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商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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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我过去也是这样想的,”亚历克斯身后有人情不自禁地说。他转过身去。说话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可能快要八十岁了,身体已经干瘪,满头白发,弯腰曲背,拄着一根手杖。但老人的眼睛还明亮,而且敏锐,声音也很坚定有力。他身旁是位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两人都穿得很整洁,虽然他们的服装已经过时,而且已经穿旧。老妇人拎着一只购物袋,只见里面装着一捆一捆的钞票。他们刚刚从银行柜台那里走过来。
“我和我的妻子在你们银行开户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老人说。“现在把钱取走,真感到有些难受。”
“那为什么要取走呢?”
“那些谣言不能完全不理啊。无风不起浪,总是事出有因吧。”
“是事出有因,我们已经承认了,”亚历克斯说。“因为借给超国公司一笔贷款,我们银行可能要遭到一些损失。但是我们银行能够顶得住,而且一定会顶住。”
老人摇了摇头。“如果我还年轻,并且还在工作,也许我会听你的话,冒点风险。但是我已经老了,不再工作了。这里面”——他指指购物袋——“差不多就是我们剩下的全部家当,断气之前就靠这些钱了。即使这些钱也不算多,它们现在的价值比起我们工作时挣这些钱的时候,连一半也不到了。”“你这话不假,”亚历克斯说,“通货膨胀对于象你们这样的好人打击得最厉害。但是,不幸的是,调换银行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忙。”
“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年轻人。如果你是我,如果这些钱是你的,你不是也会象我现在这样去做吗?”
亚历克斯意识到其他人正围拢来听他们讲话。他看见马戈特挤在人群靠前的地方。就在她的背后,电视摄影机的灯亮着;有人正拿着一只话筒向前探过身来。
“是的,”他承认说,“我想我也会这样做的。”
老人似乎感到出乎意外。“不管怎么说,你是诚实的。刚才我听到你关于另找一家银行的意见,对此我表示欣赏。我看,我们现在就该去找一家银行把钱存进去了。”
“等一下,”亚历克斯说,“你有汽车吗?”
“没有,我们住的地方不远。我们走着去。”
“带着这些钱可不能走着去。可能会被人抢的。我叫人开车把你们送到另一家银行去。”亚历克斯招手让诺兰·温赖特过来,把情况作了说明。“这位是我们的安全部主任,”他告诉这对老夫妇说。
“这很便当,”温赖特说,“很高兴能亲自为你们开车。”
老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看这个的面孔,又看看那个的面孔。
“在我们刚刚从你们的银行中取出我们的钱,而且实际上等于告诉你们我们不再信任你们以后,你们还要开汽车送我们走?”
“就算这也是我们的服务内容吧。何况,”亚历克斯说,“你们跟我们在一起已有三十年之久,我们理应象老朋友一样的分手。”
老人拿不定生意,顿了好一会儿。“也许我们不必分手。让我坦率诚恳地再问你一个问题。”老人明亮、敏锐、诚实的目光盯着亚历克斯。
“说吧。”
“你已经对我说了一次实话,年轻人。现在再对我说一次实话吧。但请记住我刚才说过的,我已经老了,这些存款是我们的命根子。我们的钱存在你们银行里安全吗?绝对安全吗?”
亚历克斯把这个问题及其全部含意掂量了几秒钟。他知道不仅这一对老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而且其他许多人也正紧张地注视着自己。无所不在的电视摄影机仍在转动。他瞥见了马戈特;她也同样地紧张,脸上带着一副疑惑的表情。他想到这里的人们,以及其他地方受到此时此地这一事件影响的人们;想到那些信赖他的人——杰罗姆·帕特顿、汤姆·斯特劳亨、董事会、埃德温娜以及其他的人。他想到如果美一商破产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想到不仅在泰勒斯维尔而且在其他地方可能会产生的深远而带有破坏性的影响。尽管想到这一切,他心中还是起了疑虑。他把它强压下去,然后干脆利落并且充满信心地回答道:“我向你担保,我们银行是绝对安全的。”
“啊,活见鬼,弗丽达!”老人对妻子说。“看来我们真是没事找事瞎忙呢。来,咱们把这些该死的钱再存回去吧。”
在以后几个星期的事后研究和讨论中,有一桩事实始终是无可争议的:在那位老人和他妻子返回美一商分行,把购物袋中的钱重新存进去以后,泰勒斯维尔的挤兑便有效地被制止住了。那些本来等着取钱的人在亲眼目睹了老人和银行高级职员之间交谈的一幕之后,或者彼此避开对方的目光,要不就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转身走了。消息在那些等在银行内外还未走的人们中间很快传开去;等候的队伍几乎马上就散了,同队伍形成时一样地迅速,一样地不可思议。正象某人后来所说的:群众的盲从心理从反方向起了作用。当分行应付完剩下的几位客户关门时,它比平时星期五晚上的打烊时间只晚了十分钟。在泰勒斯维尔和总行大楼,都曾有一些美一商的人为星期一担心。人们还会再来挤兑吗?
