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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钱商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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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什么时候见到这人的?”
  “大概十点钟光景。”
  “在你看来此人象是努涅兹的丈夫,那么你可曾看见他走到他老婆的柜台边去?”
  “不,没有。”伊斯汀那张青年人的俊脸显得有些困惑。“我说过了,当时我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不过,要是我见到的真是他,那么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不可能远离胡安尼塔的。”
  “就这么些情况?”
  “是的。”接着,伊斯汀又不无歉意地补上一句:“可惜没有更多的情况了。”
  “你把这事向我报告作得对,可能是个很重要的情况。”
  温赖特暗自盘算:如果伊斯汀没看错人,丈夫在场这个情况同他自己关于案中还有外来同谋的理论完全吻合。很可能,那女人同丈夫又和好了,要不然,就是两人有什么默契。也许,她先把钱递给柜台外的丈夫,由他带出银行,以后再找时间分赃。这个可能性当然可以作为一条线索提出来让联邦调查局去查。
  “银行同人的议论,”伊斯汀说,“同丢失现金完全无关,那是关于罗塞利先生得病的消息,听说是昨天宣布的,多数同人都很难过。
  真是突如其来的转折!令人又痛苦地回想起昨天的事。温赖特看看那平时总爱插科打浑,整天笑逐颜开的年轻人。安全部主管人发现,这会儿连伊斯汀的眼光也有点忧郁。
  温赖特发现,自从承办侦查案子以后,他已把班·罗塞利丢到脑后。
  这时,一想起老头儿,火气又上来了:偷窃案竟发生在这样一个时刻,留下了如此丑恶的污点!
  他说了几句表示同意的话,向伊斯汀道过晚安,从地道离开分行。
  用随身带着的专用钥匙打开门,他又回到美一商总行大厦。

第八章
  在街的对过,一个瘦小的人影站在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和罗塞利广场高耸入云的幢幢建筑物前——胡安尼塔·努涅兹还在等公共汽车。
  她看到安全部头子的脸从银行大楼的一扇窗子后边注视着自己。当那张脸从窗后消失时,她顿时如释重负。但是常识告诉她这种感觉是暂时的,今天这种痛苦的遭遇明天还将不折不扣地重演,甚至会变得更加糟糕。
  一阵寒风扫过市中心区的大街,透过她身上那件薄薄的外衣。她打着哆嗦等候着。平时乘坐的那一班公共汽车已经开走,她希望下一班快点开来。
  胡安尼塔知道,自己所以哆嗦部分原因是害怕,因为这时的她比生平任何时候都更体会到担惊受怕是什么滋味。
  真是既害怕又困惑。
  困惑的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钱是怎么弄丢的。
  胡安尼塔心里很明白,她既没有偷这笔钱,也没有将它错付给柜台外的客户,或是以任何其他方式将它处理掉。
  问题在于没有人会相信她。
  她也认识到,要是处在其他情况下,她简直自己也不相信。
  六千美元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得无影无踪呢?这是不可能的,决不可能。可是事情确实发生了。
  今天下午,她曾一次又一次搜肠刮肚地回忆一天的经过,想找到一个解释。可是想来想去还是不得要领。她回顾了早上和午后不久在柜台经手的几笔现金交易。尽管她知道自己有惊人的记忆力,可总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连最不着边际的可能性也被她想到了,但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另一方面,她也敢断定自己在午饭时把现金抽屉送进金库前确是把它牢牢上了锁的,饭后回来时,锁也原封未动。至于锁上字码的排列法,那是胡安尼塔本人选定的,并由她自己调整拨准。她从来没有跟谁谈论过字码锁的秘诀,甚至不曾把锁的闭启法写成文字,而是按平时的习惯,把它默记在心。
  从某种意义上说,使她的处境更为不妙的正是她那记忆力。
  胡安尼塔明白,不管是多尔西夫人、托顿霍先生,还是那个态度至少比较友好的迈尔斯,人们全不相信她的话,说是下午两点她已知道失款的确数。他们都说那不可能。
  但她确实已知道失款的数目。只要她一经手出纳,她总能知道自己手里有多少现金,不过要是别人问她怎么会有这点本领,她却说不上来。
  她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头脑里怎么会有一本清清楚楚的流水账。
  一点不用费劲,甚至连她自己也不觉得需要花力气去算,这本账自然而然地就在她脑子里。在胡安尼塔的记忆中,加减乘除对自己说来早就是如同呼吸一样不费气力的自然本能了。
  她在银行柜台旁干出纳,简直就象一台自动化机器。她还学会不时朝现金抽屉看一眼,检查手头的现款数是不是对头,不同票面的钱是不是理清了,有没有发生短缺。即使是硬币,她也可以随时报出一个非常接近的总数来,当然其确切程度不如报纸币的数目。忙完一天以后结账,她偶尔也会发现自己脑子里的那本账发生了几块钱的误差,但充其量只是几块钱,决不会更多了。
  这点本领是从哪儿来的?她不知道。
  求学时代,她成绩并不出色。她曾在纽约断断续续读过一阵子高中,当时的大部分课程,她只能挣得个低分数。就拿算术来说吧,那些规则、定理之类的东西,她从来没有掌握住。她只会作飞快的速算,还会记数字。
  公共汽车吃力地吼叫着,终于到站了,带来一股刺鼻的柴油味。胡安尼塔跟其他候车的乘客一起上了车。车里没有空座,站立的空间也挤满了人,她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扶手。车摇摇晃晃地开过城市的大街,胡安尼塔还在继续费力地回忆,想啊,想啊……
  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迈尔斯对她说过,联邦调查局要派人来。一想到这儿,恐怖又攫住了她,脸色顿时紧张又忧郁地沉了下来,而刚才埃德温娜·多尔西和诺兰·温赖特都错把这副脸色看作敌意的表示了。
  她决定还是尽量少说话为妙。今天,当她发现没人相信自己以后,她就采取了这样的策略。
  至于说到那机器,也就是测谎器,她准备拒绝作试验。对于这种机器的原理她虽一无所知,不过,既然谁也不肯理解、相信或帮助她,一台机器——银行方面的机器——还会有什么两样?
