂亮。明年,托顿霍一退休,她几乎肯定会选中迈尔斯·伊斯汀当营业部主任。
  他回了埃德温娜一个微笑,说道,“多尔西夫人,请别担心。我这个人当名备用选手还是挺不错的。昨晚我就玩了三个小时手球,得分可不比平时少。”
  “你赢了没有?”
  “得分不比平时少,哪能不赢?当然赢了。”
  埃德温娜还知道伊斯汀的另一种癖好,那就是研究并收藏各种软硬货币。事实证明,这种癖好对于银行大有裨益。分行来了新职工,去对他们作指点性讲话的总是迈尔斯·伊斯汀。他喜欢加进一点历史上的小掌故。例如,纸币和通货膨胀原来都起源于中国。他会向人们解释,有历史记载的第一例通货膨胀发生于十三世纪。当时,蒙古皇帝忽必烈发不出军饷,于是就用一段木块做印章,印发军用货币。不幸得很,由于军币印发过多,这种钱成了毫无价值的东西。说到这儿,伊斯汀常会加上一句俏皮妙语:“有人认为,眼下美元也正在蒙古化。”由于他对钱币素有研究,伊斯汀成了银行内部鉴别伪钞的专家,一旦出现不大可靠的钞票,人们就送到他那儿去鉴定。
  埃德温娜、伊斯汀和托顿霍三人离开金库,走上一段楼梯,来到银行的主要营业楼面。
  外面,装现金的帆布袋正从一辆装甲货车上卸下,由两名武装卫士护送进来。
  大笔数目的现金总是先从联邦储备委员会提出,送入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的中央金库,然后在上午很早的时候向各分行发送。所以要实行同一天提取并分发的做法,道理很简单:各金库保管过多的现金不但没有好处,反而有遭损失或盗窃之虞。
  对于各分行经理来说,这一做法的意义在于既不让他们短缺现金,也不让他们握有过多的现金。
  象市中心分行这样的大分行一般保持在五十万美元上下的备用现金。此刻送来的二十五万元则用于补足银行一般营业日可能发生的缺额。
  托顿霍对两个护送现金的卫士瓮声瓮气地说,“希望你们今天送来的钞票比近来我们收到的要干净一些。”
  “你的意见我对那边中央现金库的人说过了,托顿霍先生,”一名卫士答道。此人还相当年轻,一头黑色长发从制帽下一直披到制服的领子。埃德温娜低头望去,想看看这人是不是打着赤脚。幸好,卫士穿着鞋。
  “他们说,你还打过电话,”卫士又补充说。“至于我,不管干净不干净,只要是钞票我都要。”
  “可惜有些客户不象你,”营业部主任说。
  新钞票是由钱币印刷铸造局通过联邦储备委员会发放的。为了得到这些新票子,银行与银行之间竞争十分剧烈。有些被称之为“上层阶级”
  的主顾拒绝接受脏票子,要求付给新票子,或者至少是被银行家们称为“象样的”干净的钞票。这类主顾人数之多令人惊讶。幸好,还有一些别的主顾并不在乎钞票是否干净,因而出纳员们按到指示只要有办法就美国青年颓废派中曾一度出现过不穿鞋的风尚。这儿描写的卫士披着长发,象个颓废派,因而埃德温娜低头看他是否穿鞋。
  把最脏的钞票支付出去,同时把那些硬挺的崭新票子留着备用。
  “听说市面上有许多伪造得很高明的假钞票在流通。也许咱俩能替你们弄到一包,”另一名卫士朝自己的伙伴使了个眼色。
  埃德温娜告诉他:“大可不必。我们收到的伪钞已经够多了。”
  就在上个星期,发现有近一千美元的伪钞存入银行,但是这些钱究竟出自谁人之手却查不出来。很可能,钱是通过许多客户之手存进来的,有些人本身就是伪钞的受害者,想把自己的损失转嫁到银行头上;另一些人可能压根儿不知道钱是伪造的,这也没有什么希奇,因为伪造技术相当高明。
  美国联邦经济情报局的特工人员跟埃德温娜和迈尔斯·伊斯汀两人讨论了这件事,直言不讳地表示担忧。其中一人这样说:“我们见到过的伪钞没有造得这么高明的,流通量也从来没有这么大。”根据保守的估计,上一年有人伪造了三千万元的美钞,“而且还有更多的伪钞始终没有被人识破。”
  美元伪钞的主要来源是英国和加拿大。特工们还报告说,在欧洲也有数目极大的一批伪钞在流通。“在那边,识别伪钞可不那么容易。所以,告诉你们去欧洲的朋友决不要接受美钞,弄得不好,这些都是一文不值的废纸。”
  那第一名武装卫士把帆布钱袋换个肩扛着。“别担心,伙计们!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钞票,全是上头发下来的钱。”
  两人沿着楼梯朝金库走去。
  埃德温娜走到平台上自已的办公桌旁。这时银行已开始忙碌起来。
  几扇大门打开了,第一批主顾正川流不息地涌进来。
  办公桌设在一块略微高出底层平面、铺着绯红地毯的平台上,按老规矩,高级职员都在这儿办公。埃德温娜的办公桌最大,气派不凡,两旁还挂旗,一面是在她身后右方的星条旗,另一面是在她左手边的燕尾形州旗。她坐在这儿办公,时而会觉得自己上了电视,摄影机正朝自己推近,而她则准备发表什么庄严的声明。
  市中心分行重建于一两年前毗邻的总行大厦兴建时,因而是幢现代化的建筑,设计别具匠心,造价连城。房屋建成后,基调是绯红和赤褐色,加上恰到好处的若干金碧辉煌的点缀。建筑既考虑到顾客的便利,也为职工提供了优越的工作条件,除此而外,则是纯属炫耀的装饰。埃德温娜偶尔也不得不承认,炫耀银行的富有看来是有好处的。
  她移动修长柔软的身子,熟练地坐进高背转椅,理一理自己的短发,这后一个动作实在并无必要:同平时一样,头发整整齐齐,无懈可击。
  埃德温娜伸手去拿一叠文件夹,这些都是贷款申请书,由于牵涉的数目比较大,同意与否,银行里别的人无权决定。
  她本人的批贷权使她可以一次批准数目达一百万美元的贷款,但同时尚须征得分行另两名职员的同意。不过那两人总是抱合作态度的。至于超过这个数目的贷款,那就得提交总行大楼的借贷政策部去审批。
  在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情况同其他银行一样,一个职员手里有权批准多大数目的贷款就是一种公认的地位的标志;同样,批贷权还决定了此人在银行图腾柱上所占有的级别。人们说到批贷权时把它称之为“缩签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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