结果,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
星期一,在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生挤兑。其原因——大多数分析家都一致认为——就在于在周末的电视新闻节目里出现了一幕清晰逼真、诚实感人的情景,人们看到一对老夫妇和一位漂亮、坦白的银行副总经理谈话。这部经过剪辑和编排的电视影片非常成功,许多电视台竟把它播送了好几遍。它作为不拘形式、能打动观众的“真实电影”技术的一个范例获得了成功,这种技术,电视可以很好地加以利用,但电视界却用得很少。很多电视观众感动得流了泪。
周末那几天,亚历克斯·范德沃特看了这部电视片,但却未加评论。
一个理由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那个关键的紧要关头,当被问到“我们的钱……绝对安全吗?”这个问题时,他是怎样想的。另外一个理由是,亚历克斯知道:各种潜在的危险和难题仍然摆在美一商银行面前。
马戈特对于星期五晚上所发生的事件也谈得很少;星期天她呆在亚历克斯的公寓里时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她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想问,但她善于察颜观色。知道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
在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的经理人员中,罗斯科·海沃德也是看了电视节目的一个,虽然他并没有全部看完。海沃德是在星期天晚上开完教区委员会会议回到家中以后打开电视机的,但在嫉恨之下只看了一部分便啪地一声把它关掉了。海沃德自己的难题已经够棘手的了,他不想再听到范德沃特得到成功的消息。撇开这次挤兑事件不谈,还有几件事情很可能在下星期里冒出来,这使海沃德极度不安。
星期五晚上在泰勒斯维尔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这与胡安尼塔·努涅兹有关。
那天下午马戈特·布雷肯赶到分行时,胡安尼塔曾看见她。在此之前她一直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找到马戈特征求她的意见。此刻她下了决心。但由于她本人方面的一些原因,胡安尼塔不愿意让诺兰·温赖特看到。
在挤兑结束后不久,胡安尼塔所等待的时机终于来到了。当时,诺兰·温赖特正忙于检查分行周末的安全措施,银行职员紧张了一整天,这时才开始喘过气来。胡安尼塔离开她协助一名分行出纳员工作的柜台,走到拉有拦杆的办公区。马戈特正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等着范德沃特先生。
“布雷肯小姐,”胡安尼塔轻声地说,“你曾对我说过,碰到问题,可以来找你谈。”
“当然罗,胡安尼塔。你现在有问题吗?”
她娇小的脸上因为忧虑而起了皱纹。“是的,我想是有的。”
“什么样的问题?”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谈谈好吗?”胡安尼塔注视着银行另外一边靠近地下室的温赖特。他似乎就要跟别人谈完了。
“那么到我办公室来好啦,”马戈特说。“你看什么时候好呢?”
她们商定在下星期一晚上碰头。
第十七章
从“七七”健身俱乐部取回来的录音磁带摆在试验台上面的架子上已经有六天了。
翁“魔术师”已经对磁带瞥了好几眼。他不愿把录在上面的东西擦掉,但把这个情报传给别人他又感到不妥。现在,对任何电话交谈搞窃听录音都是担风险的。而把录下来的东西再放给别人听就更冒险了。
然而“魔术师”确信,马里诺一定很愿意听听这卷录音带中的一部分内容,并为之付出一笔可观的钱。不管托尼·贝尔·马里诺可能有多坏,只要你为他服务得周到,他付起钱来还是大方的,而这正是“魔术师”定期为他效劳的唯一理由。
他知道马里诺是个职业骗子。翁本人却不是这样的人。
“魔术师”(他的真名叫韦恩,不过认识他的人谁都不这样叫他)
是一个年轻、聪明的第二代华裔美人。他是一位电子声学专家,专门研究电子监视的侦查。他在这方面的天才为他赢得了“魔术师”这一雅号。
托翁办事的人多极了。他为他们提供保证,他们的办公室和家里没有窃听器,他们的电话无人搭线窃听,他们私人的秘密没有受到隐秘电子装置的干扰。他曾多次发现过隐藏的窃听装置,而每次发现之后,委托人便感激不尽,认为他确实有本事。尽管官方一再保证不会再让窃听之类的事情发生——甚至最近总统也几次保证——但在美国,搞窃听和电话偷听却仍然很普遍,并且越来越猖獗。
工业界的首脑们继续请翁为他们服务。银行家、报纸出版商、总统后选人、几位大名鼎鼎的律师、一两位外国大使、少数美国参议员、三位州长和一位联邦最高法院的法官也继续请翁为他们服务。此外,请他服务的还有其他一些执掌大权的人物——某黑手党家族的族长、他手下的管事以及再低一级的各个有权之士,而马里诺便是这些有权之士中的一个。
