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商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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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老天,温赖特先生,我是不愿去的!现在也还是不愿去。”
“也许,咱们俩私下说说,你不妨两面兼顾。”
“怎么两面兼顾呢?”
“你听说过密探吗?”
迈尔斯·伊斯汀在承认“听说过”之前,显得很吃惊。
“那么,仔细听着。”
温赖特开始讲了起来。
四个月以前,当银行安全部头子去验看他手下的密探维克的尸体时,只见那人被割去四肢,溺死在水中,他内心曾经问过自己以后到底还要不要再派密探去打听呢?当时,他大为震惊,深感内疚。他说不再派密探,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此后也的确没有去招人接替死者的工作。
但是现在,伊斯汀正走投无路,又有现成的关系,这个机会实在难得,岂可轻易放过?
另外,同样重要的是,伪造的“键式”信用卡好象洪水泛滥一样,大批大批出现,其来源至今还没有查到。用来查明伪造者和分发者的老一套办法已经失败了,这一点温赖特是知道的;另外,按照联邦法律,伪造信用卡并不算犯罪行为,这也妨碍了调查的进行。欺诈必须加以证明;光说别人有欺诈的意图是不够的。由于这些原因,执法机构对别种形式的伪造更感兴趣,而对信用卡只是附带地关心一下罢了。使诺兰·温赖特这样的专门人员感到恼火的是,银行也没有认真努力去改变这种局面。
这种种情况,银行安全部头子大半都详细地对迈尔斯·伊斯汀说明了。他还提出一项实际上很简单的计划:迈尔斯不妨打进“七七”俱乐部,尽可能建立各种联系。他应尽力去讨好别人,并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赚上点钱。
“干这件事从两方面来讲都意味着冒险,这你必须认识到,”温赖特说。“如果你做了犯罪的事而且被人发觉,那么你将被捕,受审,谁也帮不了你的忙。另一个风险是,即使你没有被发觉,假释委员会却听到了风声,那也肯定会把你送回监狱。”
然而,温赖特接着往下说,如果两种灾难都避过了,那么迈尔斯就该设法扩大联系,留神细听,积累情报。开始时,他应该小心翼翼,不要露出爱打听的样子。“你要慢慢来,”温赖特告诫说。“不要性急,要沉住气。让消息传出去,让别人来找你。”
要等迈尔斯被接受为自己人之后,他才可以想法多打听一些消息。
到那时候,他才可以开始谨慎地调查有关伪造信用卡的内幕,要表现出一种想捞一点好处的热衷,而且设法逐步接近进行信用卡交易的地方。
“情况往往是这样,”温赖特指点说,“某甲认识某乙,某乙又认识某丙,而某丙正好对某件事了如指掌。你就应该这样不露痕迹地钻进去。”
温赖特还说,伊斯汀应定期向他汇报,不过绝不能直接接触。
谈到汇报,又使温赖特想起有责任把维克的事解释清楚。他说得直截了当,连细节都没有漏掉。说着说着,只见迈尔斯·伊斯汀脸色变得煞白,他不禁记起了那天晚上在伊斯汀房间里的情形:当大祸临头,罪行被揭露出来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对体罚本能的恐惧曾表现得那样明显。
“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温赖特严厉地说,“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说,也不要认为,我事先没有警告过你有些什么危险。”他顿了一下,考虑了一会。“现在,谈谈钱的问题。”
安全部头子说,如果迈尔斯同意替银行做密探,他保证每月支付给他五百块钱,直到这项任务以某种方式完成为止。这笔钱将通过一个中间人转交给他。
“银行会雇用我吗?”
“绝对不会。”
回答明确有力,不容讨价还价。接着,温赖特又作了详尽的说明:
把银行正式牵连进去是不行的。如果迈尔斯·伊斯汀同意担当拟议中的这个角色,他只能独立行事,如果碰上麻烦,想把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牵连进去,银行将否认跟他有什么关系,人家也不会相信他的话。“自从你被宣判有罪,关进监狱以后,”温赖特宣布说,“关于你的情况,我们甚至一点也没有听说过。”
迈尔斯哭丧着脸。“这不成了单方面得利了?”
“一点不错!但是要记住:是你到这儿来的。我并没有去找你。现在你说说吧——同意还是不同意?”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样呢?”
“我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看的。从现在的情况看,你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一刹那间,迈尔斯·伊斯汀早先的幽默和好脾气又显现出来了。“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反正我是输定了。我想我敢情是倒透了霉啦。让我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一切顺利,如果我搞到了——如果你搞到了——你所需要的证据,到那时候,你愿意帮我在美一商找个工作吗?”