  下了公共汽车,她急急匆匆往三个街区外的幼儿园走去。早上来上班途中,她把埃斯特拉送进这儿,但今天下班迟,接得晚了。
  她走进设在一幢私人住房地下室的幼儿园小游戏室,一个小女孩马上扑了过来。这幢房屋同本地区其他建筑一样,已经老朽破败了,可幼儿园的那几个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光线也好。尽管这家幼儿园收费较高,给胡安尼塔带来很大负担,她还是选中它,原因就在于此。
  埃斯特拉象平时一样兴奋得要命。
  “妈!妈!看我画的,一列火车。”她伸出一个沾满颜料的手指,戳点着。“还有一节‘秀车’,里边还有个人呐。”
  孩子长得瘦小,不象个三岁的小女娃,黑黝黝的皮肤象妈妈。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老是显出惊讶的神情,对孩子说来,生活里每天都有新发现,因此每天都有新的乐趣。
  胡安尼塔把孩子搂在怀里,柔声纠正她:“是‘守车’,amorcito。(西班牙语:亲爱的。译者注)”
  周围一片寂静,显然,别的孩子都已被接走了。
  幼儿园校董兼校长费罗小姐架子十足地走了进来,她皱着眉头故意看看表。
  “努涅兹太太,我是出于特别照顾才同意让埃斯特拉比别的孩子晚走的,可今天这样太晚了……”
  “真对不起,费罗小姐。银行里出了点事情。”
  “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别的家长可全遵守规定,一到放学时间就来接孩子。”
  “我保证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好吧。不过既然你来了,努涅兹太太,我不妨提醒你,埃斯特拉上个月的费用还没付。”
  “星期五我领了工资就来付。”
  “我很抱歉,非提醒你不可,这点请你谅解。埃斯特拉是个乖孩子,我们都喜欢她。可你总不能欠着账不付……”
  “我完全理解。星期五准付。我保证。”
  “努涅兹太太,这两件事你可都下了保证啦。”
  “是的,我明白。”
  “那么好吧,祝你晚安。晚安,埃斯特拉小宝贝。”
  费罗这个女人尽管古板得不通人情,幼儿园办得倒不错,埃斯特拉在那儿过得满好。胡安尼塔打定主意,这个星期的工资非用来付幼儿园不可,她刚才也立了保证。而这以后到下一次领工资,她就得想办法对付了。怎么对付呢?她也不知道。她这个出纳员的周薪是九十八元,扣除了税款和社会保险费,实得八十三元。这八十三元要用来付两人的伙食费,埃斯特拉的学费,还有她俩在东城新区租用的这个无电梯通达的小套房租金。此外,信贷公司也要来催逼欠款了,因为上一期的欠款她还拖着没去付。
  卡洛斯在一年以前不声不响地出走失踪了。丈夫遗弃她以前,胡安尼塔天真地同他合签了贷款借据。卡洛斯用贷款买了几套衣服、一辆旧汽车、一架彩色电视机。出走时,这些全被他席卷一空,留下胡安尼塔一个人没完没了地偿付着那笔分期归还的贷款。
  她想自己应该到信贷公司去走一趟,要求减少每一期的偿付数。毫无疑问,对方不会有好脸色给她看,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可是别人再凶也只好忍受。
  回家途中,埃斯特拉跳跳蹦蹦,兴高采烈。胡安尼塔一手握着女儿的小手,一手拿着小心卷好的女儿的图画。马上就到家了。一回到自己的公寓套间,两人先吃晚饭,接着总是在一起笑着玩儿。可是今晚胡安尼塔怎么笑得出来!
  这时她才第一次想到要是丢了饭碗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先前那种恐怖感顿时加深了。她知道,失业这个可能性正现实地摆在自己面前。
  她也明白,要想到别处去找个职业将十分困难。其他银行姑且不谈,就是别的企业的老板也会去了解她以前在哪儿工作,一了解就会发现丢钱的事,于是就会把她拒之门外。
  失业之后,她怎么办?怎么抚养埃斯特拉呢?