翁“魔术师”对他这些犯罪集团的委托人表过一个态:在法律许可的范围之内,他日子过得很好,他不想参与他们的违法活动。然而,他觉得没有理由拒绝为他们服务,因为窃听本身从来就不是什么合法的事情;再说,即使是罪犯也有权通过合法的手段来自卫。这条基本原则,大家都接受了,而且行之有效。
同样,犯罪集团的委托人也不时向他暗示,他在工作中获得的情报,如果犯罪集团发现有用,那么对方将十分感激,一定给予酬报。有时,屈从于贪婪这一最古老最简单的诱惑,他也确曾向他们提供过一些零星的情报,换取酬金。
现在,他又受到贪婪的诱惑了。
一个半星期以前,翁“魔术师”对马里诺常去的地方和他的电话,其中也包括跟马里诺有经济关系的“七七”健身俱乐部,进行了定期的反窃听检查。检查表明一切都干干净净,没有什么窃听装置,但在检查过程中,“魔术师”却为了好玩而在俱乐部的一根电话线上装上了窃听器,进行短时间的监听。他时常这样做,而且自圆其说地解释说:保持自己的技术专长既得靠自己,也得靠他的委托人。为此目的,他选择了健身俱乐部底楼上的一只投币式公用电话。他把一架磁带录音机暗藏在俱乐部的地下室,捻接在这只电话的电路上,就这样进行了四十八小时的监听。这是一台每当有人打电话时可以自动开关的录音机。
虽然这个行动是违法的,但“魔术师”却认为这没有什么关系,因为除了自己以外不会把录音再放给别的人听。然而,当他真的把录音放出来时,其中的一段对话却特别引起了他的兴趣。
现在是星期六的下午,他独自一人在自己的声学实验室里。他从实验台上面的架子上取下这盘磁带,放在录音机上,把那段对话重新再听一遍。
塞进硬币,拨号码。录音带上传出拨号码的声音。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下。
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稍微带有一点地方口音):“喂!”
一个男人的声音(窃窃耳语):“你知道我是谁。不要说出名字来。”
女人的声音:“好的。”
男人的声音(仍然耳语):“告诉我们共同的朋友,我在这里已经发现了重要的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是他最最想要知道的。我现在不便多说,明天晚上我到你那里去。”
女人的声音:“好的。”
卡嗒一声。在“七七”健身俱乐部打电话的人挂断了电话。
翁“魔术师”不能肯定,为什么他以为托尼·贝尔·马里诺会感兴趣。他只是有一种预感,而他的预感过去一向是灵验的。于是他打定主意,查了查一本私人笔记本,走到电话旁,拨了一个号码。
结果,托尼·贝尔要等到下星期一傍晚才能见他。“魔术师”约好到时候去找他,然后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开始从录音带中榨取更多的情报了。
他把录音带倒回去,又仔细地把它放了几遍。
“你这个混蛋!”托尼·贝尔·马里诺满面怒容,肥大粗线条的五官扭曲得变了形。与他那长相不相协调的假嗓子也比往常叫得更响了。
“你弄到这盘该死的录音带,居然他妈的坐等了一个星期才送到这里来!”
翁“魔术师”以守为攻地说:“我是搞技术的,马里诺先生。我听到的东西大多数都跟我毫不相干。只是到后来,我才开始想到,这盘东西有点特别。”有一点他已经放心:至少对方还没有因为他窃听“七七”俱乐部的电话发怒。
“下一次,”马里诺吼叫着说,“脑子要动得快一点!”
这天是星期一,他们在卡车运输终点站马里诺的办公室里。他们中间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架手提式的磁带录音放音装置。翁刚刚把它关掉。
他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将原录音带上那部分最重要的内容重新转录到一个暗盒式录音带上,然后擦掉了其他部分。
托尼·贝尔·马里诺在这间闷热的办公室里只穿着衬衫,象往常一样,那一身横肉看着就叫人害怕。他的肩膀象职业拳击家的肩膀一样,手腕粗大,二头肌隆起。他把椅子塞得满满的,这并不是因为他脂肪多;他浑身上下大都是结实的肌肉。翁“魔术师”尽量不使自己被马里诺的个头或是他残忍成性的名声所吓倒。但是,不知是因为房间太热呢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翁开始出汗了。
他辩解说:“这段时间我并没有白白浪费,马里诺先生。我又发现了另外一些也许是你想了解的情况。”
“举个例子说说!”
“我可以告诉你受话人的电话号码。你知道,用一只跑表测出录在磁带上的每拨一个数码的时间长短,然后再作比较……”
“废话少说。把电话号码告诉我。”
“号码在这里。”一张纸片递过办公桌。
“你已经查出来了吗?谁的电话号码?”
“我必须告诉你,查出这样一个号码的主人可不容易。特别是因为这只电话并未注册。幸亏我在电话公司有些熟人……”
托尼·贝尔光火了。他啪地一巴掌击在办公桌上,其冲势之猛犹如发射了一颗炮弹一样。“别跟我耍花招,你这个小杂种!快把你搞到的情报讲出来!”
“我要说明的是,”“魔术师”不肯罢休,汗越淌越多,“这要花费钞票。我要付给电话公司的熟人钞票。”
“你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