“这我没法答应。我已经说过规章制度不是我订的。”
“但是你有影响,可以改变规章制度。”
温赖特在回答前先考虑了一会。他想,如果真的搞到了证据,他倒不妨去找找亚历克斯·范德沃特,替伊斯汀说两句。倘使事情成功,做这点事也是值得的。于是他便说出声来:“我将尽力而为。我只能答应你这一点。”
“你真是铁石心肠,”迈尔斯·伊斯汀说。“好吧,我同意了。”
他们接着商量找谁来当中间人。
“从今天起,”温赖特警告说,“你我不再直接见面。这太危险,我们俩随便谁都可能受到监视。我们需要有一个人充当彼此之间传递消息和银钱的渠道;这个人必须是你我都完全信任的。”
迈尔斯慢条斯理地说:“胡安尼塔·努涅兹成吗?如果她愿意的话。”
温赖特显出极度诧异的神色。“就是那个出纳员,你对她……”
“是的。但是她原谅了我。”他的声音又得意又激动。“我曾去看过她,她原谅了我,愿上帝保佑她!”
“真没想到。”
“你去问问她,”迈尔斯·伊斯汀说。“她没有任何理由一定要同意。不过我想……只是想想而已,她或许会同意的。”
第五章
刘易斯·多尔西对超国公司的直觉有几分正确性?超国公司的稳固性如何?这些问题一直在亚历克斯·范德沃特的脑子里打转,使他不得安生。
亚历克斯和刘易斯是在星期六晚上谈到“苏纳柯”的。那天晚上以及星期天一天,亚历克斯都在思考着《多尔西新闻通讯》上关于以市场肯出的任何价格抛出超国公司股票的建议以及多尔西对这家联合大企业的稳固性所表示的怀疑。
整个问题对银行来说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是生死攸关。然而,亚历克斯也意识到,局面可能是很微妙的,他必须小心行事才行。
首先,超国公司是银行的主要客户。如果银行里的人竟然传播对客户不利的谣言,特别是不真实的谣言,任何客户都会理所当然地感到愤慨。另外,亚历克斯确信:一旦他开始东问西问,那么关于这些问题及其来源的谣言就会不胫而走,迅速传开。
但是,这些谣言果真都是讹传吗?当然,刘易斯·多尔西也承认,这些谣言还缺乏充分的依据。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宾州中央、公平基金公司、富兰克林国民银行、安全国民银行、美国银行信托公司、圣地亚哥美国国民银行以及其他公司宣告破产时,都曾轰动一时,但关于它们要破产的谣言最初传出来的时候,不是也缺少充分的依据吗?洛克希德公司不也是这样吗?亏得美国政府的一笔福利救济才使它摆脱困境,幸免倒闭。亚历克斯清楚而不安地记得,刘易斯·多尔西曾提到超国公司的经理夸特梅因正在华盛顿寻求一笔洛克希德式的贷款——刘易斯用的是“补助金”一词,而实际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当然,也可能超国公司只是暂时缺少现金,这种情况即使是最殷实的公司有时也难免碰上。亚历克斯但愿情况如此,或者比这还好一些。
然而,他作为美一商的一名高级职员,光坐在那里打如意算盘是不行的。
银行的五千万美元已经流入超国公司;另外,信托部还利用了银行理应加以保护的存款买进了超国公司的大量股票,这件事至今使亚历克斯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他决定,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光明磊落地通知罗斯科·海沃德。
星期一早晨,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经过第三十六层楼铺有地毯的走廊,来到海沃德的办公室。亚历克斯随身带来了星期六晚上刘易斯拿给他的最近一期《多尔西新闻通讯》。
海沃德不在。亚历克斯对高级秘书卡拉汉夫人友好地点点头,信步走了进去,将通讯刊物方方正正地摆在海沃德的办公桌上。他事先已将有关超国公司的那条消息圈了出来,现在又用回形针夹上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罗斯科——
我意此条消息你应一阅。
亚
然后,亚历克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半小时之后,海沃德气冲冲地闯了进来,面孔涨得通红。他把通讯刊物往桌子上一摔。“是你把这份讨厌的、嘲弄人们智力的东西放在我办公桌上的吗?”
亚历克斯指指自己手写的字条说:“好象是吧。”
“那就劳驾再也别把那位不学无术、自命不凡的家伙所写的一派胡言乱语拿给我看了。”
“啊,得啦!刘易斯·多尔西确实自命不凡。和你一样,我对他写的有些东西也不喜欢。但他却并非不学无术,他的有些看法至少值得一听。”
“你可以这样想。别人可不这样想。我建议你读读这个。”海沃德啪的一声把一本杂志摔在通讯刊物上面。
亚历克斯对海沃德竟然如此激动深感意外,于是低头一看。“我已经读过了。”
这本杂志是《福布斯》,里面有篇两页长的文章对刘易斯·多尔西进行了激烈的抨击。亚历克斯当初读的时候就发觉这篇文章泄私愤有余而事实不足。但它却进一步使他了解到,金融界的报刊对《多尔西新闻通讯》的攻击是屡见不鲜的。亚历克斯指出:“一年前《华尔街日报》上也有过一篇类似的文章。”
“那我倒奇怪了,你竟然不承认多尔西是一个完全没有修养、没有资格的投资顾问。而此人的妻子还在为我们工作,对此我真有点遗憾。”
亚历克斯没好气地指出:“埃德温娜和刘易斯·多尔西约定双方各行其是,这一点我相信你也清楚。讲到资格,我愿意提醒你,有许多专家,得了一大串学位,但在金融预报方面成绩并不见佳。而刘易斯·多尔西却常常言中。”
“关于超国公司的预报却不尽然。”
“你仍然认为苏纳柯地位稳固吗?”