  胡安尼塔猛地收住脚步,弯下身,紧紧地把女儿搂在怀里。
  她暗自祈祷,但愿明天有人会相信她的无辜,有人会认清事实真相。
  但愿有这样一个人站出来。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第九章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此刻也在大街上。
  午后不久同诺兰·温赖特开过会回来,亚历克斯就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踱步沉思,设法把近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真正理出个头绪来。
  班·罗塞利昨天宣布的消息是应该好好考虑的头号大事,再有就是这个消息在银行里造成的局面。另外,这几个月来在亚历克斯个人生活里发生的事情也该仔细想想。
  往前踱十二步,往后踱十二步,来回不停,这是他的老习惯了。有一两次,他站停下来,再次验看安全部头子同意让他带走的那几张“键式赊账”伪造信用卡。信用赊账和信用卡是额外加到他头上来的思想负担之一,这中间不单是伪卡问题,还有真卡。
  货真价实的信用卡由一连串广告文字作印记,这几份广告样张现正摊在办公桌上。文字系由奥斯汀广告代理公司拟就,目的在于鼓励“键式赊账”信用卡顾客多多用卡挂欠赊账。
  一则广告以这样的文字招徕主顾:
  干吗要为钱费心?
  请使用“键式赊账”信用卡
  本行代君费心
  另一则广告醒目地印着:
  账单账单何足虑
  “键式”卡出账自去
  第三则广告发出如下呼吁:
  既然明天的梦想今天就有能力实现
  你还等什么?
  请用“键式赊账”卡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另外还有那么五六则广告,大意都差不多。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颇为这样的广告文字担心。
  这种担心当然不必化为行动,因为广告已由银行的“键式赊账”部批准,只不过是送到亚历克斯这儿来让他过过目罢了。至于总的步骤,那也是几个星期前由银行董事会作了决定的,目的在于增加“键式赊账”
  部的赢利额,眼下,就同所有其他信用卡项目一样,它还处于初创阶段,常发生亏损。
  可是亚历克斯疑虑重重:董事会可曾设想过要搞这样一场大张旗鼓、不顾后果的广告推销活动?
  他把那几则广告样张叠好,塞回到送来时用的文件袋里。今晚回到家以后得再考虑考虑,届时还可以听到另一人的意见,他知道,此人意见可能十分强烈,这人就是马戈特。
  马戈特。
  一想到她,自然又联想起班·罗塞利昨天宣布的消息。这消息就象一帖清醒剂,既使亚历克斯想到生命的脆弱和短暂,想到死之必然,同时也给他指出了不测之祸总是近在眼前的。他为班老头难过,同时,老头儿在无意中又一次唤起了一个常常浮上心头的问题:亚历克斯是不是应该为自己和马戈特两人开始一种新的生活?要不就再等一阵子?可是还有什么可等呢?
  等西莉亚吗?
  他已经不下一千次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了。
  亚历克斯眺望着城市的那一头。他知道西莉亚此刻就在那里。她在干些什么?目前情况怎样?
  要知道她的情况并不难。
  他走回到办公桌前,拨了一个他熟记在心的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治疗中心。”
  报过自己的名字,亚历克斯说:“我想请麦卡特尼医师听电话。”
  稍过片刻,听筒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安详而有力:“亚历克斯,你此刻在哪里?”
  “在办公室。我坐在这儿办公,想念起妻子来了。”
  “我问你人在哪里,因为我今天本来就想给你打个电话。我想请你来一次,看看西莉亚。”
  “上次我们谈话,你说过不让我去。”
  精神病医师彬彬有礼地纠正他:“我当时是说在一段时间里你最好不要来看望你妻子。因为,大概你也记得,在那以前,你的几次来访不但对她没有好处,反而使她更加烦躁不安。”
  “我记得,”亚历克斯迟疑片刻之后承认,接着又问:“情况有变化了?”
  “是的,有变化。我真希望有好转的消息向你报告。”
  说妻子的情况有变化已远不是第一次了,因而亚历克斯听后有些麻木。“什么样的变化?”
  “你的夫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几乎已经完全逃离了现实。所以我觉得你来一次可能有好处。”马上,精神病医生又改口说:“至少不会有什么坏处。”
  “好吧,今晚我来。”
  “随便什么时候都行,亚历克斯。来的时候上我这儿来坐坐。你知道,咱们这儿没有固定的探望时间,规定少得不能再少啦。”
  “这我知道。”
  他挂上电话,心想:正是由于治疗中心这种不拘泥形式的随和气氛,自己才选中了它。那差不多已是四年以前的事情。当时,西莉亚得病,自己非作出一个痛苦的决定不可。治疗中心有意造成这种非医院式的气氛,这儿的护士不穿白大褂;在行之无妨的范围内,病人可以自由走动;医护人员还鼓励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偶尔有些例外,家属亲友随时都可来探望;甚至“治疗中心”这个名字本身也有用意,目的在于同令人望而生畏的“精神病医院”相区别。选中治疗中心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蒂莫西·麦卡特尼医师是个聪明能干且富于创新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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