这最后一个问题,亚历克斯问得很平静,它不是出自对立情绪,而只是为了探听虚实。但是这个问题竟对罗斯科·海沃德产生了几乎是爆炸性的影响。海沃德透过他的无框眼镜瞪了对方一眼,脸涨得更红了。
“我看对你说来,再也没有比看到苏纳柯失败,我也跟着倒霉更开心的事儿了。”
“不,这不是……”
“让我讲完!”海沃德怒不可遏,面部肌肉抽搐着。“你们这样卑鄙地密谋,无耻地散布怀疑情绪,传阅这种下流的读物就是一例,”——他指指《多尔西新闻通讯》——“我已经看得够了。现在我要告诉你,该刹车了。超国公司是一家利润丰厚、经营有方、稳固健全、兴旺发达的公司,过去如此,现在还是如此。搞到苏纳柯这个户头是我的功绩,当然你从个人角度出发尽可对此表示嫉妒,这是我的生意。现在我警告你:别来插手!”说完,海沃德扭转身子,高视阔步地走了。
有几分钟的时间,亚历克斯·范德沃特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沉思,考虑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海沃德的那阵爆发使他惊愕不已。在他与罗斯科·海沃德结识并共事的两年半里,他们有过分歧,偶尔也曾流露出对彼此的厌恶。但是,海沃德从来没有象今天上午这样不由自主地失态。
此中原因,亚历克斯觉得自己也明白。罗斯科·海沃德是虚张声势,借以掩盖自己的不安。亚历克斯越想越认为是这么一回事。
本来,亚历克斯自己也为超国公司感到担心。现在问题提出来了:
海沃德也为苏纳柯感到担心吗?如果是,下一步又怎么样呢?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最近一次谈话中的一个片断。亚历克斯揿了一下内部对讲机的电钮,对秘书说:“看能不能找到布雷肯小姐。”
十五分钟后,电话里传来了马戈特清脆的声音:“但愿不是什么坏消息。我是从法庭上让你给喊出来的。”
“相信我,布雷肯。”他开门见山就问:“在那次百货商店的集团诉讼,也就是星期六晚上你给我们讲到的那个案子中,你说你曾雇用了一名私家侦探。”
“是的,他叫弗农·贾克斯。”
“我想刘易斯认识他,或者听说过他。”
“对。”
“刘易斯说他是一个好人,曾为证券和交易委员会工作过。”
“这话我也听到的。这很可能是因为弗农在经济学方面得过学位。”
亚历克斯在已写好的笔记上又加上了这一情报。“贾克斯言行谨慎吗?人可靠吗?”
“完全可靠。”
“我可以在哪里找到他呢?”
“我替你找吧。告诉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你要见他。”
“在我的办公室,布雷肯,今天——务必办到。”
亚历克斯端详着坐在办公室接待区面对着自己的来客。此人不修边幅,头顶正在秃发,说不出一种什么味道。这时是当天下午三点钟光景。
亚历克斯估计贾克斯刚刚五十出头。他看上去象一个小镇上不太富裕的杂货商。他的鞋子已经磨破,衣服上有食物的油渍。亚历克斯已经听说,贾克斯在自己开业之前曾在国内税收署当过探员。
“我听说你还得过经济学学位,”亚历克斯说。
贾克斯耸耸肩表示不值一提。“夜校。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反正有时间。”声音越来越小,他的解释使人不得要领。
“会计学怎么样?这方面知识很多吗?”
“有一点。眼下正在研究,准备参加特许会计师的考试。”
“也是夜校吧。”亚历克斯开始懂了。
“是的,”说着,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贾克斯先生,”亚历克斯言归正传。
“多数人就叫我弗农。”
“弗农,我正在考虑请你进行一项调查。这工作要求绝对保密,而且一定要尽快完成。你听说过超国公司吗?”
“当然。”
“我要对这家公司的财务状况进行一番调查。但是,你只能从外面偷偷摸摸地打听——我恐怕没有别的字眼好用了。”
贾克斯又微微一笑。“范德沃特先生,”——这一回他的声音比较清脆——“这正是我的拿手好戏。”
他们商定,这项工作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当然,如果有必要,中间也可以向亚历克斯汇报。关于银行在调查中扮演的角色必须严加保密,非法的事情绝不可做。侦探的酬金为一万五千美元,合情合理的支出另行报销。酬金的一半可以立即支付,余下的一半在事成提出报告之后支付。亚历克斯将从美一商的行动经费中安排这项支出。他意识到以后得为这笔开支说明理由,到时候再为此操心不迟。
傍晚,贾克斯走后,马戈特来了电话。
“你雇用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